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儿，小柳儿，快出来，你家姑娘叫你。”
阿芳的声音传来，柳若雪连忙擦了泪，跑到屋外。
“姑娘这就回来了？”
她有些纳闷，往日青凤舞去顾程那少不了要一些时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呢，赶紧去吧，正等着呢。”
阿芳捧着一个木盆，正往晾衣绳上挂衣服，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
柳若雪走上木梯，从偏门进入内堂来到二楼，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青凤舞笑嘻嘻地拉了进去。
她今日心情不错，不光哼了小曲，还换了一身华丽的行头。
“小柳儿，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顾程为我赎身啦，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青凤舞一脸兴奋地说道，大红双唇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合拢过。
柳若雪有些意外，但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小柳儿，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只能顾得了自己，不能带你一起走，这些私房钱你拿着，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
青凤舞难得这么正经地跟她说话，柳若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青凤舞已经将一袋银子塞到她手里了。
“这些银子，还是你自己收好吧，到了顾家也要开销用度，虽然顾公子会给你，但自己有比什么都强。”
柳若雪将银子塞回到青凤舞手中，握住了她的手，“今后到了顾家，要好好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青凤舞点了点头，“但愿有朝一日也有人替你赎身……”突然她眼睛发亮，兴奋地说道，“魏公子看起来对你挺好的，兴许过不了几日，他也会替你赎身呢。”
柳若雪微微一笑，没有接青凤舞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知不觉被魏亦玄吸引，也曾有过希望他能为自己赎身并呆在他身边的想法，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无情地将这个念头扼杀了。看書溂
“姑娘，行李已经放在马车上，请您上车吧。”
一位衣着鲜艳的女子上得前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圆圆的脸蛋上透着一股从容，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青凤舞客气地回了一句，“春梅，你先去马车里等，我马上就来。”
春梅应声退下。
老鸨子带着扶香楼的姑娘来跟这位金牌花魁道别。
姑娘们很是羡慕，拉着青凤舞的手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平日里她虽然脾气臭，大家不喜欢她，可当她真要走了，大家还是有些不舍。
特别是老鸨，青凤舞这位金牌一走，她又得流失多少贵客，最麻烦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找不到更适合的姑娘来撑场子。
不过得了这么多赎金，也不算太亏。
卖身契她已派人亲自送到顾程手上，眼下最要紧的是再买一批过来，她得赶紧让人着手去办这事，便搂着青凤舞的肩膀道:
“舞儿，不要难过了，你能脱离风尘是好事，日后到了顾家，可一定要回来看我和众姑娘呀。”
说罢，用帕子擦了擦勉强挤出的几滴热泪，不舍道:“天色不早了，快下去吧，莫让人家丫头等久了。”
青凤舞在老鸨的催促下，下了楼，柳若雪将她送至马车前，跟春梅一起扶着她上了车。
“后会有期。”
青凤舞双眸绯红，嘴角微动，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轿帘。
目送马车远去，柳若雪心里空了一块，这青凤舞走了，日后再见便难了。
她已找到归宿，而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
无精打采地回到扶香楼，柳若雪立在大堂等候老鸨给她安排新的活计，可等了好久都不见老鸨过来。
荳香见她茫然地站着，倚在围栏上招呼她过来。
柳若雪登上楼梯，来到荳香面前，淡淡道:
