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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唐拙唐离亦行礼退下,出得厅堂,沉默良久的唐离突然伸手拽住唐拙的衣袖:“拙哥……”

唐拙转目而视,只见他脸色透白,手指微微发颤,忙问道:“怎么了?”

唐离指了指苏错刀的背影,声音低弱,眸中有痛楚之色:“我不能看到这个人,他伤心的模样……叫我心里也难受得很。”

唐拙叹了口气,柔声道:“他毕竟是老爷子的故交弟子,总不好就这样赶走,我让小姑姑看着他,不许他随意乱走动便是……尤其不许他进你住的同笑居。”

唐离默然,直到苏错刀绕过一道墙消失不见,方低声道:“好生奇怪……我武功半点儿也不曾忘记,以前在七星湖的事,影影绰绰也能记得一些,记得泄雪清溪,记得月翼湖,记得精舍,还记得一个叫苍横笛的……”

“可为什么独独他,独独苏错刀,好像从未见过,从未有过这个人?”

唐拙见他神色恍惚,有怔忡之状,忙道:“碧萝瘴毒性诡异,虽有华兄弟以自身的血来救你,但肯定不比从前……你刚醒过来那几日,可跟个小傻子没什么区别,如今能说能笑,也不呆也不笨,小姑姑开心得都去烧香拜菩萨了。”

正说着,只觉身后风声轻动,一回头,唐飞熊一张俏生生的面孔直映入眼,唐拙吓了一大跳:“小姑姑……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是去看大嫂了么?”

唐飞熊抬手就在他脑袋上狠敲了一记,没好气道:“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唐离乖觉,见她一抬手,当即不要脸的猛烈的赞道:“小姑姑头发乌溜溜的,小姑姑脸蛋白粉粉的,小姑姑腰身像是杨柳枝,小姑姑连裙子都青翠欲滴……”

唐飞熊笑得花枝乱颤,听得最后一句,笑容却僵了一瞬,自己的裙子分明是浅浅的藕荷色。

一时柔声道:“阿离,明日阿丑要启程去江南灵鹫寺敬香祈福,他家婆娘近日身子不好,又是江南嫁过来的,自小在灵鹫寺供了佛灯……你陪阿丑一道去,好不好?”

唐离想了想,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鸳鸯禅房中?”

唐飞熊当即被雷劈了一记,怔立当场,嘴张得圆圆的,大失常态。

唐拙将来要执掌唐家,到底沉得住气,挥手就把泰山崩给拂一边儿去,道:“小姑姑让你去,你就去罢,你不去,她又要打我。”

唐离笑着应了,却道:“小姑姑,你是不是要调虎离山,趁我不在就把苏错刀从唐家堡撵走?”

“小傻子……”唐飞熊被戳穿心中所想,忍不住笑着掐他的脸:“你要真完全傻了,我倒安心!”

唐离不敢躲,却软语求道:“小姑姑别撵他走,他七星湖被别人夺去,武功也被废了,多可怜……”

唐飞熊细长的眼睛猛的睁大:“他可怜?你别看他经络断过内力失过,让你拙哥跟他打一场,阿拙多半得死他刀下!”

唐拙苦笑:“小姑姑你未免太小瞧了自家人。”

唐离唇角笑意如一湖涟漪,薄薄的飘忽不定,眼神里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锐利的恶意:“那越栖见呢?他如今杀得了越栖见么?”

唐飞熊悚然而惊,与唐拙交换了个眼色。

唐离安安静静的笑道:“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时候也不傻。”

他原本一双脚已站上了三生石,硬生生从阎王殿拽回人间,活蹦乱跳似毫无异样,唐家这几人却知这番死而复生,终究留了后患,不单眼前时常有一层绿雾遮笼,更偶犯痴迷之症,无法根治。

但他的确不傻,唐离抬起眼眸,如寒月洞彻,逼人的清醒灵动。

徘徊过生与死的界限,谁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梦是醒。

但无论梦或醒,即便是混沌错乱的痴妄,亦有种近乎神秘的心智超常,锋芒夺目令人招架不住。

半晌唐拙叹了口气:“放心罢,阿离,苏错刀是当世人杰,唐家堡有这个心胸,足以容得下他。”

唐离粲然一笑:“那我就去灵鹫寺,替你上香求菩萨给你个婆娘!”

