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兄妹

这一天晚上, 李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跪在去往青穹的石阶上。这台阶共有一万八千个,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沿着台阶登上青穹主峰。

时有小雨,十七岁的他冻得全身冰冷。他咬牙坚持,但精神已经恍惚。他在朝身边看去, 身边的人是杜睿。那会儿的杜睿看上去要年轻许多。虽然因为修仙的关系,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那时候的他有一种少年朝气,是现在的他所没有的。

看见杜睿此时的模样,李简也猜到了自己的样子——面色苍白, 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 饥寒交迫,也不知道是靠什么信念、才撑到了现在。

李简不由说:“杜睿。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杜睿摇头。“没事。说好了我陪你的。陪你修仙,陪你诛杀妖魔。”

终于, 有一个人朝他们走来, 仙气翩然,丰神俊朗, 是紫夏真人。他走至李简和杜睿面前,轻叹一口气。“李简, 你为何想拜入青穹?”

十七岁的李简握紧双拳。“我一生所愿, 但求修得至高术法,有朝一日能屠灭魔族, 为家人报仇,也愿天下人不受魔人所害!”

紫夏轻叹一口气,“你可知,神、人、魔三界力量均衡, 这天下才得以太平。灭尽魔族?这却反将导致天下大乱。”

“我……我恨魔界!我一定要报仇!”李简咬牙切齿,“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修仙、我杀魔,又有什么错?魔杀了我家人,我要报仇,又有何错?!”

“李简,你冷静些。我先带你们去见掌门。在掌门跟前,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否则,就是你在这里饿死,也入不了青穹。”紫夏再叹一口气,“进入青穹之后,你且静心修行,慢慢把这身戾气磨去。否则,你若心生邪性,将来获得至高术法,却做出败坏青穹门风的事情,作为领你入门的大师兄,我会亲手处死你,再自刎向天下谢罪!”

-

这个场景之后,李简又梦到了另外一个场景。那是他家被魔界灭门的场景。

他高高兴兴地从杜睿家离开,往家里走。昨晚,是他听说杜睿要娶妻了,他为他高兴,陪他喝酒喝太晚、就留宿了。这一天清早,他回到李府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因为看门的小厮竟不在。

他诧异地上前,一把推开门,然后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李家三十四口人,除了李简,全都死了。满地的血是昨夜从尸体上流出来的,过了数个时辰,已经变得暗红,此刻因为朝霞的照射,又重新变得艳丽。

李简的双目就被这满目的艳红刺得通红。他发誓,他要诛尽天下魔人!

-

随后,李简骤然惊醒。他觉得闷,起身推开窗,夜空之中,月色依然。

李简闭目许久,不禁呼唤起小青。“小青,我梦到的……这个世界李简的身世吗……”

“对啊。”小青眨眼,“所以,知道你竟然收了齐修为徒,紫夏真人很欣慰的。他把你领进门,你要是真走上邪路,他也要负责任的。你肯收齐修为徒,表示你对魔已经没有芥蒂了,你的心魔已除。”

“可他不知道,之前那个李简……已经死了……”李简不由摸摸鼻子,不禁想,那原著里的李简,又为何最终会同意收齐修为徒呢?

他是不是,只是想利用齐修呢?

以至于,他后来拼命用计,要杀齐修、杀夜但,其实不单纯是出于吃醋、想独占女主,更多的,其实他是为了他的执念呢?他的执念,就是诛杀天下魔人。

毕竟,他那么不适合修仙,可他不放弃,等到白头才修得灵识,踏入真正修仙的门,无非就是这个执念在支撑着他罢了。

只可惜,他的百年努力最终付诸一炬,他终究是资质不佳,修行那么多年,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徒弟。他不顾一切,设计梦仙楼事件,想杀死夜但和齐修。但他失败了。他不仅失败了,还害了好多无辜的人。他好不容易修仙成功,却一朝声誉尽毁。由此,他从未消失的心魔重新出现,他陷入崩溃。他觉得自己被修仙界抛弃,竟愤而遁入魔道。

他发誓杀魔,最后竟成了魔。他想杀魔、救世间人,最终杀了世上许多无辜普通民众的人,反倒是他。这简直太过讽刺。

想到这里,如今的李简不由叹了一口气。

李简睡不着了,干脆收拾行囊,打算天亮了,就陪齐修去桃花溪谷,把那五百灵魂救了。

此外,静华下落不明,他们需继续去寻找。桃花溪谷并不会害人,按钟离城所说,此次扶央只为来带走孟挽青,也没对静华下手。这静华又是去了何处呢?

-

这日下午。桃花溪谷前。

李简静静站着,他是在等齐修。杜睿也跟着来了。不过许是因为孟挽青的事,他一直愁容满面。李简劝慰了几句,但效果甚微。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齐修出来了。他紧紧皱着眉,从那片雾色中走来。

他脸上似乎一片阴霾,直到看到李简,神情才稍微由霁转晴。“师父。”

“跟她谈好了?”李简问。

“嗯。我这就准备开始。”齐修点头,看向杜睿,“师伯,云浪居那边——”

“放心吧。我联系好了。等打碎石像,你和李简立刻离开。我让他们过来帮忙超度。”杜睿道。

“多谢。”齐修说着,举起手、面对了石像的方向,即将凭穆想衣刻下的印记打碎石像。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后,钟离城自凭空升起的传送阵中出现。

齐修手执承影剑对准了钟离城的方向。“我已与母妃见面确认她的心意。这是她的愿望。你不能阻止。”

钟离城看向他半晌,最终竟就地坐了下来。“你打碎石像吧。我来替他们超度。”

“你会超度?”杜睿诧异。——一个魔、竟会超度灵魂?

