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墟海瑶花5

  红衣墨发,鬼面白花。那森森鬼面与血红的双眸,映衬着白如冰雪的肤色,自是一派诡谲凄厉的旖旎与风流。对比之强烈,足以震人心魄,荡人神魂。

  在海底深处那万千缤纷绚丽的繁华之间,红衣鬼面之人轻轻俯身,只从中采撷了一朵晶莹如玉的白花。

  他拈在手中那朵花虽纯白剔透,却光彩熠熠,折射出霞光九色。清灵而不寡淡,缤纷而不失幽艳,好似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

  他朝苏子瑜缓缓走近,将手中的白花塞进了苏子瑜手心里,未置一词。

  他的肌肤触手冰凉如雪,好似人间万千严寒都汇聚在了一身。苏子瑜手底毫无意识地接了花,目光却只是一直流连在他身上,恍惚出了神。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

  那红衣鬼面之人却是默然无语,甚至没多看苏子瑜一眼,只是递了手中的花便径自转身离去。

  苏子瑜的目光被锁死在了那个人身上,想要叫住他,双唇微微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1]

  与他纵不是前生爱眷,也定曾有平生半面。只是话到其间,苏子瑜偏生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2]

  俯仰之间,那一袭明艳的红衣早已消失在繁花尽处。无踪无影,只剩下满眼波光潋滟。

  如同落梅化入白雪去,难觅残红之踪迹。

  梅花虽已远,余香却无边。

  苏子瑜的心境还沉浸在那一片千里红梅的余香袅娜里,忽然只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大概是方才斩蛟那一剑又用力过度,导致胸口那断骨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由于过去从来没时间疗伤,现在又没有法力可以疗伤,断骨的伤处一直没有机会愈合。这几日来不怎么使劲还好些,方才挥剑时那一用力,那处就像骨头又断了一般疼。

  苏子瑜闭上眼,咬了咬牙,额上沁出的涔涔细汗将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愣是一声都没有出。

  萧子兰已经受伤了,苏子瑜并不想让他反而来担心自己现在的状况。

  苏子瑜紧闭着双眼,只听身边传来萧子兰微微发颤的声音,道:“鬼面邪尊!怎么会……在这里?!”

  闻声,苏子瑜蓦然睁开了双眼。刚才那个鬼面红衣的人,就是传说中灭了九大仙门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的鬼面邪尊?!

  苏子瑜微微有些惊讶,却又觉在意料之中。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苏子瑜就没觉得他应该是谁,或者应该不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看得出来他的孤冷诡谲,看得出来他的危险。可是他走近的那一刻,苏子瑜却更觉得他像自己一位故人,不觉得他会加害自己。

  为什么自己杀了他养的凶兽,他不来找自己报仇,反而伤了萧子兰?为什么他要给自己这朵花,而且给了自己这朵花之后,就躲瘟神似的躲远了?

  这位鬼面邪尊的行为实在是奇怪,苏子瑜觉得有点想不明白。方才本想叫住他问几句话,奈何苏子瑜当时突然懵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又离开得实在太快,好像对自己充满了嫌弃。

  苏子瑜心中自嘲道,可能我现在已经丑到了连鬼面邪尊都想远离的地步。

  “子瑜,他没有伤到你?”萧子兰拉起苏子瑜的手看了看,没有见到任何伤痕,只在他手中看到多了一枝剔透的白花。

  苏子瑜摇了摇头,道:“他只是给了我这个。”

  “他怎么会……”萧子兰想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转念一想,道,“也许他另有所图。”

  苏子瑜道:“我一无所有,他图不了什么。大概这花有毒?”

