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说好你不犯我, 我不犯你,如今天掷出现在仙门的场子里……

  醒林坐在原地, 心肺几乎麻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收场。

  龟蒙真人缓步而出,大声问道:“原来是魔尊, 好久不见,上次一别,已有半年,不知今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天掷还拿着那两把剑, 道:“无事, 手痒而已。”

  他挥挥手, 两把剑竟分开两个方向, 飞向甘荀二人手中。

  见他如此,龟蒙真人仍不敢大意,问道:“上次玉房宫外, 咱们两边讲定, 划东南海为界,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今日魔尊驾临我玉房宫是何意思呢?怕不只是手痒吧。”

  醒林的心砰砰巨响。

  他呼气吸气,紧张的望着这两人。

  却见台上的黑衣青年低下头, 停了一阵,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投给龟蒙龟蒙真人。

  龟蒙真人一惊之下,抽剑格挡,两物相撞,铮然作响,一个小小的宝鼎被龟蒙真人击飞。

  那宝鼎滚落几圈,扑在尘土中。

  正是传说中被魔尊夺去的天地鼎。

  前排数位掌门与精要弟子都看清了这宝贝,但无人敢上前。

  龟蒙真人愕然,不解其意,惊疑不定的望向台上。

  天掷慢慢地道:“这是你们的,还给你们。”

  前排数位掌门面面相觑,一片低低地碎语声在身后响起。

  天掷漫声道:“物归其主该是忘月窟与仙门两不相犯的第一步。”

  龟蒙真人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定了一会,俯身捡起那天地鼎,触手冰凉,并无异样,他强撑的心稍定。

  天掷竟抱手向他微一行礼,道:“告辞。”

  不待众人出言,足下轻点,飞身而出。

  场中数千人仰着头,追着他的身影。前排的掌门们围住龟蒙真人,真人手中拿着那小小一方宝鼎,转了几圈细看,毫无机关,毫无异样。

  众人抬起头,目光交汇。

  继而,玉房宫人恢复秩序,数千观者被按回各种位子上,台上比试继续,最终甘棣华得了榜首。

  醒林强忍着,在凳子上坐满全场,简直耗尽毕生耐力。

  期间,不远处,龟蒙真人与虞上清、胡争如等低声私语,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魔尊这是何意,向我们示好?”

  “半年来两边相安无事,为何此时忽然示好?”

  “莫非有所求?……”

  一直捱到大典结束,乍一有人起身,醒林便悄没声地隐匿在人身后,快快离场。

  他出了大门,一路小跑进了院,迫不及待的回房关了门。果然,天掷还在。

  天掷正提着茶壶,往茶碗里斟茶,见了他,停下动作问:“你慌张什么?”

  醒林急的恨不得原地打转,扑到桌前,道:“这是多大的事,这是要命的事!你胆子太大了,怎么敢……”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天掷怎么不敢呢,若他不敢,世上则无人敢了。他是魔尊,还有谁比他胆大么。

  天掷见他说此事,垂下双目,接着为杯里续茶,不以为意,道:“放下,要不了命。”

  醒林依然急吼吼地,“那也不行,你现在立刻离开此处。”

  天掷望着他,认真地道:“我上次与你分开,是因修为只有五成,我在忘月窟熬了半年,好不容易全然恢复,立刻来寻你,如今谁也不能叫我走开。”

  醒林一滞,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忽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踢踢踏踏似有数人。

  醒林还未回头,背后惊起一片寒毛,直觉不好。

  果然,门被豁然破开。

  龟蒙真人等站在门口,个个手持宝剑。他面带微笑,拱手道:“果然魔尊屈居此处,失礼了。”

  天掷旁若无人地举起茶杯,转了半圈,放在唇边慢慢饮了。

  他淡淡地道:“此地甚好,我开心得很,你失礼什么。”

  龟蒙真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向醒林。

  醒林的脸顷刻通红。

  龟蒙真人身旁的虞上清沉着脸,厉声喝道:“醒林!还不快过来。”

  醒林暗地里攥紧自己的衣角,却没动。

  天掷朗声道,“龟蒙真人,在下方才是不是将贵教宝器归还贵教。”

  龟蒙真人十分警惕,“是。”

  天掷紧接着道:“在下也想向贵教讨要一物。”

