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信使的工作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会是如此沉重的分量。每一封信都承载着亡魂的负面情绪，信使消除这些情绪的途径一是帮助它们传达出最后的讯息，二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信号发射器将那些怨念吸收再净化，信使自身就是一个负面情绪的污水净化系统，正因如此每一位信使都成为了红衣厉鬼，被怨念污染过重又无法释怀的信使更是自杀成为红衣君王。
终于明白为什么寒露会极力反对我做信使，也终于感到我的未来不会有变化。我也会像那些信使一样堕落成厉鬼，还好我之前就是君王，堕落之后不至于失去理性，至少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性，我的身边还有比我强大的姐姐们可以看着我不让我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可是，现在，有没有哪位姐姐可以抱抱我，哄哄我，告诉我，郑心雨你还有我在，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没有姐姐的话，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灵魂世界的冷意蔓延开来，惊月抱住我将一个吻落在我的唇上，冰雪迅速将我包裹起来，冷到刺骨却不能让我的心情稍微起伏。
我……也许一直都在做无用功。
“心雨。不要这样。”
冰雪的锁链将我紧紧缠绕住，惊月面露苦恼捏着我的下巴。
“你跟那些信使不一样，你是红衣君王，你灵体的稳固性远非它们可比，不要自暴自弃。我们不想那么多，不想拯救世界拯救人类的大事，就想心雨自己可以做得了的事情。心雨，你不是想要消灭那只死亡之海的怪兽吗，现在的你还做不到消灭它，所以还要继续成长才对。还有心雨你不是想要和姐姐们一直在一起吗，就算不做信使了，也要好好的生存下去，才能和姐姐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冰雪的锁链化为雪粒，一只温暖的手拍在我的脑门上。
我抬头看了看那张突然出现的没有五官的平滑的脸，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流。
“惊月，你果然是没有哄孩子的能力。”
白衣人把我抱在怀里，一手温柔抚摸我的头，一手在我背后轻拍，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完全抛开在人前维持的理性和冷静。
“没关系的。哭吧，宝宝，我既不是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不是你不愿意让他难过的人，所以在我面前你是可以哭的。哭就好了，把那些遗憾那些痛苦和悲伤全部都哭出来。张欣欣也好寒露也好，在她们面前宝宝都要保持理性和克制，保持自己精心构架的美好的样子，可是呢，在我面前，宝宝什么都不需要管。宝宝是我培养起来以后的对手，在我追求大道的本源之路上终究是会敌对的立场，在我面前哭一哭是没有关系的。”
我在她怀里哭到嗓子哑了才沉沉睡去，等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白衣人坐在床上平静读书，他没有五官的脸读书还挺快，翻页的速度惊人，不知道有没有读进去。
“这里是……”
杀气石构成的建筑物，同样隔绝法术和阴气的特殊水晶做成的窗户，在现世不需要如此防范气息泄露，那么这里就毫无疑问是白衣人的巢穴，遗忘者之地吧。
“是遗忘者之地。我的宫殿。”
我很不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摸摸自己的肚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衣人。
白衣人笑了，他没有嘴但确实是有笑声：“遗忘者之地没有食物，这里的鬼物互相吞噬，每个鬼物都是猎手也都是猎物，即便骑士们不需要再去吞噬同类也不吃人类的食物，所以宝宝要吃饭的话是没有的。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把真气分享给你，就和宝宝分享寒露的真气一样。”
我也不客气吸收着他释放的真气问：“白衣人，你和寒露谁比较强呢。我是说，满状态的巅峰寒露。”
“巅峰的话是寒露比较强，不过也强不到哪去。现在的话，寒露不到三成修为，是远打不过我的。如果不是我心怀天下，寒露早被我抓来暖床了。”
我知道白衣人所言不虚，从我第一次见到寒露起她就是虚弱状态，现在也还在恢复期，如果白衣人真的想对她下手，她难逃厄运。但我还是对白衣人的话很不开心，鼓起嘴望着他，惹得白衣人无奈地笑，然后捏我的脸颊让我吐出一口气，再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纯白的紧身制服来。
