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问话

下方的女修见状, 咬紧牙关,从丹田中召出两把短刀分握在手,想要解救道侣。

楚慎行察觉动静, 看她一眼。

阮蔻牙齿打颤,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可怕……

踩在灵剑上的男修的神色还是寻常的, 平静,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一片烂瓦片。

但落在阮蔻身上, 又蕴含了无尽威压。

阮蔻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自己脊骨涌上,激得她浑身发凉。膝盖开始发软,求生的本能在叫嚣, 要她跪下求饶。

她恐惧, 不甘,握着短刀的手却一点点松开。

两把短刀落下, 偏生被涌来的藤枝接住。

她的本命灵器被人拿走,阮蔻识海一片空落, 感受不到自己与灵器的联系。

青藤压着重睛鸟,将男修按在地上。

重睛鸟发出一声惨鸣。楚慎行听到, 记起什么, 侧过头去,对秦子游说:“此前仿佛听说过,这种鸟的叫声与凤凰有相似之处。”

秦子游眼角抽了抽,深觉师尊趣味古怪。

他干巴巴说:“是了。此前去天罗洲,倒是有幸见过几只凤凰。如此说来, 这两者的鸣声, 是有类似。”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 秦子游觉得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藤枝一点点转动。

不过楚慎行未多做什么。

他重新转回目光,寒鸦往下,最终落在地上。

阮蔻的手下意识覆上自己肚腹,眼里浮出一点水光。

在楚慎行之后,秦子游三人也落了下来。

阮蔻心里怀揣着一点薄薄期望,想:若城中护卫察觉这边不对,兴许会赶来。

想到一半,又一个激灵。

城主得知有人逃走,定然震怒。

这么一来,她和重昊十死无生,连自己腹中骨肉也会被其他魔修分食。

相比之下,被正道人修干脆利落地斩杀,兴许算得上好事。

想到这些,阮蔻心思稍定。

她看楚慎行一步一步接近,到底跪了下去,开口说:“这位仙师,若有守城军赶来,难免坏事,不如……”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阮蔻原先的打算,是自己主动献出结阵灵器,当一个投名状。

但她又发觉,眼前仙师好像用不到自己做这些。

楚慎行此前解阵,已经将这里的禁制结构想明七七八八。如今,他操纵灵气游走,竟是再未动用结阵灵器的状况下,又让此地禁制合拢。

再从外间看,这里依然是空旷院落,不会引起旁人注目。

阮蔻怔然,几乎要被心头浮出的绝望淹没。

她转头,看着被藤枝捆住的道侣。重睛鸟一样回头看她,发出一声哀鸣。

既是双修道侣,便心意相通。

阮蔻再看楚慎行,这一回,她语气反而平静下来,轻声说:“仙师,我已怀胎八月,这个孩子已经快要长成。假若我与重郎死后,孩子还有气息,求仙师将他带走。”

虽然她和重昊都是魔修,但孩子尚未沦落至此。他还可以作为寻常修士一样长大,或许有朝一日,还会回到雷泽大世界里,斩杀此地魔修。

楚慎行看她,却说:“城中空旷,人都去了哪里?”

阮蔻一怔。

她意识到,在自己被杀之前,对方尚有话要问。

阮蔻心中权衡,但她的神情稍微流露一些犹豫,旁边的重睛鸟的叫声就凄厉几分。

阮蔻一个哆嗦,急急答道:“自是去往穿梭通道入口,与外来修士交战!”

楚慎行“哦”一声,再问:“渊下共有多少被你们捉来的修士?”

阮蔻回答:“总有上万之数。”

楚慎行拧眉,秦子游听到这里,拿出周明雪的信符。

阮蔻察言观色,又说:“若仙师有何疑问,我们都能尽力解答。”

楚慎行低笑了声,阮蔻听在耳中,毛骨悚然。

但在这之后,覆盖在重睛鸟身上的藤枝却退了下去,重新缩回楚慎行袖中。

重睛鸟扇动翅膀,从地上飞起。其间动作吃力,一串血迹滴落在地上。

阮蔻看得心痛,却不敢言。

重睛鸟重新化作人形,立在阮蔻身前。

他一身衣袍皆是妖形时身上羽毛所化,如今右臂袖口开了一块,开口边缘被鲜血濡湿。

重昊并不理会。他审时度势,自认想明了楚慎行一行人的目的,拱手道:“仙师,我此前多次下到渊底,对期间生路、渊底状况,的确知晓甚多。”

