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风声呼啸,癸仲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他皱眉看看自己胸前仍挺立着的红点,厌恶地扭头,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树桩,然后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纵使有风声遮掩,咕噜噜的腹鸣声仍显得突兀,死士愣了片刻,后知后觉抬手捂住肚子:又饿了。
此时已是深秋,动物们早就储足了食物藏了起来,本来就不容易被找到,癸仲又行动不便,总要努力很久才能寻到猎物。有时候忙碌一天找来的肉食还不够他吃一顿,不过……他这几天的胃口也不怎么好,半饥半饱就凑合了。死士微微抬头,感觉少年一时半刻不会收功,便就近挑了草根含到嘴里慢慢嚼着。果腹而已,吃什么还不都一样。哪知道刚吃下几根,少年就睁了眼。
“你挺闲啊,”运功完毕,全身上下温暖了不少,许骏一边若无其事地调笑嘴里叼着半截草根的男人,一边自己拿起黑衣穿好。他眨着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嘴角含笑,晃悠着朝死士这儿踱步过来。
看他镇定自若,与先前哭着抖着的男孩判若两人。癸仲呆愣住,一时间又忘了吐出嘴里的草根,直到草根被少年拿走,眼里才显出几分欣慰——主人没事,真好。
许骏皱眉看了看还沾着泥巴的植物,搓掉上面的泥土,竟将从死士那儿拿来的半截送到自己嘴里。他大模大样地嚼了几下,眉头倏地皱起来,嗔怪地望了眼安坐着的男人,一狠心将苦涩干硬的草根吞下肚里。
看着少年眉头拧在一起,癸仲不由也勾起了嘴角,温柔的笑笑,只一瞬间就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站起来恭敬问:“主人可要用膳?”
自己能随便凑合,却不能这样折辱主子。癸仲看看还未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暗忖去哪里能尽快找到猎物。
“你伤好——”诧异地看着死士站起身迎上来,疑问脱口而出,可话说了一半,许少爷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斑斑红痕散落在男人健壮的胸肌上,激发出潜藏在人心底的凌虐欲|望。男人蜂腰猿臂,肌肉精实,每走一步都似含着无尽的力量。许骏咽了口唾液,眼神却没能从他身上移开。只见男人停下脚步,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淡淡的苦笑,接着又无辜地抬起双手,直直望着他。
许骏读不出那纯双瞳孔纯黑的眼里所蕴含的情感——尴尬无奈似乎有,无辜不满好像也有点儿,但最令他诧异的是那双眼里最多的……宠溺?这种眼神,他之前只在师父和那儿见过。
干爹……
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又鲜活起来,一边安慰他一边却叫人准备毒虫的人,就是他的义父。亲眼看着替身惨死,许骏以为他已看清了许正豪,正如师傅说的那样,想带着死士远走高飞。
但此刻冷静下来,他心里又燃起了几分希望。毕竟他还活着,毕竟死士还在这儿照顾他。不是都说影子死士对主人言听计从忠心不二,如果许正豪下令杀死他,癸仲怎么还会宠着自己,让自己抱?
敛眸藏起情绪,许骏上前捏捏死士的胸肌,因为手感太好没忍住又拍了拍。低下头咬着嘴边的喉结,视线正好就落在死士裹着布块的腰间,心里一荡,少年略带呵斥地说:“你是我的人,怎么敢穿成这样?”
“衣、衣服碎了。”抱着少年哄他入睡时,癸仲猜测过少年醒来时的反应,可想了无数个答案,却没想到主子会安然地对他撒娇——就好像一切都未发生。
许骏只知道他迷迷糊糊中要了死士,却忘了自己又不小心撕碎了癸仲蔽体的衣衫,被这么点破一时有些尴尬,干咳道:“先不说这个,我去抓吃的来。”
闻言,癸仲低下头轻嗯了一声,用力将腰间的布料重新系紧,就弯下腰捡拾起木柴来。他腿断了后,二人在山中相处的时日不短。除开个别时候,其余多半都是许骏打猎、癸仲生火烤肉,是以他这时虽然满腹抑或,面上却也没有拘束。
“等等!”
