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狂风呼啸，街道积水成河。
柳若雪难得一次早睡，却陷入旧梦，久久出不来。
梦里，她被人疯狂砍杀的同时也在疯狂砍杀别人，雨水顺着她坚毅的眉宇融入殷红的雨水中，她提着血水交融的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那个口口声声叫她姐姐的女子身体里，那女子嘴角一抽，抱住她的剑，紧拧着双眉，吃力道:
“还是姐姐赢了，我一心想跟姐姐比，却次次比不过你。”
“比过我就这么重要吗？”
柳若雪眼神淡漠，面容平淡如水，她原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妹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没想到她却刀刀要自己的命。
“当然，”女子微微一笑，口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只有胜过你，杀了你，我才有机会通过考核离开这个鬼地方，难道……难道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
柳若雪心尖一痛，“想，但相比离开，我更希望你我都能好好活着。”
女子笑了，“阿雪，你终究还是太善良了，要不是你有实力傍身，恐怕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恭喜你……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成为真正的杀……手了。”
女子说完，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污水里。
柳若雪闭上眼，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溅落在女子紧皱的眉间。
她蹲下身，理了理女子贴在额前的碎发，女子盯着苍茫的天穹，喃喃自语，“谷主说得对，有些人你真的……永远……永远也比不过。”
女子转过头，将目光定格在柳若雪的脸上，微微笑了起来，她的笑容越深，嘴里的鲜血越是喷涌，女子的瞳孔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像一潭死水一样没了生机，柳若雪抬手抚过女子的眼，下一刻，她就像睡着了似的，既安详又恬静。
柳若雪不顾段月寒的劝阻，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徒手刨坑埋葬了那个跟她朝夕相处了十一年的伙伴，那个曾经说过要跟她一起离开的姑娘，最终永远长眠在暗无天日的杀手基地里……
一道惊雷轰然劈下，魏亦玄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撑着油纸伞来到柳若雪的寝房，他记得小时候柳若雪在王大夫的医馆里养伤时，最害怕的就是下雨打雷的夜晚。
每到雷电交加的雨夜，她都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被褥跑到魏亦玄的房前，憋着通红的小脸道:
“亦哥哥，我害怕，我能跟你睡在一处吗？”
小魏亦玄连忙将她拉进来，“当然可以呀，阿雪，你睡我的床，我睡地铺。”
魏亦玄将柳若雪的被褥摊开，用手当枕，看着悄悄爬上自己床的柳若雪傻笑，“阿雪，你的被褥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柳若雪轻手轻脚钻进魏亦玄刚刚睡过的被窝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着暖暖的余温传来，让她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亦哥哥，你平时用香料吗？怎么有股檀香味？”
魏亦玄道:“我从来不用香料，别人都说我身上有檀香味，可我自己一点都闻不到。”
“哦，那就奇怪了，不过这檀香味可真好闻。”
“是吗？”
“嗯。”
……
在那些电闪雷鸣的雨夜里，小魏亦玄与小柳若雪度过了一段平常又令人难忘的岁月，这岁月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那是被珍藏在心灵深处的、独一无二的美好记忆。
灰沉沉的天幕被闪电豁开了一道口子，柳若雪从睡梦中惊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望着自己的魏亦玄，连忙扑进他的怀里，魏亦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小柳儿别怕，四郎在。”
柳若雪平静了一会儿，从魏亦玄怀里抬起那双水灵的眼睛，忧心忡忡道:
“四郎，我刚刚梦见小暖子了，有人在追杀他。”
屋外“咔嚓”一声，两道闪电交错，漆黑的夜空闪过一道亮光，整个大地仿若白昼，只一瞬的功夫，又陷入了浓浓的黑暗。
雨势越来越大，像泼，像倒。
“王晟诛连九族，小暖子自然也逃不过……”
见柳若雪眼神暗淡，魏亦玄嘴角微微一动，没再往下说。
柳若雪无力地坐在床上，红了眼眶，“小暖子还这么小……如果当初我拼命不从，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魏亦玄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即使王晟没有找你，他也会找另一个姑娘来代替王梦柳。”
一说到这个，柳若雪连忙拉住魏亦玄的手，疑惑道:
“王晟犯下欺君之罪，依武思厉的性子，我也难逃其罪，为何他没派人来抓我？”
魏亦玄捏住她的手，耐心地解释，“王晟夫妇在武思厉面前全招了，你是他们强迫来的，这不赖你……”
柳若雪没想到，王晟夫妇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保全自己，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武思厉这人诡计多端，他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我怕他会在这事上做文章，牵连四郎你。”
柳若雪望着魏亦玄，眼里满是忧虑。看書溂
“小柳儿放心，在这件事里我是个受害者，武思厉不仅不会牵连我，还会觉得对不住我，况且现在北尼谋反，胡家寨动乱，他正需用人之际，自不会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我们身上，回想当初他突然为我和‘王梦柳’赐婚，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除掉王晟。”
柳若雪吃了一惊，“这武思厉的心思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他作为北桓皇帝要王晟的命并非难事，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整这一出呢？”
“王晟是先帝辅臣，平时也没什么大错，武思厉不好治他的罪，便想了这么一出，其实武思厉为我和‘王梦柳’赐婚不单单是为了除掉王晟，更多的是为了监视我，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晟找来了你，在你那他没有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信息。”
“武思厉如此阴险，我真担心娘亲，上次奴隶谷之事，失了一个莫离，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她一个人在宫里也没什么心腹，万一真有点事，就没人能保她了……”
柳若雪想到姬如烟这些年的处境，不禁潸然泪下。
魏亦玄擦了柳若雪的泪，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眼神坚定地凝视着她:
“小柳儿放心，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北桓的。”
柳若雪点了点头，依偎在魏亦玄怀里，闭上了眼睛。
窗外闪过一道白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子嘶哑的声音传来，“殿下睡了吗？门外有一妇人求见，特让老奴前来通报。”
魏亦玄开了门，看见带着斗笠的门子全身湿透，连忙打起伞往外偏了偏，门子道:
“殿下，那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她说她叫王二柳。”
魏亦玄道:“快去请她进来。”
门子急匆匆去了，柳若雪连忙从床上下来，跟魏亦玄同执一把伞快步迈入雨中。
值夜的丫鬟连忙端来热水，伺候王二柳和小暖子沐浴，小暖子见了王梦柳很高兴，吵着要跟她一起睡，王二柳和柳若雪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魏亦玄回书房去睡，却被小暖子叫住了，“魏哥哥平日不跟柳儿姨睡吗？”
王二柳有些尴尬，解释道:“小暖子，你睡了殿下的位置，殿下就只好睡书房了，你还是跟娘一起睡吧，乖啊。”
小暖子不同意，扁着嘴哭了起来，“我就要跟柳儿姨还有魏哥哥一起睡。”
柳若雪道:“四郎，今晚我们三人一起睡吧。”
魏亦玄微微一笑，答应了。
小暖子很高兴，他对王二柳道:“娘亲，你明早要过来叫小暖子起床啊。”
王二柳含泪点了点头，如果小暖子知道这是他此生漫长岁月里与王二柳见的最后一面的话，他一定会呆在她身边，陪她度过最后一夜，奈何他太小了还不懂，他以为娘亲冒雨带他淌水过河单纯就是来看他的柳儿姨的。
风停雨歇，新的一天在一声响亮的鸡鸣声中初露曙光，小暖子没有等来王二柳叫他起床，王二柳走了，小暖子高烧不退，含糊不清地叫着“娘亲……我要娘亲……”
柳若雪急得团团转，整夜整夜守在小暖子身边，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