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们一路驾驶马车飞奔,那几个强盗却越追越近。葡萄此时怒火高涨,想他堂堂静王府的四公子,未来的小郡王,岂能被几名宵小所趁?于是提剑而出,打算和他们好好斗一斗。

小竹子眼见逃跑不是事儿,这路上也甚是荒芜,跑了半晌也没遇到其他人,看来只有迎难而上了。

他停下马车,忠心耿耿地持剑挡在葡萄身前,谁知葡萄却不领情,一把将他拨开,道:「让开!今天本公子要大开杀戒!」

小竹子忍不住暗中翻个白眼。刚才他们斗了一场,若不是四公子一直在旁边拖后腿,小竹子是有自信能从他们手下全身而退,甚至伤其一二的。但此时他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有这麽个不靠谱的主子在,今天他们能逃过此节吗?

那几名强盗见他们不跑了,不由哈哈大笑。为首那人骑在马上,指着葡萄道:「这位小爷长得这麽俊俏,提着剑就不好看了。绣花枕头,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他们刚才已经试探出那个小厮的武艺非常不错,恐怕难以对付。但这位少年公子却性格暴躁,不够沈稳,容易激怒。只要把这少年公子活捉到手,不怕那个小厮不住手。

东方君亭长这麽大,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他漂亮美貌。小时他穿着女装出去还能哄人,一个一个都把他当成貌美的小姑娘,奈何这几年他发育得实在有些快,个子蹿得老高,脸型也有些拉长,鼻梁、下巴渐渐显出棱角,和他外公北堂傲越长越相像,虽仍然貌美,却再也无人会把他错认成女孩子了。

东方君亭对此十分失落,心里落差有些大。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为此太过纠结,反正也改变不了他男儿身的本质,纠结也没用啊。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因此也渐渐习惯人家夸他是个俊俏的公子之类的,偶尔还会有人赞他一声潇洒风流什么的(其实他真心不风流啊,他风流的对象都是男的……)。但此时听见那个一脸横肉的强盗如此说,还说他是绣花枕头,却真真激起了他的怒火。

「呸!你们是什么玩意!敢在小爷面前大方厥词?!刚才是小爷手下留情,如今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

那几个强盗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猥琐地道:「老大,这个小哥长得不错,卖到南风馆也能大赚一笔。」

那强盗头子打量了葡萄几眼,摸着下巴色迷迷地道:「让你一说,确实是条财路!哈哈哈,那个小厮也不错,都别放过了!上!」

几人说着就纵马围了上来。

小竹子见机极快,立刻挥剑砍向马腿,几名强盗坐不住,一边喝骂一边下马,和二人缠斗了起来。

葡萄的武艺虽差,但眼神好,轻功佳,窜来窜去,那几人竟逮不住他。

葡萄正在得意,突然身后一个强盗掏出一把黄粉撒了过来,他和小竹子正处於下风处,登时吸个正着。

小竹子大喊一声:「公子小心,是迷药!快闭住口鼻!」

可惜这话说得晚了,葡萄不小心已经吸了两口。

那迷药效力极强,葡萄内力不够深厚,登时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小竹子见势不妙,突然吹了一声高昂的口哨,原本停在远处的马车登时在马匹的带动下飞奔回来。

「公子快走!」小竹子趁着马车冲散那几名强盗,爆发出一股强力,将葡萄推上了马车。

那强盗头子喝道:「想跑?没门!先砍了这小子!」

「小竹子──」葡萄趴在马车上,头晕目眩,伸出手想拉小竹子。

谁知小竹子却一剑戳在了马屁股上,高喊一声:「公子先走!」回身去缠住了那几名强盗。

他内力深厚,一时不受迷药影响,砍倒了其中一人。但他势单力薄,葡萄在飞奔的马车上最后看到的一眼,是那名强盗头子一剑刺穿了小竹子的肩膀。

「小竹子……」葡萄低低唤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昏倒在颠簸的马车上。只是他仍然记得牢牢地抓紧手中的长剑。

