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景顺十九年

八月初八, 户部颁布新策,鼓励荒地开垦,粮食种植, 开垦出的荒地归农户所有,且减免赋税,并下发新型米种, 由各州郡寻试验地进行实验, 等来年收成之后, 再做全部推广。

一系列惠民措施下发各州郡通知, 官府贴出告示,百姓闻之,欣喜若狂,掀起农耕热潮。

八月十一

礼部发布科举通知,因积雪路滑,考虑考生路远等诸多问题,特将今年秋闱推迟一个月。

萧建白和萧承允两个人在朝上话语淡了很多,听说淑妃娘娘因为这件事还特意回了一趟娘家, 可惜让袁宜之给轰出来了。

萧承允从淑妃宫里出来, 被骂了一通,心情十分不妙, 百无聊赖地跑出了京城溜达散心。

走着走着,不远处凉亭内墨绿青衫,以玉簪挽发, 男子席地而坐,正挽袖落下一枚黑子, 清雅俊美。

萧承允看傻了眼。

“二哥, 请坐。”

萧则绪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萧承允更傻了。

他只是出城散心, 难不成萧则绪是准备好要在此处暗杀?再看一眼萧则绪身后抱剑的面具男子,他咽了咽口水。

但此刻骑虎难下,他只能慢吞吞地挪到萧则绪对面。

棋盘纵横交错,萧则绪正捏了一枚白子又落下。

“二哥不必慌张,孤只是同二哥谈谈家常罢了。”

萧承允扯了扯嘴角。

不紧张才怪,舅舅都提醒他不要惹萧则绪。

他今日不会要莫名其妙死在这个鬼地方了吧?

“说到底,孤与二哥并无恩仇,二哥年长孤几个月,我们也算是一同长大,一同入朝,虽说针锋相对,但并无实质性的伤害,孤也并非眼拙之人,二哥是被谁当枪使,孤看得出来。”

他语气淡淡的,依旧在专心下他的棋子,轻轻落下一子,似是漫不经心,却平白带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力量。

萧承允心里一咯噔。

被萧则绪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曾经朝堂上他和萧则绪向来不对盘,萧建白就在旁边和稀泥做好人。

再想想萧建白说过的那些虚伪的话,他顿时反应过来许多。

“你到底要说什么?”

萧则绪轻笑一声。

大概是因为淑妃强势,生出的儿子虽然嚣张跋扈,但真遇到事情上胆子很小,他根本不敢做什么加害的事。

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萧承允并无实质性的恩仇,顶多是嘴上不饶人互相嘲讽几句。

“德州是个好地方,作为二哥的封地,可喜欢?”

“什么?”

萧承允还是没明白。

“离开京城,远离旋涡,德州能护你一世平安富贵。”

如果萧承允真的离开京城,看来手足的份上,他不介意给萧承允划一个好地方,也算是全了兄弟之谊。

“凭什么?”

萧承允怒道。

“你三言两语就想将我赶走?我是蠢,但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我走了,你就要对我的母妃和舅舅下手了是吗?”

“说的不错,孤和你没有恩仇,但是和你的母妃、舅舅有恩仇,三年前的事情你应该也在场吧。”

萧则绪突然落下棋子,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承允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像是被人看穿了一切似的,他最讨厌这样的眼神。

但也永远忘不了三年前那扇门。

那扇门外萧则绪跪在雪地里撕心裂肺,他站在屋内看着母妃装病,父皇神色淡漠,满屋子的太医战战兢兢……

“二哥,离开京城,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萧则绪没有再说下去。

他已经给了萧承允选择,如果不愿意走,那就只能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萧承允苦笑道:“我知道我不及你聪慧,我自小就比不过你,读书、习武、治国、策论你永远占第一,但我也不会扔下母妃独自离开。”

萧则绪道:“无妨,无论你怎么选,孤今日来只是提醒,不要作死,不要再被人当枪使。”

孤今日来只是挑拨离间的。

你爱走不走。

萧承允气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蠢。”

他怒而起身离开,一面走着,一面还在想那个抱剑的男人不会突然从背后袭击吧?

直到他身影走远了,夏寒青才摘下面具,坐在对面,“殿下打算放过他?”

“他不作死,孤不会动他。”

萧则绪看着面前的和棋,一把搅乱了所有的棋子。

夏寒青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下到最后又孩子气的搅成一团,简直哭笑不得。

他默默地帮萧则绪将棋子收好,“殿下接下来想去哪儿?”

“去把萧建白打一顿如何?”

