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继毅公子弑君,时隔两载,青城世子总算活着命来到郑国。郑国侯大开城门以迎世子,一切仪仗皆以一城之君待之。

据说,叔侄二人彻夜商谈,半月后,郑国侯封世子为将,赐虎符。三日后,世子出兵伐楚,拉开了这乱世的序幕。

宫中一处偏院,一少年端坐于案前。

“敬启兄长……君久未归,不知安否……”

他一手执笔,目中流盈,真真是君子如玉,幽幽如兰,莫怪宫中的小娘子总爱悄悄趴在窗上偷瞧,靖公子一抬眼,那些小姑娘又羞涩跑开,只余一串银铃笑声留芳于此。

春风一拂,一朵梧桐花飘进。

靖公子执起梧桐,放在鼻间闻了闻。

公子养在郑国皇宫里,虽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从不愁这些,比起先前颠沛流离之时,更是强上无数倍。

然而,靖公子有时却会想,若是知道要和阿兄分开……

靖公子摇了摇首,将信交给下人。

人刚走几步,公子便唤住他:“且慢。”

靖公子将竹简展开,把一朵梧桐花夹在信中。

当日一别,掰指算算,又过去了三年。

当年的小公子拔高一长,虽还不及世子当年那时候,也已是隽秀端方,加之性子温润,柔情款款,任是谁都不由对他心生倾慕。坐在轿辇中时,亦有些胆大女子扔来果子示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庙中,公子三伏九拜,不为他人,自是替远在他方的长兄祈福,每月初一十五,风雨不改。

“公子如此心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世子旗开得胜,早日接公子回城享福。”下人嘴甜,靖公子倒没想这么多,他只盼着阿兄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便足矣。

然而,这些年月,书信不断,那一头却杳无音信,便是他人,消息竟也比公子来得灵通。

阿兄的性子,靖公子且不敢说自己摸得通透,可确确实实变了些许。流亡时二人看来不算亲厚,但却是形影不离,阿兄于他而言如父如母,或说更甚于此。

直至那日醒来,阿兄便性情大变,待他冷漠不说,连正眼亦未多瞧,纵然还护着他,却仿佛变了一人。来到郑国后,阿兄将他一人安置于此,若真是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前些时日,有人送了裘衣来,那衣裳乃是玄狐皮毛,最是暖身,这自然不是出自郑国国主之手,而是兄长有心。

若真是有心,何不捎封家书,即便没有,差人带一句话也好。

主仆来到市井,走了片刻,便听人道:“你可听说,那青城来的世子……”

世子用兵如神,无人可及,只因他用人如器物,行事偏邪。

“那楚国国君不肯降,世子围兵楚城三月,楚国上下冬日无粮可食,无论老幼都活活饿死……”

又听说,世子嗜杀,手段更是残忍,不说降兵,纵是老弱妇孺亦不放过。

“此等行径,确确有违君子之道啊”那些人说到末处,左右一顾,话锋又转,“我听说,那世子好色风流,平生最好肤如玉润的温婉美人,世子体力极盛,夜御三女不止……”

这……真、真有失体统,靖公子扔下书简,从书斋快步走出。

公子疾步而行,忽闻一阵喧哗,一快马奔过,差点撞着公子,吓得下人赶紧将人扶稳:“公子当心!”

靖公子仿若未闻,目光紧随着前头,那是八百里加急,随后又有人高声道:“青城败了!”

败了……谁败了?

下人却喜道:“公子!公子!世子大败青城,公子能回去了!”

这回,靖公子总算听明白了。毅公子与两国为盟以抗郑国,战局不明,若非十年八载难以制胜,本想此生或许再无可能回到故城,未成想……

靖公子情难自抑,又想到兄长安好,主仆二人哭了半宿。盼了一阵时日,终等到青城使者来到郑国。

至此,流落于民间整整五年的公子靖,总算再一次回到青城。

那一日正是黄道吉日,不知为何风却冷得紧,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由青城正门而入。

“公子、公子,快看!”这小奴本也是青城贵胄后人,当年毅公子夺位,举家遭到流放,如今回到故乡,自然兴奋难耐。

靖公子虽不如他孩儿心性,但也不禁掀开 布帘看去,谁想到这一瞧,竟怔在当处。

只看,那街巷市斤盲目疮痍,一片荒芜,全然是一副劫后之象,何曾有半点往昔的繁华热闹。

风中飘来死尸恶臭,响起的还有死去亲人的鬼哭狼嚎,护送公子的亲兵亦非善茬,刺刀一挥,喝道:“胆敢惊扰公子尊驾,活得不耐烦了!”