  龟蒙真人不动声色,“请说。”

  天掷望着他身旁之人的侧脸,道:“他。”

  醒林怔住,门口众人面色不一,龟蒙真人脸上挂着笑,嘴上不客气,“天地鼎本就是我派之物,何来归还。”

  天掷望向他,面色平淡地,“他也本是我的。”

  醒林的脸上要炸了一般,又红又烫。

  龟蒙真人被他噎住,目光转向醒林,“只怕只有你这般想。”

  他沉沉的盯着醒林。虞上清已气得不行。

  醒林沉了沉胸中的惊涛骇浪。

  当着众多前辈的面,俯下身,在天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既然他微微抬起身,二人对视,天掷也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龟蒙真人等老家伙在一旁盯着他二人亲亲我我,面色如霜。

  几句话后,醒林起身道,“我只是我,我母亲还在东山派,我要回去。”

  虞上清脸色终于和缓,甚至情不自禁勾起个得意地笑。

  龟蒙真人等人让开一条路,请魔尊离开此地。

  他不伤人,只还了宝器,两边不见血最好。

  魔尊起身,缓缓走了。

  众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握剑的手终于不再紧绷。

  众人当面对醒林不予置评,他父亲虞上清可不一样,接下来几日,都未曾给他一个好脸色瞧。

  二人一句话不说,不过醒林一路上面带微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师兄弟们到底年轻,且如荀未殊等一直忙碌到最后一日,一刻清闲也无。众人嚷嚷着去帝都繁华处逗留半日,虞上清还在与醒林不睦,自己带着些老成的,先去码头等他们。

  醒林为了不和他照面,自是与师兄弟们一处。

  他们照例上了春不散。

  谁也不留意,在宴席间,醒林望向窗外,不一会儿便溜的没影了。

  春不散房顶上,和风吹动枝叶,平排坐着两个人影。

  一个碧衫,一个黑衣,二人静静听着楼下的轻音小唱。

  醒林笑道,“我二人一起来了三次,没想到还是进不了门。”

  天掷也笑,“快了,等你处置完父母之事,我们马上回来。”

  醒林含笑点头,乖乖地道:“嗯。”

  他牵起天掷的手,二人十个指头交缠着轻轻握住。

  天掷忽然问道,“那个问题,我可以问了吗。”

  醒林有些困惑,“哪个?”

  天掷望着他,这个问题曾让他疑惑,遗憾,伤心,也曾让他在忘月窟中日思夜想想不出答案。他以为他见了醒林便会迫不及待相问,未曾想,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急了。

  直到此时,他才不疾不徐的问,“你为何从未问过我死而复生的原因。”

  醒林停了一会,望向他身后摇曳的枝叶,笑了。

  过了一会,他缓缓说:“我外公家的敛仙丹,我曾对你提过,有三大奇用,一可改人内息。二可活肉生血,百毒不侵。三可令人形容大变。”

  他摇摇头,笑当年痴傻的自己,“当年我服用了断情绝欲水,以为自己中了毒,直至无意间……才发觉,那水对我无效。后来我遵从父命,搅成万斛龙那事,我虽气息全无,却有听觉知觉,知道你杀光全山,自己也不能支,我从棺中爬出时,你已倒在我棺前。”

  他提到那时情形,两只手无意地攥紧。

  天掷静静握着他。

  只听醒林道:“我早已后悔,只是要应付两边,无奈之下,铤而走险,将鬼哥儿小时候玩的血蛭捉来,放了你的血,将吸了我血的血蛭放到你身上。”

  “……其实我也不知是否一定能救命,只是觉得有六成把握,然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些年来,我日日等你醒来的消息,又怕你醒来,我这些所作所为,如何说的清楚,我又如何能面对你……”

  他猛地被天掷抱在怀里,身上人问着他的额头,“别说了……”

  醒林被抱的生疼,眼眶都疼了。

  细乐喧喧,车马繁华,帝都连风都是温和的,真好。

  东山派一行人不久后回到秋水镇,还未到岛上,远远望见醒林母亲谢氏带着小妹,遥遥向他们招手。

  坐在船尾的醒林微笑起来,珍重的望着那两个瘦弱的身影,也向他们招手。

  虞上清不尴不尬的站在船头。

  上了岸,谢氏抓住醒林又是叹,又是摸。

  醒林眼眶微红,实在忍不住,忽而便哭了。

  他扑进母亲怀里,谢氏惊奇,抚着他的背,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出门才不到一个月,便想娘了不成。”

