第73章

镂空雕花窗**入斑斑点点的稀碎阳光落在地板上, 淡淡的檀香气息从香炉内缕缕冒烟,小太监福乐抬手关掉了冒着冷风的格窗。

冬日的温度还是有些许寒气,难得有暖阳光亮, 书房内燃着碳火,暖气十足,萧则绪坐在坐榻上, 脖间毛领暖融融的擦着脸颊。

面前摆着一盘棋, 素手捏起一子轻轻落下, 黑白子局势复杂错综, 对面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绛紫色的衣袍上依旧系着一件翠绿环佩,儒雅方正,文质彬彬。

“孤在宫中鲜少有对手,还是袁卿棋艺精湛。”

对面袁宜之捏着黑子落下,面色威严从容,看不出表情。

“殿下谬赞,殿下出自国手齐先生, 自然不是臣能比拟。”

“袁卿可不要让着孤。”

萧则绪眼底含笑, 细细思索着局势,慢悠悠地落子。

很快福乐便奉上了两盏茶。

“袁卿, 尝尝宫里新进的西湖龙井。”

萧则绪端起一盏白瓷盖碗,素手掀起茶盖,里头茶叶已舒展开, 茶水清澈透亮,翠碧浓厚, 清香扑鼻。

袁宜之坐在下首的位置, 他不知道萧则绪突然将他叫过来是何意, 坐了一会儿东扯西扯,手谈几局,又送来一盏茶。

“多谢殿下。”

袁宜之道谢。

“此是上好的山泉水冲泡而成,水质对于茶汤的滋味极为重要,若是用普通的水,想必便尝不到这等好滋味了。”

袁宜之眉宇稍蹙。

他总觉得萧则绪话里有话。

“确是好茶,扁平挺直,色泽嫩绿光润,茶香鲜嫩清高,滋味醇厚馥郁。”

萧则绪抿了一口,撂下茶盏,手中依旧把玩着那串菩提玉珠,眼睛还盯着先前的棋局看。

“三年前言家的事还要多谢袁卿,若非袁卿亲自审理,恐怕便不止是流放了。”

三年前皇帝特意将此事交给袁宜之审查,便是看中袁家、言家交恶,想借袁家的手除去言家,众人都以为袁宜之会借此下狠手。

然而袁宜之却翻阅了所有律法典籍,找了漏洞,免去灭门之刑,判了言家流放边疆之刑。

景顺帝本想重判,但袁宜之拿出了律法典,便只能如此。

袁宜之被他提及此事,有一瞬间错愕,但很快又恢复从容,不骄不躁道:“臣不过依法行事。”

“孤一直觉得袁卿是个有大才之人,如今挂个虚职实在是大材小用,正如这等上好的龙井,若是用普通水冲泡,实在浪费可惜。”

袁宜之静静坐着,不语。

他实在没琢磨透萧则绪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给他升官,还是降职?

“孤听说郭琮被罢官后求上了你?他是你夫人娘家嫂子的侄子?”

袁宜之连道:“是。”

“你将人赶了出去?”

“是。”

“你夫人求了你许久,孤还以为你会同往日一样出手相助。”

好像自从舅舅回京,再离京后,袁宜之一下子没了所有的心气,也不再想着帮萧承允夺位,如今连袁家都不管了,整个人淡泊名利、淡泊富贵,跟个快要辞官回乡之人似的。

“郭琮犯下大错,臣不敢。”

袁宜之面上说得恭敬。

只是他没想到萧则绪在袁家也有眼线。

“袁宜之。”

萧则绪突然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正经了许多,“你这辈子就毁在了袁家身上。”

整个袁家从根里便烂透了,淑妃靠着这个哥哥替她的儿子铺路,袁夫人挟恩靠着这个丈夫拉扯她的娘家人,平昌候袁介靠着这个儿子试图再复袁家的辉煌,景顺帝靠着袁宜之聚拢钱财……

家里的子子孙孙各个不学无术,出了岔子就等着袁宜之出手解救。

所有人逼着他滥用职权,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他硬生生逼成一个奸臣。

如今连郭琮一个不知道远到哪里去的亲戚都敢求上袁宜之,是笃定他一定会帮忙?