重昊话音落下,焦灼等待。

片刻后,未听到眼前修士开口,耳边却“吱呀”一声。

重昊与阮蔻俱是一惊。

楚慎行看在眼里,觉得眼前两个魔修简直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雀子,瑟瑟发抖,战栗不敢言。

他心想:在城主府中做过事、对渊底情况颇熟稔

算是意外之喜。

楚慎行道:“进屋说吧。”

重昊和阮蔻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的声响,是背后屋门打开。

屋内没有太多布置,桌子椅子,加上一张床。

楚慎行进入其中,在桌边坐下,还从袖中取了一壶灵酒。

当年逍遥老祖送的那一壶已经喝完多年,如今楚慎行取的,是他自己酿的九丹金液。

他倒酒,分作四杯。秦子游看了,了然,笑着招呼青云掌门和宋杓,要他们一同坐下。

四人坐在桌边,秦子游把余下两杯酒推给归元二人,说:“从前在宗里时,我仿佛在藏书阁里看到此酒之名,只是终未得见。到如今,师尊倒是酿过许多次。我是惯爱喝的,却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酒水里灵气充裕,盈盈绕在诸人之间,整个屋子都随之一清。

楚慎行没有在意徒儿和归元二人的对话。他视线重新落在两个魔修身上,吩咐:“你且说说,渊底有几多势力,分别是何状况。”

话音出口,依然带着令重昊和阮蔻战栗的威压。

重昊不敢隐瞒。事到如今,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他与蔻娘一同被正道修士斩杀,但孩子尚能活下。

重昊定一定神,说:“若说大势力,共有六股,每股在五百修士左右。”

秦子游听着,斟酌待会儿要与周明雪说什么。

楚慎行问:“他们是如何行事?”

重昊思忖着眼前仙师的问题,回答:“每到魔族尊者攻下新的大千世界,将人捉来此处,那六股势力都会尝试着与其接触,将其瓜分。”

楚慎行:“瓜分?”

重昊解释:“渊底并无灵气。若想久活而不被人盘剥,自然要转去盘剥他人。”

楚慎行听到这里,不置可否。

重昊继续道:“这六股势力中,有两股,已经被囚于渊底近千年。其余四股,是这百年来的新兴势力。按说我等才是魔修,他们算是‘正道修士’,可他们手上沾染的人命,却比我与蔻娘多上许多。”

他说完这段,忐忑地去观察楚慎行的反应。

哪怕明知自己难逃一死,但重昊还是想要稍作尝试,或许能逃过一劫。

可惜楚慎行听过,不为所动,“继续。”

重昊失望,但也不敢显露。他提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最先两股,自是雷泽大世界的人修妖修。我也是听前辈所说,这两批修士原先结盟,但等落败之后,就又争执不休,曾在渊底交战良久。是到后一批俘虏被押进去之后,他们才握手言和,做起了如今的勾当。”

秦子游不由打断,说:“照你说来,这两批人,正是当年坚守到最后,宁愿战死,也不修习《紫霄心法》的修士?”

重昊看他,原先以为这讲话肆无忌惮的小修士要被前面那人责罚,可楚慎行未有什么反应。

重昊回答:“是,正是如此。”

秦子游低低“啊”了声,略有怅惘。

他原先还在和青云掌门、宋杓二人分说自己与师尊在天罗洲的所见所闻,如今却安静下来,心底发凉。

不只是他,青云掌门面上也露出些许不适。

只有宋杓,依然静坐不动。

楚慎行感受到徒儿心情变化。

难过、荒凉。

明明是坚毅忠勇之人,却被魔族、魔修磋磨至此。从前宁死不屈,如今却满心只知对同族下手盘剥,比魔族尚有不如。

藤叶在秦子游掌心蹭一蹭,被秦子游捉住。

秦子游心情不好转,楚慎行干脆握住他的手。

秦子游讶然,看向楚慎行。

很难得,这回竟然不是藤枝缠弄在他身上,而是师尊的手。干燥,温暖,将秦子游的手背扣住。

秦子游露出一点笑,楚慎行再问重昊:“这也不过三千人。”

重昊从楚慎行与秦子游交握的手上收回目光,再答:“六股大势力外,还有十数股小势力敢问仙师,是否是要知道,其中有多少被囚修士,至今不曾磋磨他人?”