那制服跟林原奈美的制服款式相同，只有胸前的装饰物不一样，怎么看都是所谓骑士的制服。
“邀请我成为骑士吗。”
“是的。既然作为活人的阵营已经无法获得救赎，不如加入我这边成为遗忘者之地的第三骑士。”
我失笑。
“白衣人，不要开玩笑。我的实力连第十二骑士都不如，你一下子就让我做第三骑士，恐怕没有人会服气的吧?别人不说，林原奈美还不活剥了我。”
白衣人揉着我的头发声线温柔道：“第三骑士已经空缺很久了，我也早说过这个位置不会让他们按照实力上位，这是我给你留的专属位置，可以每天跟在我身边。我带你修道给你炼丹，想方设法把你加强，然后，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一天，超越我，打败我。我自从入道以来未尝一败，也许只有一场刻骨的失败才能让我参悟天道，走进最后的大门。”
我摇了摇头：“不了。感谢你的邀请，我现在需要回到地表世界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无论做什么，地表世界都是保不住的。皇帝试探性的先手攻击在三年后必定到达，数百颗小行星足以摧毁一切活物，要么建造巨大天空船逃离地表世界，要么疏散道大大小小的小世界，地表世界已经没救了，为什么还要为那个世界花费苦心呢。”
我想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些事情非做不可。也许我只是想要留下和姐姐们一起走过的痕迹吧。”
“那么，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又想起那个昏暗又美好的梦。
我想要张欣欣。
很想很想。
也许我先爱上的是张欣欣，但寒露先一步告白并让我接受就让我彻底断绝了和张欣欣更进一步的可能，我做了寒露的女朋友就要坚守爱情的忠诚，所以我不会再接受张欣欣的爱。我希望可以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想，尽管寒露和张欣欣都表明可以接受共享恋人，接受三个人的爱情，我个人也允许寒露和张欣欣之间发展出爱情，但我不愿自己那么做。
高标准严要求应该是针对自己而非他人。
“你爱张欣欣。”
白衣人端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高脚杯晃着里面的红酒，我沉默看着酒液慢慢消失，只觉嘴里发苦。
“你看，你想要的只是那么简单的爱情，但被自己的理性给压下去了。宝宝，不要这样，这世界从来都不该靠你去拯救，你可以和两个爱你的姐姐都发展出爱情也是非常难得，最重要的是寒露和张欣欣之间也有过一段情。”
尽管早有预料，我还是心猛一颤。
“那是在幽冥鬼校……不，是在更久远时期的事情了。宝宝，想听吗。”
我挣扎了十秒，摇头。
“感谢你的厚爱，但现在我必须要走了。也许我的工作都是没有回报的，但至少我要做些什么。工作也许是没有回报，但不工作一定没有回报。”
白衣人用温柔的手掌按在我的锁骨处，把我按倒在床上。
“宝宝，那个发信装置，我还是取出来吧。宝宝既然执意奋战在前沿，带着这个和生命捆绑的发信装置是非常危险的。”
我想想也是，如果我死了皇帝就降临，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取出发信装置是个大工程，我又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再醒来时白衣人已经离开，我揪着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很苦恼地看着眼前唯一的一套可以换的衣服，挣扎了几分钟还是拿起它进了浴室。
第三骑士的制服和意料之中那样很合身，遗忘者之地男性的骑士服装我没有见过，女骑士的制服裙还是很好看的，完全可以拿去忽悠热血青年当兵的水平。
我对着镜子看了好久，镜中美丽的女人双眼有闪动的绯红，当我的情绪平静时那绯红又慢慢退去。
我……已经成了半鬼吗。
我想起叶冰对我的称呼。
女鬼姐姐。
我也是女鬼了吗。
床上留有白衣人给我的一封信，我将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离开遗忘者之地路线图，还有一个拇指甲大小的玉佩。
玉佩通体血红，将它放在强光下还可以看到内部流动的黑色，我想起故事书的玄界宝物图鉴上讲过这块玉。
此物名为生死忆，是可以将时间流逝速度调整的绝世珍宝，对于玄界之人来説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作为修炼的辅助了。它可以架设出一个结界，结界内部的时间相对于外界有所变化，可以加快也可以减慢，但这种时间流的变化不会对肉体生效。也就是说，在它的结界之内，哪怕修炼了一百年，肉体也还是刚进入结界的生理年龄。
这种好东西居然送给我，我怎么可以收呢。
当然可以，毕竟是送的，傻子才不要。
我心安理得就用自己的法力形成光链穿过生死忆，把它做成了耳坠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