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喜欢就好,那我们去放灯吧。”
“嗯。”
“公子且慢!”见君逸羽要走,司仪连忙叫停,不知何时已有小厮给他送来了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公子忘了吗?公子赢了灯谜赛,除了这七彩莲花灯,小店还有一礼相送的。”
伴着司仪信心满满的献宝声音,红绸启处,现出的是一根精美的凤钗,钗身乌质,非玉非木,似有别样光泽,加之钗头栩栩如生的凤凰,流畅线条与钗身浑然一体,于简洁中自蕴华美,比之繁复珠玉堆砌出的各色头面首饰毫不逊色,反让人耳目一新,饶是君逸羽于珍玩无意,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刚好瞥见对面紫衣女子对这凤钗流露出的欣赏眼光,想自己偷诗取胜,胜之不武,君逸羽索性对紫衣女子笑道:“我有莲花灯就好。我是男子,要钗子也无用,不若借花献佛,这凤钗留归小姐可好?”
不等紫衣女子说话,却是司仪摆手不止,“不妥,不妥。”
“嗯?”
“照说公子取胜,这凤钗便归公子所有,任凭公子处置,小人不该多嘴的才是。只是···”说道这,司仪略一停顿,提了声音,抬了抬手上托盘,微微带上了些夸耀之意,“此钗名作‘灵犀’,荣乐王爷有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灵犀宝钗便是取自于此。我聚宝斋侥幸得一通天犀角,集全店琢器高手的心力花费数月工时,才得此宝钗一支,小人敢言,天下仅此一份!莫怪小人多言,公子得了灵犀宝钗,留赠给心上人才好咧。”
全场大哗。
“什么?!通天犀?”
“通天犀不是古书所载的灵兽吗?”
“也没人认识,这真是通天犀角做的吗?”
“荣乐王爷?荣乐郡王?”
“荣乐郡王爷何时有过这么首诗了,怎么从没听说过?”
“是啊,荣乐王爷填词绝妙,坊间也只知他《定风波》和《共婵娟》两阕,‘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到如今还只知残句,我可从未听说过王爷有诗作传世,这真是他的诗吗?”
······
原就称美于灵犀钗的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到得最后,多为质疑。
“各位,请各位安静一下。”止了台下声息,司仪自豪的指了身后招牌上的羽状徽记,“我聚宝斋乃是羽记旗下的产业,假一赔十,通天犀角自不会作假。至于荣乐王爷,诸位忘了?荣乐王爷慈悲心肠,在济世堂为我穷苦百姓诊治难症,济世堂与聚宝斋一家,也是羽记的咧。”
不得不说,自从漕运事上羽记率先帮朝廷运粮后,‘羽记’的名号在关中人民,乃至大华百姓的心中,都已经成了块金光闪闪的招牌。听得司仪的话,台下频频点头。是呢,羽记。羽记帮王爷他爹运过粮食,王爷行医也在羽记的医馆坐堂,荣乐王爷与羽记颇有渊源吧,王爷能词,自也能诗,羽记能得他一首不为外界所知的诗作倒也不奇怪了。听听这诗,王爷这,还真与他爹一个专情模样,西武的公主,真是有福气了呢。
“怎么回事?”
君逸羽早就听傻了,得了君天熙低声相问才算醒过神来,再看一眼身后“聚宝斋”的牌匾,君逸羽微一摊手还了她一个特无辜的眼神。聚宝斋的名号用作珍玩店名并不独特,他压根没注意,直到司仪说出他才看到这是羽记的产业,是自己的产业!荣乐郡王的诗?我何时把这句诗偷出来过。啊,莫非是练字时···这家难道是陵柔开来练手的店面?不愧是秦叔夸奖说有经商天赋的人,陵柔可真是做得好广告,造得好噱头啊!
约莫推测了关窍,君逸羽对灵犀宝钗的说法自是不以为然,无奈摇了摇头,他拿了灵犀钗便要上前送给紫衣女子,却被君天熙先一步拿了过去。诧异看一眼君天熙,唯见鬼面具外的光亮双眸,想来是她也看上了这独特的灵犀钗,君逸羽心道一句难得,轻笑一记,转而改口对紫衣女子道:“这灵犀钗既有这种说法,在下便不好唐突赠钗冒犯小姐了,抱歉。”
早在司仪提到“荣乐郡王”时,紫衣女子眼底便生了丝厌烦,再看那灵犀钗也没了喜欢的心思,听得君逸羽的话,她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反是君天熙引起了她的注意,眼看他们转身要走了,心内的些微犹疑终是让紫衣女子忍不住道:“且慢!公子,我观你家姐姐颇觉面善,敢问小姐芳名?”