说来小葡萄也实在是倒霉。他被迷药迷晕在马车上也就罢了,偏偏小竹子为了加快马速,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剑。这一剑彻底让马惊了,载着葡萄那叫一路狂奔啊。

这里是江南的潮江一带,地势算不上险峻,却是山多水多。惊马是不认得路,也不会拐弯的,于是载着葡萄不知狂奔多久,一头跃进了一条宽阔的小溪。溪水中有不少石头,马车登时被颠得散了架,于是小葡萄一个优美的鲤鱼跳龙门,从车上被弹了起来,落入水中。

「咳咳……」昏迷了半晌的葡萄迷迷糊糊地被溪水呛醒,差点溺死,好在他还有些内力护身,且人在危急中有自救的潜意识,于是他奋力地抬起酸沈的胳膊在溪水中挣扎。

此时正是雨季,溪水很急,葡萄被卷在湍流不息的水中起起伏伏,还差点几次被溪石撞破脑袋。可是好似老天还嫌他不够倒霉,在他奋力挣扎眼见就快靠岸的时候,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个瀑布……

事后葡萄无论什么时候回忆,都要庆幸一声自己命大。他被冲入瀑布下,竟然没有溺死,反而幸运地在落下时撞断了一截生长在瀑布崖壁上的树枝,缓冲了下坠的趋势,然后他当时急智地死死抱住那根断枝,才没有沈到水底,反而慢慢浮了起来,在水面上昏昏沈沈地被冲走了。

当他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点知觉都没有。耳旁一个聒噪清脆的少年声音在叫着:「大哥你看清楚,他真的不是女人吗?长得这麽漂亮怎麽会不是女人?哎呀,他若不是女人我怎麽娶他做媳妇!」

那少年喋喋不休地反复念叨,葡萄耳朵进水太久,原本便觉得难受,此时更觉得耳膜都快被那少年尖锐的嗓音刺破了。

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老子就是个爷们怎麽着吧你!

葡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了!除了他皇祖母、皇伯母和大嫂外,其他的女人都是他的公敌啊有木有!现在又来个臭小子要找女人,等他活过来一定好好教训他!

正在葡萄昏昏沈沈心底厌烦之时,一个清润温和又十分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闭嘴!别打搅我给他疗伤!再在这里聒噪,看我怎麽教训你!」

那声音并不高昂,但听起来却十分舒服,而且他的话十分合葡萄心意,不由让葡萄好感大生。

知道自己这是获救了,葡萄心下一安,登时再度沈沈地昏迷了过去。

当葡萄终于慢慢睁开眼时,原本麻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葡萄只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好似都碎了,挨个地叫嚣着疼痛。

「呃……」他破哑地呻吟出声,嗓子干涩生痛得厉害。

「你醒啦。」一道有些熟悉的温和嗓音在耳旁响起。

葡萄努力张大双眼,只见一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站在身边。

那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葡萄扶起来,举着一只茶碗道:「来,喝点水润润喉。」

葡萄迫不及待地吞水下肚,喉咙里清流流过,说不出的舒服。

他将茶碗中的清水饮干,仰着脖子沙哑道:「还要……」

「别喝那麽多,我去给你盛碗清粥。」那青年将他轻轻放回床上,转身出了房间。

葡萄艰涩地转转脖子,趁机打量这间屋子,只见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民宅,略有简陋,从普通的木桌到桌上的普通茶碗,以及身下感受到的棉布床铺,葡萄可以轻易判断出这间屋子的主人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有些清贫。只是在这间清贫的屋子一角,一个简陋朴素的书柜中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那青年再度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了一碗温热的白粥。他上前将葡萄慢慢扶起来,让他靠住枕头,端着碗道:「你的胳膊折了,我来喂你。」

那青年语气不急不缓,平稳温和,动作仔细周到,没有让葡萄感觉一点不适,粥也喂得恰到好处。

葡萄吃了东西,肚子里暖暖的,身上有了几分力气,哑声道:「多谢……」

那青年抬手制止道:「你呛了太多水,这些日子不宜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来告诉你。」

