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颍川郡。阳翟。
阳翟城西郊外的涂山上，坐落着一处私学，门口挂着一方匾额。
“颍川书院。”
匾额落款：水镜先生。
匾额字体遒劲有力，红与黑相映，红如鲜血，黑如夜空，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沉稳而凝重。
这处书院，当下尚不知名，只是荀氏的一处私学而已。
但学院里被荀氏请来的老师，却非常有名，乃大汉知名的隐士“水镜先生”司马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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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陶应在此，定然知道“水镜先生”的大名。
司马微为人清高拔俗，学识广博，有知人论世、鉴别人才的能力，很受颍川人的敬重。
颍川书院，可是陶应心心念念的地方。
正对着颍川书院大门的是一间大屋，屋宇方正，青砖砌就，上有雕花瓦当。
“奉孝，你又喝得醉醺醺！”
听闻有人数落他，穿一身朴素袍衫的郭嘉，目光中露出一抹狡黠。
“志才兄，你错了啊！”
瞄了一眼戏志才，郭嘉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斜靠在几案上，呈现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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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笑盈盈地吟唱了一段《诗经·既醉》，转而调侃起戏志才来。
“志才兄，君子岂能一日无酒？君子若不喜酒，何以饱德！”
着一身蓝色陈旧袍服的戏志才，看着胡搅蛮缠的郭嘉，无奈地摇摇头。
“还是少喝点酒，少沾染女人，你郭奉孝的命还能长久些……”
“咳咳……”
正在劝郭嘉要爱惜身体、注重名声的戏志才，一句话尚未说完，自己便被打了脸，忙转身咳了起来。
“啧啧！志才兄，你恐不是担心我的身体，而是忧我囊中羞涩吧！”
虽然嘴里在调侃说笑，但郭嘉的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志才似乎比以前咳得更频繁了！”
此时的戏志才，高大的身板，显得有些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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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瘦条脸上，长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
郭嘉瞅着亦友亦师的戏志才，暗暗发誓。
“若嘉发迹，定遍寻名医，给志才兄调理身子！”
戏志才也没太大的毛病，还是因为穷的，长期营养不良，又缺乏必要的运动，使之身体慢慢变差。
而此时的郭嘉，日子过得也比较紧巴巴，要长时接济戏志才，有些力不存心。
郭嘉虽然出身阳翟郭氏，但他这一支有些落魄。
这也是为何郭嘉虽然学有所成，可连个举孝廉的机会都没有的原因。
即便是他的族兄郭图，虽然出身郭氏主脉，如今也不过一个太守手下无定员的百石计吏而已。
当然，郭图能被太守征辟为计吏，并不是靠他自己的才学，而是颍川太守阴修看在郭氏的份上出的人情。
“唉，何时才有机会出仕，获得秩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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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心中很是无奈，暗暗叹息时运不济。
“即便学有所成，若无人表举，欲出人头地，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当然，不仅仅郭嘉如此，颍川学院里的大多数学子也同样面临出仕难的窘境。
即便是荀氏，无论荀爽、荀彧，还是荀攸、荀谌，都“待业在家”。
“奉孝，你已学有所成，与其蹉跎于颍川，不如前往青州，投济南侯陶应，跟着他，日后必为之重用啊！”
戏志才出身寒门，自知获得孝廉的机会更低。
既然眼下有陶应这个机会，自然要抓住，主动出击，为自己谋个出路。
“济南侯不仅在泰山郡、青州皆广发《招贤令》，而且手中又有冀州三郡的官吏专表权，这个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戏志才坐在郭嘉身旁，嗅到郭嘉身上飘来一股股女人残留下的香味，嫌弃地抬手在鼻子前扇扇，身体往外挪了挪。
“奉孝，不瞒你说，我欲前往青州，投效济南侯。以你我所学，加之济南侯知人善用，我们完全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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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志才劝郭嘉同行，也是看到郭嘉出仕无望。
与其待在颍川每日喝酒、找女人等机会，还不如主动走出去找找机会。
“至少，可以解决衣食之难！”
戏志才都想好了，即便陶应此番不能给他安排个好职位，但也好过他寄人篱下，过穷困潦倒的日子。
对眼下的戏志才来说，出人头地固然重要，但解决生计问题更紧迫。
“还早，还早！”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又摆手拒绝了戏志才的提议。
“这天下迟早大乱，像我等长于谋略之人，乱世不至，仓促出山，恐所托非人，反而误己一生啊！”
郭嘉素有大志，这点戏志才是清楚的，但郭嘉的言外之意，还是让戏志才为之一震。
“奉孝，你不看好济南侯陶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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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瞬不眨地紧紧盯着郭嘉，戏志才脸上布满疑惑。
“不是不看好！”
郭嘉缓缓坐直身子，眼眸中少了一分游戏与不羁，多了一分慎重与认真。
“而是暂看不清、看不透！”
郭嘉脸上现出一片迷茫之色，盯着戏志才，徐徐说出自己对陶氏的分析。
“以陶氏当下的微薄底蕴，无论是徐州刺史陶谦，还是济南侯陶应，都不应该强势才对！”
“尤其是济南侯，且不说此番能否剿灭五万乌桓叛军，他不懂得隐忍，反而锋芒毕露，行事莽撞，这绝非成就大事之人应有的性格。”
顿了顿，郭嘉稍稍犹豫几息，说出自己目下不太看好陶应的真正顾虑来。
“嘉担心，陶氏恐怕等不到乱世到来，早早就落幕了！”
郭嘉的话说得比较含蓄婉转，虽然看似在替陶应担心，实则是在为自身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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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志才当然听得懂，无非就是担心投靠了陶应，会被士族打上陶氏集团的烙印。
“尤其是，这个陶氏，还是个失败者！”
戏志才凝视郭嘉几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眸子里也泛起一抹迷惘。
“陶谦欲对琅琊国人口、土地重新登记，这已触及到士族、豪强的根本，必然会被群起攻之，吃力不讨好，他为何要行此下策？”
“陶应冒天下大不讳，强行军管青州，虽为剿灭黄巾，但这已触及汉室皇威！”
“陶应因官军抢粮，扣押天子亲拜的虎贲中郎将袁术，却得罪了士族之首的‘四世三公’袁氏！”
……
戏志才一想到近期陶氏父子的所作所为，结合郭嘉的一番分析，原本看好陶氏的念头，忽然也生起了一丝动摇。
“一个不畏皇威，专与豪强、士族作对的家族，定然难以在大汉生存，委身其下，确实非明智之举！”
无论是郭嘉，还是戏志才，都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信念，既然不看好陶氏，自然不会干出飞蛾扑火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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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等等看吧！”
越思，戏志才越觉得郭嘉的顾虑有道理，暂且等待与观望，不失稳妥之道。
“不愧是郭奉孝啊，就这份超乎常人的眼界，志才自愧不如！”
戏志才彻底动摇了，相比于自己的急迫，还是郭嘉看得更长远些。
毕竟，出身寒门的他，本身就没太多机会，若再跟错了人，那将万劫不复。
“奉孝，那你有何打算？”
郭嘉盯着戏志才看了半晌，忽然又哈哈一阵大笑。
“我欲前往青州，找个管吃管住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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