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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桑云歌登时面红耳赤,想不到这人竟有如此绵里藏针的舌锋,满心想拂衣而去,却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宫主……”

突然觉得称他为宫主倒像自己入了七星湖一般,忙问道:“敢问宫主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叫错刀。”

略一沉吟,却转眼看向黄吟冲:“我姓什么?”

黄吟冲顿时就很尴尬:“宫主无姓。”

错刀眸光闪了闪:“崇光宫主喜欢别人姓苏,那我便姓苏好了,苏错刀。”

桑云歌呆了,看一眼错刀,又看一眼黄吟冲,黄吟冲微微闭目,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桑云歌又静默了良久,觉得自己再跟这位刚姓了苏的宫主聊下去一定会发疯,于是迅速切入正题:“苏宫主,在下此来是为了桑家一名子侄,他前几个月孤身在南疆一带游历,近日却失了踪迹……”

苏错刀抬手打断:“这人姓甚名谁?年纪形貌?”

桑云歌欲言又止,只含糊道:“他是我远房表亲,年纪跟苏宫主大致仿佛,或许稍小一些……”

苏错刀不待他说完,淡然道:“桑少侠既是寻人,言语间又颇多不尽不实之处,这个忙,七星湖帮不了。”

说罢挥手便令小船掉头。

桑云歌大急,忙道:“等等!”

说话间双足一动,飞身而起,直掠向苏错刀那艘铁舷船。

黄吟冲冷哼一声,肩不抬手不动,银丝拂尘已在掌握,苏错刀却在他手背轻轻一按:“我来!”

只听一声清亮之极宛如凤鸣的拔刀音,苏错刀袖中一道光芒冷电般窜出,空气中暮春的暖意突然一变而成苍凉阴冷。

桑云歌见这位七星湖宫主亲自出手,心中惊惧,知自己冲动鲁莽了,但身为剑客,既已动手,便不能不战而逃,当下深吸一口气,灵台一片清明,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苏错刀唇角微勾,柔声道:“看在白鹿山的份上,留你性命。”

他所用兵刃十分奇特,似鞭非鞭似刀非刀,灵动矫矢刚柔并济,刃色雪亮如银月,但呼啸掠空之际却隐隐生出一层猩猩血光,更挟带凤唳之声,宛如春山一路鸟空啼,节奏强弱暗合呼吸吐纳,激战中能使得对手沉湎其中,进而悄然扰乱心神甚至操控神智。

单这一件兵刃,便是夺造化之巧尽心机之极。

桑云歌有求而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出手伤人,因此一招锦绣万花三分攻倒有七分守,半空中连变三种身法,迅捷无伦,从狸猫翻到飞燕穿帘,再到八步赶蝉,但这招锦绣万花尚未使全,只觉肩头、足踝、腰侧一凉,三股阴寒充沛的真气锥子般直钻而入,刁钻如毒蛇,死死咬住给周身真气的催发。

桑云歌一刹那软弱如婴孩,毫无还手之力,啪的一声直摔回自己的船头。

勉力转头看去,见肩头足踝腰侧三处伤口,均是两寸长三分深,不差毫厘。

苏错刀神色不动的端坐如常,一条小指粗细的银色链子绕在手腕隐于袖中,看不出有多长,链子尽头握在掌中的却是一柄仅长尺许的奇形弯刀,刀柄打造成凤头翎羽,银光飒然流动,美得优雅而妖异。

几滴血珠悬在刀尖,畏惧似的颤了颤,慢慢滴入碧绿的湖水中。

桑云歌怔怔看了半晌,突然惊呼道:“凤鸣春晓刀!”

话音刚落,已是面如死灰。

桑云歌出身世家,后又受教白鹿山,见识本就不凡,何况凤鸣春晓刀的名气实在太大,因此能一言道破。

相传此刀是由铸刀大师灵犀子耗尽一生心血制成,以发妻独子为祭,刀出炉时恶煞冲霄鬼神夜哭。

灵犀子大悲而狂喜,心魂俱失,竟挥刀横颈,做了刀下第一个亡魂。

这把刀出世之残忍秉性之阴邪,本是一把受诅咒的魔刀,但因其华光璀璨因其玉笙清音,却拥有一个旖旎矜贵的名字:凤鸣春晓。

凤鸣春晓在反噬三位主人后,成为一把弃刀,再后来便悄然失去下落,不想却落入七星湖,成为第十四代宫主之刀。

苏错刀看着桑云歌的脸色,似乎十分欣赏且满意,悠然道:“江湖传言颇多不实……凤鸣春晓刀,据传伤及皮肉事小,阴气入体伤及经脉事大,这等传言……”

刻意顿了顿,笑吟吟的话锋一转:“却是真的。”

桑云歌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冀顿时化为空洞,颤声道:“你……你是说……”

苏错刀漫不经心道:“桑少侠三年之内,内力断乎不能再有寸进。”

黄吟冲道:“桑少侠既敢在宫主面前撒野,三年之滞不过小惩大诫罢了……想必孟山主亦不会护短,途惹两派相争。”

他以外堂首座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对苏错刀既不僭越且十分贴心,对白鹿山则是不卑不亢又颇见威势,个中分寸拿捏极是漂亮。

苏错刀不禁颔首,道:“桑少侠,你若没有其他要紧事,便请回罢!”