言罢还有些不放心,又央道:“小姑姑,你别太为难苏错刀啊,他以前是一派之主,总有些傲气,这个人……你捅他十七八刀他都不叫唤,但毕竟还是会疼的……”

唐飞熊无可奈何,只能磨着牙掐唐离的脸:“你个不争气的瓜娃子!”

唐拙深觉自己命苦,刚送走瘟神唐离不到三天,就得面对恶煞苏错刀。

“阿离去哪儿了?”苏错刀腰悬长安刀,神色颇为紧张。

唐拙皱着眉,想了想还是答道:“阿离和丑哥去灵鹫寺拜佛……谢前辈既将你托给唐家照顾,你还是安心静养的好。”

苏错刀脸色登时变了,手指搭在刀上,苍白如纸:“灵鹫寺?江南的灵鹫寺?”

黑衣轻拂,转身就走,唐拙心中一动,追上前去,急问道:“你去哪儿?”

“去灵鹫寺!”

唐拙闪身拦住,沉声道:“唐离不是叶鸩离……你管不着他。”

人与人的缘分,既奇妙却也简单,若叶鸩离一直是七星湖的总管,纵然深得唐一星的好感推许,自己与之再怎样亲近结交,终究还是待外人的那份儿好,有情却也关乎利,是势均力等的互相激赏帮衬。

如今的唐离,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死到生的一刻刻一起熬过来的,看着他数度垂危,看着他挣扎求生,经历过他昏迷时孩子一样攥着自己的手指不放松,经历过他第一次睁开眼时恍若刚出壳的雏鸟迷茫而稚弱,唐拙心中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弟弟,血脉至亲之人,哪容得苏错刀肆意欺负横加挟持?

唐拙英朗的面容凝重肃然:“苏错刀,我的漫天花雨,不惧长安刀。”

“唐拙!”苏错刀漆黑的眼睛里冒着火:“七星湖现在正扑杀江南各派!越栖见人必在江南,他的手段,你根本不曾见识过!他要颠覆江湖,必不会放过唐门,依他的心机,必从唐丑着手……哪个寺庙没有菩萨金刚?唐丑为何偏偏要去江南?”

唐拙一点即明,却疑道:“你是说……丑哥与越栖见私会?”

随即断然道:“丑哥不会,唐家出不了如此愚蠢的弟子,老爷子也教不出这样悖逆的儿子!”

苏错刀漠然道:“唐丑如何我不知晓,我只知晓越栖见,此人洞悉人性世情,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当日一身三脚猫的武功,都能让我痛失阿离与七星湖……我要是你,就先抽调唐家精锐弟子去一趟江南,便是虚惊一场,也好过追悔莫及。”

说罢再不多言,直奔马厩。

唐拙极有决断,略一思忖,当即去见唐一星,心中已在斟酌此行江南的人选。

灵鹫寺虽是佛门,亦有武僧,多少沾些江湖的边儿,唐家大少亲临,大和尚四大皆空之余,亦颇感面子光鲜,当下收拾出后院最好的客房,恭请唐丑唐离等小住。

院中一围苦竹,玲珑石山,另种些文殊兰、黄姜花和兰草等物,十分清幽雅致。

唐家一行人日暮而至,唐离长途跋涉早已困顿不堪,进得房间,便一头扑到竹藤床榻上,扯过薄衾,好一通蒙头大睡。

待天光大亮辰时过半,方懒洋洋起身,刚穿好衣衫,便听到院外隐约有人声笑语,随即另一侧的绿纱窗轻轻一响,一个黑衣人影轻烟也似飘入,扑入耳畔的气息熟悉而陌生:“阿离!”

唐离定睛一看,却是满身风尘的苏错刀,刚要开口,已被一把捂住了嘴:“悄声……我知道你随身带着蛊虫,快给我僵蚕蛊!”

