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女儿家常

  一直毫无音讯的北尼战事终于流露出一点消息,这消息让人有些意外,箫肃作为北桓朝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带了四万精兵奔赴北尼,不但没有将反贼一举镇压,还险些折了太子殿下武长桉。

  此消息作为紧急军情传回,文武百官顿时一片哗然,武思厉龙颜大怒,当场拍案而起,拂袖而去,偌大的殿内一片死寂,满朝官员齐齐跪地,个个屏息凝气,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圣怒,来个无辜躺枪之罪。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殿内的静寂,崔内侍前来传达圣谕:

  北尼军情封锁,任何人不得泄露,如有逞口舌之快者,必杀无赦!

  众官员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只有相国严忠提出要面见圣上,北尼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武长桉身受重伤,箫肃义子段月寒正日夜兼程护送他回京,但为何受伤,接下来有何战略部署,要不要增兵支援等问题,武思厉却闭口不提,虽说北尼前尼春遗民居多,但本朝也迁了很多百姓过去,战火蔓延难免伤及无辜,陛下岂可坐视不理?!

  崔内侍摇了摇拂尘,劝道:“回去吧,相国大人,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是不会见您的,您就不要再给陛下添堵了,等明儿陛下气消了再来吧。”

  严忠面色晦暗,唇角微扯,似乎还想说什么,沈南桥连忙拉住他,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严忠会意,不得不哀叹一声,拂袖走出大殿,沈南桥紧跟其后,一起向宫门行去。

  严忠心情不好,摆着一张臭脸不搭理沈南桥,沈南桥也不恼,他跟严忠年少时同窗,后来一起入朝为官,严忠的脾气他自是早已摸得滚瓜烂熟,这人一向如此,只要心中有气就爱对人冷暴力,他有时还挺同情相国夫人的,他生气成闷葫芦的时候,她是靠什么聊以自处。

  宫门越近,沈南桥越急,严忠这人性格耿直,从不会些弯弯绕绕,他今日没有见到圣上,怕私下还会进宫求见,为了不让他撞在枪口上,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下自己的这位同僚兼好友,便扯住他的衣袖,央求道:

  “相国大人,本御史想喝酒,你陪我一起去吧。”

  严忠脸色涨青,一把甩开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喝酒?你身为御史难道就不为百姓想想吗?你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办实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沈南桥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也来了气:

  “相国大人说的有点过了,你说我拿着朝廷俸禄不办实事,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让我怎么办事?我是不是该跑到北尼去加入战斗,然后把我的俸禄尽数捐出,以支持镇压反贼,这就代表我办了实事?”

  严忠嘴角微抽,一时无言以对,也是,武思厉不开口,作为臣子的他又能怎样呢?就像自己一样,虽有一腔爱国情,只要天子不发命令,他就是把整颗丹心掏出来也没用。

  严忠有些羞愧,涨青的脸有些微红,盯着沈南桥的双眸也有些躲闪:

  “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在沈大人面前失言了,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南桥笑笑:“没事,我也知道你忧民心切,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相国大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我知道你担心北尼的百姓,也知道你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但圣上难道就不担心吗?你先不要急,等几天看看,圣上肯定会安排战略部署的。”

  严忠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你确定?”

  “那是自然,换做是你,你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疆土拱手送回去吗?”

  严忠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

  “那就是咯,圣上自然也不会,他只不过是在等契机而已。”

  严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神色渐渐舒缓下来,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倾城知道太子殿下受伤了,一定会很难过。

  沈南桥知道他爱女心切,怕他不小心说漏嘴,便低声道:“太子殿下受伤的事,你最好不要告诉太子妃,省得她衣食难安,等殿下回来,她即使再伤心难受,也是心安的。”

  严忠微微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老夫还有事,先回府了。”

  “哎……”沈南桥张了张嘴,把“不陪我去喝酒吗”这几个咽了回去,严忠这会儿要是肯跟他去喝酒,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南桥苦笑着摇了摇头,钻入早已侯在朱红大门外的马车里,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亭台水榭,回廊盘旋交错的长乐宫里,严倾城一脸无精打采地坐在秋千架上,无论柔儿如何逗她,她都不肯展露一丝笑颜,这下见柔儿也无辙了,只能默默无言地推着秋千。

  自武长桉去北尼后,严倾城就日夜难寐,除了担心他之外,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思念,她从小就喜欢武长桉,为了引起他注意,她做过很多傻事,比如半夜爬墙出去假装与逛夜市的他偶遇,放下女生的矜持让自己小厮给他送情书,甚至还故意摔进水沟,只为轻轻碰碰他的手……她的小心机每次都达到了引起他注意的目的,可他每次见过她之后,都会忘记,以至于好几次都没认出她来。看書喇

  有一次,她特意让相国夫人去打听这位太子殿下的私事,相国夫人知道女儿钟情于殿下,便真的差人去长乐宫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太子殿下喜欢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顺驯良的大家闺秀。

  严倾城一听,整日躲在房里苦读女则,学习琴棋书画,久而久之,连性格也温婉柔顺起来,等她到及笄的年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可人,时年正值太后寿辰,相国夫人携严倾城前去贺礼,太后见严倾城贤良淑德,不管是年龄,相貌,还是家室,都与武长桉相得益彰,当即宣布要收为她孙媳妇。

  严倾城高兴得好几夜没睡,没过多久,便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从小就喜欢的男人,成了他独一无二的太子妃。

  她原本以为嫁给他之后,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了,可后来她才知道,她所有的患得患失都是因为嫁他而起,没嫁他之前,她甚至可以幻想他爱自己的画面,可嫁给他之后,所有的幻想都破灭,那些她不愿也不想承认的事实藏在每一件他不在意的细节里,那些小细节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心里,让她难过伤心。

