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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花廊盛开着杜鹃和紫藤,水池中还有一对圈养的鸳鸯, 荷叶翠绿如伞, 参差一片, 点缀青瓦朱梁, 赵由晟行走在陈家的花廊上, 远远听到琴声,琴声从斋房的方向传出。

  长长的花廊在脚下延伸,春日的阳光斑驳照在脸庞、肩上,将赵由晟那身紫色的衣袍照得明亮、光鲜,他不慌不忙行进,倾听琴声,他慢慢走过长廊,来到陈郁雅洁的书斋前, 止步在石阶下。他不着急进去,一旦进入, 琴声就会停止, 他站在门外听琴,背靠着窗,双手抱胸,院中阳光扑面而来, 他微微眯着眼睛。

  墨玉从赵由晟身旁走过, 俏皮朝他瞪了一眼,作势要喊,他将食指放在唇边, 做出嘘的动作,他眉眼含笑,说不出的好看。

  墨玉姐姐将他“放过”,她绿色的身影轻盈穿过庭院,消逝在花廊尽头。

  琴声悠扬,清幽,能感受弹琴者内心的闲情逸致,赵由晟静静地听,眼睑低垂,仿佛周身是春日的山野、流水,令人惬意。

  琴声终止,赵由晟仍未有进屋的念头,不想陈郁像似感应到他般,抬起头来,睨见窗外的身影,他忙走向门外,惊喜唤他:阿剩,你几时来。

  赵由晟回头看他,笑语:不久,听了半支曲子。

  陈郁走至他的身边,陪伴他靠着墙,看阳关灿烂下的院子,两人身子挨靠一起,谈着生活琐事,多是陈郁在说,而赵由晟在听。

  交谈时,陈郁不由自主看向赵由晟的腰间,他上一次就发现由晟常佩戴的水晶佩不见了,那是一件豹子造型的水晶兽,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阿剩,你腰间的水晶兽呢”

  “哦,似乎是遗失在外头。”

  “那般贵重,再没寻着吗?”陈郁帮惋惜,他知道那是赵由晟外祖送他的。

  “嗯。”赵由晟微微偏了下头,他不好跟陈郁说实话,心想着水晶兽已化作城东船坞里的一条海船,还有九根铁木。

  陈郁暗自想城中有售卖水晶的玉石斋,只是那样漂亮的水晶兽,恐怕再无相似的,而且也相当昂贵。陈郁每月都有一笔钱花费,他想攒一攒,能买一件吧。

  两人在门外靠墙交谈,院中不时有奴婢经过,总是朝他们探望,甚至还有两名兄长院子里的女婢呢。陈郁老早发现女婢看赵由晟的目光,与看别人的不同,带着羞涩和些许倾慕。

  因赵由晟常来,陈宅的女婢都知晓他是位宗子,往往见他来,好奇心下多瞧他两眼。

  只专注着身边人的赵由晟,并没留意女婢的目光都是投向他,并对他自然而然流露羞意,他拉住陈郁手腕,带他进屋,他只觉外人碍眼而已。

  陈郁突然被抓住手腕,任由赵由晟带他进入书斋,书斋清雅,僻静许多。

  两人来到琴案前,陈郁坐于蒲团上,拨动琴弦,觉后背被人贴靠,他低头没动,见赵由晟伸手从琴身上拍走一片紫色花瓣,那是窗外飘进的花瓣。

  “先前弹奏的那支曲子可是新曲?以往没听过,小郁可愿意再弹一次?”

  “是新曲子,我也很喜欢。”

  “适合春日,山野流水,让人惬意。”赵由晟对音乐只是一般爱好,但他欣赏得来。

  陈郁点头,说这支曲子就叫《游春》,他很高兴由晟喜欢。他整理衣袖,露出白皙而修长的手臂,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琴声悠远,令人心旷神怡。

  赵由晟躺在一张矮榻上,支起一条腿,他手中把玩一只小香兽,青釉,圆润可爱,仔细一看是只兔子。他时而听琴,时而看弹琴之人,目光常常停留在陈郁的身上。

  陈郁一曲弹完,没再弹奏的意思,他坐到矮榻来,侧身与赵由晟交谈,谈庄蝶邀他初四去林家田庄,问赵由晟去吗?

  赵由晟坐起身,抓住陈郁搁在榻沿的手,突然凑到他脖颈嗅了下香气,见陈郁有些慌张,他温语:“这是配制的新香,难怪闻起来不一样。”

  陈郁低头,一边耳根红了,小声说:“也给阿剩做了一枚香饼。”

  “和你这个味道一样吗?”赵由晟又凑到陈郁的衣领嗅了下,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脖颈上。

  陈郁哪知他是有意这么做,红着脸道:“一样。”

  他忙要起身,想去取那盒香饼,赵由晟扣住他手,说不急。

  两人就这么凝视着,赵由晟躺在榻上,陈郁侧坐在榻沿,两人不言不语,陈郁心嗵嗵直跳,好一会儿,赵由晟才放开他的手。

  书斋的房门大开,平时不会有人闯入,不过凡事有意外,陈郁腼腆,他挪开位子,离赵由晟稍稍远些。他想起初四游春的事,又问赵由晟,很想和他一起去。

  “我当然要去,小郁把风筝带上。”

  陈郁欢喜:“我让董宛去买风筝,还要买锦品堂的脆角乳酥!”

