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见

钟离城走后, 齐修打开了李简的神坤镜, 决定看一看。他自然不曾怀疑过李简,他只是想看看师父年少时的模样。

齐修捧着神坤镜,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旋即, 他的衣袖拂过镜面,念了一句咒术。神坤镜里,便刹那出现了李简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李简看上去与现在是很不同的。他的眼里写满了狠厉、决绝,让齐修觉得有一丝陌生。随后, 齐修又有些心疼。

——从前的师父, 竟过得这么苦吗?

神坤镜内,浮现出一个画面。大雨滂沱里,李简在练习御剑飞行。这是最基础的术法之一, 本应该很容易学。可李简似乎学了很久、都不能让脚下的剑飞起来。

他使出了全力, 这剑也只飞了半尺高。转瞬之间,剑又落回了地上。

他练了许久许久了, 可这么基本的术法都学不会。他有些崩溃地跪在了地上。

大雨狠命地朝李简身上砸去,他死命用拳头砸向地面, 到了后来, 他双手都是血。他在大雨中嚎啕痛哭,眼眶通红。脸上水痕四溢, 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随后,他面前出现一把伞。李简抬头,面前的人是杜睿。杜睿蹲下来,想扶他起来。可是李简似乎并不愿意起身。

杜睿攀住他的肩膀。“不练了, 师弟。不想练就不练了。你要杀的人,我帮你去杀!你要除的魔,我把你去除!你不要这样。太过强迫自己,会走火入魔的!”

雨水之中,李简神色苍白,他的手破了皮一直在流血,可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杜睿视线下滑,看到他的手,立刻握起他的手腕,“走,回屋,我帮你上药。”

“不。师兄,我要练……我一定要练。我一定亲手……杀了魔,报仇。我恨魔。我恨这世上所有的魔!”

到了这里,齐修闭上眼睛,竟似乎不忍看下去。他的手朝镜中人的脸上抚去,但那终究是幻像。齐修触及不到现在的李简,更触及不到过去的他。

齐修看过神坤镜里留下的画面,却是更相信李简了。他猜测,李简一开始的确执念太深,但在修行的过程中,经历了百年的时光,心态已慢慢转变了。

李简不可能利用自己,也不可能恨自己为魔的身份。他为自己失去修为、以身犯险无数次,自己都亲眼看在眼里。

他此刻只想见到李简,给他一个温柔入骨的拥抱。

-

七日后。澜却城。

修仙界除孟逸外,其余四大派的掌门、长老,数个小门小派的掌门,甚至部分百姓、周国朝廷部分官员,都被邀请到了梦仙楼做客。

请他们来此地的,是李简。当然,他用的是公款。不过,经过李简的忽悠,梦仙楼老板并没有收太多钱。毕竟,自从这里死了五十个人之后,已被视作不祥之地,这些日子都没生意了。

梦仙楼住得满满当当,而李简和杜睿找了个雅座,尝了尝这传说中梦仙楼厨师的手艺,再喝了喝茶。

李简喝一口茶,看向杜睿,看上去眉目闲适。“师兄,确定已给齐修传信了吧。”

“嗯。”杜睿皱了皱眉,“你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李简笑,“这是我好不容易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即可洗去他的嫌疑、除去他的魔息,让他当上皇帝,又能让我自己活下去。”

“只是……我怕齐修会误会你。”杜睿叹口气,“这事后,天底下的人也会……”

“无事无事。横竖,就是我这飞景真人的虚名毁了。我还活着,总有一天真相能大白于天下。至于阿修……”李简笑了笑,“当下他有怀疑有疑惑,都正常。甚至他表现出恨我,那再好也不过。这样,才能骗过天下人。至于后面……他肯定会想通事情原委的。阿修不傻。”

“对。天下人对你的看法,齐修是否会误会……后面再说。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杜睿也松了一口气。

-

下午,申时。齐修赶至梦仙楼。

此时的太阳已经稍微有些偏西了,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把牌匾照得极为明亮。

齐修抬头,看见“梦仙楼”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李简会约自己在这个地方见面。但他到底想见李简的心更切,当即推门走进梦仙楼。

梦仙楼高有七层,四五六楼提供住宿,一二三楼则为吃饭的地方。一楼有个戏台,偶尔会有戏班子来唱戏,二、三楼中间则呈镂空状态,设置了许多雅间,供客人一边吃饭、一边看戏。