桑云歌突然厉声直问道:“苏宫主!庄崇光是不是还活着?”

话音未落,黄吟冲脸色惨变,苏错刀眸中一道狠辣杀气骤然闪现,却淡淡道:“崇光宫主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相关?”

桑云歌情知再不能含糊,忙道:“我方才所言的桑家子侄……唤作越栖见,越表弟与贵派前任庄宫主仇深似海,近年江湖传言庄宫主并未身亡,我……我只怕他潜入七星湖伺机复仇。”

咬了咬牙,不得不和盘托出:“越家表弟恩仇分明,若庄宫主已死,他绝不会做出任何有碍七星湖之事,要是苏宫主发现越表弟的行踪,还请……千万手下留情,若能让桑家将他接回,桑云歌感激不尽!却不知……庄宫主到底是生是死?”

苏错刀很仔细的听罢,神色稍霁:“本座方才就说,江湖传言颇多不实……桑少侠何尝听过七星湖会有两任宫主共存的道理?”

说着衣袖一振,凤鸣春晓刀如活物一般倏然隐于袖中,笑问道:“越栖见容貌怎样?性情如何?武功是何路数?何时失踪?”

桑云歌略一犹豫,像是迫不得已向大盗展示珍宝,低声道:“他……他生性善良温和,武功却不高,音信断绝是在去年年底。”

苏错刀饶有兴致,与黄吟冲对视一眼,道:“你故意不提他的容貌,看来越栖见应该生得不错。”

桑云歌一愕,旋即目露怒色,好容易压下蓬蓬勃勃的杀意,忍气吞声的问道:“那……苏宫主可有他的下落?”

苏错刀作斟酌沉吟状,桑云歌更是紧张期盼,心跳亚赛擂鼓一般,不料足足等了盏茶时分,却听他正色道:“你眼巴巴看着本座做什么?本座怎会知晓那位越少侠的下落?或许桑少侠应该问问他本人才是。”

咚的一声,桑云歌连伤带气,终于晕了过去,恨透了七星湖,也恨透了恶劣到令人发指的苏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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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没入粉红毒瘴时,黄吟冲亲自点燃了一支白色蜡烛,这种蜡烛是从眉间浮屠中提炼而出,以毒攻毒,将弥漫船头的雾瘴化为一阵淡淡的无毒红烟。

苏错刀一双脚浸入湖水中,意态悠闲,笑问道:“那个叫做越栖见的,是不是你抢了回来?”

黄吟冲苦笑,道:“不曾。”

苏错刀思忖道:“外三堂近几个月新收了一批弟子。”

黄吟冲立即回道:“最新一批正是三个月前,共计四十九名,但来历都查得清清楚楚,绝无可疑人等。”

苏错刀低垂着眼睫,道:“那便是在内堂了……”

黄吟冲知他已有决断,当下笑道:“宫主今日,很给了白鹿山几分面子。”

苏错刀招了招手,令他坐在自己身旁,道:“白鹿山的面子,咱们自然是要给的。”

百余年来,白鹿山一直享有武林圣地之誉,身在江湖,却又超然于任何门派,地位尊崇之极,犹如明月朗照,群星自然俯首。

白鹿山历代山主均是难得一见的英杰,尤其是上代山主聂十三,天纵奇才大智大定,竟由剑破道由情入境,突破天人之限跃空而去,成就了江湖百年来绝无仅有的神话。

而七星湖虽为邪派,与白鹿山却有着近乎奇妙的缘分。

沈墨钩当年备受摧折时,聂十三曾允诺他可避难白鹿山,苏小缺更是聂十三的亲传弟子,虽说眼下白鹿山已由孟自在执掌多年,此人不似聂十三那等大江东去碧空无边的大气象,却是滴溜溜八面玲珑刚柔并济,这等人物,便是不刻意结交,也绝不该蓄意得罪。

苏错刀想着,不禁有些好笑:“桑云歌既已在我眼前出手,竟还敢存着切磋容情的意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蠢物居然是白鹿山弟子,孟自在的眼光,可真差劲得很了。”

黄吟冲笑道:“孟自在收的不光是桑云歌,更是辰州桑家,何况这小子的剑法也算不坏,你方才能一招制敌,多少占了兵刃的便宜……不过宫主,他既然对你不敬,你杀了他也不打紧。”

苏错刀懒懒道:“你当我是屠夫么?我又不爱杀人……虽然杀了崇光宫主,嗯,可那也是逼不得已。”

提到崇光,黄吟冲神情有些怔忡:“崇光……我常去泄雪清溪看他。”