“人活得久了,什么不会?”钟离城扯了扯嘴角,“我教过圆空传送术,他就不能教我往生咒吗?”

说到这里,钟离城看向齐修。“动手吧。”

齐修有些复杂地看了钟离城一眼,再将目光投向了李简。李简轻叹一口气,朝齐修点了点头。齐修终于重新抬起手掌,将掌中印记对准石像,然后向着石像一掌拍去。

他的掌心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这道金色直直打在了石像的心口,接下来,这道金色如一把刀插入石像的心口。石像之心骤然碎裂开来,而这道金光也开始从心口的位置朝周围蔓延。

金光旋即布满整个石像,当金光散去,石像也彻底碎裂开来。

同一时刻,钟离城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刹那之间,有金光竟从一个魔身上发出来。他闭上眼睛,张嘴默念经文,随后他的身前便有了一个金色圈。

桃花溪谷中,浓雾渐渐消散,越来越多半透明的亡灵从山谷中飘出来,神色恍惚地走到钟离城面前的金光之中。踏入金光,他们便去往鬼界黄泉,进入轮回。

超度五百亡灵,带来的灵力消耗是巨大了。时间久了,饶是钟离城,面色越来越苍白,额间也出了汗。

最后走至金色光圈之中的,是一个眉目大气的女子,正是穆想衣。

穆想衣温柔地朝齐修招了招手,再走到钟离城面前。她轻轻抬起手,把手放在钟离城眼角泪痣的位置。“哥哥……”

钟离城看向她。“我只能护住你的灵体片刻。片刻之后……”

“我知道。阿修告诉我了。”穆想衣看向他,“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久前才见过你。可你实际上……已十八年没看见过我了,对吧?”

钟离城蹙眉,又听穆想衣答:“哥哥,你辛苦了。魔界两族交战百年,你累心累力,如今为何要来超度五百亡灵?这太过消耗你……”

“你执意离开,我也只有来送你一程。”钟离城抬眉,语气放得很低,“小衣,这一见之后,我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你了。”

穆想衣听了这话,咬了咬唇,最后,她半跪而下,朝他规规矩矩行了一个东离族叩拜君王的礼。“兄长,东离族尊者,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没能辅佐于你,让你一人苦苦支撑,是我的错。对于人间,我自认舍己救人,是为大善。但对于东离族,我亏欠得太多了。”

“小衣……”钟离城的声音越发地沉了下来,到了最后,竟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父亲的错。这些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你放心地去吧。”

穆想衣听到这里,闭上眼睛叹口气,许久之后才重新睁开。——当年,要杀死自己的人,恰是东离族上一任魔尊,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是钟离城一路带着她逃到人界,她才侥幸逃过一劫。她恨父亲,恨钟离这个姓,才改姓穆。最后,亦是她和钟离城一同杀了上任魔尊。

此刻脱离时间禁锢,所有事穆想衣都记了起来。她记起来,她之前拜托过李简,如果齐修想杀了齐清秋,请李简帮齐修动手。只因为穆想衣太知道杀死一个父亲,心理上会承担什么。

此刻,穆想衣拜别钟离城,又看向了李简的方向,对他做了个口型。李简认出了,她说了三个字:“拜托了。”

“放心吧。”李简低声说。

李简话音一落,穆想衣的灵体便化作了飞灰。她虽身处往生咒的金光之中,但到底没法入轮回。

齐修伸出手、再握紧,似乎是想握住,可是他什么都抓不住。

往生咒灭,钟离城消耗过多,口吐一口鲜血。

齐修上前一步,似乎想扶他一把。钟离城摆了摆手,径自转身离开。

“我只是来送小衣一程。其他的一切,跟我没关系。”

说完这句话,钟离城已消失了踪迹。

-

李简、齐修、杜睿欲离开之际,收到一个传声蝶。竟是失踪的静华送来的。

传声蝶停在杜睿手心,用静华的声音说:“师叔,之前我察觉到魔息,暂时离开了桃花溪谷,未及时通知,抱歉。澜却城有魔人现身,恐有什么阴谋。我已在梦仙楼订下客房,等师叔前来调查。”

李简听完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握草。——梦仙楼?

原著中的李简,就是因为梦仙楼事件,才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此刻梦仙楼出现,意味着什么?

“你们怎么看?我怎么觉得这静华怪怪的?”杜睿不由皱眉。

“澜却城可以去。但梦仙楼不能住。”李简立刻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住悦来客栈吧。连锁店,服务比较有保障。嗯!”

作者有话要说:  梦仙楼副本要来了,应该是全文的第一个高/潮和重要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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