青城百姓忙避开躲去,一个个脸上惶恐至极,那惶惶的模样,好似经过一场生死浩劫。

怎生……会如此?

听闻,世子归城后,便大关城门,屠城三日,行径之疯狂,宛若鬼煞。

马车行进青城,两列卫兵驾马随行,不似迎主,倒像是押着犯人进京。

等到城主府时,靖公子由车上下来,视线由层层阶梯往上而觑,先是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再看,是一袭缂丝玄角金纹,暗无祥云,只有浓重的墨色。

那魁梧身影巍然不动,时而如焚心的烈焰,时而又如噬人的魔。

公子生魂似要抽离,两腿却先软下,嘴里含着腥气,颤声拜道:“臣弟……跪见城主。”

话及此,公子咳了几声。

僧人举目望之,就见靖公子脸色微白,那布帛下想是瘦骨支离,确实是不堪折磨。这小小庙堂只有一盏青灯,虽是添了油,灯芯却已经烧到末支。

此时,一只飞蛾不知从何处进来。

靖公子望着它,见飞蛾围绕着微弱火光扑翼打转,道:“飞蛾扑火,可谓是引火自焚。”

僧人道:“偏偏这世上痴人不少,宁可引火自燃,亦要芯火长存。”抬手将飞蛾拂去,“可也得看,命该不该此。”

靖公子不由道:“师傅言语有趣,不似……佛家弟子。”

僧人闻言一笑:“如今还余留些时间,公子就接着说罢。”

后来之事,到底世人皆知,也没什么可说的。

青城城主暴虐荒淫,继位之后,在他的治下,青城百姓日子过得极暗,朝中亦无人敢忤逆一言半句,便是对靖公子,也不见城主有几分好颜色。

今非昔比,城主已非当年的稚嫩少年,城府之深无人可测,性子更是反复多疑。

彼时靖公子已年近弱冠,首要之事自然是另建府邸,城主一句“吾弟稚弱,下人照拂不周,放在孤的眼皮之下,方能心安”,随之便将靖公子锁在墙垣之内,莫说出府安家,便是行走皆无自由。

除此之外,公子身边尽是眼线,一日里做了什么,自有人向城主一一汇报。

“公子,城主……正在忙,不便见公子。”下人谨慎地道。

靖公子望望里头,隐有丝弦笑声传出,虽有过几次,这回公子难得犯了倔,道:“请禀报城主,臣弟可在这头等着。”

下人去里头回话,却传出一句话:“他想跪多久,便由他跪着。”

秋风飕飕,也比不上这句话教人心凉。

春秋易改,人心易变。

靖公子并不知自己犯了何错,惹来阿兄嫌恶,以致连见也不肯见他。过往时日,好似一场大梦,转眼两兄弟就隔山几重。

“公子、公子”

下人来不及阻拦,靖公子就闯了进来。

群臣望来,靖公子竟然走至殿前,丝毫不顾上头投来的吃人目光,跪下拜道:“臣弟求城主网开一面,但赐慕娘一死。”

那叫慕娘的,乃是逆贼毅公子独女。

毅公子兵败自刎,城主继位后连诛其九族,男丁皆凌迟而死,女子无不贬为军妓。慕娘为毅公子掌上明珠,毅公子死后藏于边城一处染坊内,至今方被捉获。以城主残虐之性,断不可能让她轻易死去,必是少不得一番非人折磨。

这温润似水的靖公子最重礼教,而今擅闯朝堂,居然是为了一个罪人之女。

“逆贼犯窃国之罪,按诫训,其子女自当同罪论处,施以斩首之刑,若动私罚,则有违君仪再者,一弱女子有何能耐掀起风浪,将其挫骨扬灰,亦不能长君之威仪……”公子缓缓抬首,颤声道:“若城主执意,恐失民心。”

此话说得极重,朝堂上下寂静如坟。

须臾,城主却释出一声轻笑。城主有殊色,那笑声极是清朗,合该如三月春晖,却令众人胆颤。

好啊……他倒是不知,靖儿也有这等牙尖嘴利的一面……

城主喜怒无常,常常前一刻尚和颜悦色,下一瞬便杀人于无形。

靖公子整日坐立难安,贴身小奴早就哭得要背过气去,好似公子命不久矣。怎料,下人却来传话:“城主命公子到韶华殿见驾。”

韶华殿?城主寝殿……去那里做什么?