眸中一瞬间涌出的悲伤之色,使得他看不出年岁的脸陡然有了几分苍老之态。

过了眉间浮屠,碧水上奇花异草丛生,织锦般艳丽妩媚,小舟轻敏快捷的跃过水面,七星湖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熟稔得有如掌心的纹路,进了七星湖,一切都仿佛封印在一块缓缓流动的琥珀中,有种诡异却令人沉醉的胶着感。

而崇光这个名字,却将凝固的时光划开了一刀,昨日今朝,顿时有了牵绊和缠绵。

黄吟冲轻声叹息,当年脂醉花边的烟媚少年恍惚还在眼前,伴着那个深红锦衣玉雕雪琢的人影,笑容清丽,无比满足。

苏错刀默然片刻,问道:“你还想着崇光宫主?那你怪我么?”

黄吟冲眼神沧桑而明透:“怪你干什么?这是七星湖宫主的宿命。”

“更何况你杀崇光,何尝不是崇光借你的凤鸣春晓刀以作兵解?其实自苏小缺离去,崇光就只是行尸走肉……他一直在等你那一刀。”

苏错刀抱着膝盖,神色间有几分孩子气的迷茫:“其实崇光宫主不必死的,我根本就没想杀他。”

黄吟冲心中一阵酸痛,不禁道:“可你夺位后,废掉他的武功,还用铁链将他锁在内堂地牢,痛加折磨……难道不是故意虐杀他?”

苏错刀打心底里委屈不忿:“那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喜欢崇光宫主,他对我如何你也看在眼里,但我一点儿不怪他,反而求了他很久,求他也喜欢我,可他偏偏不肯……我心里好生难过,只好先将他锁着。”

侧头回忆,一时甚是神往的微笑道:“那天我实在忍不住,就去强了他一回。”

黄吟冲的表情活像吞了整斤的铅汞朱砂:“你强暴崇光?你怎么敢!”

苏错刀奇道:“为什么不敢?他已是我的手下败将阶下囚。再说我是七星湖内堂长大的,崇光宫主传我廿八星经,没少跟我欢好过,黄堂主不也是他的入幕之宾么?”

黄吟冲简直想咆哮了:“那不一样!”

苏错刀道:“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那年苏宫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变了性子么?可他是七星湖的宫主,又不是守寡的妇人,立什么牌坊?我便是强上了他,又有什么稀罕?”

黄吟冲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错刀,我看着你长大……说到天性凉薄,小缺崇光搁一起都赶不上你。”

苏错刀浓秀如画的眉轻轻一挑:“崇光宫主可比我心狠,他武功虽废,竟想用天魔大法想与我同归于尽……难道我不会防着他这最后一击么?他逼我如此,我只能用他祭刀。”

天魔大法与廿八星经并称七星湖的两大镇宫绝学,号称七星湖宫主的最后荣耀,据传是鬻卖灵魂而得的邪恶秘术,以自身为利器,抽干血气拔尽精魂,用以与死敌玉石俱焚。

苏错刀提及当日崇光天魔解体之险,犹有余悸的叹道:“谁让他不肯答应跟我在一起?不瞒你说,崇光宫主死后,我守着他尸身三天三夜都不曾离开,心里一百个舍不得……他美得要命,又狠毒得厉害,我那么喜欢他,他本就该喜欢我才是。”

黄吟冲看他委屈得理直气壮,又悲伤得诚心诚意,只觉眼前分明就是一只稚气未脱的野兽,透着股与生俱来的残忍天真,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哪是喜欢……唉,你还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更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

苏错刀却笑了笑:“黄堂主既这样说,那你就是懂了?你既喜欢崇光宫主,为何不救他?”

第三章

黄吟冲静默了一瞬,淡淡道:“苏小缺一去,崇光已是疯了,七星湖之主,你比他合适……而且我以为你要逼问出伽罗真气的心法。”

此言一出,苏错刀亦是面色凝重。

七星湖历任宫主几乎都要修习廿八星经。

此秘经上应天象,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包罗万象,博大精深,到了第七代宫主明蝉女手中,却因白道大举进犯无力支撑,无奈封宫自沉于黑水湖底,致使廿八星经也只剩苍龙七宿中的心宿篇及朱雀七宿中的鬼宿篇,成为残卷。

而心宿三星,相为月狐,狐者阴阳难定变幻无形,更兼狡诈阴狠性其性至淫,鬼宿四星,星光皆暗,中有一星团,晦夜可见,谓之积尸,又名天尸,含肃杀枯落之象,主嗜血滥杀。

这等残卷邪恶诡异,暗藏绝大隐患,但内功心法却又玄妙精深威力无匹,甚至与白鹿山的太一心经有一拼之力,江湖闻之而色变。

因此虽明知久习之下,免不了经脉爆裂而死,或是气脉紊乱而疯,但历任宫主却还是如蛾扑火,竟没有一个不甘冒奇险,犹如苗人养蛊一般。

后虽有沈墨钩惊才绝艳,想出以阴阳采补与精元鼎炉之法以作缓解,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不能彻底根除真气反噬之厄,为了不在溃决疯狂之下伤及苏小缺,自尽而亡。

