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多年前起,温蓝对于章璎而言便与章珩无差。
他众叛亲离的时候留在身边的只有温蓝,不去信温蓝,难道再去找戚寒舟吗?
章璎手里的扫帚把上有参差不平的细齿,温蓝看到他被割伤的手神情动容,“公子,你好好的,我在宫中才能不牵肠挂肚。”
章璎低低应了一声。
温蓝的离开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眼前烈日当空,恍然初夏已至,章璎站在树影下如同一抹被曝晒的幽魂。
“你在做什么?”
周旖东阴测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章璎叹气,熟练地拿起扫帚扬一把,“周少爷,我在清理院子里的杂草。”
周旖东颐气指使,“现在去打水来,少爷要沐浴。”
章璎扔下扫帚,扫帚落在周旖东脚边。
提水是力气活,章璎旧伤未愈,脚腕上拖着沉重的锁链,来来回回地折腾一番沁了满身热汗。
周旖东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只知道用这种手段泄愤的孩子,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最后一桶水提进周旖东的卧房,周旖东指了指外头,“本少爷又不想沐浴了,再倒回井中罢。”
章璎觉得他和水八字不合。
想他也曾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被一小儿如此折磨,心中一口气下不来,对周旖东怒目而视。
周旖东见眼前的青年眼珠子潮湿,头发丝潮湿,唯独苍白的面颊带起了一抹生动的红,心脏猛跳,仿佛被那一眼看进心底,恼羞成怒暗骂一声妖孽,“滚出去。”
章璎无辜道,“水呢?”
周旖东心生烦躁,“少爷又想沐浴了。”
章璎转身便走,周旖东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气的牙疼。
管家多了一句嘴,“大公子,现在还沐浴吗?”
周旖东瞪了管家一眼,“备轿。”
“去什么地方?”
“风月楼。”
风月楼是长安城最大的美人窝。
周旖东少年气盛,英挺俊朗,坐在下首如鹤立鸡群,引得烟花女子们频频看过来,低声议论不断。
他听台上乐姬弹的小曲,渐渐灭了一簇邪火。
乐姬奏完一曲,下台屈膝行礼,正跪在周旖东身边。
周旖东将赏银放进乐姬的手中,“你弹的很好听。”
乐姬红了粉面。
来风月楼的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来听曲的,第二种是来作乐的,第三种是来欲仙/欲死的。
此时身后有人忽然惊讶道,“周大人?”
周旖东回头一看,正是衣冠不整的王梓。
“啧啧,周大人也来寻欢作乐?”
王梓是风月楼的常客,此刻他身后簇拥一众权贵子弟,俨然同来寻欢。
来听曲的瞧不起来欲仙/欲死的。
但碍于王丞相的面子,还须对王梓客气有礼。
周旖东扯开面皮笑了笑,“王将军不也来寻欢作乐?”
王梓眯了眯眼睛,“你府上就有一个绝色,何必出来寻这些庸脂俗粉?”
周旖东心头一跳,抬眸看向王梓,有些吃不准王梓的意思。
王梓笑了笑,回头对一众纨绔道,“听说周大人府中藏了一个美人,要不要带咱们过去看看?”
周旖东耳畔是一众起哄的人声,再看向王梓似笑非笑的眼,终于知道王梓的打算。
这位王将军,只怕是盯着他进了风月楼,这才跟进来逼他就犯。
上一次王梓便与他索要过章璎,被周旖东拒绝,这一次怕是要势在必得。
王梓拍了拍周旖东的肩膀,“周大人,实话实说,我自从见那章璎一面便茶饭不思,之前同你要人,你既碍于圣旨不好拱手相让,我也不为难你,让我进你府中见见他,日后周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他话锋一转,“周大人若是还不愿意,当真要让人怀疑你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是否心慈手软了。”
周旖东像被踩到了尾巴,“怎么可能!”
他这话一出便知道自己着了道,果然听王梓笑,“既然如此,周大人前面带路罢。”
正是深夜,风月楼的灯笼高高挂起,像数个鲜红的骷髅头。
周家大门紧闭,从不远处传来车马之声。
章璎在自己的草屋中仰面躺倒,透过破旧的轩窗看到外面风雨冥晦,大风险些掀翻杂草垒成的屋顶。
他漆黑的眼珠落在忽明忽暗的灯芯上。
佛祖仁慈,只渡众生不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