  大概是什么有毒的花,自己一碰就会死。虽然苏子瑜心里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不比苏子瑜是个不认识仙花仙草的睁眼瞎,萧子兰博览群书,道:“这是九琼瑶花,没有毒。”

  苏子瑜愣了愣,漫不经心地答道:“是么。”

  那一身红衣不见后,眼前唯余下滟滟水光映着似锦花丛。不久后,花丛的那端取而代之的,是徐徐走近眼前的一身萧然白衣。

  见到云寒琰,苏子瑜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刚才那位鬼面邪尊看起来如此眼熟。那位鬼面邪尊的身形和那张只能看清楚轮廓的下半张脸,与云寒琰几乎一模一样。然而他二人周身的气质,却正好截然相反。

  鬼面邪尊和云寒琰,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是云寒琰一直在自己面前装失忆装无辜,其实还有另一个喋血无情的身份,还是这个世上真的出现了另外一个毁天灭地的鬼面邪尊,和他长得这般相似?

  云寒琰应该是感应着扶苏找过来的,不疾不徐地缓步转过花丛琼堆,淡泊的眼眸中不沾染半分旖旎,目光里只映着一袭青衣。

  苏子瑜一手握着扶苏剑和九琼瑶花,还被萧子兰拉在手里细看“有没有被加害”,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向云寒琰问道:“你刚才,可有遇到什么人吗?”

  云寒琰的目光直直望着他,摇头。

  如果鬼面邪尊就是他,他有心隐瞒,自然不会承认。如果鬼面邪尊不是他,那么对方行踪诡秘,他可能真的没有看见。

  苏子瑜将手中的扶苏剑和花都递到云寒琰面前,道:“剑还给你,这花你看是你要的吗?”

  云寒琰没有接过他手中递来的剑,也没有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花,反而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扯。

  苏子瑜一个不防备,被他扯得往前一倾。要不是及时在他面前站稳,差点没撞在他身上。

  云寒琰似乎……又有点生气了?这回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和萧子兰两个人是故意抛下了他一个?

  苏子瑜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和你师兄也是半路才遇见,正打算去找你的。”

  云寒琰没有说话,也没放开苏子瑜的手,一股灵力顺着手腕,霸道地冲进了苏子瑜体内,将胸口那一阵疼痛迅速压制了下去。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苏子瑜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表情语气什么的明明都很自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感觉胸口差不多不疼了,苏子瑜便轻声道:“够了。”

  云寒琰收了灵力,一贯冷淡的声音也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道:“走。”

  萧子兰方才呕血,似乎伤得不轻,苏子瑜心里不太放心,回头看看萧子兰道:“你……”

  萧子兰虽不知道方才两个人在做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对苏子瑜摇摇头道:“我没事,你照顾好他。”

  果然子兰师兄就是大度,云寒琰就是小气。然而苏子瑜刚又白白受了人家的灵力,所谓“拿了人家的手软”,只得被云寒琰拉着走。萧子兰则跟在一旁,看起来独自一人,有点落寞。

  苏子瑜这人一向不喜欢多人同行的时候冷落了其中某一人,只怕萧子兰一个人心里不舒服,频频回头去看萧子兰。萧子兰也正看着苏子瑜,和他相视一笑。

  云寒琰好像身上长了无数只眼睛一般,在苏子瑜的手腕上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力道稍微有点重,又好像是在尽量克制的。

  苏子瑜无奈地收回目光,无奈地轻声道:“那以后只看你,就一直盯着你看,好不好?”

  云寒琰竟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

  苏子瑜不禁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真的被这个小孩子脾气的云寒琰给气笑了。

  三人上得岸来,天色已降。夜幕沉沉,西天一轮白月如上弦未满之弓,悬于墟海之上。

  守在海边的八位白衣少年见苏子瑜等三人都上了岸,连忙都背了剑纷纷围拢过来。

  溯玄君一向清高冷淡生人勿近小少年们断然是不敢靠近的,芷华君一向好好先生一问摇头三不知,于是一位少年向苏子瑜问道:“前辈,刚才听到一声咆哮,不知道是不是那条恶蛟被重伤了?”