袁家就似那污垢之水,将那上好的龙井都冲泡的染了颜色,是时候换一个好地方洗一洗,洗干净后才能展现其原本的味道。

“若无袁家,卿必登相国之位。”

他又落了一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袁宜之一愣。

“臣不敢得殿下如此厚爱。”

“济州出了点乱子,劳袁卿助孤一臂之力,不可带家眷,此去三四载,好生想想孤的话。”

萧则绪只有一个意思。

只要袁宜之和袁家断了那乱七八糟麻线似的,他愿意拜袁宜之为相。

袁家那等烂根,若是依旧咬着袁宜之,他也不能再用袁宜之。

“臣遵旨。”

袁宜之跪地,良久才起身,“谢殿下。”

济州距离京城甚远,他一甩袖子离开京城,袁家的人再出什么乱子,天高地远,他管不着,也不愿再管了。

“临走前,再去瞧瞧你那嫡亲的妹妹吧。”

不见一面,可能再也见不到咯。

他很好奇,萧承允和袁宜之全被外派出京,去了那远的够不到天际的地方,淑妃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初淑妃装病叫走所有太医害得他母后病死榻中的这笔账,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不必了,臣即刻启程。”

袁宜之早就对袁家的人死心了,他只想快些逃出这勒得他喘不过气的牢笼来。

萧则绪看了眼桌面的棋盘,勾了勾唇角。

孤又赢了!

袁宜之和萧承允一样走得很快,几乎拿了调令便纵马出了京城,萧则绪站在城墙上一路目送他离开。

舅甥二人一个秉性,都想要离开这束缚已久的京城,一个被逼着争夺皇位,一个被逼着处理家里所有鸡毛蒜皮的事。

“殿下,天冷,要多加衣裳。”

夏寒青披了件外衣给萧则绪,将他裹住。

淑妃宫里瓷器玉器摔的七零八落,满目碎裂,啪地一声,一只年代久远的青花瓷落在地上,当场俗称了几瓣,却依旧不足以消灭她心头之恨。

她恨不得这碎裂的瓷器是萧则绪,恨不得萧则绪被摔的七零八落。

“哥哥怎么就被萧则绪骗到济州去了,他要开始对袁家下手了。”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蠢货!他骗走了我的儿子,骗走了我的哥哥,这样就以为能对付本宫了吗?本宫是他的长辈,是他的母妃,他不能以下犯上。”

“言子宁斗不过本宫,萧则绪不过稚子,也想跟本宫斗?”

淑妃脸上的表情越发狠厉,那张美艳跋扈的容貌都变得有些扭曲,豆蔻指甲死死揪着帕子。

“娘娘,奴婢有个想法。”

旁边一位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突然低头朝淑妃耳语几句。

“先前宫里闹耗子,还剩下几包耗子药,不止咱们有,丽妃娘娘的宫里头也有,肯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

淑妃闻言眸色一亮,“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做的干净漂亮,办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她说着从头上取下一只金簪塞到了桃红手中,笑眯眯地打着鬼主意。

冬日里,外头下了些小雪,白雪压在枝头,外头的梅花不知道何时开了,白雪红梅一片祥和。

书房内,萧则绪看着信上的东西,又递给了旁边的夏寒青,满脸凝重。

“萧建白他竟真敢圈养私兵,十万精兵,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去养活这些人。”

萧则绪有些头疼,怪不得萧建白这段时间这般安分守己,原来是想着法子搜刮银子去了。

“殿下,其实……”

夏寒青欲言又止,终于摊开掌心,露出那枚有些磨得有些光滑的虎符。

他突然单膝跪地,“臣入京之时在外领了十万兵马养在外面,以防不测。”

萧则绪抬手掏出火折子将信点燃了丢进火盆子里。

“你又哪里来的银钱养活他们?”

夏寒青道:“臣并非私自养兵,这些人虽被臣带回来,但是在朝廷是有编制的,自有朝廷养活。”

他说着改单膝为双膝,双手呈上虎符,“请殿下降罪,臣绝无二话。”

萧则绪拿过那枚虎符,上面还带着夏寒青掌心的温度,“父皇和萧建白争了许久的东西,原来是这个玩意儿。”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摩挲瞧着那上面的纹路,最后又将虎符放回夏寒青的掌心。

“既然有兵,那便简单多了。”

萧则绪伸手将他扶起来,伸手戳了戳夏寒青额头,“你既有十万兵马却迟迟未动,想来只是为了自保,以后再好好罚你。”

“是,殿下随意惩罚臣,臣都领罚。”夏寒青说得一本正经。

只是这话听在萧则绪耳中却变了味,他弯了弯唇角,凑近夏寒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随便罚?”