唐离只觉他手掌温热,虎口指下布满刀茧,掌心又有棱起的一道,想来是马缰勒出的印记,一时鬼使神差身不由己,竟伸出舌尖,软软的在掌心舔了一下。

苏错刀嘶的一声撤开手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又惊又喜:“你……你记起我了?”

唐离自己也吃了一惊,却满脸无辜:“我舌头痒。”

说着也不犹豫更不多问,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木制小盒,打开只见十来个暗格,捉出一只豆粒大的雪白虫子:“只这么一个,够么?”

苏错刀接过,两指一用力,将蛊虫捏开,虫液涂上两鬓,登时发如霜雪,道:“够了。”

唐离似有所悟,双手抱膝坐着摇晃,秋水眼潋滟空濛,微微含笑。

苏错刀盯着他,令道:“脱衣服!”

一手已将自己的黑色丝袍解开脱了扔在榻上。

唐离目光毫不掩饰的在他赤裸的上身扫来扫去,胸膛、腰腹,双臂,无一遗漏,他穿着衣服时稍显瘦长削薄,但一脱之下,只见身形修美,线条异常流畅紧实,如顶级玉匠的行云流水之作,不必触摸,便能感知那惊人的弹性与爆发力。

唯一的缺憾便是胸口一个狰狞突出的伤疤,唐离注目于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疼么?”

苏错刀一怔摇头:“不疼……你快脱。”

唐离便放下心来,干脆顺手在他胸膛摸来摸去,恨不得苏错刀原地转一圈儿把后背也瞧个清楚,最好再盘杠子耍石锁蹬坛子拉硬弓,把肌肉都好生绷出来,当下笑嘻嘻的说道:“你脱了裤子我再脱。”

苏错刀侧耳听得人声已在院中,又好气又好笑,低声斥道:“别没轻没重!快脱……然后上床!”

  第七十七章

院子里越栖见先赏玩了一番开得婉约舒展的黄姜花,微笑道:“唐兄,这黄姜花是佛祖座前五树六花之一,素来开在夏末秋初,不想灵鹫寺竟有莳花妙手,使得花开暮春,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啊。”

唐丑话语里多有绵里藏针之意:“久仰明西公子大名,亦多蒙指点切磋金石古玩的门道,一直未曾有缘相见,今日巧遇,如梦初醒,方知明公子竟是江湖大豪,着实失敬。”

越栖见笑道:“唐家大少面前,谁人敢担一个江湖大豪之名?”

唐丑淡淡道:“明公子身后这三位,只要出手,唐某今日就断乎不能全身而退,何况院外的十数随从?明公子本人更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就连易容术之精妙,在下也是生平仅见。”

越栖见极诚挚的凝视着他,轻叹道:“我与唐兄倾心相交,为何要说这等煞风景又伤交情的话?便是遮掩真容,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着径自直往室内而行:“在下携阳羡紫笋一小盒,正配这灵鹫寺外的山泉水……唐兄可愿同赏一壶清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笑脸人万一翻脸,只怕比鬼还难缠,唐丑迟疑片刻,随越栖见等人入得正堂厅中,自有小沙弥奉上茶炉好水。

一时水沸茶香,唐丑见他所用茶具无一不是精品,衣袖中露出的一只手更是形若兰而色泽如玉,不由得赞道:“明公子当真雅士。”

越栖见看着青瓷盏中清翠明澈的茶水,道:“唐兄难得来趟江南,我亦有俗务缠身,这便直说了……在下明西,乃割天楼之主,愿助唐兄一臂之力。”

唐丑手中茶盏一晃,茶水溅出,脸色更是惨变:“原来公子竟是割天楼主……只不过唐家与割天楼素无往来,唐某更不曾求助于楼主……这一臂之力,免了罢!”

越栖见抬了抬手,何雨师即禀道:“去年六月十七,唐大少曾言,唐家堡三百年声望,区区唐拙哪里担得起,八月初八,唐大少道,老爷子糊涂,一个死了大半的妖人,也值得花费这些珍奇药材?十月二十,唐大少醉酒,道老爷子有意立二弟为少主,唐拙是个什么东西,除了暗器功夫好些,腆着脸尽拍老爷子马屁,为人处世,哪及得上我唐丑分毫?老爷子莫不是妖人的迷魂汤吃得多了?十一月初四……”

唐丑额头冷汗只流得满脸发黯。

越栖见瞥他一眼,打断何雨师,道:“言语无罪,这些也没什么,你只说唐兄做过些什么罢!”

