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河在舅舅家里一直等到大舅舅第二天回来,海福龙是从兵营里头赶回来的,连铠甲都没脱下来,就带着二百亲卫跑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他那出息的解元外甥,正站在那里,朝他笑的阳光灿烂:“舅舅!”
“唉!哎!”海福龙上前就把外甥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儿:“我外甥是解元!解元啊!”
高兴地不得了,仰天长笑,状若疯狂。
“舅舅,放我下来。”赵仁河等他笑完了,才开口:“外甥在家等你,是有话要对你说。”
“我知道,走,去书房!”恢复了理智的海福龙,依然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的书房其实就像是一个摆设,但的确是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是不是明年又该出海了?”赵仁河找他就是为了出海剿匪的事情。
“是,这不是秋天了吗?现在就开始秣马厉兵,粮草现在就开始征集和购买,大营里该回家的兵卒也赶紧回家一趟,每次大战之前都是如此,为的是一旦战死,好知道家里都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说起这个,海福龙如数家珍一般:“等到日后分润军功,也要给的一笔钱。”
海战,战死的时候,很少有尸体被带回来,所以很多人家只能立一个衣冠冢。
这就是古代冷兵器的残酷之处。
当然,现代的海战也不见得就能留下全尸。
可终究是战争,赵仁河听了也有些黯然,海福龙却道:“你放心,你是解元了,打仗也打不到你这里。”
赵仁河嘴角抽了抽:“那可不一定,万一外甥我也有披甲上阵的那一日呢?”
“那除非你舅舅我战死了!”海福龙不爱听这个:“你一个读书人,干什么披甲上阵?少说风凉话。”
赵仁河一摊手:“没什么,明年您不去吧?”
“不去,打仗打烦了,明年也该轮到我休息一下了。”海福龙道:“早在七月份军前议事的时候,我就跟大将军提了此事,他们出去剿匪,我在家守着大营即可,只别忘了分我一份军功,他也欣然同意了,这本来就是说好了的,你跟我那老丈杆子千叮咛万嘱咐,我岂能忘记?”
何况他也看出来了,他的强势崛起,大概是妨碍到了某些人的上升之路,人家开始明目张胆的跟他说了,要他让路。
他没有任何背景,一个平南王府,还不足以压制住整个平南水军大营里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官们。
所以他非常知情识趣的退了一步。
就像是老丈杆子跟外甥说的,他退了一步,竟然得到了不少人的欣赏,逢年过节给的节礼都比往常厚了三分。
海福龙能在这十几年的海战里活下来,他也不是二愣子的脾气,相反,他越来越油滑了。
应付起上面来,也越来越有手段了。
“好!”赵仁河不由得给他舅舅叫了一声好:“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挺忙的,舅舅,我就不使劲儿崇拜您了,您就等着看吧,那帮人成功是侥幸,不成功的可能很大。”
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就想跟他舅舅这个在海战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手相提并论,这是过度自信还是过度的自负?
在舅舅家里住了一夜,吃了一顿晚饭,第二天起早吃过了早饭,又开始马不停蹄的跑回平南王府,王府里也该开宴了。
舅舅来不了,他能回家一趟就不错了,甭想去王府庆贺,大营里现在事情多着呢,他是留守的一军,不能玩忽职守,必须要熟悉各军的地盘、日常、营帐等等。
还要做好大军回营的准备工作,包括伤兵营在内。
事情太多,早做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的要强。
赵仁河也不得闲,他虽然出身平南王府,但显赫的家世,随之而来的就是各路人马。
世交、官场中人、军中大员等等,简直是蜂拥而至。
他被迫在王府里待了一天,应酬各种人物,好么,各色礼物收的他手软,见的人让他都记不住有多少个了。
等到晚上宴席散了,他才得空回七号院去休息一下,换一身衣服。
而在请客庆祝的当天,在一群太太夫人奶奶等正室的面前,海夫人一点都没有露怯,她一身碧色上衣跟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外头罩着一件墨绿色的比甲,绣着嫩绿色的缠枝花纹,倒是在深秋里添了一抹生机勃勃,鬓间的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只别出心裁的在旁边又簪了一支鉴银镶南珠珠花的簪子,显得格外的别致。
腰上挂了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做工精细,看得出来,绝非一般的妾室能有的东西。
一伸手,手上竟然还带着金镶珍珠翡翠碧玺的戒指,手镯子也是赤金镶红宝石的,手上更是拿着一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
这时候正是秋老虎最热的时候,早晚却是阴凉的很,所以海夫人这一身打扮,却也拿了一柄菱扇,并不突兀。
可她这一身的装束,打扮上可不像是个妾室,更像是个正室!
再看三太太,众女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三太太其实穿着打扮也不错,穿着一身香色漩涡纹纱绣裙,外头罩着一件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发髻上簪着两支长的镶嵌暗红玛瑙圆珠乌银扁钗,又有一朵珍珠金步摇,插在上头。
手上也是一只赤金缠丝手镯,另一只手上挂着的是碧玺香珠手串。
也是大户人家太太的装扮,但是比起她“中规中矩”的装扮,海夫人这可太出挑了。
而且三太太的打扮略显老气了些,没办法,三太太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庶子做脸什么的,也就没有精神头打扮自己,虽然自己的大儿子也中了举人,可是府中庆祝的名头,可是“解元公”。
跟她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哼!