君逸羽心头一紧,女皇陛下都戴了面具了,难道她看身形便能认出人来?真对女皇陛下熟悉至此吗?听出紫衣女子的不确定,君逸羽镇定下来看了君天熙一眼,旋即回身歉意笑道:“小姐勿怪,小生不问小姐的尊名贵姓,家姊的名姓却也是不好在此说与小姐的。”说话间君逸羽往台下扫了几眼。
紫衣女子张口便想自报家门以退为进的,听到君逸羽着意加重的“在此”,又留意到君逸羽的眼光所在,她这才想起,虽说大华并没有女子的名字只能父母夫婿知道的规矩,但女子闺名宣之于众总是不妥,不说自己,便说这位小姐,她若不是那人,大庭广众之下登上高台还要自带鬼面遮掩容貌,那必是出自家风严谨的府邸,还是不要孟浪的好。心思一转,她道:“那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公子今日元夕词,小女子窃以为比之荣乐郡王的中秋词不遑多让,敢问公子名号,好教天下人知道,我大华俊才,非只一人。”
紫衣女子的话,引得台下观众频频点头,早有好奇之人,只是不好出头,见有人开了口子,一时间询问君逸羽名姓的声音频频响起。
君逸羽挑眉,有些好笑,有些奇怪,“非只一人”的话听来,这姑娘好像和荣乐郡王不对付的样子,可她明明和我对面不相识,我以前也没见过她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虽是女子,但才思敏捷,心气也有些高的样子,是因为这个?
听得台下喧嚣,君逸羽不再多想,只是扬声一句,“乡野粗人,贱名恐污了诸位尊耳”,他手上抱着莲花灯,不好做礼,只对紫衣女子点头致意说了声“告辞”。
紫衣女子张口欲言,但看君天熙真如长姐般很自然的拉过了君逸羽,走前还如君逸羽一般回身礼貌的点头作别,还真是一个家风熏陶出来的模样,又让她摇头闭了嘴巴。身形是有些像,可这般行止,怎么可能是我那做了皇帝的表姐。
“刚刚那位紫衣姑娘是?”
摘掉鬼面具,君天熙没好气的瞥了君逸羽一眼,“你方才与她相谈甚欢,何不自己问问。”
“她不是认识你吗?你出来的事,要是让人知道就麻烦了。”
君天熙暗暗磨牙,都听人说取意“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还要把那凤钗送给她,还真想认识不成!
又听君逸羽嘀咕了一句“我只是有些好奇,她好像对你很熟嘛”,君天熙心头松乏了些,吐出了“敏佳”二字。想起自家父皇很早前便谋划着让君逸羽娶敏佳,若非机缘不巧,如今两人的婚事只怕已经成了,君天熙还是有些不舒服。
“敏佳?”
看君逸羽迷惑反问,君天熙瞬间舒怀了很多,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敏佳郡主,延平长公主的女儿。”
“啊!是她啊!还好···”君逸羽一脸庆幸。
“还好?”
君逸羽讪笑道:“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忘了?她和顾泽的亲事,说来便是我拆的。还好今天我和你一起,不然真认识了她,怪让我尴尬的。”
君天熙竟忍不住轻轻笑了,“顾泽既非良配,敏佳该感激你才是,怪不得你的。”
察觉君天熙嘴角的弧度,君逸羽早不奇怪她今晚的好心情了,撇嘴道:“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认识她的好。”
“那便别认识好了。”
“嗯”,君逸羽深以为然的点头。两人循着长宁渠旁的大街走着,君逸羽瞥见路旁的渠边无人,指了道:“就在这放灯吧。”
“嗯”
将七彩莲花灯交给君天熙,君逸羽取了火折将它点燃,“闭眼默念一个心愿,再将它放水里推出去就好。”
祈愿吗?凝视着莲心闪耀的迷人灯火,君天熙微露思索神色,回忆起的全是祭奠天地宗庙时的祝祷词。
君逸羽一看她那迷糊模样便知不对,三分是好笑,七分是怜惜,摇摇头低声道:“盛世嘉华,此刻的你不是江山主人,也不是万民父母,只为自己许一个美好心愿便好的。”
只为自己吗?
君天熙闭目,再睁开时深深看了君逸羽一眼,俯身将手上的七彩莲花灯送了出去。
碧波荡漾,彩莲起航,再无退返的可能。
与君天熙一起,目送七彩莲花灯随波远去,君逸羽顺口问道:“许了什么愿?”
“君逸羽。”君天熙偏头,直视着君逸羽的眼睛,她眼中的情意不再遮掩,也不再躲藏。
“嗯?”君逸羽奇怪的应了一声,心跳却在突然的对视中乱了一拍,口中胡乱道:“这应该是今夜最美的花灯了,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随便问的,你别理我,不用说给我了,说了就不灵了。”
君天熙不语,依然定定凝望着君逸羽的面颜,水波映衬出的炫目灯光,流转在她眼底。
今夜灯河璀璨,投射在她眼底太过魅惑,如若漩涡般将人吸引。君逸羽的头向前缓缓靠近,他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这两汪点染诱人灯火的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