萧则绪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先前的仇他还要再报一次。

“好。”

夏寒青收拾好棋子。

两个人换了一身夜行衣,蒙上面,宛如劫匪强盗似的,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萧建白刚从宫里出来,突然路面上就窜出来一个黑衣人。

众人齐刷刷拔剑,却根本就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两三下的功夫便冲到了轿子里,将萧建白装进麻袋里。

随后扛着麻袋便跑,一直转到某个无人的巷口,那里早就有另一个人等着了。

黑衣人摘下面巾,赫然是夏寒青那张脸。

萧则绪看着脚下的麻袋,确认里面是萧建白后,一拳就打了下去,力道十足,又快又准又狠。

一拳打你觊觎孤;

一拳打你欺负孤的大将军;

一拳打你姓萧;

一拳打你名字叫萧建白;

一拳打你住在广平街;

每一拳太子殿下都给萧建白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麻袋里的人被堵着嘴,呜呜咽咽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打得他。

只记得自己被人掳走后,晕了过去,然后被一拳头打醒了,紧接着又被打晕过去,再次醒来还在挨打……

好不容易拳头停了,他又挨了一脚踹。

萧则绪心中尤为畅快,本着绝不把人打死,日后接着打的意思,他又补了一脚,随后带着夏寒青扬长而去。

漆黑的深夜,被装在麻袋里的人蠕动了两下,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可惜毫无回信。

“哈哈哈……”

萧则绪和夏寒青两人此刻正坐在房顶上,看着肃王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地找人,笑得无比快乐。

夏寒青也是忍俊不禁。

目光落在身侧人身上,久久不落。

“手疼。”

萧则绪突然伸出那只打过萧建白的手,委屈巴巴地看着夏寒青。

夏寒青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拇指肚轻轻帮他揉了揉关节。

“臣帮殿下揉一揉,肃王实在过分,他与殿下乃是亲兄弟,怎能打得殿下手疼。”

层层暖意沿着指节缱绻爬上,萧则绪笑得愈发放肆,“说的极是,大哥实在过分。”

他们两个人现在真是像极了狼狈为奸的匪徒,正在享受胜利的喜悦。

秋水似的眸子染着笑意,月光柔和照在卷翘的睫毛上,夏寒青突然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又偏开了视线。

夏寒青从怀中取出来一物,随着油纸包缓缓打开,栗子的香甜气息在寂寂黑夜中一卷而入。

“臣买了糖炒栗子。”

萧则绪没接,直接张开嘴等待投喂。

夏寒青笑笑,剥了一个栗子放进他嘴中,又慢悠悠地剥下一颗栗子,一连三颗,等到第四颗的时候他突然没剥,直接递了过去。

萧则绪看也没看,张口便咬,一口下去,险些硌到他的牙。

“夏寒青!”萧则绪吐出那枚栗子,朝夏寒青抛过去。

夏寒青抿唇笑笑,转身就要跑,刚转身还没来得及动,后领子就被人揪住了。

冰凉的指尖正好擦过后颈,夏寒青被他冰的一激灵,却很快就灼烧起来。

萧则绪眼疾手快揪着他的衣领拽了过来,正巧看到夏寒青面红耳赤,连眼睛都不知道放在那里的模样,油纸包中的糖炒栗子突然滚落下去几颗。

夏寒青弯腰匆匆捡起,又迅速垂下头去,假装去剥栗子。

这等纯情的老实人,真的很想让人欺负一下。

萧则绪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手指慢悠悠地挪到夏寒青衣领后面,随后

将冰凉的指尖伸了进去。

“殿下!”

夏寒青脊背一直,满脸羞红。

“手凉,暖一暖。”

夏寒青坐着不敢动,任由他暖手。

萧则绪的手却不规矩地渐渐划到了前面锁骨处,勾着夏寒青的领子,扯得有些许凌乱。

夏寒青还是没敢动,直到大半个胸膛暴露在空气中,风过刮着裸露的肌肤,浑身的汗毛都颤栗起来。

“殿下。”

他哑着嗓子,那根手指还在他喉结处挑逗,他只能被迫微微仰着脖子,“回去行不行?”

“不行!”

萧则绪拒绝得很干脆。

“求你了。”

夏寒青喉结上下滚了滚,虽然此时天黑,外面街上没有什么人,但不远处打更的声音让他有些心悸,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万一在这里被看到怎么办?殿下一世清誉便要毁于一旦。

“怎么求?”

萧则绪指尖不断剐蹭着他,嗓音清润却缠着一丝勾人的靡靡之音。

夏寒青咽了咽口水,似是鼓足勇气,偏过头脸,素来冷峻的脸庞上染了一层胭脂色,唇角讨好般地贴上来,笨拙地吻着他的唇。

萧则绪扬眸浅笑,很快化被动为主动,手指扣在夏寒青腰间,旖旎勾缠。

夏寒青被他吻的呼吸紊乱,整了整衣领,期待地看着他,“这样行吗?”