结果现在,一下子就尴尬了!
可是海夫人却落落大方,手上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也不比三太太的差多少。
三太太咬牙不输气势,两个女人面和心不和的应付着场面,最后一个个将客人送走。
后院的战争简直是不见硝烟,赵仁河也是回来跟母亲一起用晚饭的时候,才看到他亲娘回来的一刹那:“娘,您真漂亮!”
这气势,谁敢说他娘是个妾室?
当个娘娘都绰绰有余了好么!
“哼!”海夫人仰头一哼哼:“你娘为了你,今天陪了一天的座,你那个爹啊,让我一个如夫人去跟太太一起待客,你是没看到,太太的脸色啊!”
“父亲让你去的?这……这是好事。”赵仁河心里到底是觉得自己这一世的亲娘很不错了,丝毫不比任何正室夫人差多少。
“当然是好事了,给你长脸呢!”海夫人乐了:“也多亏了李奶娘这些年的教导,太太还想让我丢脸,顺便丢你的人,结果她反倒是吃了个暗亏。”
赵仁河哭笑不得:“您还挺高兴的嘛!”
“那是,你娘我今天可是扬眉吐气了!”海夫人得意地笑。
她是扬眉吐气了,那边三太太都要呕血了。
“太太,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董瑞家的也要吐血了,海夫人倒是得意地回去了,剩下她们一群奴婢,要承受三太太的怒火。
“不行,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三太太双眼都要冒火了:“我儿子务必要更风光。”
今天那帮女人的恭喜,就像是一柄柄利剑一般,将她戳的千疮百孔。
还有那个打渔的竟然如此厉害,实在是气坏了她,明晃晃的刺眼啊!
“太太?”董瑞家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到事情消停了,赵仁河回了府城,九月十五要有鹿鸣宴的,他要去参加。
还有赵仁清也是如此。
唯有赵仁泽,要回去继续攻读,也好在二年之后,也能榜上有名。
哥三个一走,王府里就消停了,一个解元而已,热闹过后,王府也没多看重。
就算是状元又如何?
每隔三年就有一个状元诞生。
赵仁河在府城里参加了一次鹿鸣宴。
鹿鸣宴是古时地方官祝贺考中贡生或举人的“乡饮酒”宴会,起于唐代。
兴盛于前明,大顺朝延续至今。
饮宴之中必须先奏响《鹿鸣》之曲,随后朗读《鹿鸣》之歌以活跃气氛,显示某公才华。
《鹿鸣》原出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歌,一共有三章,三章头一句分别是: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食野之嵩。”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其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叫声招唿同类一块进食。
读书人认为此举为美德,于是上行下效,天子宴群臣,地方官宴请同僚及当地举人和地方豪绅,用此举来收买人心,展示自己礼贤下士。
甚至还认为乐歌“用之于宾宴则君臣和”,有了美食而不忘其同伙,表示这是君子之风。
据说春秋时孙穆子被聘到晋国为相,晋悼公办饮宴款待嘉宾,席间即颂《鹿鸣》三章。
不过此宴只是发达地区才认为时尚,穷困之地却不时兴,因为吃不起!
更因为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含义,以此为升官发财的盼望,而新科入举乃是入“禄”之始。
但由于这些人们自谦含蓄,并不愿将财富放在嘴边,因为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有出入的,于是取了“鹿鸣”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赵仁河听的一脸黑线,却不得不带头跳魁星舞。
回来之后,就跟众人道:“简直是没事瞎折腾!”
“但是鹿肉很好吃。”龙双月却摸着下巴道:“就是不能多吃。”
“小傻瓜就知道吃,你又不是没有学过医,那鹿肉燥热,我们都还没成亲,吃多了你可怎么办?那些成了亲有家眷的倒是可以多吃点。”华月拍了拍他的头:“一会儿去喝点子果汁儿。”
被众人一顿讪笑,小伙伴们这次也都是举人了。
赵仁河本以为日子可以顺利的到过年,谁知道,他舅舅就在某一日让人去叫他回府里吃饭,说是舅舅在海里头打了一条超级大鱼回来,特意给外甥带了回来做好,请这个解元去吃大鱼。
等赵仁河去了才知道,孙应嘉出门访友,走了两天了,而海福龙来是找他有事:“能不能给舅舅找几个识文断字,又能掐会算的?”
“舅舅,你想找算命先生啊?”赵仁河都愣住了:“还要能掐会算?”
“不是算命先生那种。”海福龙道:“我要几个人才,识文断字,又会打算盘的那种算,有么?”
赵仁河笑了:“还真有。”
“要实在人,把握的,不能被人收买的那种,有么?”海福龙又问他:“给的工钱丰厚,而且是在军中当差。”
听得赵仁河眼睛一亮,中气十足的回答他舅舅:“有!”
今天要回家去整理东西,换门,换窗台贴边,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明天的更新有可能延后,但一定会更足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