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的倒是好听。

  段寒生放下酒杯,问:“这酒中究竟放有何物?”

  “你无需知晓。”

  张无痕背过身,沉声道:“你只需知道,三月的今天去东篱客栈等候,见有人点十个包子一碗牛杂汤,便上前拿钟清墨的项上人头交换,那人自会把解药给你。”

  用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头换解药,这是分明是想让他去送死。

  段寒生终于忍不住冷笑:“若是我杀不了钟清墨呢?”

  张无痕挥了挥袖子:“连杀父之仇都报不了,如何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原来这老狐狸早已想好,让看不顺眼的人去刺杀另一个看不顺眼的人,自己不需出半分力道,不管结局如何,都能除去其中一个。

  段寒生盯着张无痕的背影,淡淡抹去眼底燃起的滔天杀意。

  现在还不行。

  他环顾四周,倒酒的舞姬眼观鼻鼻观心在旁站着。

  她腰间配有长剑,剑柄镶有银色龙凤图案,此乃天岐宫的明月剑,剑上沾有使人致死的毒汁,又极其锋利,刀刀封喉。

  天岐宫持明月剑的人不多,这舞姬不是普通女子。

  也正是因为培养了这群舞姬,时时刻刻在张无痕身侧,他才敢毫无顾虑的杀死刘长老。

  段寒生估摸着自己的功夫和张无痕单打独斗还有些胜算,若是加上这舞姬和屋外待命的若干人,怕是还没讨到什么便宜,自己先行归西了。

  他微不可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忍耐。

  酒喝了,命令也下了,张无痕略感疲倦,吩咐道:“你下去好好准备吧。”

  段寒生紧的手松了松,默默回屋收拾行囊。

  廊中白石甬路,山草点缀,最里处便是那竹亭小院。

  小院里只有一间白璧瓦房,这间瓦房原本是文穆锦的,现在要离开,说不定以后就荒废了。

  当年父亲段凛在他六岁那年便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性格像如今张无痕般逐渐阴晴不定,肆意虐杀宫中之人,一出手就是狠招。

  他从不敢哭,一哭父亲就拿鞭子抽打他。

  也不敢去宫外玩耍,更不敢大声说话。

  后来年幼的他被文晟带了出去,和文穆锦住在一起,就鲜少见到父亲了。

  屋里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段寒生只放了几件换洗衣服。

  翻箱倒柜的倒腾着,无意中竟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了一枚玉坠。

  “恩?我还以为不见了。”

  他吹了吹上头的灰,将玉坠套入脖子处。

  这玉坠原是文穆锦带他上集市时订做的,共有两枚,他和文穆锦一人一枚。

  文穆锦那时候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言一行却极为老成,送他点东西跟送小姑娘定情信物似得,脸涨得彤彤红。

  收拾完行囊,他简单梳洗后,脱鞋上榻。

  仰头盯着天花板,寻思良久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主意,渐渐困意席脑,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朝阳初上。

  段寒生背着包袱走出天岐宫,晕沉沉的脑袋被凉风一袭,顿时清醒不少。

  他撑开玉扇,转身回望远处白色宫殿,随后叹气,此行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再回来。

  虞清门和那能解百毒的上官世家关系要好,不晓得如今的钟清墨能否看在曾经玩伴的情面上救他一命。

  想着想着,他又苦笑,已经过去十一年,钟清墨就是见着他,也记不起来了吧。

  若是还记得天岐宫,记得他段寒生,怕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了。

  眼看白色宫殿越来越远,段寒生走入一片森林之中。

  天岐山内布有阵法,常人进山出山,如不懂破解之法,必会被困死在山中。

  他跟着山中引路蜂,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已抵达山脚。

  这时,山头上滚下一个人。

  那人满脸淤泥,爬起身来用长袖摸去泥巴,露出婴儿肥的脸颊和水灵的大眼睛。

  他背着个篓子,篓里钻出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

  段寒生呆愣片刻,唤道:“秦隐?”

  秦隐也吃了一惊:“寒生?”

  段寒生若有所思:“这倒奇了,你没有引路蜂指路,又是如何下山的?”

