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约

  快到戌时,在银装素裹的积雪辉映下,天色还显得亮堂。

  魏亦玄乘轿在街上停住,屏退下人,独自一人前往小凉亭,寒风刺骨,河岸边没有行人,甚是冷清。

  走进冰柱如琉璃倒挂的小凉亭,要等的人还没来,魏亦玄便站在檐下细细瞧起那冰珠来。

  西洲也有这样的大雪,每逢雪披大地之时,父皇母妃便会领着兄弟姊妹前往华清园堆雪人、打雪仗、祈福,以愿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想到此,魏亦玄有些通红的脸上,不知不觉噙了笑,他抬眸远望,想见的人还未出现,但他相信她一定会来,便坐着等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为她赎身。

  而身在东南别院的柳若雪,被五六个婢女伺候着沐浴后,换上了一套枫叶红拖地长裙,珠钗摇曳,被精心修饰过的面庞更似冬之雪、夏之荷、天之月,顾盼生辉之间,仿若仙女下凡,惹得一旁伺候着的小厮频频偷望。

  良婆子正在屋里教柳若雪官家礼仪,瞧见小厮那钦慕的眼神,怒道:

  “你这不要脸的混帐东西,竟敢这样污煞三小姐面容,来人,给我拉下去,戳瞎他的双眼!”

  屋内其他婢女吓坏了,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那小厮顶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听了良婆子的话,早已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良婆婆,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从未见过像三小姐这么美的女子,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但决无非分之意。”

  她自然知道他不敢有非分之意,只不过是想借此惩戒,杀鸡儆猴,威吓柳若雪罢了。

  面对小厮的哀求,良婆子不为所动。

  几人上来,拖着早已瘫软的小厮就要出去受刑,被柳若雪叫住了。

  小厮向她投来殷切的目光,那清澈的眸子多纯真啊,这良婆子也下得去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见美好之事总归会多看几眼,良婆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吧?”

  “看三小姐之意,是要袒护那混账东西了?”

  良婆子冷笑着,掀起深陷的眼皮,望着柳若雪。

  “袒护倒说不上,就是有些好奇,良婆你一掌事仆妇,这威势竟与王夫人不相上下,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柳若雪这是在暗讽她越位作威作福,拿王夫人压她,深谙官府生存之道的的良婆子自然心知肚明,但就是看不惯她孤傲的神气。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就是三小姐了吧?”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三小姐,是你们把我囚禁在这里,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就三姐小长三小姐短的叫,现下倒还赖起我来了。”

  柳若雪看着良婆子因不痛快而发青的脸,不慌不忙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今儿个不给你点教训,看来你是不服气。”

  “金煞!”良婆子喊道,“给我好好教训这丫头。”

  金煞沉着一张脸进来,良婆子在他耳边低声道:

  “夫人交代过了,不准打脸。”

  这话虽轻,却还是被柳若雪一字不落听进了耳里。

  小厮见柳若雪为了维护他,而陷入困境,便向良婆子求情:

  “良婆婆,这不关三小姐的事,请您饶过她,我自行戳瞎双眼便是。”

  说罢,伸出两指就要戳自己的眼睛,被柳若雪一脚踹倒在地:

  “没了这眼睛,你便再也看不见了,放心,姐姐会护着你。”

  说罢,她从袖间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对上自己娇嫩美丽的面庞,眼神坚定道:

  “你们谁要是敢上来,我就划坏自己的脸!”