“荳香姑娘叫小柳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荳香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小柳儿，我想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婢。”
柳若雪有些疑惑，“姑娘的贴身侍婢一直都是阿芳，姑娘这是不要她了吗？”
荳香知道她的意思，便道:“小柳儿，你所有不知，妈妈准备把阿芳打造成这里的铜牌花魁，她现在不是婢女啦。”
柳若雪听了，淡淡地“哦”了一声，阿芳样貌周正，眉清目秀，稍稍打扮下，倒也配得上铜牌花魁这个称号。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去妈妈那请示。”
秦桥之来扶香楼只找荳香，她也可借机见到魏亦玄，即使魏亦玄不来，她也能有意无意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这样一想，她便答应了荳香。
荳香满心欢喜地向老鸨请示，却被老鸨一口回绝，询问原因才知道，柳若雪已经不是扶香楼的人，她被人花高价赎身了！
柳若雪自己都吃了一惊，荳香说她沾了青凤舞的喜气，才得以脱离扶香楼这处风尘旧地。
老鸨让人替柳若雪收拾了行李，领着她来到一位男人面前。
那男人四十有余，身着玄色长袍，狭长的眸子犀利阴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
他冷冷打量着柳若雪，随后对身侧的小厮道:“先扶小姐上轿，在外好生侯着，我马上就来。”
小厮接过柳若雪手中的包袱，门口两位丫鬟一左一右拥着她就走。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小姐。”
柳若雪喊着，从那两个丫鬟手中挣脱了出来。
“你就是我家老爷失散在外多年的女儿，没错。”
那男人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从容不迫地说道，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容置疑。
柳若雪还想争辩几句，见门外路过一队巡视的宿卫军，便不再多言，在两丫头的扶持下，坐到了华丽的马车里。
“老鸨，你胆儿挺肥呀，竟敢如此对待我家小姐！”
金煞阴着充满杀气的眼睛，抽出腰间的剑，抵住老鸨的咽喉，吓得她面如土色，连连跪地求饶。
“客官饶命，这小柳儿是我花钱买来的，我并不知道她是你家小姐啊，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饶了你可以，但我家小姐屈于此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若敢泄露半点风声，定要你们全楼的命！”
“您放心，我……我扶香楼上下，从来不认识……什么叫……小柳儿的人。”
“记住你此刻说过的话。”
金煞收剑入鞘，冷冷丢下这句话，森森而去。
＊＊＊
魏亦玄在府前下轿，命人将已经醉醺醺的秦桥之扶到林琅寝房，吩咐下人去熬醒酒汤，旋即回了自己房中。
不一会儿，林琅便进来了，他关上门，坐到魏亦玄身边低声道:
“殿下，这西市早间还有人卖这种玉，可等我去的时候却莫名的全收摊了。”
“还有这种事？”魏亦玄眉头微蹙，觉得此事有蹊跷，“可曾问了附近的人为何收摊？”
“问了，临近的商贩说，那几位小贩是这两天才来的，没人清楚他们的底细，只听他们说，今日有雨，路途难行，要早点归家。”
“今日有雨，路途难行，要早点归家……”
魏亦玄呢喃着，深色的眸子微垂，毫无头绪，索性跳出这个问题，问道:
“可否查清有多少圆玉流入市面？”
“根据旁人提供的数据，流入市场的大概有五百来颗。”
“五百来颗是个不小的数目，看来对方为了掩护我，费了一番苦心。”
“是呀殿下，你说谁会费这番苦心来帮助我们呢？会不会是陛下？”
魏亦玄摇了摇头，“北桓国界守备森严，地形险要，没有通关令牌，一般人进不来，就算侥幸进来了，没有良民证也会被驱逐出境，贩卖小商小物之类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林琅看魏亦玄神色凝重，又穿得有些单薄，边往火盆里添炭，边道:
“殿下，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既然是帮助我们的，那就一定不是敌人。”
“事情还没明朗之前，是敌是友还有待分清。”
魏亦玄看向林琅，乌黑的双眸深不见底，“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经他这样一问，林琅才想起在西市他还见到了一个人，便道:
“对了殿下，我看见拐五了。”
“拐五？他去西市做什么？”
魏亦玄曾在胡老将军的寿宴上与胡彪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拐五也在，因其双腿长短不一，走起路来略成跛脚之势，他才得以记住这个人。