苏小缺接掌七星湖后,感念沈墨钩之情,穷尽十年心血,创出贪海疑城心法,作为廿八星经的根基补正。

此心法取“填不满贪海,攻不破疑城”之意,“填不满”即为空,四肢经脉空而丹田满,如此便能真气归服,不至磅礴恣睢毁裂经脉,“攻不破”正是不为外物所动,存心头一点清明,故能真气随意,而意不入魔。

他本是白鹿山弟子,自幼修习的伽罗真气更是源自佛门精纯无比,因此基于伽罗真气而创的贪海疑城心法能正邪相济却煞补纯,使得廿八星经再无隐患。

只不过贪海疑城功成之日,沈墨钩白骨已如霜雪,庄崇光倒成了第一个受益者。

黄吟冲等七星湖股肱,知廿八星经已被贪海疑城所补,好比雪中得炭久旱逢雨,纷纷心怀大畅热泪纵横,得意忘形之余,却忽略了庄崇光的邪门性子。

虽说七星湖宫主几乎代代都是变态的自私鬼,但自私变态到庄崇光那样的,却也突破了七星湖的下限。

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苏小缺,苏小缺是他的心,他的肝,他的宝贝蛋,他的心肝宝贝蛋创出的贪海疑城心法,自然该他一个人独享,别人想要染指,那是老猫闻咸鱼,嗅鲞啊休想!

即便黄吟冲伙同内堂总管与外堂其余堂主长跪大殿外,又有苏小缺遗命在手,庄崇光方勉强割肉放血般,将贪海疑城心法放置于黑水湖下仅宫主可进的优钵书阁中,却将心法中伽罗真气的篇章,当着黄吟冲的面撕下来烧成灰烬嚼巴嚼巴一口吞着咽下去了。

他是痴恋成狂,七星湖教众却是哀怨如狂,贪海疑城心法一失伽罗真气,好比空中建阁水里捞月,根基既无,又以何行功?

面对黄吟冲一张泫然欲涕的晚娘面孔,崇光微笑道:“黄堂主何必如此嘴脸?伽罗真气并非世间无双,小缺是从白鹿山学得的,我看往后谁想学,去求一求白鹿山也不打紧……再说即便学不到伽罗真气,只要是至精至纯的玄门正宗也可以,好比太一心经,或许比伽罗真气还要好呢。”

说着还捏了一把他精壮的胸膛。

黄吟冲并没有习惯性的回捏一把崇光,反而捂着胸口直往后退,七星湖列位宫主在天还是有灵的,责任当前,一代淫魔顿时贞洁得俨然一代圣女,拼命摇头道:“宫主容禀,太一心经可是白鹿山不传之秘……”

崇光面露倦色:“那我就管不着啦……偌大江湖,能比肩伽罗真气或是太一心经的内功心法想来应该是有的,或者你们拜拜菩萨,还能找到当年明蝉女遗失的廿八星经的全卷呢!”

见黄吟冲仍是站在眼前,突的勃然大怒,嘶声喊道:“贪海疑城心法是他为了沈墨钩创的,我知道,我也不稀罕!现在已经交出来了,你们还要我怎样?伽罗真气却是他亲自传给我的,也只传了我一个,现在他死了他不要我了……难道我唯一仅有的,你们也要夺去么?”

黄吟冲等人倒是十二万分的想夺,但怕夺这心法之前,已被他夺了性命,只得黯然作罢。

这段旧事苏错刀自然知晓,却道:“我囚他十日,并不曾问一句伽罗真气……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肯说。他武功没了权势没了,却还是崇光宫主,到死都还是那样的骄傲狠毒。”

黄吟冲看着手里那杯葡萄酒,水晶杯子映得酒液鲜红如血的异常凄艳,低声道:“七星湖之主代代为情痴为情死……这难道是诅咒不成?”

苏错刀满不在乎道:“我不会。”

他纯黑的丝袍被风微微吹起,飘逸如云雾,黄吟冲目光温和的扫过他的脸,道:“为什么?”

苏错刀道:“我那么爱崇光宫主,杀他却也没有手软。”

黄吟冲笑,像是纵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苏错刀眸光淡然:“我情关已过,不瞒堂主,杀崇光宫主那一刻,我心境灵台一片清明,廿八真气始成,贯通经络,洗骨炼髓,就是那一日,凤鸣春晓刀一扫黯淡,刀气化碧。”

凤鸣春晓刀是天下难得的奇刀,初始刀身墨黑无光,若能玄妙互通,以内息感应刀气,刃则成碧绿之色,再进一步,身刀相合刀随意动,即成雪亮银光,待刀术进为无上刀道之时,刃转为透明无色,即为巅峰大成。

听得这话,黄吟冲大为惊愕,一时笑容尽敛,难道世人最怕的情关之于他,仅仅只是武功修行的突破契机?

