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出了玉明宫,贴身婢女一路跟随说着好话宽慰她,倒是贤妃本人神态自若,唇边还荡漾着几分春风得意的韵味。
“湘妃是有几分姿色,但那又如何?光有一副好皮囊,却没有脑子。”
婢女紧跟几步:“娘娘此话何意,奴婢听不懂。”
“只是个妃嫔而已,趾高气扬,张扬跋扈。这么不知检点,宫中岂是那么好混的。现在仗着有陛下恩宠,她是威风了。可日后呢?”贤妃冷笑一声:“皇后孕有嫡长子,更被册封为了东宫储君。那湘妃初来乍到,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能起什么气候。”
婢女虚心听着。
“更何况陛下喜欢她的……”贤妃眸中透出寒光,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不过是那副皮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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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有人的意料,皇帝在次日夜里便去了延乐宫看望湘妃。湘妃心中有火,跟皇帝抱怨几句,皇帝也乐意安慰她,顺便赏赐了些珠宝首饰,锦罗绸缎。
“爱妃不生气了?”
“陛下待臣妾这般好,臣妾又怎会委屈呢?”湘妃依偎在皇帝怀里,阵阵玉兰香令本就心志不坚的皇帝沉醉。他揽过湘妃不盈一握的细腰,放纵沉沦。
待到第二天一早,湘妃昏昏转醒之时,发现身边床铺空了,她试着叫了声:“陛下?”
“湘妃,朕在这里。”皇帝撩开床幔,强烈的朝阳照射进来,湘妃伸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见了皇帝的英容。正要笑着说几句好话逗皇帝开心,突然看见殿外走进两个小太监,一头一尾捧着一把古琴。
“陛下。”湘妃不解的问道:“这是……”
皇帝道:“这是先帝曾赐予宠妃的名琴,虽然没法跟闻名遐迩的霄风相比,却也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琴。”
湘妃越发疑惑,她起身迈着纤纤玉足走至琴身旁,她并不是爱琴之人,也并不擅长音律,只草草看了眼便没了兴趣,转身问:“陛下要将此琴赠与臣妾吗?”
皇帝笑道:“当然。”
湘妃眼皮跳动几下:“陛下。臣妾并不擅长琴乐,若陛下想听琴,宫中自有出色的乐师为陛下献艺。”
“朕只想听你弹琴。”皇帝笑的很是温和,他起身挽住湘妃略有冰凉的双手:“你不擅长抚琴,没关系,可以学的。朕想听你抚琴,来,现在就弹奏一曲给朕听听。”
身为皇帝的宠妃,湘妃自不会拒绝。这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陛下欢心。可是湘妃擅长舞技,却并不懂得弹琴,她有些为难,生怕自己弹奏的不好惹恼了皇帝。
“陛下。”湘妃还想求情,皇帝却已经摆出一副等着听的姿态,惬意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湘妃轻咬下唇,硬着头皮走至古琴前,伸手抚上琴身,乐声还未奏起,湘妃的心脏已怦怦乱跳起来。
葱白玉指拨动琴弦,湘妃屏住呼吸,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色,湘妃稍微松了口气,静下心神再次拨动琴弦,发出一节低音颤音。
不愧是先帝赠与爱妃的名琴,那音质就是非同凡响。湘妃虽不喜好乐器,但也着实欣赏这美妙琴音,唇边含着笑,试着弹奏一曲。
音节飞出,连贯在一起,倒也称得上一个“妙”字。湘妃提心吊胆努力让自己不出错,后背绷得笔直,右手中指发僵,食指打滑,“锵”的一声震音,惊的湘妃浑身一颤。
在这种精神紧绷的环境中,这一下失误所发出的刺耳震音可不比大炮在头顶炸开来的效果差。湘妃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惊慌失措的看向软榻上睁开双眼,面色发沉的皇帝。
不敢耽误,湘妃忙碾着衣袖起身,走至皇帝身前跪地道:“臣妾粗苯,实在不配弹这把名琴,辱了陛下的耳,陛下赎罪。”
皇帝一双剑眉微皱,看的周围侍奉的宫女胆战心惊。他就那样看着湘妃,也不说什么,看了许久许久,好像非要从跪地女子中看出什么相似的幻影才肯罢休:“你不擅音律,朕知道。但是朕想让你弹得一手好琴,能做到吗?”
湘妃宛如惊弓之鸟般的抖了下身体,忙伏在地上道:“臣妾可以。既是陛下所希望的,臣妾定当尽力。”
皇帝略有欣慰的点头,可那点欣喜之色很快就被落寞所取代,他将目光从湘妃身上移开,落去窗外那浩瀚无边的晴空:“再尽力又如何,论起琴艺,谁又能比得上他?”
