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后。青穹。
杜睿刚拜祭了紫夏掌门, 御剑而起, 望着脚下的云海山川，一时想起了许多故人。
他最喜欢的徒弟阿洛，算是当年与齐修一同进入青穹修炼的, 是他从临溪村带回来的人。而阿洛早已在那五十年人魔大战中死去。
他最为关怀的李简，这些年也少有他的消息。已过百年，为人的小青早已长大成人、且死去，受下一世轮回之苦。还不知道要修炼几世, 他才能重回神界。李简也只求到了一世照顾小青的机会。这一世的小青长大后, 李简便与齐修卖掉了尼罗城的家产，这些年四处游历，降妖除魔, 但每次都没有用真名。这些年, 两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他最敬重的掌门，也为了对抗九华而牺牲。
这青穹, 杜睿那一代人里，转眼间, 就只剩他一人了。
其实, 曾经杜睿陪李简上山，请求拜入青穹的时候, 紫夏掌门问过他一句话：“你为何要上青穹？”
杜睿很老实地回答：“我是想要陪李简的。我陪他修炼，然后斩妖除魔，再然后……我可能会下山吧。”
“为什么？”紫夏笑了，“不喜欢修仙？”
“也不是。只是……红尘多好玩儿啊, 喝不完的好酒，看不完的美人。这山间清苦，多半不适合我。”杜睿挠挠头，“等我完成想做的事情，就下山。当然，我也不会光顾着玩乐。我也会去斩妖除魔、造福苍生的。”
杜睿天性风流、洒脱不羁。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最后在青穹留了最久的人，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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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回到主峰，杜睿掐指算了算，拿出神坤镜，蹙了蹙眉。
然后他御剑，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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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有位杨姓人家，父亲酗酒，把妻子打死了。平时向来是妻子做针线活赚钱，现在妻子没了，他没有酒钱，把女儿卖给了青楼。
杜睿及时赶至青楼，将年仅十岁的杨慧救下。
老鸨有些轻视地打量杜睿。“哟，看这打扮是仙尊吧？仙尊好这口？她爹可把她卖给我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价格不低啊。”
杜睿钱还是有的，把钱递给老鸨，也不在意青楼里一众人的目光，当即带着杨慧走了。
杜睿把杨慧带到了怀尺。这里有一大户人家，行冯。杜睿曾救过家主的性命。家主的妻子连生了五个，都是儿子，正好也想要个女儿，就收了杨慧为闺女。
从此，杨慧改名冯慧。
冯家人设了个小宴，一来为了欢迎冯慧，二来为了感谢杜睿。杜睿推辞不过，也就吃了这顿饭的再走。
杜睿走的时候，冯慧特意去送了她。年仅十岁的她，眼神里有着超出她这个年龄的聪慧。也许是因为父亲酗酒，母亲和她时常被欺负，这样的苦日子，让她早慧、懂事。
冯慧看向杜睿，目光清亮：“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没什么。你父亲帮过我，我不过是为了还恩情。”杜睿随口道。
冯慧蹙眉，看向他。“我父亲那种人？扶不起的阿斗，每天清醒的时候，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怎么会帮到你一个仙尊？我不信。你为什么要骗我？”
杜睿一时有些哑然，不料年仅十岁的她这么不好忽悠。
“难道……我上辈子见过你？”冯慧看向他，“你是修仙的人，一定活了很久很久了。你见过上辈子的我吗？我那会儿，是什么样的？”
杜睿看向她，良久后轻叹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头。“丫头，我只是个过路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忘了我吧。”
杜睿说完这话，御剑离去。
冯慧抬头，仰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觉得眼眶酸酸的。
嗯，可能是因为太阳太大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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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七年后。杜睿收到了一张请柬，是怀尺冯家来的，是冯慧要出嫁了。
她嫁的丈夫，是与冯家交好的世家、白家的儿子。家主给杜睿附了信，讲这两个孩子时常一起玩乐，感情很好，请杜睿放心。
冯慧出嫁那天，杜睿到底去看了。
满目喜庆的红中，冯慧被喜娘扶着，即将踏上花轿之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一把扯下了盖头，望向了右边娘家人中、站着的一个白衣男子。
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了，可是他似乎永远看上去这般年轻、这般潇洒。
“惊鸿仙尊。”冯慧唤了他。
杜睿于是上前，看向她，淡淡笑了。“该上轿了，莫误了良辰。”
“嗯。”冯慧点头，又瞧向他，“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一生怕是很惨。七年前，我忘了向你道谢，莫怪我。”
杜睿笑着摇头，又问：“你喜欢白家少爷吗？嫁给他，觉得幸福吗？”
“喜欢。当是幸福的。”冯慧再度点头。
“那便好。只要你高兴，那就好。”杜睿看着她。——这一世，他就希望她平平凡凡、开开心心的就好。
冯慧欠身，算是向他行了一礼，便重新盖好了盖头。
盖头落下来，一旁的人只看着冯慧在喜娘的搀扶下往轿子里走去。
只有冯慧知道，她透过盖头，一直在看那个叫杜睿的仙尊。头纱厚重，她看不清人脸，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成了红影。可那影影绰绰里，也许是因为杜睿一身白衣，让她极好辨认。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彻底坐上轿子。
——你、到底是谁呢？
——如果走过黄泉路、路过三途河的时候，我没有喝孟婆汤，我是不是就记得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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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冯慧坐上轿子后，杜睿赶到什么，立刻去到街上。
闹市中，他一眼看到两名黑袍男子。
杜睿执剑而上，画下结界，将他二人堵在了闹市中。
此二人，正是扶央和夜但。
而让杜睿有些惊讶的是——扶央已一头白发。
想来，当天为了困住九华，扶央也几乎倾尽了一生魔息、才得以如此。
扶央抬眸，神色漠然地看向杜睿。“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西华要来作恶吧？我早已离开脱离西华。如今魔息剩余不多。你大可放心。”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是否要去破坏她的……”杜睿蹙眉，“这辈子，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
“我自然不会。我只是来看她一眼。我看到了。”扶央淡淡地说，“对我来说，挽青只有一个。是那一世，她的经历、成长环境促成的独一无二的她。这个所谓的她的转世，到底不是她。挽青死了，就是死了。”
杜睿沉默良久，最后解除结界。
扶央再看他一眼，却是突然问道：“说起来，我很好奇。你真的爱过她吗？”
杜睿没有说话。扶央悻悻地笑了笑，好像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没什么意义，到底转过身，与夜但一起离开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离开怀尺，到达城郊。
吸引洒落在小道上，一片静谧。
夜但蹙眉，看扶央一眼。“主子，你难道真的就这么走了？你之前也……找了她许久。”
“走吧。对我来说，她真的死了。谁也代替不了她，哪怕她的转世。”
扶央笑了笑，看向夜但。“走吧。你之前不是说，想去云梦泽养老吗？我陪你过去。”
“我……嗯！”夜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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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结界后，杜睿立于闹市中最热闹的街道上，街边人来人往，而他独自立了很久。
直到很久之后，杜睿才回到了青穹。
而这一次，杜睿也数了数，宏光殿前的玉阶，有三百零七个。
能数清楚玉阶的个数，真的是很寂寞啊。
杜睿想了想，还是给李简和齐修递给传声蝶。“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去哪儿了，快回来，陪我喝次酒。埋了五十年的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