  秦隐喘了口粗气,回道:“张凉要追杀我,我慌不择路逃入林中,跑着跑着,就遇见你了。”

  段寒生摸了摸下巴,将玉扇压在他肩头。

  “既然你已下山,再回去张凉必不会放过你,不如我们一道去虞清门投奔钟清墨,还能有个照应。”

  秦老爷子以前是文晟的得力部下,也是看着钟清墨长大的,有了这层关系,见面时说不准能打打感情牌。

  说不定,还不会太尴尬。

  段寒生觉得这主意甚好,勾起他的肩膀就走。

  秦隐没什么主见,被他带着一路向前,离天岐山越发远了。

  两人去驿站买了两匹马,紧赶慢赶三四日,终于在肚子饿扁之前抵达安喜镇。

  安喜镇后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便是那虞清门的所在之处。

  行至晌午,艳阳高照。

  段寒生就近寻了家茶铺歇脚,又给马儿喂了口清水。

  小二上了盆酱牛肉一碗豆腐花一碗米饭和一些小菜,秦隐饿极了,捧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段寒生夹了片酱牛肉放入口中,发现肉质不错,就是烧得有些老了,他又把豆腐花中的香菜挑出来放桌上,再一勺一勺地挖了吃。

  秦隐看着满桌的香菜,瞪大了眼睛道:“你还挑食啊?”

  “挑食怎么了?”段寒生气定神闲:“吃饭睡觉乃人生两大快事,不能吃的心情舒畅,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过这顿饭了呢?”

  秦隐挠了挠脑袋:“那你为何不直接让小二别放豆腐脑,还能省下挑菜这道步骤。”

  段寒生不肯承认是自己忘记说了,便胡诌道:“当然是我享受挑菜的乐趣。”

  “原来如此。”

  秦隐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许是那表情太无辜,段寒生油然滋生一股罪恶感,于是不再说下去,低头默默喝了两口豆腐花。

  茶铺生意不错,掌柜却郁郁寡欢。

  等秦隐填饱肚子,抱起兔子,扬声问道:“请问有生的胡萝卜和青菜吗?”

  小二正在给另一桌端茶送水,掌柜的托着腮当没听到。

  待段寒生咽下最后一粒米饭,小二才招呼完别的客人,歉意地拿来青菜和胡萝卜。

  “唉,客观实在对不住,今儿是欢宜院头牌牡丹姑娘出嫁的日子,我们掌柜的对牡丹姑娘思慕已久,如今思慕化为泡影,难免失魂落魄。”

  段寒生粗略打量了那掌柜的一番,肥头大耳,臃肿不堪,走路时脸部的赘肉还跟着节拍抖了一抖。

  他仰身靠至椅背上,晃了晃折扇,忍不住调侃道:“你家掌柜倒是生性风流。”

  小二还想说什么,一阵阵敲锣打鼓声,从街面另一头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呜呜呜,我的小牡丹!”

  那掌柜伴随着唢呐声,突如其来爆发出的雄厚的痛哭,震得几位客人们浑身一震,纷纷匆忙结账走人。

  小二捂住耳朵:“您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就是牡丹姑娘的迎亲队来了么!”

  段寒生好奇地问:“这牡丹姑娘既然是头牌,所嫁之人必然不同寻常吧?”

  “唉。”小二摇头惋惜:“那人是赵家庄庄主,确实家财万贯,门庭赫奕,可也是个糟老头子,早已步入知天命的年纪,牡丹姑娘才刚刚二十出头,你说如何让掌柜的不痛心疾首?”

  “赵家庄?”

  段寒生觉得耳熟。

  小二不屑:“不就是那第一大派虞清门下的钱庄吗?仗着有虞清门撑腰,耀武扬威的。”

  段寒生忍笑回道:“恕在下直言,赵家庄庄主至少财力雄厚,你那掌柜,除了年纪稍稍胜出,其他无半点优势,你还是劝他还是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别再白日做梦了。”

  掌柜的原本处在自己世界,谁知一听段寒生的话,像被踩到了痛处,顿时拖着肿胀的身躯,怒气横生地赶他们离开。

  “走走走!我们这不欢迎你们!”

  两人被赶到了外面,马儿喝了水精神还算充沛,发出一声长鸣。

  “你为何要激怒那掌柜的?”

  秦隐惋惜地看着木桌上还未啃完的一点胡萝卜。

  段寒生懒洋洋道:“你身上可还有银两?”

  秦隐摸摸口袋,摇了摇头。

  他的银子在前几日买马和住宿上花费殆尽了。

  段寒生摊手:“我也没有。”

  秦隐垮下脸:“难道我们刚才吃的其实是顿霸王餐?”

  “嗯哼。”段寒生牵着马儿往前走,悠悠道:“别傻站着了,待会儿等那掌柜的反应过来,指不定会把你那只肥小兔抢过去抵债。”

  秦隐面色一白,也不敢往回看了,慌慌张张催促道:“我,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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