唐丑冷笑,事到如今,反而激起了世家子的硬脾气:“不必做戏了!我做过的事我自己记得,唐某不受要挟!”

越栖见淡淡一笑:“是么?唐兄当真记得,还是以为我当真不知晓?唐家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唐兄没少孝敬许诺吧?唐棠唐棣唐凤唐豹那几个杰出的兄弟,唐兄没少拉拢示好吧?我只是不懂,唐家少主已立,唐兄这种种作为……是想弑父呢?还是想杀弟?”

唐丑一张端正的脸完全扭曲:“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越栖见声音一转而变柔和,自有安抚宁定的力量:“不平则鸣,有怨必有欲……唐兄,在下只想帮你如愿以偿。”

唐丑心乱如麻:“有些话,我只在……只在……”

越栖见柔声道:“只在尊夫人丁幼盈面前说起过,是么?”

把玩手中茶盏,似笑似叹:“无论是朋友还是盟友,贵乎一个诚字,我不妨直言告诉唐兄,丁幼盈是我割天楼的人,其父丁老侠大器晚成,靠的不是厚积薄发水滴石穿,而是割天楼。只不过丁姑娘既嫁与唐兄,自然凡事以夫君为重,便是灵鹫寺一行,亦是丁氏夫人一手促成,她这么做,完全是在帮唐兄成就生平之志啊!”

他言辞恳切,推心置腹,风姿态度更是优雅如谪仙人,足以使得任何人都生不出抗拒之念。

唐丑沉默良久,声音像是挤压出来的干涩暗哑,道:“我身边除了阿盈……”

越栖见笑道:“唐兄放心,割天楼既然鼎力相助,又怎会吝惜人手?”

话说得一团和气谦如春风,蕴意却是铜墙铁壁枪林剑雨。

唐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心悸,身不由己已问道:“那楼主要唐某做些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又一条鱼儿咬上了钩,意料之中,亦是自己所愿,却让人说不出的厌烦失落,越栖见睫毛垂下,遮住眸中的讥诮怜悯,悠然道:“求与予本为一体,咱们里应外合,五年之内,助唐兄夺得唐家掌门之位,从此唐家堡与割天楼成兄弟之盟,通力合作,互为倚仗。”

唐丑听着,点了点头,却低声道:“三弟正在屋内,恐怕已听得尽够。”

越栖见抬起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登时显得可惊可怖的怨毒与冷厉:“唐兄此行为我带来唐离,实是绝大的意外之喜……为表诚意,唐家堡与割天楼以唐离之血订盟,可好?”

唐丑只笑不言语,慢慢饮完一盏紫笋茶,口颊清芬,心神涤净,一时道:“楼主费心与唐丑结交,至今已赠在下满堂红的鸡血石印一件、孤舟蓑笠翁的围屏一座、玉镂雕双狮一件、越窑云龙三现的观音瓶一尊……件件都是珍品、精品。”

越栖见目光微动,道:“这等微末之物,不足挂齿。”

唐丑颔首,道:“跟唐家堡三百年的声望基业相较,的确不足挂齿。”

越栖见眉梢一挑,笑容更深切了几分:“唐兄何意?”

唐丑淡淡道:“今日杀了唐离,我就绝了回头之路,来日夺位再杀老爷子和拙弟,自此万劫不复,楼主的里应外合,就是唐家堡内先来一出自相残杀分崩离析的好戏,是么?到时唐家堡纵然在我手中,亦不过割天楼一条狗罢了……”

越栖见不怒反喜,笑道:“唐兄一席话,令本座刮目相看。”

唐丑不卑不亢,道:“唐某自视过高却气量狭窄,处事圆滑平稳却少见魄力心胸,难怪楼主慧眼,挑中在下行这等吃里扒外引狼入室之事……但唐某再如何品行低劣,终不敢忘了自己姓唐,乃是唐门中人。”

越栖见微微一笑,吩咐道:“撤了茶,换烈酒……唐兄气概,使人襟怀顿如长空,非酒中须眉烧刀子不足相配!”