城主之命,谁敢不从。

靖公子不敢怠慢,随侍从前去,却不从前门入,而是由偏门入内,到了一间厢室里。此处烧着甜腻腻的异香,挂着红艳卷帘,公子走到那屏风前头,看清楚后便忙别过身去,那画上的竟是一幅春宫图。

荒唐靖公子扭头几欲要走,忽闻一声动静。

是……阿兄?

那声音一丝一丝,如魔音一样传入耳中。

公子不知为何,动也不动,好似着了魔般,看向那面屏风。

那幅画实是另有乾坤,半虚半实之间,竟能让视线从此处望到墙后。

一盏青灯。

床帐中,帷幕似刻意挑起,如烟似雾之间,就见一如花似玉的赤裸少女,面上梨花带雨,纤细两臂虽推着身上之人,眼里屈辱怨恨至极,嘴里却不住溢出甜美呻吟。而她身上之人,玄袍未解,靖公子的视线锁在那火龙之处,见其狠狠进出冲撞,竟移不开眼去,恍惚之间,居然将那少女看成了自己……“砰”的几声,公子向后踉跄一跌,之后若疯了一样,远远逃去。

前头刚见公子匆匆回来,不过片刻,就见城主尊驾到此。

小奴跪地小声道:“公子……在里头。”

这处院落已有些年头,此处看似偏远,但却是难得的僻静之处。若是识货之人,必能发现这小院无处不精妙,随意一件器物,都是前朝古物。再往细究,此处原来曾是前朝城主金屋藏娇之所。

前人旧事,后者不知。

靖公子于案前俯首抄经,专心致志,连身后站着一人都未察觉。只看他两颊晕粉,双耳烧红,握着笔的手轻轻颤着,额前已经渗出薄汗……

蓦地,一手由后探来,公子未及出声,就被狠狠捏住脸庞。

“……!”

城主垂眸而觑,就见身前之人两眼怔怔,樱唇微张,胸膛喘喘起伏,颤抖地出声唤道:“阿、阿兄……”

那目光如刀如刃,任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

靖公子不过一弱冠少年,血气正盛,忽而被那一手捏住软肋,直惊得他差点惊跳而起,奈何被人死死制住,一被揉捏就软绵无力,往后摊在那人怀中。

靖公子成日浸没在周礼之下,自不知欲念为何物。加之城主刻意为之,这小院里里外外,不见一年轻婢女。于他人眼中,城主所作所为,自是要制住公子,免得其先有后,威胁自身尊位,事实上,城主确确是不安好心,至于为何,与他人所想,却截然不同。

那半硬嫩芽覆于手心,其形姣好,羸弱似这怀中娇儿,教人于心不忍,却又想……

下颌被用力掰着,看不见兄长面目,只有凌乱热气吹拂耳边。

那腿间手掌还在摩挲,靖公子仍在垂死挣扎,却听见一声讥笑:“你这一处,倒是诚实得多。”

那娇嫩物件已经硬了,撸捋几下,手里就一片湿糯。

靖公子羞愤欲死,却被迫和那恶徒贴着面,耳边响起喑哑声音:“说来,季慕娘也算是你未过门的娘子,莫怪……你如斯紧张了。”

这件事……那是许久以前,他和慕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方家长便定下一门亲事。也是因此,他才不忍见慕娘受辱,生不如死。

靖公子胸中急喘,两腮酡红,已要到极处。耳后热气不断呼来,下手越发狠厉,一阵轻颤之后,便闻一股腥气,是少年独有的芬芳。

这一遭,如在极苦与极乐之间游走,泻了初精后,靖公子缓了许久,却又被擒住下颌,扭至身后。

近在咫尺,好似……好似就要贴上那双薄唇,未料却听到他说:“十日后,便是孤和季慕娘的成婚大典,切莫忘了。”

靖公子闻言,失魂落魄地唤了一声“阿兄”。

城主看着他,顷刻,道:“我从没把你当过兄弟。”遂起身而去。

十日后,典礼上,季慕娘刺杀城主未果,被投于兽林之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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