  醒林带着鼻腔,在她身后点头,“嗯,想你。”

  谢氏将他一顿嘲笑。

  余下人各自收拾,醒林和母亲妹妹三人回到自己住处,母亲将他行李打开,欲要帮他归纳收拾,醒林按住她的手,执着她手道:“不必了。”

  谢氏笑道:“怎地,怕娘累着?出门一趟这般懂事。”

  醒林低头听着她的话,不一会,滴下两滴眼泪。

  谢氏不笑了。

  醒林带着鼻腔问:“娘,你还要走吗。”

  谢氏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才慢慢道:“原来你是为了此事……我这些年在朱姨那里早就住惯了,这里反而不像我的家,若不是你我压根……我知我欠你许多,令你这般不安的长大,好孩子,你若是实在不愿娘走,娘就……”

  “不。”

  醒林红着眼眶,但依然微笑,“娘想去哪就去哪,前半辈子走错路了,后半辈子要走对才行。”

  谢氏被他这句话触动心肠,忍不住大恸,“可是你呢,你怎么办,你这么好的孩子!”

  醒林含泪笑道:“我这样大了,自有我的去处。大家不管在天涯海角,只要各自都好,就好。”

  他道:“娘,你有没有想过,和离。”

  谢氏定住了,她的脸上一片茫然,显而易见,从未想过。

  她扶着矮榻慢慢坐下了。她脑中有些懵,“从未听说过哪门哪派,有脸面的修士和离的。”

  醒林拉着她的手,“那你便做第一家也没什么不使得。”

  谢氏皱着眉,想起朱若殷劝她的那些话,“那你父亲必要光明正大娶那个女子,岂能便宜了他二人……”

  醒林垂着双目,宛若那帝都城的俯视人间苦难的观音菩萨。

  他淡淡地道:“我且问你,你心中可还有他?”

  谢氏一愣,但随即摇着头,“早已谈不上了。”

  醒林又问:“你离开他身旁可有舍不得?”

  谢氏道:“只有欢喜。”

  醒林再问:“你初时嫁与他是否欢喜?”

  谢氏想了想,道:“也曾有过。”

  醒林淡淡的问:“有多少。”

  谢氏叹气,“很少,很淡,很快便消了。”

  醒林道:“那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谢氏点头,“是吧,只是……”

  醒林自顾自往下问,又绕回到前面,“即便知道他是个好人,记得曾经的恩爱情义,你再想一想,此刻离开他,可还有舍不得?”

  谢氏真心实意,断然摇头道:“没有。”

  醒林没有说话,等谢氏自己品味。

  夕阳下垂,暮色四合,房内没有点灯,二人静穆的沉在黑色的暗影里。

  许久后,醒林才从房内出来,他点了一盏素灯笼,顺着曲折竹桥,逶迤向主殿处行来。

  主殿后院里,一片欢声笑语声,醒林沿着矮墙经过,一阵阵酒菜香味透墙传来。

  他进了大殿,一个守门的都无,向来回家第一日都被打发去玩了。

  这倒无碍他,他一路走到大厅门扇外,敲了敲门。

  房内烛火尽燃,主位上坐着虞上清与一女子,女子细眉圆目,虽年纪不小,然红衣乌发,甜美凌厉,正指着一旁的白蟾宫笑骂什么,一股干练潇洒劲。

  虞上清一向强势硬朗,在她身旁竟插不上话,只是抚着胡须在一旁大笑。

  意外的是,屋内除了荀未殊外,白蟾宫与小九也在此处。

  不过,也算情理之中,这三人在榜上名列前茅,算是为门派立功,父亲自然要奖励三人。

  屋内杯盘狼藉,人人尽欢。

  醒林靠在门扇上,最后一次压下心中一涌而起情愫。

  微微笑道:“父亲。”

  一屋子人得意忘形,竟连人站在一丈之外都未听到。

  虞上清猛一见他,脸上的笑容仓皇逃散。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愧,一张脸皮红涨。

  他身旁的荀母还坐在主母位上,不尴不尬的要走不走,要留不留。

  荀未殊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虞上清化羞愧为愤怒,顾不上与醒林的多日冷战,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醒林环顾一周,对其他人视而不见,站在满桌菜肴对面,递上一张薄薄的纸。

  醒林道:“这是母亲给你的和离书。”

  屋内所有呼吸都顿了一下。

  虞上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过那张纸,缓缓打开。

  看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她的意思?”

