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全王府都在守孝,就连来的礼部大人们,也都跟着吃素,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九皇子。
以及跟来的,九皇子的人。
人家是皇家奴仆,没道理给别人家守孝吃素。
再说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府里的人,谁敢在丧事期间穿的这么鲜艳?
王爷去世都多久了?
世子爷跟世子妃还是粗布麻衣的披麻戴孝呢!
一看这就是跟来的办事人员,但是赵仁河没有多想,他倒是知道这位肯定出身不俗,但是因为是来奔丧的,虽然穿戴上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但是终究是没有多么的华丽,连金红二色的华衣锦服,都是单色面,而不是十分华贵的那种。
赵仁河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赵仁河。
大概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几天的肉,加上这里又是南方,赵仁河的父母个头都不是前世他熟悉的高度,前世赵仁河是东北人,那里的男人基本上都是虎背熊腰的,壮得很。
王府里当然没有长成那样的,他渣爹是个文质彬彬的气质,也有一个文质彬彬的身体。
海姨娘就更是如此了。
加上赵仁河从周岁开始就连续守孝,吃素食长大的终究是不如吃肉长大的孩子那么高,倒是因为吃素食,他这皮肤白白嫩嫩的,身体也是胖嘟嘟的,已经七岁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大大的眼睛,嘟嘟嘴,小鼻子,梳着俩小角,一身素色蓝衣,头上用的发带都是同色系,脚上一双蓝色的布鞋,这是守孝的标准打扮,而且一看就是这王府里的孩子。
曾孙辈儿,是直系的曾孙辈的孩子。
托这些年守孝的福,赵仁河目前是五房最小的男丁,其他的都是女孩子。
而且年纪比他小。
要不怎么说,赵希伊对这个小儿子喜欢的不得了呢?
除了赵仁河卖萌加分之外,就是他是最小的那个男丁,每次世子爷提起来都会笑呵呵,因为赵仁河那抓周的时候,闹出来的笑话。
赵仁河的出身在所有庶子里是最好的,他娘亲不是贱籍,他的生母是良妾。
故而寒露居里才有他一进院落。
俩小孩儿对视了一眼,对彼此都挺好奇。
赵仁河胆子大一点,他从门后头走出来:“你是谁?怎么来了寒露居?”
“寒露居……是你在这里住么?”对方抬头看了看大门那里,记得进门的时候,的确是在影壁上看到了“寒露居”三个字。
这里叫寒露居啊!
哦,他又想起来,进来之前,他是钻进了名为“秋院”的地方。
这里都有一个月亮门相连的甬道,要不是熟悉的人,的确会迷路。
来之前,他身边的人大概了解了一下平南王府的布局,他记得秋院,秋院旁边又有四个院落。
是按照二十四节气来排的,这里是寒露居,不像是给正室夫人住的地方,那这里住着的是妾室?
这是个庶子?
“是啊,我叫赵……河,你叫我小河就好了。”赵仁河差点脱口而出他前世的名字。
虽然明知道日后他及冠取字的时候,会叫“赵仁河”,但是现在他的大名叫赵河。
“我叫李钊。”李钊看了看四周:“你这院子里的下人们呢?”
不会就叫这么一个小孩子单独住在这里吧?
那平南王府也太过分了,庶子就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吗?
这什么当家主母?
“不是啊,他们都被金嬷嬷借调出去了,我奶兄弟有事情回家一趟,现在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但是二进是我姨娘住的地方,后罩房那里还有两位姨娘和两个妹妹。”赵仁河随便比划了一下,然后他走到门口放置水盆的地方,这里的水是煮开了晾凉了的,他洗漱用的东西。
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叫李钊的小男孩儿就站在一边看着。
等洗漱完了,赵仁河也精神了:“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迷路了吗?要不要找人带你出去?秋院就在前头拐角,过了月亮门就能看到,那里是三夫人,哦,也就是我嫡母居住的地方。”
“你嫡母,三夫人是秋院的当家夫人?”李钊看了看四周:“你是三房的少爷?”
“我是三房的庶出子,我爹爹叫赵伊,赵希伊,我姨娘人称海姨娘。”赵仁河道:“本来嫡母是没有资格入住秋院的,但是秋院空着不好看,后来也不知道长辈们怎么想的,反正嫡母入住了秋院。”
后来嫡母就真的入住了秋院,而分给嫡母的秋分院,成了嫡长兄独居的院落,原因是过几年,赵清就要相看人家,娶妻生子了。
另一个霜降居就给了嫡出的二哥赵泽。
寒露居就成了小妾们的居所。
同样的,他这个庶出的儿子,也没有单独居所。
“我……本来是休息的时候,随便走走,但是走迷路了,就走到了这里,想必一会儿有人来找我,可以在这你这里休息一下吗?我走的很累了。”李钊开口道:“而且我有点饿了。”
“那你进来吧!”赵仁河倒是不怕他,同样都是一年级的小豆丁,何况自己还是一个伪豆丁。
将人带进了房里,但是没带去卧室,而是在客厅里,俩小孩儿就跟过家家一样,赵仁河的人临走前,怕他没人伺候不方便,愣是给他准备好了凉茶跟水果,加上中午送来的点心,他这里说实话,真的什么都不缺。
“这是什么?”看到点心被眼前的小不点从桌子那头推过来,李钊有些发懵,他不认识这个点心!