原来这里是落凤山脚下的唐家村,这青年姓唐,名正言,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唐正礼,今年十二岁,一个叫唐正义,今年只有六岁。唐正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前两日带着弟弟去河边捞鱼,谁知鱼没捞到,倒捞了个大美人上来(这是唐正礼后来形容的原话)。

两人见葡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唐正礼让弟弟回去将大哥唐正言叫了来,自己试着要背葡萄往回走,结果他人小力气弱,委实背不动,还摔了一跤,差点把本就奄奄一息的葡萄摔死。幸好唐正言及时赶来,见葡萄伤势严重,断了一只手臂和左腿小骨,还有两根肋骨,而且呛水太多,几乎快要溺毙,便连忙将人抱了回来。

唐家村是个小村子,交通不便,地理位置偏僻,村里没有大夫。唯一会点医术的便是饱读诗书的唐正言。唐正言对於断骨竟有几分经验,又去山上采了些草药,这几日又敷又喂,终于把葡萄救了回来。此时距离葡萄遇险,已经过了三日有余。

「你现在不宜移动,肺有积水,也要少说话。你的断骨我帮你接上了,需要好好休养,别的事以后再说吧。」唐正言言辞简骸,寥寥几句将事情说明,也没有询问葡萄的出身来历,将他扶下躺好,掖了掖背角便出去了。

葡萄被他服侍得挺舒服,听他说了经过,心中感激之意,还想表达表达,谁知脑袋一粘枕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葡萄在唐家休养了几日,嗓子终于能慢慢出声。他的武功虽然练了个半吊子,但北堂家的明月神功非同小可,尤其具有强大的疗伤和自我恢复能力,因此葡萄的伤势好转得很快,已能慢慢坐起。

这几天唐正礼和唐正义两个小家夥也来看过他。唐正礼和兄长不同,是个聒噪的性子,叽叽喳喳地和葡萄说了不少话,最后被唐正言赶了出去。不过葡萄也从他的话中了解到许多东西。

原来唐家只有这兄弟三人。这里是他们母亲的祖籍之地,家里有薄田十亩,平时三兄弟都要下地种田,只因现在他们大哥正在备考,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所以雇了一个短工帮忙,又正是农活不忙的时候,唐正礼才有时间带着弟弟去河边摸鱼。

唐正言是这唐家村里唯一的秀才,学识不错,人也斯文有礼,颇受里正和村民们的喜爱。他饱读诗书,又会些医术,在村里有些地位。若不是有他在,葡萄这条命能不能救回来当真难说。

所谓大恩不言谢。葡萄这次死里逃生,对唐家三兄弟都十分感激。且经过这次事人也懂事了许多,知道唐家的日子清贫,那唐正言给他做的饭菜虽然清淡简朴,他也不挑嘴,都吃了下去。对衣食住行也不挑剔。只是让他有些羞赧的,却是他行动不便,处处需要人照顾。

唐正礼和唐正义年纪都小,性子也是一团孩子气,所以葡萄的伤势和日常起居基本都靠唐正言来照顾。唐正言正在备考,葡萄住在他的房间里,他便只能去和弟弟们挤在一起。但他平时生活极为规律,早上起来做好早饭,叫醒两个弟弟去田里帮忙,自己进屋给葡萄喂完早饭再帮他换药。之后他便会留在屋子里看书读写,葡萄不敢打搅他,便索要了几本闲书翻看。但他伤势在身,精力不济,往往看上几页就睡了过去。

中午唐正礼带着小萝卜头弟弟回来吃饭。吃完后唐正言便让麽弟去睡午觉,自己则亲自盯着唐正礼念书。下午唐正义睡醒就跟着大哥启蒙,唐正礼则去田里。到了傍晚,唐正礼回来,便是唐家一天之中最悠闲的时候。唐正言去厨房做饭,唐正礼劈柴,唐正义小豆丁则会跑来跑去地帮点小忙,一会儿给大哥递菜,一会儿给二哥抱柴。