  醒林点头,“母亲明日便乘船离去,从此永不回来。”

  若不是,此刻情势敏感,白蟾宫与小九定要扑上来死活拦住醒林与师母。

  但他二人此刻不敢吭声。

  虞上清沉默了许久,从最初的慌乱渐渐沉淀,他艰难地点点头,“好。我已知悉。”

  醒林唇角带笑,半真半假地道:“自此之后,你们二人便是两家人,以后婚嫁自便,互不相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虞上清望向醒林,醒林也望着他父亲,直到醒林再也忍耐不住,转身离去。

  他将满室热闹留在脑后,一人提着素灯笼,投身黑暗。

  大颗泪珠滴在他的灯笼上,投出一个又一个的浅淡水渍。

  用了一个时辰,他才慢慢回到自己房内,房内已点了昏黄灯火。

  他走到房外时,心知,这一处小小烛火才是留给他的,十分好,可惜,这是最后一次拥有。

  今日之后,方才那不属于他的热闹也好,这一处小小的温暖也好,都不会再牵绊他,即使今生再逢,也不同了。

  这一夜,房内彻夜亮着,他与母亲相互依偎着,聊了整整一宿。

  第二日,许多师兄弟来送,他和母亲皆婉拒了,醒林独自陪着母亲妹妹登船,送至秋水镇。

  三人立在小舟上,遥遥望着岛上的众人影渐渐渺小,隔着水波烟雾,岛上绿树阴下,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谢氏静默着,醒林也静默着。

  过了一刻,那身影后又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双手合十,低下身子,竟是一个虔诚的谢意。

  谢氏看了一会,转过了头,醒林也不再看。

  谢氏叹了一口气,竟含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微笑,她对醒林道:“你知道么,其实我这些年,除了自觉命苦,还有妒。”

  醒林有些意外,谢氏接着道:“但我不是嫉妒那女子,我是嫉妒你父亲。”

  醒林问:“……怎么说?”

  谢氏道:“能遇到所爱之人,也被人所爱,这是一种幸运。”

  她望着湖上终年如一日的烟波,自顾自道:“多少人一生都遇不着。”

  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少女时,日日打着双髫,穿着新鲜花样的衣裳,在这湖中摘藕作乐,那时只觉生涯无边,一切花团锦簇皆在前头等着自己,父母似乎永在身边,朋友似乎永不离散,必然还有最好的郎君让她遇着,二人非卿不可,独一无二。

  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涯竟是这般寡淡而无味,甚至还有时不时地苟且和孤苦。

  他们上了岸,谢氏便自行赶路了,醒林抓着她的手,谢氏笑道:“让你跟我去,你又不去。”

  醒林含笑垂泪,“过一段时间,总会去闹你的,还会带着人去闹你呢。”

  谢氏只笑,并不多问,她忽而想起什么,摘下手上的一只银镯,道:“我年轻时,仙门与魔窟久战不熄,我也曾化为百姓,在东南海边助阵几年。”

  她笑了,眼角带着皱纹,柔声道:“那几年倒是我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几年,镇上的小银匠感激我,给我打了个银镯子,算是我的体己,送与你吧。”

  醒林接了镯子,笑送母亲与妹妹离去。

  待二人走得远了,他才低下头,细看那镯子。

  很是笨重的镯子,款式老旧,花纹也不细致,镯子里竟还刻着两个小字。

  小岱。

  醒林知道母亲闺名岱烟,这个小岱该是刻给母亲的。

  只是他念了两遍,小岱,小岱,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算了,他心道,收起镯子,转身离去。