“这叫芫荽饼。”赵仁河介绍:“你吃吧。”
李钊拿了一个,眼中满是稀奇,别的好说,宫里头都有吃过,见过;但是芫荽饼没有。
“这是用香菜晒干磨成粉,与糯米粉一起用木质模具压成的芫荽饼,我们这里的特色点心,根据养生的说法,能利五脏、补筋脉、调食下气。”赵仁河指着黄绿色的芫荽饼:“就是味道比较特别,你尝尝。”
但是李钊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好像是正在犯愁,从哪儿下口,赵仁河没有多想,就拿了一个,自己啃了一口:“是今天中午新做的,你吃一个,味道还好。”
李钊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味道么……说不上多喜欢,但是的确别具一格。
赵仁河眼珠子一转悠,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吃,而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呢?
万一有人下毒呢?
嗯,这位的身份……呵呵呵……。
“你再尝尝这凉茶,是我们这里夏天常喝的东西,我们小孩子喝茶不好,喝凉茶就方便多了。”赵仁河将盛放凉茶的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这个叫李钊的小正太也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先喝了两三口:“你也喝啊!”
就像是俩个小孩儿在装大人一样,还彼此客气了一下。
俩小孩儿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两杯凉茶,肚子里有了东西,李钊就不那么饿得慌了。
反而开始打量赵仁河这个屋子。
这是赵仁河将来的客厅,海姨娘好东西不多,都给了儿子,等到布置客厅跟书房的时候,更是将所有能给儿子长脸面得东西,都摆了出来。
客厅是李奶娘临走的时候给赵仁河布置的,因为赵仁河还小,这里的布置也简单,想也知道,没什么人来做客的,也没什么人,可以来赵仁河这里作为客人,让赵仁河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接待。
所以这里的布置简陋了一些,但是胜在让出来的地方大,正厅上挂着一副明显是成人仿的《晓雪山行图》。
整幅画描写大雪封山的清晨,一山民赶着两只身驮木炭的小毛驴在白雪皑皑的山间行走。
山民衣着单薄,弓腰缩颈,使人感到雪天寒气逼人。
毛驴、竹筐、木炭及人物衣纹均用干笔钩勒,并施以水墨渲染。
当然,这是原画的意境,这仿的画卷,终究是仿的,跟真迹无法比。
“这是《晓雪山行图》?”李钊看到这幅拙劣的仿制画卷,堂而皇之的挂在正厅上,不由得很是吃惊。
谁会将这样一幅仿画,堂而皇之的挂在正厅上?
丢人也不是这么丢的啊?
“是啊!”赵仁河还很骄傲的样子:“这是我爹爹给我画的《晓雪山行图》,我没见过雪,爹爹画给我看的。”
的确,这里是沿海,雪也只是天上飘落之后,到地上就化了。
“你觉着这幅画很好看?”李钊惊呆了!
他是见过原画真迹的人,《晓雪山行图》作为环境的山石以带水墨笔作斧噼皴,方硬有棱角。
远处山石用水墨大笔扫出。
近处树枝以焦墨钩出,横斜曲折富有变化,细微处用淡墨钩出。
近与远的笔墨浓与淡效果,有着较强的画面空间感,画面用大斧噼侧锋直皴山石,下笔爽利果断,画树简括,枝条劲健。
乃是一绝世画作。
画者马远,河中人,号钦山,与夏圭同为南宋画院后期的着名画家。
史家记载:其画学李唐,精于山水,用焦墨画树石,以大斧噼带水墨为皴。
因其画峭峰直上不见其顶,或绝壁直下不见其脚,风格独特,世称“马一角”。
他的画作,宫里有不少珍藏,他看过很多次。
现在再看这幅拙劣的作品,当然觉得不入眼:“这是仿画,还画的不怎么样。”
他是实话实说,说完才觉得不太好,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人家老子仿画,还画的不怎么样,这小孩儿该不会跟自己吵起来吧?
结果赵仁河却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爹爹画的不好,他的水平,如果出去卖字画,是无法养家的。”
说的李钊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还真有眼光。”
“没办法啦,这是我爹爹的一片苦心。”赵仁河一摊手:“你没发现吗?这幅画,另有意境!”
《晓雪山行图》虽然整幅画面寒气逼人,但看到两只小毛驴身上驮的木炭,心里自然有些许温暖油然而生。
有了这几筐木炭,就不再畏惧冬天的严寒,艰苦的日子里总算能看见一丝希望的曙光。富贵对于淳朴的乡民们也许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而几筐木炭换来的庸常而温馨的生活,菜根飘香的生活却是可以和家人一起分享。
世称“马一角”的马远的特殊构图技法,总是以小见大,以一斑而窥全貌。
《晓雪山行图》依然如故,取雪山之半坡、雪树之逸枝、雪路之一径……整幅水墨以大衬小,即以雪山的局部雪坡衬托生命的行走与延续,寒气惊春,大地为之一振。用干笔勾勒、水墨渲染的毛驴、人物栩栩如生,竹筐、木炭清晰逼真,气韵自然朴实。
那些在皑皑白雪中露出“冰山一角”的枝条和野草,已暗藏几分春意,待来日暖风吹拂,定还乡野一个山花烂漫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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