  她有时候很羡慕柳若雪,羡慕她有一个爱她疼她的魏亦玄,她曾经问武长桉:“殿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武长桉沉思了一会儿,说出自己喜欢的类型,竟与她小时候听到的不一样,她在吃惊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小时候不更事,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也很正常,她也没怎么在意。

  当他又补了一句:“落落大方,率性而为,有自我的女人”时,她的心蓦地疼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何会心疼,只觉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一个率性而为,有自我的女人,后来为了他,她变成了她自以为的他喜欢的女人。

  她觉得可悲又可笑,可悲也好,可笑也好,她最终还是成了他的妃子,就算无法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她突然想起武长桉去北尼的前一夜,他拥着她而眠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抱自己,先前都是她主动,他借口太累,将她晾在一边,那晚的他不知怎的突然就从背后抱住她,还吻了她的脸,当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时,他又突然松开她,朝里面睡着了。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起身下床想要回相国府,可走到门边又顿住了,他就要去北尼了,如果现在回娘家,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他,她心中一酸,又轻手轻脚地躺进被窝。

  微微的鼾声传来,他睡得很熟,她直起身侧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容,这是一张令人爱恋的脸,她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她又有些心慌,她害怕吵醒他,如此伸缩好几回,她才稳住心神落手触到他的脸。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眼,鼻,停在那张带着诱惑的唇上,她心神一恍,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他突然醒了,惺忪的睡眼瞪得溜圆,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严倾城面红耳赤,转身就要跳下床,被武长桉一股极大的力道拽了回来,摁在身下……

  成亲那么久了,那一夜,她才真正成为他的女人,望着身侧再一次沉沉睡去的男人,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今行夫妻之实,都整得像恩赐一样,成为她的一种奢望。

  第二日醒来时,武长桉已经走了,没有道别,也没有留下一句话,抚着还残留着他气息的被褥,严倾城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终究对自己无情。

  思绪回转,严倾城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柔儿,我想回房。”

  柔儿按住晃动的秋千,默默无言地跟在严倾城身后,她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她不高兴她可以给她讲笑话,她无聊她可以陪她做女红,唯有相思她无法替她分担。

  魂不守舍地回到寝房,柔儿面上一喜,拉着严倾城的手道:“太子妃,你好久没去看魏太子妃了吧?要不我们去魏府找她玩?”

  听到柳若雪的名字,严倾城果然脸色好了些,感慨道:“是呀,我都好久没见过小柳儿了,听说她有喜了,我都没去祝贺,你去库房挑几样珍贵的补品,我们现在就去魏府看小柳儿。”

  见严倾城眼里又有了神采,柔儿高兴得连连点头,乐颠颠地跑到库房去了。

  严倾城到魏府时,魏亦玄不在,柳若雪刚从后花园散步回来,听到门子来报,连忙起身跑到府外迎接这位贵客。

  严倾城见到柳若雪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圆润了一些,而且肤色似乎没有以前那般光泽鲜润,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柳若雪笑道:

  “倾城这是在想,我变丑了吧?”

  严倾城愣了愣,摇了摇头:“女人怀有身孕,身体多少会有些变化,不过小柳儿武以前相比倒是多了几分娴静的韵味。”

  柳若雪呵呵一笑:“是吗?四郎也是这么说。”

  听她亲切地说“四郎”二字,她又无故想到武长桉,她与他之间没有这样亲切的称呼,她称他殿下,他高兴时叫她爱妃,不高兴时叫她倾城,甚至连名带姓称呼她。

  “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柳若雪拉着她的手一起来到寝房,这寝房的陈设相比她第一次来时,换了些配饰,比如窗边多了几盆鲜花绿植,床上也多了一层薄纱,案几上甚至还多了几个玩偶泥人,听柳若雪讲,这些都是魏亦玄怕她成天呆在家无聊,特意给她弄来的。

  严倾城把玩着一个泥人,无不羡慕道:“魏殿下真贴心,还是小柳儿有福气。”

  柳若雪笑道:“倾城也会有的,等你怀孕的时候,说不定武殿下更贴心呢。”

  严倾城面容僵硬地笑道:“但愿吧。”

  芬枝奉上茶来,柳若雪吩咐道:“天气炎热,你去冰柜拿几块冰镇西瓜来降降暑。”

  芬枝应声下去,自从她不小心烫伤紫珠的手后,紫珠大部分的活都是她在代劳。

  紫珠手上的护罩已经卸下,面上的皮肉还是红红一片,不过都结了痂,只要伤口不沾水,不裂开,就会好得快些。

  严倾城抿了一口茶,突然注意到柳若雪微微隆起的小腹,便问了一个所有女人都会问的问题:

  “小柳儿,你感觉这是男娃还是女娃?”

  柳若雪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充满爱意道:“现在还感觉不出来吧,婆子们说是男娃。”看書溂

  一旁给严倾城的柔儿插嘴道:“奴婢也觉得太子妃腹中的是位小殿下。”

  “哦?何出此言呢?”严倾城来了兴致,盯着柔儿的眼里满是好奇。

  “听家里妇人说,如果怀孕时母亲越来越漂亮,就是女娃,反之就是男娃,魏太子妃肤色没有以前那般莹光水泽,肯定就是个男娃了。”

  “还有这种说法,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柳若雪附和道,两位太子妃相视一笑,气氛甚是和谐美好。

  “西瓜上来了,快点吃块西瓜解暑吧。”

  柳若雪捏了一块透着诱人香味的西瓜递到严倾城面前,两人一边吃西瓜喝茶,一边话家常,直到夕阳西下时,她才将严倾城送至府外,意犹未尽地看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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