  良婆子知道柳若雪不是说着玩着,便屏退金煞,神色缓和道:

  “我可以饶了这混账东西,但三小姐得听我的话,配合我做好工作。”

  柳若雪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功夫在身,若良婆子真的让金煞来对付她,她为了保命想要藏着这身功夫也是不可能了,眼下能避免暴露,何乐而不为。

  “成交。”

  柳若雪笑道,明媚的眸子扑闪,明亮畅快。

  被这一出整得心烦的良婆子,没有心情再教她礼仪规范之事,便扔给她一本早已撰好的御史府人物关系册给她,让她记熟里面每个人的姓氏称呼爱好等,以防用时出现纰漏。

  柳若雪接过册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良婆子虽然对她有气,但看到她认真的模样,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欣慰,至少这臭丫头说话算数,答应了配合她就会认真对待。

  良婆子掩门而去,柳若雪按耐不住丢了手里的册子,扯掉头上沉重的头饰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素服穿上,开门悄悄来到院子里,正欲跃上城墙出去,一支箭失飞来,不偏不倚正插在她脚边。

  柳若雪抬眸一看,这小院内外竟隐藏着这么多弓弩手,这王夫人还真是瞧得起她,区区一个姑娘,难为她弄这么大阵仗。

  金煞从角落里出来,手中的剑明晃晃地闪着寒光,“三小姐这是要外出吗?”

  冷冷的语气伴着意味不明的眼色,森森扫在柳若雪的脸上。

  “在屋里呆久了,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下。”

  柳若雪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听到说话声的良婆子,从偏房出来,对柳若雪道:

  “这天寒地冻的,三小姐还是进屋歇着吧,以免着凉了。”

  说罢,叫了丫鬟惠秀看着柳若雪,柳若雪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她,只是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很,良婆子也不想再跟她计较,烦了自己的心。

  看着惠秀憨厚老实的样子,柳若雪招呼她到身前,问她是否识字,惠秀摇了摇头。柳若雪便让她去拿笔墨纸砚来,说自己要把册子上的东西摘抄一遍,方可记住。

  惠秀请示良婆子后,拿来文房四宝,供柳若雪书写。

  她抄了几张,让惠秀将所写之字呈给良婆子过目。

  良婆子本以为她会乱写一通来气她,没曾想,翻开来这字板正娟秀得如同在学堂里练过似的,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惠秀去良婆子那时,温言正巧来房中添炭,顺道感谢柳若雪方才的“救眼”之恩。

  柳若雪眨巴着如水的双眸,看着眼前目光深切、干净如山泉的少年,微笑道:

  “小温言,你口口声声说欠我一个恩情,可光说不做,未免叫人难以相信,眼下我正好有件事无人去办,你若办成了,咱俩就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温言想都没想,低头道:“三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戌时已过,小温言能不能把这信件交给四郎就看天意了。

  见魏亦玄还未回府,林琅放心不下,叫了轿,到凉亭寻找自家殿下。

  魏亦玄等了许久不见柳若雪到来,心里不安,便去了扶香楼,老鸨对他很是客气地说道:

  “小柳儿的家人为她赎了身,接她回家了。”

  魏亦玄想起了莫离,原来小柳儿回家了,这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心里就像空了一样。

  “真没想到,这小柳儿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呀……”

  老鸨一幅自责的模样。

  魏亦玄转身,完全没有听清她讲了什么,茫然走进夜色当中。

  “魏公子,这黑灯瞎火的,您还没掌灯呢。”

  老鸨在身后叫道,追上去,给了他一个灯笼,这老鸨算爱财如命,对魏亦玄倒是有几分真诚。

  魏亦玄出手大方,温文尔雅,尊重底层平民,即便是她这风尘之地的女子,他也绝无轻视之意。

  林琅赶着马车,在清冷的街市上遇到了魏亦玄。

  他看着自家殿下手提昏黄的灯笼,孑然一身行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星目落寞,剑眉紧拧,眼中一热,吩咐车夫立即赶马。

  马车在魏亦玄面前还没停稳当,林琅就跳了下来,夺过他手里的灯笼,急切道:

  “殿下,这大冷天的赶紧上轿吧,别着凉了。”

  魏亦玄点了点头,上了轿,一路无言,林琅也不敢多问。

  回到府上不久,秦桥之就来了,说是睡不着,来找魏亦玄喝酒聊天。

  林琅很是反感,暗道:没看到我家殿下心情不好吗?