  苏子瑜答道:“不是,应该说死了。”

  “哇!”一名白衣少年眼睛都瞪圆了,下巴差点没惊掉下来,惊讶道,“好厉害!好厉害!前辈是你杀吗?!怎么做到的?!”

  大概是因为知道芷华君武力值不行,傍晚的时候又见识了苏子瑜一柳条就把那恶蛟抽跑了的缘故,这些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苏子瑜杀了那条恶蛟,纷纷过来把苏子瑜围住,非要缠着他听听他说恶蛟是怎么被杀死的。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苏子瑜一个人冷冷清清孤独得太久了,一点也不嫌他们聒噪,反而笑眯眯道:“好呀,去那边坐下,我说给你们听。”

  几位少年连忙簇拥着苏子瑜道海边的石滩上,两个积极一点的已经跑上前把一块平整的石头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得干干净净,拍拍石头道:“前辈请坐!”

  能有人不仇视自己就已经很难得了,更是已经好久没人对自己这么热情了。苏子瑜心里又感慨了一遍,还是小孩子最可爱,没有那么多门门道道的所谓“天理”与“正义”,便十分受用地坐在了他们擦干净的石头上。

  八个少年纷纷围坐在苏子瑜身边,将他围在了正中间。有几个正襟危坐、也有的用手支着腮帮子、还有的把剑放在膝盖上,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一脸期待而认真地望着苏子瑜。

  萧子兰也是微笑着坐在一旁,一脸宠溺地望着苏子瑜。

  唯有云寒琰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大一个人总归不会走丢的,而且剑和花都已经交给他了,苏子瑜也没去注意云寒琰,对那一群少年笑眯眯道:“下海去的时候,我们就被一个传送阵分开了,还好没过多久,我就遇上了你们芷华君。”

  苏子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讲故事。因为不好好读书没有文化,叙事能力差得令人发指,说出来的故事干巴巴的一点意思也没有,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和你们芷华君一起走到海底,遇上了那条恶蛟。那条恶蛟本想来杀我,多亏芷华君替我把它挡住,我才能一剑,把它杀了。”

  毫无文采,毫无悬念,说得一点都不吸引人,和苏子瑜自己的剑招一样干脆利落,一点花里胡哨的修饰都没有。

  少年们以为能听到话本故事里那种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以为苏子瑜能和说书先生一样讲得舌颤莲花、天花乱坠。想不到一个本该一波三折险象环生的故事这么一瞬间就被平平淡淡地讲完了,全都懵在了原处,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他们方才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齐鼓掌,十分没有诚意地奉承道:“好厉害!”

  萧子兰笑了笑,微微眯起眸子,望着被白衣少年们围在中间的一袭青衣,轻声自言自语道:“你这个人,总照顾着别人的感觉,谁照顾过你的感觉?”

  有些人就注定吃不会说话的亏,他再真心想讲故事让大家开心开心,最后在他这里也能变得干巴巴好像敷衍人似的。苏子瑜知道自己故事说的烂,摆摆手道:“我没文化,等我下次学会了再给你们好好讲故事。”

  八位白衣少年全都笑了出来,纷纷安慰他道:

  “没有没有,前辈已经说得很好了。”

  “讲得很好啊……我……我们还讲不出来呢!”

  “您放心我们也没文化,您说什么我们都爱听!”

  突然,一位白衣少年起身道:“前辈您好厉害,我想起了我们清徽宗本来有位清仪君是仙道第一剑特别厉害,不知道你们比起来谁会比较厉害,真想知道……”

  苏子瑜心里“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摸了摸鼻子,道:“这个么……”

  苏子瑜心道:说“我比较厉害”,显得狂妄自大。说“他比较厉害”,子兰师兄就坐在边上,这不还是在夸我自己吗?