“走,回家。”

“第一百五十八页。”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夏寒青耳中,有些烫人,他眼睫垂落轻道:“臣遵令。”

*

第二天清早萧则绪便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踏进了肃王府。

听说昨个儿闹了许久,才在无人的巷口里找到萧建白,萧建白自觉丢人,自然不敢声张。

“大哥!”

萧则绪拎着一些点心礼品,身后依旧跟着那位带着鬼面具的英俊潇洒小侍卫。

夏寒青穿着侍卫服衬的腰身更加纤细,他一只胳膊便能环住,萧则绪没忍住,摸了好几把。

大早上便勾的夏寒青面红耳赤。

“三弟怎么来了?”

萧建白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看到来人的一刻不免还是有些微惊,萧则绪今日竟没穿他最喜爱的红色?反倒换了一身月白蓝袍,银线云纹绣制,木兰玉簪挽发,青丝垂落腰间,温润儒雅,一如他记忆最深处的模样。

萧则绪望了一眼这满脸的水粉,看样子是听说他要来匆忙拿东西遮了些,可惜遮的不是很严实,反倒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萧则绪忍着笑意,“听说大哥昨夜被歹人袭击,孤特意来看看。”

[特意来看看你的笑话]

萧建白扯了扯嘴角。

他是来看笑话的吧?

“不劳三弟费心,并无大碍。”

“皇城脚下,竟发生这等痛心之事,孤已令人去查,一定为大哥抓住这幕后凶手。只是孤有些好奇,这等拙劣的手段,莫非大哥是得罪了人?”

萧则绪笑得一脸无辜。

萧建白被他说得心底一咯噔。

显然想到了某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蠢货。

萧则绪从夏寒青手边接过自己带来的那些礼品,手指轻轻勾开油绳。

“孤记得大哥喜欢银丝酥,特意买了些,大哥尝尝?”

萧建白可不敢吃他带来的东西,连忙拱手道:“多谢三弟,只是大哥近日牙痛,大夫嘱托不可用甜食,只能负了三弟好意。”

萧则绪像是没听懂似的,挽起袖子捏了一块,自顾自地吃起来。

“孤记得第一次见大哥时便送了大哥一盘银丝酥,大哥那时很喜欢吃,原是骗人的。”

萧建白一愣,被他堵得心口有些发慌。

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孤七岁时被父皇训斥,在月心湖偶遇兄长,这才得知原来自己还有一位兄长,突逢大雨,大哥还借了一身衣裳给我。”

萧建白沉默了。

那时他还住在宫女院里,他原是父皇醉酒宠幸丫环的产物,母亲抑郁而终,父皇向来遗忘他这么一个儿子,只留在宫女院里养着。

他以为这一辈子便只能这样过去了,却在那一晚彻底发生了转折。

那天晚上,他实在是饿极了,便从厨房偷走了一盘银丝酥,刚跑到月心湖,才吃了一口就被人发现了。

“好啊,原来是养了个贼,给我打,连御膳房的东西都敢偷,这点心是要送到长春宫去的。”

年仅九岁的萧建白此刻饿得胃疼,他死死抱着那盘点心往嘴里塞,拳打脚踢如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他只顾狼吞虎咽。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只是他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楚,月光洒在地上落下一地霜雪,带着刺骨的寒意。

陛下不认他这个儿子,他的地位便连受宠的宫女太监都比不过。

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快要感受不到疼痛时。

便听到一道清澈的少年声。

“住手!宫内斗殴,藐视宫规,你们好大的胆子!”

“殿下饶命。”

“太子殿下,是有贼人偷了殿下的点心。”

太子殿下?

萧建白抬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模糊中一道红色的身影。

“还能站起来吗?”

那人蹲下身子朝他递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养的比白玉还要漂亮三分。

萧建白一个错愕,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过去,温润有力,他一下子便被带的站起来了,这才透着月光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年岁与自己相差无二,只是姿态非凡,墨玉似的长发半散在肩头。

发簪下的被风吹起的红色流苏、秋水潋滟的双凤眼、衣袖翩翩间的牡丹花……

他见到了比之日月还要耀眼的人。

这时太子身侧的宫女突然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破洞的衣裳脸颊发烫。

却见那人突然莞颜一笑,声音如朗月,“原来你就是孤那位不曾蒙面的皇兄?”

“见过皇兄。”

萧则绪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

从来没受过礼的萧建白脸色一下子憋得涨红,浑身透露着尴尬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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