唐家很小,前后两个小院子,中间一个正堂,两旁两间厢房,一间厢房是唐正言的卧室兼书房,另外一间是唐正礼和唐正义的卧房。厨房就在唐正言的厢房外,葡萄所躺在床其实是张大炕,窗户就在一旁,伸手就能推开。有时他靠在床上望着院子里忙碌的唐家三兄弟,心里十分欣羡。

这种清贫而纯朴的生活与他从前的生活截然不同,葡萄在新奇之余,也感受到一种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悠闲与宁静。

所谓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也许就是这种境界吧。

葡萄颇有深度地深沈了一下。

「哇……」柴火比他都高的唐正义摔了一跤,咧嘴要哭不哭的。

唐正言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把弟弟抱在怀里上下检查。唐正礼赤裸着上身走过来,手里还拎着砍刀,撇嘴道:「唐正义,你真笨,拿几根柴火都能摔跤。」

唐正义闻言好委屈,一头扎进唐正言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大哥!」

「唐正礼,不许欺负弟弟!把柴火搬进去!」

「我哪里有欺负他,是他自己总是笨手笨脚嘛。」唐正礼一边嘟囔一边抱着柴火进厨房。

唐正言给麽弟揉了揉腿,柔声哄了几句,见唐正义揉着眼睛不哭了,便对二弟沈声道:「好好照顾小义,再欺负他就把今天的课业抄十遍!」

「知道了知道了。」唐正礼其实也很疼弟弟,过去拉着弟弟的手道:「走,二哥带你后面洗脸去。瞧你弄得跟小花猫似的。」

葡萄看着他们兄弟三人的互动,觉得很有意思。他家也都是兄弟,大家感情也都很好,但怎麽说呢……那种大家族的亲近与唐家这种平民化的亲近是完全不一样的。别说他几个哥哥没有帮他洗过脸,就是他爹亲和父王也没有这麽做过,王府里那麽多服侍的丫鬟小厮可不是摆设。因此唐正言表现出的兄长之情,与葡萄印象中的三个哥哥完全不一样,感觉十分新奇。

他大哥东方君谦和父王性格很像,各种不着调啊,你不给他操心就不错了,实在不能有太大指望。二哥倒是很可靠,但可能因为和大哥是双胞胎的缘故,二人更加亲近,且二哥给大哥收拾烂摊子还不够操心呢,哪里有功夫关心其他兄弟?至於三哥东方君和倒是和唐正言有些像,又温和又有威严,葡萄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在三哥屁股后面跑。不过可惜,三哥被皇伯父看中过继过去做了太子,住进了东宫,平时就很少见了。(葡萄完全没有反省他对东方君仁也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啊,小杏仁幼时被欺压得各种辛苦啊……)

葡萄透过窗户看着那一家三兄弟,眼底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欣羡之意。

「方亭,最近天气太热,我烧了水帮你洗洗头擦擦身。」唐正言进了屋子,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来到床边弯腰要抱起葡萄。

「洗头?擦身?」葡萄有些窘迫,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最是爱洁的人,平日里恨不得一天洗两次澡,但出门游玩后,由於条件有限,每天都洗上一次就不错了,因而他已经没有从前那般讲究了。受伤被救后,因为伤口不能沾水,所以这些天只能在床上脏着臭着,唐正言在帮他换药时会稍微帮他稍微擦洗一下,却仍然让他觉得脏的受不了。只是因为他实在动不了,且看出救命恩人的家里条件有限,便将从前的各种习惯都压了下去。但唐正言为人十分仔细,看出葡萄似乎很是爱洁,每次擦脸必要仔仔细细地擦上两三遍,便留了心。见这几日葡萄恢复得比常人要好,便烧了水打算趁天气好时帮他梳洗一番。

唐正言温言道:「你动不了,自己洗头不方便。我在院子里把水和躺椅都准备好了,你躺着就行。你放心,不会碰到你的伤口。」

葡萄大惊失色道:「什么?在院子里?不行不行!我不去!」他大家公子出身,如何能在屋外袒胸露腹?