湘妃略有动容,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去皇帝。
皇帝察觉到视线,低头看向湘妃,湘妃心下一颤,忙垂眉敛目的等着圣言。皇帝却并未再说话,眼底却遏制不了那失望之色缓缓流出。湘妃是很好,也很像,可惜她再尽力……也终究是个替代品罢了。
“你歇着吧,朕走了。”皇帝只留下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湘妃依旧跪在原地,她不知为何短短一瞬间,那个为她欢笑,为她着迷的君王就变了态度。
“陛下,您接下来要去哪儿?”汤公公一路跟随,皇帝独自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路上,漫无目的的望着前方广阔的亭台楼阁。
“前面是贤妃的永罗宫吧?”
“是的陛下。”
皇帝若有所思:“明霞也有一岁了吧?”
汤公公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稚嫩的咿呀学语。皇帝下意识迈近几步,就瞧见老嬷嬷扶着身着粉红小袄的明霞公主学走路,温柔的教小公主学说话。
嬷嬷:“父皇。”
“父,父皇……”
“万岁。”
“万,万岁……”
“父皇万岁。”
小公主迈着腊肠腿,笨拙的往前挪着步子,极是可爱。圆溜溜的眼珠往前一瞄,顿时乐呵呵的叫道:“父皇,父……皇,万,岁……”
嬷嬷朝前一看,忙将试图飞奔过去的小公主拽回来,诚惶诚恐的跪地道:“奴婢参见陛下。”
皇帝走上前几步,亲切的将小公主一把抱起,咯咯的欢笑声不绝于耳,让原本心情阴霾的皇帝拨开云雾,展露笑颜:“几日不见,又沉了些。”
“父皇,母妃,太子哥哥。”小公主的樱桃小嘴突突突突的往出冒着称呼,也不管叫的人在不在,就一味地无限重复。
“公主才学会说话,正新鲜着呢。”身旁汤公公笑着道。
皇帝点头,越发喜爱这个女儿。嬷嬷悄无声息的退下,汤公公也知趣的走远一些,给父女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朕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看你母妃了。”
“湘,湘……”
“怎么?”皇帝看着明霞公主道:“湘妃对你母妃不敬吗?”
明霞公主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咯咯笑。
皇帝的面色有些不悦:“你母妃乃是一品贤妃,湘妃再怎么说也低她一级,竟这般不知礼数?”
小公主敏锐的察觉到皇帝不高兴,小脸皱巴巴的拧在一起,一副要哭的模样。皇帝见了忙抱着她哄道:“云暖乖,贤妃既受了委屈,朕自会好好安慰她的。”
“父皇,爱……”
“朕自然喜欢你母妃。”皇帝爱抚着小公主的脑袋瓜。小公主眨眨眼:“喜爱……”
“湘妃么?”皇帝凝视着小公主清澈的双瞳中所倒映出的蓝天,心中一片宁和,他许久未言,只是望着公主稚嫩的小脸许久许久,叹道:“她很像江漓,你觉得呢?”
或许小公主满脑子都是糖酥,也正因为她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皇帝积攒在心中让他沉甸甸的一些话,才能毫无顾忌的倾诉出来。
“不像是不是?”皇帝握住公主的婴儿小手道:“朕也觉得不像,这世间再没有一人能让江漓那般绝尘脱俗了,正因为这样,朕才觉得可贵。”
“你一定很奇怪,朕明明是大禹的皇帝,是天下之主,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明明心中喜爱那位江公子,却为何不将其招揽进宫,收入囊下,而是弄了个与他相似的替身来欺骗自己。”皇帝抚过小公主的刘海儿,苦笑道:“你是没见过江漓那宁折不弯的倔脾气,朕知道。他不愿意的事儿,谁也无法强迫。就算朕使出一些手段逼他就范,只怕其结果不是他先一步自尽,便是拼死也要把朕……”
皇帝宽大的手轻轻捂着小公主微凉的脸蛋:“再者说,他毕竟是老师唯一留在这世上的血脉,江漓心中已有他人,朕勉强于他又有何意义。更何况那心上人不是平民百姓,也非其他达官贵胄,而是朕的胞弟。锦知他……自小懂事,什么都让着朕,朕又怎好抢他一生挚爱呢?”
小公主打了个哈气,依偎在皇帝怀里昏昏欲睡。
皇帝温柔的拍着她脊背:“而且,锦知也不会轻易让朕抢走江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