苏错刀看着无边湖水,道:“本派沈苏二位宫主,一惊才绝艳,一正邪双修,都比我强,但他二人沉溺情爱不能自拔,不以七星湖百年传承为重,错刀此生却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使得七星湖有半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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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湖芳草遍地,各种石子漫成小径,颇有曲径通幽之趣。

船至岸边,苏错刀起身,足尖一点船舷,已倏然落地,饶是黄吟冲见惯了,也只觉眼前一花。

苏错刀的轻功,已到了身由意动随心所欲的地步,姿态翩若惊鸿,速度更是神鬼莫敌的可怕。

黄吟冲看着他足踝处一道极细的红痕,却微微一叹,目中不忍之色一闪而逝。

苏错刀赤足甫一踏上石径,两侧便有下属躬身屈膝为礼,一轻衫广袖的人影飘然掠近,猫一样直投入他怀中,仰头笑道:“宫主,白鹿山弟子的资质如何?”

这人双眉修长入鬓,眸如秋水晶莹,面容本是稍嫌清冷的秀逸出尘,但一笑之下,却妩媚灵动耀目生春,正是内堂总管叶鸩离。

苏错刀伸手搂住他的腰,道:“聂十三余威犹在,白鹿山不可轻动,那名弟子的剑法根基不坏,就是人笨了些。”

叶鸩离笑着,转眼瞧见黄吟冲,忙道:“黄堂主,近日鸩离寻了个漂亮孩子,容貌既佳,且素日以黄精石乳为食,洁净无比,回头就送到须弥堂给你老人家瞧瞧。”

黄吟冲正要道谢,却听叶鸩离又笑道:“你老人家一边练功一边宣淫,倒是撒尿擤鼻涕,两头不耽误啊!”

黄吟冲也不惊讶他言辞忽雅忽俗,当年崇光在时,众多内堂弟子中,最为宠爱的就是叶鸩离,不光因为出水白莲般的相貌投了眼缘,他性情活泼言语不羁更是深得心意,而归根到底,却是少不得有些移情寻影的痕迹。

叶鸩离出身非同一般,他本是南疆某部土司之子名唤乌各,由第十一房小妾所生,那小妾貌若梨花不说,又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刚好土司大人天生一副犯贱脾气,受惯了妻妾们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偏偏就喜欢她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于是盛宠十年不衰,对乌各也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捧在手心里疼着。

小妾其实外冷内热,有一颗向往文墨的心,对文盲土司大人冷,跟一个读书人却热得能打铁,不顾三个月的身孕,趁着土司宴客,跟小白脸才子通奸,结果被心血来潮回房找她的土司捉了个现行。

土司大人不知道自己被带了多少次绿绸镶翡翠的帽子,又无意开不花本钱的衣帽铺,回头看了看乌各,愈发觉得那张白生生水灵灵的小脸没半分像自己,不禁十分不满怒发如狂,当着贵客的面,活生生掏出小妾的胎儿当场就泡了血酒,一刀一个宰了奸夫淫妇后,正要再剁了乌各——反正自己儿子十好几个,对这个既然起疑,干脆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刀刚举起,人还没刀高的乌各几步跑过去,踏着一地的血,一把抢过酒坛咕嘟嘟大口饮下血酒,饮罢一抹嘴,伶俐的抱住土司的腿,又哭又嚎:“阿爹……阿爹!便是阿爹不杀他们,乌各也要亲手为阿爹杀了这两个贱人!”

土司大人愣了神,有些舍不得这个最聪明骄纵的儿子,但看看周围人的眼神,都藏着躲躲闪闪的同情嘲笑,还有直接往自己头上瞄的,心中不由得愤懑,难道老子头上有碧绿云气要升仙了么?

这等羞辱是个男人就受不得,土司大人又是一张说翻就翻的狗熊脸,咬了咬牙,一刀就砍了下去。

这小野种一死,疮疤也成了猛男的标志,杀奸夫,杀小老婆,连儿子都杀,这份光荣不可亵渎,谁还能私下戳自个儿脊梁骨?

看着雪亮的刀当头砍下,乌各也不哭了,只抬起手腕擦眼睛。

一直微笑旁观的一位贵客突然起身,一手握住刀锋,手掌与刀刃相触,竟发出金铁之音:“土司大人,既然这孩子你不要了,便送给我罢。”

土司一怔,他对这位贵客颇不敢招惹,当下收刀问道:“庄公子,七星湖要这兔崽子做什么?”

庄崇光笑道:“这孩子没什么心肝,是可造之材,我很喜欢。”

说着轻轻拉过乌各,问道:“你阿爹杀你,你就敢害他?”

乌各小身子一颤,却恨恨道:“假娘们儿,你怎么知道!”

崇光听他言语凶恶无礼,心中更增几分喜爱,从他衣袖里捏出一条细细的小蛇:“白玉金钱蛇,被咬上一口,那滋味可妙得很哪,你抬手擦眼泪时,袖口正对着你阿爹,待这小东西窜出去……你阿爹虽不至被毒死,一番苦楚却是免不了。”

土司又惊又怒:“小兔崽子,你敢害我?”