  这么晚了还喝酒,每天就知道喝喝喝,依我看早晚得喝死。

  “秦殿下,我家殿下要歇息了,你明儿再来吧。”

  私底下抱怨归抱怨,嫌弃归嫌弃,但表面的客气还是要有的,这点林琅自是知晓。

  “别呀,我这来都来了,就这样回去,多扫兴。”

  秦桥之盯着沉默的魏亦玄,一脸悻悻之态。

  “林琅,去拿酒吧,我正好也想喝上几口。”

  林琅只好吩咐下去温酒上来。

  此时,替友人守夜的谢辞带着一群宿卫军正巧路过魏太子府,瞧见朱红灰檐下的红灯未熄,沉默了一瞬,敲响了那扇门。

  门子有些意外,慌忙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恭敬地把谢辞请进了府。

  谢辞进门,看到秦桥之也在,瞬间明了魏亦玄府上这么晚还未熄灯的原因

  见有客人在,谢辞不好意思打扰,想着明日再来,便要告辞,秦桥之却起身来拉住他,道:“谢大侍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大晚上冻手冻脚的,也没什么事,坐下喝几杯酒再走吧。”

  “秦兄说的对,谢大侍在外守了这么久,更深寒气重,喝杯温酒暖暖身吧。”

  魏亦玄温声道,吩咐林琅添酒拿食具。

  酒上来时,魏亦玄附在林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林琅微微一笑,点着头,下去了。

  这碗筷已添上,酒也斟满,谢辞不好再推脱,只得脱下狐裘大衣,让服侍的丫鬟捧着,坐了下来。

  一碗温酒下肚,被寒意侵袭的身体,确实有了别样的暖意。

  谢辞素来与魏亦玄、秦桥之关系生疏,如今三人抛却身份像普通人一样坐在一起,难免让他有些尴尬。

  魏亦玄看出了谢辞的尴尬,私下得知他偏爱刀剑,便与他聊起了北市的刀剑铸造之术,成功地打开了话题,消除了谢辞的尴尬。

  魏亦玄又从刀剑锻造之术说到了酿酒之绝,这刀剑之术谢辞爱听,这酿酒之绝,秦桥之感兴趣,两番下来,三人皆是尽兴。

  看着娓娓道来,面色清淡如月色的魏亦玄,谢辞有些惭愧。

  在此之前他是看不起魏亦玄的,觉得他一介弱国太子,不值得忌惮;他也不明白,为何在两位临国太子中,武思厉单单就为魏亦玄赐婚。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魏亦玄不露声色的俊美外表下,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一旦爆发,便有冲天之势,所以必须牢牢牵制他,而目前牵制他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人直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无可作为。

  “谢大侍,走神了……”秦桥之没心没肺的笑声传来,写辞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对魏亦玄道:

  “魏殿下,上次之事,谢某多有冒犯,现自罚三杯,望恕罪!”

  说罢,连喝三杯。

  魏亦玄忙道:“谢大侍忠于职守,尽职尽责,要换做是我,也会如此,何来冒犯一说。”

  “是呀,这事都过去有些时日了,谢大侍还耿耿于怀呢。”

  秦桥之笑道,接着又言:

  “听说后来秘阁又遭了贼,可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贵重物品倒是没有,就是那块玉不见了。”

  谢辞严肃道。

  “有没有派人去查?”

  秦桥之故意问道。

  “查了,市面上流入很多这种玉,混淆了视听,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辞淡淡地说道,语气里透着不甘。

  酒过三巡,秦桥之竟破天荒地没有喝醉,魏亦玄送他跟谢辞出府,烛灯摇曳的府门外,花里胡哨的轿帘已经掀起,秦桥之坐上去,向门口送行的人微微一挥手,放下帘子,打道回府去了。

  跟谢辞巡夜的宿卫军齐刷刷在门口等着,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谢辞见了这一幕,心下一暖,对魏亦玄行了一礼道:

  “多谢魏殿下关怀。”

  魏亦玄笑了笑,道:“先别忙着谢,这小暖炉我可是要收回来的。”

  说罢,让人一一取回宿卫军手里的小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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