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原来的少年桀骜且野性,黯绿的眼珠总在眼前一截细腰上流连忘返。
他从不掩盖自己,无论是关心亦或欲/望,总赤裸裸地展露出来。
他们一行数十人从鹰嘴山离开后便宿在长安一处客栈中,还未与长安官员接洽过,似在筹谋,又或许有顾虑。
章璎猜测他们的筹谋是试探中原求和的决心,他们的顾虑是少帝随行,不可大意。
但有些事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好。
萧让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是什么人?”
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却不止是个书生,也是个美人,身体很虚弱,骨头也很虚弱。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是什么人。”
章璎收起来最后一块染血的纱布,替少年拢好外衣,萧让翻身将章璎压下,禁锢住一段细白的腕子,青天白日,骄阳浓烈,少年炽热的身体碳火一般烤过来,翠绿的罗帐一角悠悠荡荡地撩拨到肌肤上,像女子尤然绽放的脂花。
“我不放开你,你就走不了了。”
少年还在换声期间略带沙哑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尾巴轻轻上挑起,足以勾去草原上所有姑娘们的神魂。
“没有人会来救你。”
章璎气息不匀,三千长发尽数乱了,却不知伏在他身上的少年心更乱。
“松手。”
章璎呵斥。
萧让的手看似松松垮垮地将他的腕子聚拢在一起,却如钢筋铁骨般悍然不动,鼻尖在章璎身上轻轻嗅,“好香,你比草原的女人香多了。”
章璎忍无可忍,若不是他如今这样的境地,怎么会让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在他身上放肆,但萧让身体沉重,耍赖一般压在他的四肢上,腰杆都似要被折断。
“萧让!”
萧让眯了眯眼睛,看他横眉怒目的神情眉毛舒展,从他身上爬起来闷闷笑出声,“开个玩笑,男人和男人之间能有什么。”
章璎一时无言,竟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温蓝这般。
想到温蓝,章璎面沉如铁。
这么久的日子,也不知道外头什么样的情形,戚淮举箭射来的场景他此生难忘,第一次小毛驴死了,第二次若不是萧让挡住,死的人就是他章璎。
章璎闭了闭眼,脑海中前尘往事翻涌跌宕,一时间头痛欲裂。
借着微弱的烛火,萧让看清楚了章璎的面容,竟有些恍惚。
中原有一句话,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
有灯有月的时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忽而在他身上杂糅,如烟似雾,如梦生花。
古有君王三千弱水三千色,只取一瓢饮,世人叹其痴心,殊不知当真有配得上如此对待的美貌。
生这样的脸,在北辽不是被皇室掠夺,便是辗转成为玩物,又怎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萧让唇瓣开合,喃喃念他的名字。
吴铭。
他觉得还是维依更加好听一些。
“你看什么?”
章璎歪着头问。
萧让手撑着脑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尖尖的,钝化了他凌厉的线条,有种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看你啊。”
章璎竟生不出半分责怪之意。
他老了,看到新升起来的太阳,也忍不住握起光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十六岁的章明礼纵有满腔报国意气,到如今还能剩下几分?
“你还年轻,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也有机会拥有自己想要的,人这一生要负担的太多,有时候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章璎抬手,似想揉一把萧让的头。
萧让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年轻,更加位高权重、将来也会更加战战兢兢,也许有一天他们终将成为敌人,但现在他们还是朋友。
“为何要替我挡那一箭?”
萧让眨了眨眼睛,“我向来护着好看的人。”
也不全是。
他皮糙肉厚,知道自己不会有大事。
但那箭落在章璎身上便能要命。
萧让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会说很多好听的话,但他知道这世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值得他耶律家的人来挡箭。
章璎叹息,“什么时候会去见陛下?”
萧让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中原的皇帝。
他偷偷对章璎说,“我们这次来,除了看看中原的情况,还想替我们大辽的将军萧烈求一门亲事,若中原的姑娘都生的像你这般模样,想必大将军应该会很开心。”
章璎恍然大悟。
北辽求亲,未必是来求和,还是试探。
若他们提出的要求很高,中原的皇帝依然应允,便能知道新君的态度。辽人灭亡中原之心始终不死。
“你这样告诉我,不怕我走漏风声?”
萧让靠近他微微一笑,“我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