乌各立即反咬一口:“你是我阿爹,我是兔崽子,你就是兔儿爷!”

土司暴跳如雷,崇光却乐得如获至宝,原本用以购买草药的两千两黄金外,格外又加一千两,算是土司大人卖儿子的钱。

带乌各回七星湖之时,柳叶如裁,玉笛声悠扬,山幽水静。

崇光看着他钟灵毓秀的小脸,柔声道:“给你改个名字,叶鸩离,柳叶的叶,空山影离,好不好?”

叶鸩离看他一眼,小嘴一抿:“我不识字。”

土司大人是大文盲,他理所当然是小文盲。

崇光为之愕然,随即大笑:“那就不必识字了,我教你武功就是。”

结果叶鸩离一直文盲到崇光被杀,好在他记忆惊人心眼又多,倒也不吃亏,除了不认字,武功杂学均是矫然群伦,更因心性阴狠,独独专精于连下九流都不齿的幻蛊之术。

待他居内堂总管之位时,苏错刀道:“你如今手头事务繁多,只靠记性总有不便之处,还是认认字的好。”

叶鸩离愤愤然委屈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崇光宫主对我那是白糖包砒霜,本来就没存着好心,一双眼睛更是疤瘌上长疮又坏又毒,四面八方无所不在,我哪敢偷学!”

崇光眼光确实毒,最起码叶鸩离就应了那句没心肝。崇光对他既有救命之恩亦有收养恩宠之情,可他帮着苏错刀废掉崇光时,没半点手软。

  第四章

此刻苏错刀见他对黄吟冲亲热细心,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意甚嘉许。

黄吟冲在七星湖的地位非同一般,身为外三堂第一堂主,武功深不可测尤精水战,且资历最深,历经沈苏庄三任宫主,今日外三堂的精英,多半出自他的手下,堪称七星湖的柱石骨架。

更何况此人不光忠心可靠,且性情风趣好色如命,对着当年崇光宫主都敢存觊觎意淫之心,行风月销魂之事,美其名曰这是为了炼气化神修行得道,而苏错刀叶鸩离,几乎是他眼看着长大,其中屡有险处暗流,他亦不动声色的护持一二。

因此待苏错刀执掌七星湖,三人之间隐约有种不需言传的信任亲密。

黄吟冲眨眨眼,笑得风流不羁:“鸩离越来越懂事,不过你自己怎么不去须弥堂?论及容貌,放眼七星湖,有谁能及得上水妖叶鸩离?”

叶鸩离年前随黄吟冲北上,金江击退北斗盟后,一身银白鲛衣湿淋淋的跃上船头,口中衔着尺余利刃,鲜血兀自顺着刀锋滴滴滚落,衬着他如画眉目黑发玉颜,白道幸存诸人看着只觉心胆俱裂,故有水妖恶名流传开来。

叶鸩离从小就是伶牙俐齿,靠在苏错刀身上,柔声道:“我就是怕黄堂主见着我去一时心魂俱迷,或许就堪破玄元大关驾鹤升天,虽说也是一段佳话,但自此须弥堂无主,宫主少不得要罚我。”

黄吟冲不负所望的淫笑:“你是欺我老了,消受不了你这样的美人是么?你还小,不明白老人家的好啊。”

“马上风死得好么?”

苏错刀笑吟吟的听着他们一老一少贱兮兮的斗嘴,一边慢慢前行,绕过一处竹林山壁,便是宫主寝居。

此处居所为沈墨钩亲自设计,他着实是不世出的人才,诸事杂务无所不通,品味更是高雅绝俗,这居所前三间均依山壁而建,结构精妙天然,远远看去完全隐于佳木花障中,石门一开却又是别有洞天精丽奢华,掏空山壁成回廊曲径,有花圃竹林、流水清泉,各色鹅卵石铺就的羊肠甬道弯弯曲曲通往其后三间精舍连着卷棚。

到石门口,黄吟冲依规矩止步停足,正要告辞,只听苏错刀轻声道:“伽罗真气一事,黄堂主不必忧心。我倒觉得崇光宫主所言甚是,贪海疑城心法所依托者,只需是淳和平正的内功,没有伽罗真气,未必就没有其他合用的真气,我既为宫主,总会为七星湖寻到,将贪海疑城心法补足。”

话说得轻描淡写,黄吟冲却是心中一凛,随即颔首微笑:“有宫主如你……实在是七星湖之幸。”

