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内心知道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从此往后,他就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
周旖东一一
章璎长长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温府没有一个下人,因主人向来宿在宫中。
章璎知道温府建在已化成废墟的清风苑旧址上,不觉有些唏嘘。
温蓝这几日似乎很忙,常常夜不归宿。
偶然见了一回,却正在温泉中沐浴。
温府有一处温泉,泉水取自山涧,两侧修树栽花,在明月之下婆娑动影。
温蓝相貌生的好,谁见了都会心生喜欢。
漆黑的发飘荡在泉中,雾气蒸腾,波光潋滟,猫眼春水一样潮湿。
他本走错了路,又折返不回去,沿着落满鲜花的小径走到此处,正见一幅美人沐浴图。
尴尬间正欲离去,却在蒸腾的雾气中看到温蓝脖颈上若隐若现的蝴蝶图案。
若细眼一瞧,便能看清楚那是刺青。
这图案他亲手绘过许多年,当年曾经有缘一见。
章璎握紧手指,木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到底惊动温泉之中的人,温蓝随手披上一件月白外氅,发丝到胸膛还在滴滴答答地淌水。
木屐踢踏的声音在寂静的沉夜中格外惊心。
章璎闭了闭眼睛,转过身迎向温蓝,面上笑道,“我走错了路,来到这里,打扰你沐浴了。”
温蓝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章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这时候章璎忽然发现,温蓝已比他还要高。
树叶从空中打着旋落下来。
像飘飞的柳絮。
温蓝抬起了手,从他头上摘一片落叶轻轻一吹。
“怎么让树叶脏了头发?”
章璎肩胛两侧深埋的锁链忽然作祟,疼的他瞬间白了脸,倒在地面青青的草上,衣裳的领口歪斜,隐隐透出无暇的春色。
本便是重伤刚愈的人。
温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居高临下的模样。
他不再是与章璎从小长大的温蓝。
章璎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漂亮的猫眼盛满月光,却比月光更加冰冷。
在这一个漆黑的深夜中,羔羊摘下他的面具,露出野兽般尖利的獠牙。
“你看到了吧,公子。”
温蓝的声音动人,连索人性命的时候也不急不徐,令人联想到色彩斑斓的美人蛇。
他弯下腰,抬起章璎的脸,像是要吐出猩红的信子。
因为弯着腰的缘故,露出玉石一般白/皙的胸膛,发间的水滴滴答答淌落在章璎的脸上,脖颈上。温蓝的五指将水滴在章璎的面上抹开,仿佛他抹开的不是水,而是更加下流的东西。
手指落在章璎形状完好的唇瓣上,终于静止不动了。
“公子这张嘴,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言语渐渐轻佻,公子这两个字平日叫起来端方,如今却更像调/情的工具。
他过去意气风发的公子变成了一个病秧子。
只要踩住他的袍子,甚至没有爬出去的力气。
分开这双细瘦的腿,掀开一角衣料一一
就可以看到这双细长的眼睛在狂风骤雨中失神挑起的风情。
他的公子没有碰过男人,没有碰过女人,对待他要像对待干净的雏妓。
男人心底都掩藏着隐密的破坏欲。
而现在的章璎,全身上下无一不在引诱着那股破坏欲疯狂叫嚣,冲出樊笼。
温蓝眼瞳沉黯,如同掀起巨浪前平静的海面。
章璎咬牙,心知再装不知也没有什么用处,挣扎着站起来,如风中细条条的柳树枝。
脑海中空缺一块终于补了上来。
温蓝喜欢穿高领的衣服。
温蓝擅长雕蝴蝶样面具。
温蓝对小宴与别人不同。
浮玉坊刺杀太子却将他与太子扔进水牢不闻不问。
义父到死都在疑惑是谁向周渐学告的密。
当年福州王妃,正姓温。
他覆下眼中的失望与痛心,一字一句地对温蓝说,“你是福州王世子,李勉。”
也是浮玉坊的主人,当年与周渐学一起密谋杀害太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