唐正言十分聪明,听了他话语转瞬便明白了他的顾忌,安抚道:「你放心,只是在院子里洗头罢了。擦身之事等我们回屋再做,不用脱衣服的。」

葡萄这才舒了口气,看来这唐正言书没有白读,还是懂得几分礼数。不过让陌生人帮他洗头,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可是唐正言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径自将他抱起,来到了后院。

唐家的后院不大,中间是口水井,东边搭了个凉棚,种了一溜的葡萄秧子和黄瓜。西边又一片小田地,里面种了些蔬菜。

葡萄架子下摆了一个躺椅,躺椅头上有把椅子,上面放着铜盆和皂角布巾等物。

唐正言小心地将葡萄放在躺椅上,扶着他慢慢往后躺好,解开他的头发浸泡到铜盆里。

葡萄从来没有这样洗过头,不觉有些别扭,忍不住来回摆动脑袋。

唐正言一手按住,低声道:「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你乖乖躺着。」

葡萄脸上一红,觉得唐正言的口气就像在哄小孩子。恰好唐正礼提着热水过来,笑嘻嘻地道:「方公子,你放心,大哥给我和小义洗头洗惯了的,可舒服了。小义还是从小被大哥抱大的呢,洗头洗澡我哥都拿手。」

唐正言瞪他一眼,唐正礼连忙闭嘴。

葡萄只觉唐正言温柔地用水浇着自己的头发,动作轻缓流畅,大手轻柔地按揉着自己的头皮,渐渐有种舒适放松的感觉。

葡萄从小到大,连他亲生父亲都没有这麽仔细地帮他洗过头,不由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好似有些陌生的亲密,又有些新奇。

唐正言却习惯了一般,仔细帮葡萄把浓厚的头发打湿,打上皂角,轻轻揉搓,笑道:「方公子的头发真不错啊。」

葡萄脸上一红,道:「都说了别叫我方公子,叫我方亭就好。」

「嗯。那你也别叫我唐公子了,就叫我正言就好。」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唐正言一笑:「那你还不如叫我恩人呢,别人还以为我姓』恩『名』人『。」

葡萄噗嗤一笑,道:「没想到唐……正言你还如此诙谐。」

唐正礼在旁叫道:「哎哟,方亭你可是第一个夸我哥诙谐的人。你不知道我哥这人平时多正经,总是板着脸教训我。」

唐正言道:「你若是正经点,我又何必教训你?去把这盆水换了。」

唐正言一边洗一边帮葡萄轻柔地按摩头皮,葡萄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

唐正礼重新换了盆水来,唐正言给他冲干净发梢上的皂角,拿起干布轻轻擦拭水渍。

待收拾完毕,唐正言准备抱葡萄回屋,谁知弯腰一看却不由愣住。原来葡萄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合在修长的眼睑上,轻轻颤动,小脸红扑扑的,红唇微微开阖,十分放松惬意的样子。

唐正言不由勾唇一笑,暗自摇头:真是个孩子。

唐正礼也留意到了,对唐正言小声道:「啧啧,真是个美人,可惜是个男的。」

唐正言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示意他小声点,自己轻手轻脚地将葡萄抱起。

葡萄睡得并不沈,只因为唐正言帮他洗头洗得太舒服,才不由地迷瞪了过去。这会儿唐正言一碰他,立刻醒转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唐正言正弯腰在他身前,与他离得极近,见他醒来,便自然而然地对他微微一笑。

唐正言原本便生得极为清秀斯文,但葡萄自家就盛产俊男美女,唐正言这般相貌在他眼中几乎与路人无异,又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之前并未留意过他的相貌。但此时阳光从唐正言身后透过,打在这张温暖慈和的笑脸上,竟出奇地柔和俊美。

葡萄不知为何,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全身有股酥麻的电流流过,心脏砰砰直跳,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

唐正言并未留意到他的神情,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回了屋里。

「好了,我来帮你擦身。」唐正言换了一身短衣,少了读书人的斯文,却显得利落许多,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风采。

葡萄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再度滕地一下升起,结巴道:「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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