“是!”

夏寒青尚未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歧义。

门外突然传来福乐的敲门声,得到萧则绪指令后他才敢推门进来。

“殿下。”

福乐绕了一圈凑到萧则绪耳边低语了几声。

萧则绪笑笑,鱼儿上钩了。

他摆了摆手,“传御史中台、刑部尚书、刑部侍郎、范幼薇觐见,商议新法一事。”

这几个人是出了名的老古板,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那臣先行告退。”

夏寒青极有眼力见地要避开这些事。

“回来,孤想吃葡萄,你来剥。”

夏寒青有些无奈:“殿下现在越发像个昏君了,臣不可影响殿下谈正事。”

“昏君?”

萧则绪眉梢一挑,躺在美人怀里吃葡萄这事确实有些像昏君所为,但是真的很快乐……

他在坐榻上调转了方向,干脆直接躺在夏寒青腿上枕着他,笑盈盈道:“这样是不是更像昏君了?”

这叫什么?

书本上说这叫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殿下……”

夏寒青往他唇边送了个葡萄,腿上的重量让他心跳如麻。

萧则绪张嘴吃掉葡萄,顺势舔了舔夏寒青的指尖,抓着他的手背亲了一下,笑道:“等亡国了,太子妃就只能跟孤一起死了。”

夏寒青抿着唇。

“有臣在,不会让殿下亡国的。”

“哈哈哈,大将军神武无敌,将军可要保护好孤。”

他笑着在夏寒青腿上打了个滚,又唯恐自己掉下去,往里挪了挪,挪着挪着他便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抬眸看向夏寒青。

夏寒青正脸色通红,眼神飘忽,默默地伸手将他的脑袋往外搬了搬,又拿袖子挡住。

“殿下……”

“不要乱动。”

萧则绪正打算再开口调戏一二,外面传来福乐的声音。

“殿下,几位大人来了。”

萧则绪听到声音,腰身一挺便坐起身来,将衣领袖口清理齐整才迈着步子重新坐到书桌前。

“请几位大人进来。”

金冠之下,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峻清贵、傲睨万物的模样。

随手翻动书页,毛领微动,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像是给他镀上一层柔光,连发丝都透着一层金色,逆光之下侧颜俊美而不失英气。

“臣参见太子殿下。”

为首的是刑部尚书,他刚起身又看到旁边的夏寒青,忙又行礼到:“夏将军。”

夏寒青颔首,算是互相见过。

“请坐,找几位来是谈一下律法完善的问题。”

萧则绪指着书案上的一摞书,上面许多地方用朱笔勾拳做了批注。

几人探讨了许久,夏寒青就在旁边时不时剥一个葡萄,有时又拿着他的兵书翻看。

到最后说得口干舌燥,外头福乐找人送了几碗汤来暖暖身子,递到萧则绪手边时,特地使了个眼色。

萧则绪将汤往夏寒青手边推了推,夏寒青立刻了然般地拿着汤匙喂到萧则绪嘴边。

萧则绪张口抿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捂着胸口朝下面的几人抬了抬手,“别喝!”

几人正要入口,却见萧则绪起身身体忽然虚晃了一下,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桌子上。

“殿下!”

下面几人也没敢再喝,吓得连忙起身来看萧则绪的情况。

福乐吓得手足无措,“太医,快宣太医来。”

“殿下。”

夏寒青脸色极为难看,扶着萧则绪的身体坐好。

萧则绪此刻脸色煞白,唇瓣都变得乌黑,挂着一丝血迹,他猛地甩开夏寒青的手。

厉声怒斥:“夏寒青!这就是你让人煮的汤?来人,送夏将军回府,闭府思过,无诏不得出。”

夏寒青冷着脸,“殿下,此事断非臣所为……”

夏寒青扶着轮椅转身出了书房,背影凄凉。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身后的人看得面面相觑,所谓伴君如伴虎啊,先前还恩爱夫妻,怎么这夏将军这么快就失了殿下的心?

“严查此事!”

萧则绪气得将书案的桌子都掀了。

旋即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唇瓣点点血丝,随后整个人昏昏沉沉,彻底没了知觉。

彻骨的疼痛像是有小刀一片一片剜着他的肉似的,五脏六腑都被搅得七荤八素。

“殿下!”

最后他只听到范幼薇的一声大喊,便再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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