齐修来的时候,已感觉到此地有强大的灵力,按理有许多修仙界高人在。可他推门而入,一眼望去,大厅都空空如也,竟似没有一个人。

而后,戏台上走来一个人,是李简。

李简身着一袭湛蓝色的长袍,头发随意挽着,看上去颇为慵懒。他脸上带着随意的微笑,还是那富贵仙的气质。

“师父——!”齐修大喜,上前一步。来不及去想李简为什么会站在戏台上,齐修只知道,他想要拥抱他。

李简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竟站在戏台上朝着他长开了双臂。

“师父!”齐修笑了。——原来,师父也一样想念自己。

齐修立刻朝戏台上跑去。他飞身而去,踏上戏台,走至李简面前,一把揽他入怀。

他一手抚上李简的头发,用食指卷起他的发,一圈一圈地缠绕,带着深深的眷恋。他的另一只手则揽过李简的腰,并把他继续往自己的怀里带。

这个拥抱,绝对不是普通师徒之间的拥抱。齐修只沉醉在这个拥抱与李简身上的味道中,不知道暗中有无数眼睛看见了这一幕,并且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父……我好想你,好想你。”齐修拥紧李简,好不容易抱够了,再捧起他的脸,然后冲着他的唇便吻了过去。

李简不知为何,今次竟极为配合。他张开了牙关,齐修得以长驱直入,卷起他的舌不断地深入、再深入下去。他察觉到李简似乎给自己渡了一口有着药香般气体。但他此刻沉醉于李简的唇舌,未作深想。

暗处,紫夏真人看到这一幕,诧异地瞪大眼睛,而后又捂住了眼睛。

燕奇伟脸色沉了下去。刘钰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非礼勿视”,别过头去。黄柳生觉得此事有伤风化已经握紧了剑眼看着就要奔过去,被燕奇伟拦了下来。

齐修已对一切置若罔闻,他只用尽全力地亲吻李简,不住地呢喃:“师父……师父……”

但下一刻,他感觉胸口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疼痛。某种冰凉的物品似乎刺入了自己的心口,随后体内温热的血液不断地在往外流。继而,体内的魔息在快速的流失。

自己的身边并没有人啊?是谁做的呢?

齐修胸口一闷,感觉自己要吐血了。他及时推开了李简,因为怕把嘴里的血溅到他嘴里。不过饶是如此,李简因为离齐修太近,在他吐血的时候,下颌处、鼻尖处,都被喷染上了血。

“师父,对不起,我帮你擦……我帮你擦……”齐修抬起衣袖,要帮李简拭去脸上的血。

齐修说话的口气、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似乎是根本没看到——正是李简拿了一个东西捅进他心口的。而且那个东西现在都还没被抽出来。

“不必。”李简神色清冷,然后几乎残忍地把手往回收,抽出了他刚才刺入齐修胸口的东西。

齐修于是看见了,李简手上拿着的是被做成匕首形状的噬魔石。

体内的魔息骤然全部消失,被压抑了太久的上清之气立刻在齐修体内横冲直撞。齐修难以忍受,不由跪倒在地。他拔剑指地,得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他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着李简。“师父……”

李简看着他,淡淡道:“齐修,如今我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你的魔息。我从来都在利用你。”

“师父……”齐修摇头看着他。“我不信。”

“从我遇见你开始,我就在骗你。我怎么会真正收一个魔为徒?我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魔?我资质不好,难以窥得天道,更别说为父母报仇。但有了魔息就不一样了,现在,我可以去杀别的魔了。我最开始……就不愿收一个魔为徒啊。是你死缠着我,我反倒想到……我可以利用你。我从来为的,都只是魔息。”李简冷笑。

“孽障!”此话一出,一道紫影出现,是紫夏真人。紫夏真人颇为痛心地看向李简。“难道那些杀孽,竟是你造下、并嫁祸给齐修的?”

“不错。”李简抬眉,“师兄,你当时收留我的时候,本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笑了笑,李简又说:“齐修之前有所顾忌,没有真正用魔界术法来对付你们。我可不一样了。紫夏,你如今已不是我的对手。”

二楼雅间里,杜睿已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这事情走向,似乎和李简事先跟自己说得不一样啊。

杜睿心里一紧,想到什么,立刻御剑,准备朝戏台上去。但突然紫夏真人朝他所在的方向拂袖,竟将他打回原位。

随后,紫夏真人手指长剑,对着李简所在的方向打出致命一招。

李简运用魔息,黑雾从他掌中划出,以抵御紫夏的杀招。

下一瞬,齐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手执承影剑站起来,挡在李简面前,生生帮他抵御了紫夏的这招。然后,他立刻倒地,连连吐出鲜血。

李简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已把自己掐出血来,他整只胳膊甚至都抖得不成样子。

齐修趴到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几乎要陷入昏迷。可是他在告诉自己,不能昏迷,不能昏迷。他睁开眼,只想朝李简看去。他知道李简一定在说谎。他想看清楚他的眼神,来给自己一个确定。

随后,齐修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瞬间操控。他的双耳传来了钟离城的声音。“李简如此对你,你还不给我杀了他!杀了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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