  苏子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觉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一股浓浓的鱼香便扑向了鼻尖。

  苏子瑜定睛一看,一条色泽金黄的烤鱼被人递到了眼前。那条肥美的鱼就穿在一根树枝上,树枝的底端,握在云寒琰的手里。

  苏子瑜一愣,茫然地问道:“给……我吗?”

  云寒琰点点头,道:“你饿了。”

  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高大上得不得了的溯玄君竟然会给人烤鱼吃?!周围的白衣少年们都看得惊呆了。

  苏子瑜从云寒琰手中将烤鱼接过来。吃,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不吃,云寒琰辛辛苦苦烤的鱼,自己总不能不领情。

  少年们似乎看到那条烤鱼以后都看馋了,纷纷起身撸起袖子,绰起身旁的剑道:

  “走走走,我们也抓鱼去。”

  “饿死了饿死了。芷华君,我们去抓鱼吃。”

  萧子兰和当年的苏子瑜一样,一向待晚辈极其宽厚,弟子们平日里对他也如同朋友一般随性。少年们和他打招呼,萧子兰便点了点头,少年们得了允许,于是都飞奔到海边捉鱼去了。

  少年们散去后,萧子兰默默从衣襟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倒了一颗金色的丹药在手心里,仰头服下。

  苏子瑜看看手中的鱼,鱼的两面都被烤得色泽金黄,看起来味道肯定不错。鱼身上细细碎碎地撒着一层晶莹的白色碎末,在月光下隐隐泛着九色的光华。

  苏子瑜认得,那是九琼瑶花的花瓣。

  “你……”苏子瑜抬起头,望着云寒琰道,“这个,确定给我?”

  云寒琰点点头:“嗯。”

  真是不可思议。苏子瑜以为云寒琰要九琼瑶花是要派什么大用处,结果他竟然随手给了自己,还是用来当烤鱼的调味品?!

  苏子瑜心道,大概是我总是要他渡灵力来疗伤,他觉得麻烦,所以才要和自己来刘琼墟海,刚自己服用了九琼瑶花,以后也好省些麻烦?

  其实他本来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大不了不管自己就是了,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东西就被自己当烤鱼的调料给吃了,还挺暴殄天物的。

  不过既然他都给自己了,不吃白不吃,以后也好省些疼。苏子瑜知道这九琼瑶花治伤的能力绝对是品质有保证的,虽然自己的断骨和修为修复不了,保证伤口愈合不再疼痛是完全没问题。

  苏子瑜坐在石头上吃鱼,云寒琰便蹲在一旁,抽出自己的剑来放在了石滩上。

  苏子瑜往被平放在石滩上的扶苏剑身上看去,只见剑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月下闪着细细碎碎的鳞光。仔细一看,扶苏剑上竟然是沾着几片细碎的鱼鳞。

  他刚才不会用他的本命剑来刮鱼鳞了?!苏子瑜吓得差点连手里拿着的鱼都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子瑜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在陵阳城地摊上的小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不会磨刀的仙修不是一个好厨子”。

  苏子瑜当时就觉得有道理,现在看到云寒琰用扶苏剑刮鱼鳞,忽然觉得更有道理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下次如果能在地摊上再看到,一定要买一本,当然前提是要有钱买得起。

  云寒琰烤的鱼外酥里嫩,鱼香扑鼻,九琼瑶花的花瓣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味,让苏子瑜觉得甚是合意。

  苏子瑜一边悠然吃着烤鱼,一边看云寒琰洗剑。只见他掬了一碰水,直接往石滩上一洒,扶苏剑身上的鱼鳞便被他彻彻底底冲了个干净,真是好不简单粗暴。

  苏子瑜虽然心里吐槽云寒琰简单粗暴,然而想想自己对朝云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到跟了自己十年如今不知所踪的朝云剑……苏子瑜便觉得胸口闷闷的,感觉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勉强埋下头啃了一口鱼肚子。