少年语音急促,癸仲听了立即停住手上动作,原地待命。许骏哭笑不得地凑过来,再一次拍打上死士胸肌,另一只手却穿过他腰间的布条探下,果然摸到一手的黏腻。手指伸进去戳了戳,见死士驯服地分开腿,许骏无奈地哼哼,“先把里面弄干净,要不肚子会痛。”
清洗完,吃完饭,收拾完毕后,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下来,空旷的夜里里没了人声,就显得有些尴尬。又是一阵风吹来,许骏紧了紧领口,没话找话地问:“带我来的那个死士呢?”
癸仲一直沉默着,听见问话后头又埋得低了些,闷闷道:“回去了。”
“你放他回山庄了?”许骏惊得差点跳起来。虽说师傅选的人不会有问题,虽说看得出那死士忠心耿耿 可那人带他出来又孤身回去,万一被发现追究起来,尹蜚一定不会保住他。
“不,”死士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流音任务完成,离开了。”
“离开?”
“是……赴黄泉,等来生。”
“什么?你说他死了!”
“……是,主人息怒。”
仿佛预见到主人会发怒,癸仲立即改坐为跪,毫无遮盖保护的膝盖直直压上碎石枯叶,很快就渗出血来。他不在乎膝盖上的割伤,只有些好奇等待他的惩罚会是什么。虽然主子一路上对他极好,虽然主子抱了他,但主子始终是主子,癸仲忘不掉初来时所受到的对待——既然是首领的徒弟,怎会不学他那些阴毒手段?
然而他又猜错了,许骏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淡淡地问他这是不是死士的惯例。看不见主人的表情,癸仲心有些慌,他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可说出口的却仍是个干巴巴的“是”。
料想中的打骂没有降临,视线却被一坨黑影挡住了。癸仲略一犹豫,抬头时就发现少年站在他身边,手里抓着见黑色衣裳。少年只穿着纯白的内衫,见他仰头就又抬起手,将衣服扔到死士低伏的背上。
“快穿好,别给我丢人。”
看他的态度,竟是不打算追究他擅自杀死死士的罪行了!没得到惩罚,癸仲心里略一放松,却又开始为流音感觉不值。死士是死是活,说到底不过取决于主子的一个念头。好在他的主人,对他极好。癸仲讷讷接过黑衣,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说出三个被他说烂了的字,“谢主人。”
动作利落地将上衣穿好,死士犹豫片刻,还是转身避过少年的灼灼目光,迅速解开围在腰间的布条套上黑裤。尹蜚为少年准备的衣服很合身,这就意味着衣服紧紧绷在比许骏大了不止一圈的死士身上。癸仲原先系好了上衣衣带,这时也发现衣服小得有些过分,只得重新将其解开。穿衣服时无比灵活的手指在解衣带时却变得笨拙,他抽了几次都没弄开,反而让绳子缠得更紧。
许骏一直盯着他,这时便笑着凑过去搬开他的手,三两下就替他解开了。见死士耳朵羞得通红,少年没忍住又踮起脚咬了口他红彤彤的耳垂。
癸仲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红晕一现就被强压下去。很快恢复镇定,他一脸平静地将衣襟又敞开了些,转向少年恭敬地躬身请示:“主人现下准备去何处?”
“去哪儿?”少年眸中刚荡漾出的神采顿时消去,他也学死士低下头,叹道,“还能去哪儿呢,先找个地方住下。”
癸仲应了是,又斟酌片刻,继续道:“这里仍在苍云山范围内,万一庄主发觉少爷您……”
“想说就说,别藏着掖着的!”
被吼得一颤,癸仲停顿了下,声音又回到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此地仍处在苍云山范围内,若生出意外不易逃脱。请主人暂且忍耐,等……安全后再现于人前。”
“安全?你是说……”
“先离开这儿,过几个镇子再停下休整,主人意下如何?”
许骏眨巴着眼睛,过了会儿,拍手道:“成,不过咱得先找个人家弄身衣服来!”
“是,谢主人。”
“谢什么!”不知为何,少年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只见他拍了拍里衣下摆,就蹲到癸仲身前,“快上来,早到地方早休息。”
“主人,属下……”
“你敢说你现在伤好了?一瘸一拐尽给我丢人!快爬上来,我们还赶路呢。”
一切又仿佛回到最初,癸仲犹豫良久,终于慢慢攀上少年肩膀,分腿用膝盖夹住少年大腿,任凭少年背着,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