苏错刀之能,最了解的莫过于黄吟冲,因此即便有资历有能耐,也从不逾矩而行。

庄崇光则是直到被制时方幡然醒悟,身边竟养了只如此可怕的毒蛇猛兽,却已被干脆利落的一掌震散浑身经脉废掉武功,从此回天乏术悔之晚矣。

眼下苏错刀既说要补足贪海疑城心法,他的性子一向是言出必行行则必践,优钵书阁中,迟早会出现一册足以匹敌伽罗真气的内功心法。

看着苏错刀与叶鸩离的身影隐入石门,黄吟冲不禁有些出神。

苏错刀年幼即随一群孩子被收入内堂,内堂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争宠战地,能在数年间脱颖而出的自是一步登天,或许就能被总管瞧中纳在身边,成为下任总管乃至宫主的待选者,便是没这等青云之运道,斩经所、书阁、医舍或是分至外三堂亦是好去处,但若泯灭众人庸庸碌碌,多半就要沦为侍从贱奴甚或鼎炉器物,那可就是命如草芥任人践踏了。

而当时的总管庄崇光从不弹压这种种鸡飞狗跳的纷争,只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以乱治乱。

因此济济一堂的一群孩子,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便是只蛤蟆都硬要蹦跶出凤凰的劲儿来,阴的阴坏的坏,强悍的强悍变态的变态。苏错刀却是哪样都不沾,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也不争不抢,似毫无出色之处。

这已足够让人瞧不起了,偏他一张脸又生得精致华美无可比拟,阅尽春色的黄堂主见后若有所思:“这孩子通身的气质……竟有昔年沈墨钩宫主的几分遗风。”

无心一言仿佛茅坑里扔了块大石头,顿时引发群情激愤且振奋,众人又妒又恨,人人得而欺之,你若今天不曾为难苏错刀,都丢人得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连叶鸩离养的小哈巴狗,都只欢天喜地的追着苏错刀咬。

两年后打扫战场,一群孩子已折了一半,有犯错被弃的,有被毒杀的,有练功走火入魔废掉的,有切磋中伤重不治的,但种种原因出局的孩子里,却没有苏错刀。

黄吟冲无意发现,已崭露头角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叶鸩离,乖巧的蹲在苏错刀面前,小狗般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脸紧张讨好。

苏错刀端坐在脂醉花旁的石头上,下颌微抬,伸手矜持的摸了摸叶鸩离的小脑袋,叶鸩离立即甜蜜的笑成一朵花,轻轻捧起他一只手,嘴唇贴上手背,神色又敬又爱,又亲又畏。

黄吟冲看着这仿佛仪式的一幕,扬了扬眉毛,悄然避开。

又过一年,苏错刀成为庄崇光座下第一弟子,得传廿八星经。直到此时,庄崇光才发现这孩子武学天赋高得惊人。

而默默注意了这孩子数年的黄吟冲在心里对苏错刀如此评价:冷静、缜密,一击必中,天性凉薄,命定的七星湖之主。

至于聪明与否,手段如何,那都已无需再提。

唯一所虑,便是历代宫主情劫难解,只盼着苏错刀这一生都不动情。

走到精舍外,暮色降至,西边却有层层乌云接着落日,苏错刀突然停步,道:“今夜大概有雨。”

叶鸩离看了看不远处莲池上低飞的燕子,不禁蹙眉,道:“这场雨多半还小不了……错刀,你腿疼不疼?”

苏错刀点点头:“惯了。”

指了指脚下石子甬道,道:“你就在这儿跪一夜罢。”

叶鸩离一愕,却立即掸衣跪地,双膝磕在鹅卵石上,不露半分怨色痛楚。

苏错刀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颌:“知道为什么要罚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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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鸩离咬了咬嘴唇,有些忐忑不安:“宫主罚我,肯定有原因……可我猜不着。”

求道:“恳请宫主告知鸩离,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愿让你有半分失望……”

苏错刀凝视他片刻,眼神深邃幽冷:“我在想,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昔日崇光宫主座下的内堂总管,连七星湖飞进的一只苍蝇都知道是公是母翅膀厚薄,你呢?内堂十八天馋君,专为打探消息行踪而设,你都让他们跳了黄堂主的丹炉,还是做了阴堂主的蛊人?”

说罢拂袖而去:“先跪着,明早再来见我。”

淋了一夜雨,更惶惶然担足了一夜的心事,叶鸩离脸色惨淡,双足踩上屋内柔软的地毯时,只觉膝盖针扎般刺痛,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定,苏错刀闪身上前,一把扶住他,淡淡道:“知错了么?”

不曾料到苏错刀待自己仍是这般温柔,叶鸩离一惊,旋即大喜,沾上了嘴的麦芽糖一般,几乎化在他身上,又好似死鬼还了魂,秋水明眸中登时流光溢彩:“嗯,近日鸩离处置内堂事务,颇有疏漏之处,请宫主降罪!”

苏错刀道:“既往不咎,再说已经罚过你了。”

说着衣袖轻动,一只小小的药瓶滚入叶鸩离手中:“去涂了膝盖,就不会再疼。”

叶鸩离握着药瓶,眉眼笑得弯弯的,更不敢忘了正事:“宫主,内堂是不是进了钉子?”