  ——真香。

  啃完了鱼,苏子瑜便觉得胸口有一股融融的暖意,好似一层柔软的丝绸,将断骨之处都轻轻包裹了起来,体内的伤口以一种奇妙的速度愈合了。

  只是断骨之处的伤口愈合了,体内还是少了一截骨头的,不过苏子瑜本来也没指望那一截骨头断了还能自己再长出来。

  云寒琰面向海边坐着,正好面对着海上那一轮弦月。苏子瑜坐在自己的位置正好看到能他的侧颜,他手中握着剑一下一下地,仔仔细细地不知道在削什么东西。

  苏子瑜吃饱了撑的,便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一眼。

  云寒琰手中是那九琼瑶花的一截花茎,已经被他削成了一根簪子的形状。九琼瑶花虽然柔软,花茎却如金石坚韧。那一截花簪皎洁如雪,晶莹如玉,朦胧月色下,光华粲然而温润。

  苏子瑜垂眸望着那一截花簪,云寒琰正好完成了手中的簪子,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

  削得这么认真,估计是给哪位女主的。看云寒琰似乎是求夸奖的样子,苏子瑜微微挑了挑唇,夸奖道:“好看。”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忽然站起身来。

  苏子瑜正好和他面对面站着,近得胸膛都几乎贴在了一处。只见他对自己举起手,缓缓地伸向自己耳后。

  苏子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站着没有动,忽然只觉得自己的发间一松,好像是绾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了。估计云寒琰把自己的发簪拔了。

  苏子瑜头上那根发簪,戴了有七八年,还是云寒琰小时候在山上用一截树枝削出来的。那根树枝上正好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簪身上还刻了“子瑜”两个字。苏子瑜过往一直用法力护着那朵花,簪子上的花四季常开不败,曾被修真界争相效仿。

  不过苏子瑜早已法力尽失,簪子上的花纹枯萎三年了。贫穷如苏子瑜又买不起新的簪子,反正就绾绾头发,也就随便凑合着用了。

  那一截木头簪子被云寒琰取下,苏子瑜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在海风中飞扬得清逸而潇洒。

  眼前,云寒琰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虽然这簪子不值什么钱,然而苏子瑜很穷,没有它也买不起新的簪子绾发。苏子瑜望着云寒琰道:“你拔我的簪子做什么?放心,没你刚做的那个好看,快还给我,听话。”

  云寒琰淡淡道:“你转过身去。”

  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今晚上又出了什么毛病,然而还是十分听话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云寒琰。

  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在自己发间轻轻拨弄着,估计是刚才自己夸对了他,云寒琰真的听了话乖乖把簪子还给自己了。

  不过多久,苏子瑜的头发便被重新绾了起来。

  一根晶莹剔透的花簪点缀在乌黑的长发间,粲然如珊瑚白玉,隐隐有九色光华流转。

  云寒琰道:“好了。”

  苏子瑜转回头,却见云寒琰手中还握着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

  所以,他给自己绾发用的是什么?苏子瑜抬起手往发间摸了摸,触手温润冰凉。总不会是他方才刚削好那截花簪?!

  难道不是拿来送给妹子的吗?!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那根简谱的木头簪子,道:“有字。”

  苏子瑜心里一惊,劈手便要将簪子夺回。他现在虽然什么都不记得,难保他看到那两个字以后,不会想起来自己的仇人是谁。

  云寒琰一侧身,轻巧地避开了苏子瑜的迎面一击,借着朦胧的月色,辨别出了簪身上刻的两个小字。清冷如磬的声音从他薄薄的双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他认真地念道:“子瑜。”

  苏子瑜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急道:“还给我!”

  云寒琰似乎没听见苏子瑜的索要一般,望着簪身上那两个字,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

  “!!!”苏子瑜心中一紧。

  只听云寒琰继续平静地说道:“我想起来,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明代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山桃红》一曲。

  [2]本句化用自《牡丹亭?寻梦?嘉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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