  他回到岛上,父亲在主殿等他,两边一问一答,淡淡的谈了几句谢氏之事。

  虞上清等了一会,似是踌躇,似是酝酿,又似是觉得谢氏刚刚离开,就谈此事不大好。

  醒林察言观色,却并不多话。

  虞上清心里那番话到底没能说出口,醒林退下,安心等待,果然没几日,有师弟暗递消息,虞上清欲迎娶荀母。

  醒林依然不置可否,又过一日,龟蒙真人,胡得生等几位仙门大手兼虞上清好友款款而来。

  虞上清设下丰盛的宴席,众多名家围坐,还特意叫上了醒林。

  醒林等着一日久矣,立刻应声而来。

  席间,虞上清与龟蒙真人坐上座,数位掌门与精要言笑晏晏。众人有求于醒林,往日恩情疑惑皆先放到一边。

  醒林垂着双目,淡淡的等着。

  终于还是胡得生开了口,他呷了一杯酒,慈爱而不失严厉地盯着醒林,“你父亲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而你一个男子,年纪轻轻,也不会侍奉爹爹,让我看来很不像样!”

  醒林淡淡的道:“那胡掌门以为说该怎样是好呢?”

  胡得生立刻顺着话头,道:“你爹爹年纪不大,该再找个女修士合籍才对。”

  醒林望向虞上清,虞上清轻咳一声,竟难得的有些脸红。

  龟蒙真人见他不语,十分和蔼地劝道:“你父母已和离,修习之路清苦,你也要心疼心疼你父亲呀……”

  醒林笑了,对龟蒙真人道:“真人的话严重了,醒林若不答应,倒似不孝不义。”

  龟蒙真人怕他动怒,立刻道:“我自不是那个意思……”

  醒林抬手止住,望着席上众多名家,举起酒杯,朗声道:“父亲娶或不娶,当儿子的怎管得了?父亲养我多年,若不叫父亲遂志,我心也不安。”

  龟蒙真人与胡得生皆大喜,道:“这就对了!”

  醒林接着大声道:“然我家情形,众多叔伯不是不知道,多年来,我父母一直因那女子而不睦,我东山派也屡遭外派奚落,至于我本人,更是从小到大为此事烦扰……”

  多年心病,成长之痛,居然有这么一天,被他几句话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或许世间因果只是偶然,或许世间之事难讲道理,但他自认受了多年委屈,如今要放纵自己一回。

  他望着虞上清,“父亲要娶,儿子不管,只是儿子不能和那女子同处一派之中,没别的缘故,就是不舒服。”

  虞上清皱眉,胸膛起伏,沉声道:“所以呢?”

  醒林道:“她合籍,我就离籍,她在此处,我便离开。”

  满座哗然,虞上清浑身的血都凉了,指着他道:“我就知道你心中不悦,要给我出难题!”

  因娶新妇,不要独子,传出去,他的名声何在?

  醒林笑了,轻声说:“父亲,我倒是希望你痛快答应呢。”

  他举起满满的酒杯,向虞上清致意,“父亲多疑了,我现在便可祝你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他一饮而尽,大声道,“东山派虞醒林再次别过,从此后,贵门再无我这个人。”

  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虞上清血冲脑上,又气又急又在满座贵宾前丢尽脸面,他离开座位,疾步向前,拉住醒林,“别再胡闹!”

  醒林转过身,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他道:“我没胡闹。”

  他附在虞上清耳边,轻声道:“又想要情人,又想要儿子,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毕,他直起身,轻轻一笑。多年来的恨终于解了。

  他一点留恋都没有,潇洒的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一定不能回头。

  他对自己说了无数遍。

  他做到了。

  但是他流泪了。

  外间有些飘雨,远处,主殿的大门外,有个黑色的人影,早迫不及待的等在那里。

  主殿中人顺着醒林离开的方向,遥遥望见那人影,至于他们是惊是叹是喜是怒,都与醒林天掷二人无关了。

  天掷一把抱住醒林,将他紧紧揽在怀中,静静地望着他满脸水光,问道:“后悔吗?”

  醒林摇摇头,笑道:“不后悔,至少现在不后悔。”

  天掷轻轻吻在他额上。

  二人相拥下山,走到无人处,雨下的紧了。

  天掷将外衫解开,用手撑着为二人遮雨。

  醒林紧紧搂着他的腰,藏身在他怀中,抬起脸,对天掷笑道:“真好。”

  真好,我再也不是风雨中,仓皇躲雨的人。

  斜风密雨中,两人的身影相伴着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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