“不太清楚，我刚想跟上去，他就不见了。”
“他身边可否还有旁人？”
“当时上集的人很多，没太注意他身边的人。”
林琅垂着头，有些懊恼。
“好，没事了，西市往返也有些路程，想来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去吧。”
“谢殿下。”
林琅谢了魏亦玄，准备回房歇息，突然想到秦桥之还在自己房里，便对他道:
“殿下，秦殿下还在我床上呢，我能不能在您的榻上睡会？”
“你不跟他同榻而眠吗？”
魏亦玄笑道。
“他身上酒味重，我才不跟他一起。”
一想到秦桥之那醉醺醺的样子，他就有些嫌弃，不像他家殿下，一尘不染，皎洁如月，最关键之处，不管是身上还是榻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令人神清气爽。
“好吧。你赶紧歇着去。”
得了魏亦玄的允许，林琅得到糖的孩子一样，高兴地躺了上去，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
轿子向东而行，在一别致小院门前落下，婢女掀开轿帘，早已在门口侯着的仆妇迎上来，恭敬行了一礼，将柳若雪迎进院内。
院子很大，假山凉亭方塘一一俱全，凉亭内侧，梅花掩映，分外妖娆。
过凉亭拐上一条青石小径，便到了正堂，正堂中央坐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头戴华丽金钗，眼色昏沉，颇为犀利。
仆妇走上前，低声道:“夫人，小姐来了。”
王夫人微微颔首，绕着柳若雪上下打量了几番，幽幽道:
“不仅生辰八字一样，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这倒令让我有些意外。”
王夫人严肃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夫人说的是，三小姐名里有个柳字，这姑娘名里也有。”
“哦，她叫什么？”
“小柳儿。”
“这名儿倒是不错，看来真是老天有意帮我。良婆子，吩咐下去，先给小姐沐浴梳妆，再进行其他事宜。”
良婆子领命，欲领柳若雪下去，她却开口道:
“听王夫人的意思，是打算让我顶替三小姐，可在北桓冒名顶替是有违律法之事，您当真要这样做？”
柳若雪直视王夫人的眼睛，没有一点惧色，被她如此盯着，王夫人吃了一惊，这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为了在柳若雪面前树立威严，压她一筹，王夫人昂着头道:
“小丫头挺聪明嘛，冒名顶替确实有违北桓律法，但只要用心，便可瞒天过海，你现在是我的人，可由不得你。”
王夫人不容置喙，拍了拍掌，叫道:
“来人，拉小姐下去，沐浴更衣！”
话音刚落，来了几个小厮，粗鲁地拉过柳若雪就要拖着走，被她厉声喝道:
“放开，我自己走！”
王夫人看着柳若雪的背影，对良婆子道:
“这妮子有点倔，要想让她驯服，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从现在开始，让金煞守着，不听话，就给我狠狠地打，切记不要打脸。”
良婆子点点头，垂着眼退下了。
一直跟踪马车的莫离从小院的围墙跃下，到驿站牵了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消失在人声清冷的大街上。
若隐若现的帷幕里，女人慵懒地坐着，莫离在婢女的引见下，行了一礼，近身至帷幕前，低声道:
“主人，少主被王夫人带去东南别院顶替她家三小姐，您看要不要派人……”
“不必了，”女人玉手一抬，从容道，“在太后寿辰上，陛下做了一回红娘点了鸳鸯谱，将王御史三小姐赐给西洲殿下，而这三小姐早已亡故，王御史为了得陛下圣恩竟瞒了这事接了圣旨，已然构成欺君之罪。”
“既是如此，主人为何还让少主去冒险？”
莫离有些不明白，若东窗事发，他家少主不是也难逃其罪？
“唉，这也是无法中的办法，”女人叹了口气，接着道:“箫肃素来多疑，又对若儿恨之入骨，听闻他最近在重新调查他日之事，一旦发现若儿没死，定不会放过她，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她留在御史府为好。”
“莫离啊，这是眼下保护若儿最好的办法，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我乏了，你下去吧，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谷里替我管理谷中之事，有事我自会召你。”
“是。”莫离应声退去。
帷幕里的女人，捏了捏眉心，起身道:“来人，替本宫更衣，去寿安宫看望太后。”
话音未落，一堆婢女鱼贯而入，围着她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