唐丑颇有雅量,生意不成仁义在的客套:“唐某贪小,不敢图大,自问没有楼主的凌云壮志,倒让楼主失望了,着实抱愧。”

一坛烧刀子送到,斟满两个粗陶大碗,越栖见端起一只碗,一仰脖先干为敬,道:“唐兄耐着性子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让唐离逃脱报信,你也太小觑我了……本座掌中,他逃不脱!”

话音未落,身若流云,已掠至屋门,袖中银光一闪,一柄奇形弯刀握于手中。

弯刀一出,唐丑心念电转:“越栖见!”

随之脸色惨变,飞身扑上,十指如挥琵琶,振起一团青白光弧,小重山出手,四组刀钩针镖,分作七五三七射出。

小重山是苦练二十年的压箱底的绝技,唐丑却甫一照面就祭出,越栖见既敢亮凤鸣刀,露双重身份,自然是下了十成十的决心要将自己与唐离诛杀当场!

为今之计,唯有以死相拼,觑机而遁。

小重山一出,何雨师等三人登时退后躲避,不敢撄其锋芒,便是越栖见,虽仍在屋门处,却也不得不回身迎敌,亟待反扑。

唐丑咬牙,心中暗怒唐离为何毫无动静,这一轮小重山虽暂且逼退强敌,但暗器总会告罄,越栖见总会出手,到时便是自己兄弟二人的丧命之时。

越栖见嘴角微挑,弯刀一振,凤唳声清越妖美。

场中已是弓满弦绷,粗陶大碗迸出细纹,悄无声息的碎裂。

就在此刻,砰的一声响,屋门洞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道:“住手。”

这时机把握得极刁极狠,功力最浅的一人忍不住一口血吐出,已受内伤。

越栖见也是气血微浮,一阵难受,转眼定睛看去,见一人背对而坐,两鬓如雪,白衣如鹤羽,只一个坐姿背影,气势便如神兵錾血群山巍峨。

越栖见的呼吸渐深,目光凝注于他左手握着的一柄乌鞘长刀,百年来江湖中绝无异议的第一刀,刀中的帝王与魔神。

“长安刀?”

那人苍白修长如玉石雕琢的一只手,衬着刀却显出一种强悍到近乎破坏的力量,手指微动,嗡的一声,刀锋轻颤出鞘,划出一声冷彻心肺的清啸,光华璀璨,满室生辉。

单这一拔刀的技巧与刀意,天心顿开,万物感应,浑然大宗师之境。

此人刀术,不光如今的自己,便是全盛时的苏错刀,亦是难以望其项背。

越栖见眼光一向精准,不由得叹了口气:“谢前辈既已拂衣而去,自有林泉清风相伴,为何捋袖揎拳,又入这江湖波诡云谲?”

心中知晓,今日之事,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折戟铩羽而回,谢天璧这种级数的高手,除非千军万马,否则人再多,不过徒增刀下亡魂而已。

这就是苏错刀曾说过的硬碰硬实打实的超绝武力,堂堂正正,泰山压顶。

越栖见一瞬间想起了苏错刀,他若肯好生和自己在一起,让自己治好他的经络,不用他操心杂务……若干年后,他必然也有如此成就。

一念至此,顿觉一阵酸楚苦涩,只听谢天璧道:“受人之托。”

越栖见颔首,指向一扇将房间隔成内外的紫檀屏风,道:“谢前辈受人之托,托的应该只是唐家罢?里面这位唐离,却是我七星湖的叶鸩离总管,还请前辈赐还,必有相报。”

谢天璧答得异常简单而蛮横:“不。”

他握刀的左手略往外拓,刀尖微露,长安刀刹那间光芒大盛,簌簌明亮,一股不加控制的煞气直迫眉睫,越栖见不禁心神震动,双足亦不知不觉后移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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