楚慎行说:“你倒是聪颖。”

重昊露出一个紧张笑容,却又知道,如今这句轻飘飘的夸赞,不能说明什么。

他有所求,不敢隐瞒、说谎,而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同时忍不住想:若这几个修士真有这般心思,那我与蔻娘的孩子,多半是能无忧。

重昊再开口,先提了碧元那三千人,是说:“这批人修,刚被押来不久,想来来不及做些什么。”

楚慎行不动声色,“嗯”了声。重昊便继续说:“此外,便是往东二十里,有一伙儿混居的人修、妖修。”

他滔滔不绝,果真是知无不言。到最后,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

楚慎行听着、听着,见这重睛鸟说得口干舌燥,还用符纸卷了杯酒水,送到重睛鸟面前。

重昊受宠若惊,心脏“怦怦”乱跳。

他听楚慎行笑了下,说:“你知道的是挺清楚。”

重昊分辨不出话中含义,谨慎道:“在半年之前,渊下状况,历来是城主府中最大的赌盘。”

楚慎行捏一捏徒儿的手,状似随意,问:“你说的‘城主府’,莫非便是城中那大殿?”

重昊说:“并非如此。城主府在北面,那大殿,却是魔族尊者降临时的居所。”

楚慎行沉吟:“北面?好。那‘城主’,又是如何状况?”

因他修为高出重睛鸟太多,重昊看不出楚慎行修为。

听楚慎行这样问,重昊踟蹰片刻,才说:“城主修为高时,能有大乘之威。但若到了低微时,不过堪比化神修、修士……”

他说着,话音陡然含混起来,身体抽搐。

阮蔻急急扶住他,要开口讲话。重昊却握住阮蔻的手,说:“让我告诉、告诉这仙师。”

阮蔻哭道:“可城主此前下过禁制!”

重昊喝道:“蔻娘!”

阮蔻怔了怔,缓缓放下手。

重昊转头看楚慎行,经脉之中灵气冲撞,似要寸寸裂开,痛不欲生。

但他还算冷静,说:“仙师,蔻娘此前从未出城,更不曾杀人,只是吃过城主府中供给的血肉。这自是一样罪孽深重,但并非罪无可唔。”

重昊吐出一口血。

楚慎行看他片刻,说:“你说那城主,修为总有变化?”

重昊面色一白。

他从楚慎行话中得到了清晰讯息:莫说这些,懒得去听。

重昊不敢多言,艰涩回答:“是。城主当年修行,走火噗,”又喷出一口鲜血,“走火入魔,修为不稳。”

他跪倒在地。

阮蔻哭过一声,和重昊一同跪下。

重昊说:“每过十年,就要发作一次。每逢发作,又都要借活人精血养伤恢复。”

青云掌门眼神一变,宋杓终于有了更多神色,抬头看他。

重昊继续说:“蔻娘可以带你们找到城主。”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阮蔻“呜呜”的哭声。楚慎行听得心烦,袖口藤枝攒动。

他眸色晦涩不明,望着倒在地上,俨然已经气绝身亡的重昊,再看旁边那个只知道哭的孕妇。

楚慎行再要开口,却觉得秦子游反客为主,将他自己的手压了上来,反将楚慎行的手扣住。

楚慎行挑眉,看他。

秦子游说:“哎,你叫什么?”

是对阮蔻说话。

阮蔻听了,茫然抬头,与秦子游对视。

她低声说了自己名姓,秦子游点头,问:“你不曾杀过人?这是真是假?”

阮蔻嗫嚅片刻,回答:“我娘是城主的侍妾。只是城主侍妾甚多,也无心理会我娘与我。我娘原先说,若有机会,就将我送出雷泽大世界。可前几年,城主发觉我不曾修习心法,便杀了我娘,再强令我修习。只是我天分不佳,修为甚低,花了许多时日才想明关窍。到如今,血瘾发作过一次。”

秦子游:“一次?”

阮蔻说:“旁人说,我初发作时意识恍惚,险些伤了周边人,这才先取来血肉喂我。到下次发作,自然要准备好。只是尚未等及,就听闻有正道修士攻来。再然后,重昊问我,要不要和他逃走。旁人都出了城,那城中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我们的孩儿出生了,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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