苏错刀半笑半讽道:“不错,叶总管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

踱开两步,陡的敛了笑意:“给你十天时间,辰州桑家的表亲越栖见,将他所有情况收集成册,放到我的案头,做得到么?”

叶鸩离神色坚定,道:“是,十日之内,越栖见的出身经历、武功喜好,包括越家一切相关,属下不会有任何遗漏!”

苏错刀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真凉。”

下了整夜的春雨兀自绵绵不尽,听着这样缠绵细腻的雨声,连脚趾都酥痒难耐的蜷曲起来。

苏错刀慢条斯理分开叶鸩离的唇,手指也伸入到衣衫里流连抚摸。

他的吻是极品的媚药,唇舌是无数蘸满蜜糖的灵巧钩子,一个吻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轻易的让叶鸩离发出沙哑甜美的呻吟,湿衣下冰冷的身子着了火般轻轻颤抖,眼角都飞起一片薄薄的绯色,双手勾住苏错刀的颈子,急切的索取更深入的侵犯。

苏错刀一吻既罢,便避开叶鸩离迎上来的软滑舌尖,一手扣着他的腰,毫不温柔的反压在桌上,慢慢整理他散乱的衣襟。

指掌羽毛般在叶鸩离赤裸的肌肤上一点点拂过,指尖所到之处,像是探索,更似吞噬,这样的摸法,感觉下一刻就会被他强势火热的进入抽插,叶鸩离恍惚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敏感得惊人,不由自主眼睫湿润,哆哆嗦嗦的抬高腰肢,道:“错刀,求你……”

他动情之下,肌肤显出奶油般柔嫩细腻的光泽,苏错刀爱不释手,玩笑道:“貌若冰雪却天生内媚……难怪黄吟冲对你念念不忘,我迟早有一天挖了他那对色迷迷的眼睛。”

口中如此赞着,却将他衣带牢牢系好,捞起他绷紧如弓弦的腰,喝道:“站好!”

叶鸩离双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只得伏在他的肩头,咬牙切齿,像是被夺了食的野猫,道:“你又不给我!”

苏错刀嘴唇拂过他晶莹如玉的耳垂:“再忍一忍。”

叶鸩离耳朵红了,低声道:“得忍到什么时候?”

苏错刀笑着托起他的下巴,道:“等你廿八星经的底子打好,或者……能在我的阳春双修术下,固守精关元阳不失。”

叶鸩离眼睛一亮,似喜似嗔:“你要传我廿八星经?”

贪海疑城心法的总决中提到,廿八星经修为的精进,离不开采补之术,而采补得来的真元多少有些驳杂各异,要想使得异种真气与自身融为一体,就格外讲究自身底子的精纯,最好的法子便是以自身丹田为鼎炉,真元为火种,如此能将采补得来的真气煅烧提炼,从而水乳交融完美契合。

因此修习廿八星经之前,若元阳丢失守不住精关,终其一生,廿八星经都只能停留于邪气一路,无法到达堂皇巅峰,庄崇光便是一例,否则也不至于被苏错刀一击得手身败而亡。

当年崇光知道此节后,因最是偏爱叶鸩离,当即传令内堂,绝不许任何人碰叶鸩离一根手指,敢染指轻辱毁他修为根基者,一律锁了琵琶骨关入黑水湖水牢。

于是叶鸩离就被迫冰清玉洁了。

崇光不喜苏错刀,但也深知此人可堪大用,实为七星湖薪火相继的绝佳人选,于是便琢磨了一个损招儿,在传他廿八星经的同时,授以阳春双修术。

如此一来,就好比决斗场上枭兔相搏,枭鹰大发慈悲的扔给小白兔一把砍柴刀,且不论他会不会用,刀法如何,总之自己算不得胜之不武了,欢好之际他若还是守不住,沦失元阳,自己也理直气壮,即便苏小缺回宫,也不能怪自己私心好恶任性妄为。

谁知苏错刀还真是一个狠角色,白兔皮一脱,心中严守一点清明,阴阳采补之术进境神速,风月场中红绡帐里,竟死活没有吃下庄崇光的这一记毒手暗亏。

叶鸩离深知他昔日之艰难,不由得百般滋味如海水涌潮,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瞬也不瞬的凝注于他。

七星湖宫主与总管之间,常有肌肤之亲,有过心甘情愿的身体亲密,无论爱与不爱,彼此心里都会存着一丁点儿的温柔。

而在波诡云谲的七星湖乃至江湖,这一丁点儿的温柔,往往能扭转乾坤峰回路转。

苏错刀却为了自己于武学上不存桎梏隐患,将两人的欢好交合一推再推,叶鸩离只觉心里暖洋洋的熨帖,更涨满一种难以言传的充实喜悦,一时竟有些惶恐不安的患得患失,情不自禁已单膝跪倒:“错刀,小时候你把我按水里差点儿憋死我的那次,我就偷偷告诉自己,叶鸩离这辈子,都要跟你芭蕉开花一条心,你……你不用对我太好……”

苏错刀道:“咱们是亲人,阿离,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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