  看他开心地像似个孩子,赵由晟笑语:“东西不用带多,田庄那边什么都有,没有的庄蝶他们会带。”

  就怕墨玉发大招,给派出十来个仆从,携带上桌椅,茶点,席子,餐具等物。每当庄蝶到陈家来,各式甜品、饮子能摆满一桌,因知赵由晟不爱吃甜,来得又勤,否则墨玉必也是同样“攻势”。

  陈郁忙去唤董宛卖风筝和乳酥,后天可就初四,要好好准备。赵由晟从矮榻上下来,在书斋里走走看看,他在书案上见到一只香木盒,木盒上写着一个“晟”字,打开木盒,里边是一块香饼。

  想也知道这是陈郁要送他的香饼,拿起一闻,味道果然和陈郁身上的一样。

  嗯,甚好。

  自从制香的手艺娴熟后,陈郁每次制香,都会给家人和友人制作一份,阿剩父亲兄长庄蝶端河一个不落,当然也有郑远涯的。

  想到郑远涯,赵由晟就想起上次听小郁说,远涯嫌弃他做的香饼寡淡无味。郑远涯当然不会用文绉绉的“寡淡无味”,以赵由晟对他的了解,他说的该是:淡出鸟来。

  有时候赵由晟到陈家来,会遇到郑远涯,有时是曾元容,苏宜等人,赵由晟和远涯还能说上几句,与元容,苏宜则谈不上交情。

  陈郁进屋,见赵由晟手拿着自己要送他的香饼,赵由晟将香饼放进香木盒,把香木盒揣手上,道声:“多谢小郁。”陈郁想他是要走了,有些不舍,跟着他出门,两人一同走上花廊。

  赵由晟道:“小郁,后天清早我来接你。”

  陈郁欣然应好。

  两人并肩行走在花廊上,一个紫衣一个蓝衫,他们一路走一路言语,春光映着他们的笑容,紫藤花垂落,荷叶婷婷。

  赵由晟和友人几乎每年都要结伴去林家田庄玩,时光在这群小年轻身上流逝,原本青涩的少年,长成了大人模样;原本调皮的小孩,长出了小小少年的身姿。

  还是六个主人,为数不多的仆从,在清早欢声笑语出城门。赵庄鲲还是带着赵由磬,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九岁的由磬很羡慕大家都有马儿,他的庄鲲哥说等去田庄,会教他骑马,他在马上兴高采烈的挥舞双手。赵端河和庄蝶在队伍正中,两马并行,悠闲交谈。赵由晟和陈郁落在后头,他们慢悠悠,其他人也不催促,都知晓他们感情要好。

  前方的人渐行渐远,消失不见,赵由晟和陈郁策马追赶,林风拂动他们的衣衫,野草摇曳,原本紧随的陈郁,渐渐放慢了速度,他望着阳光下驰骋的赵由晟。他想起两人一起骑马的梦境,年长一岁,他已能明白梦中的暗示,他惊颤而惆怅,心慌且又喜悦,道不清那般复杂的情感。

  多想无益,陈郁驾一声,追上赵由晟,仿佛跨越了河山般,只为与他并驱。

  林家田庄的活动,年年都相似,要么捕鸟,猎野禽,要么采摘应时的水果,还总会划分出时间,让大家一起喝茶,或者三三两两骑马在林地奔跑。

  今年放起风筝,赵由磬和陈郁都喜欢放风筝,由磬拉着风筝线在草地上奔跑,像个疯孩子,由磬在宗学里饱受“摧残”,难得有放肆玩耍的日子。陈郁轻轻拉动风筝线,风有些大,怕风筝被刮走。

  其余人就在草地上铺席子,品尝果饼,喝茶,庄鲲问端河:听说你今年打算科考,上京前不如将婚事办了,也算双喜临门。

  赵端河正在品茶,差点呛到,咳了许久。

  “不说是你,由晟也该收收心。”老大哥庄鲲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诲小弟们。

  赵由晟手臂搁在大腿上,坐姿不羁,他正看着玩耍在一起的弟弟和陈郁,听得庄鲲的话,笑道:“怎说?”

  “啧啧,这就装糊涂啦!我可不只一次见你往城东去,那边勾栏瓦舍多,想不到你原来也……”庄鲲话没说完,见陈郁朝他们走来。

  “庄鲲兄自己要没去勾栏瓦舍,怎知我去?”赵由晟淡定喝茶。

  鲲咳了一声,庄蝶睨向老哥。

  “我看由晟不像喜欢那种地方的人。”端河搁下茶碗,语气相当肯定。

  “说来阿剩近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什么,老说和我们出去喝酒。上回,我去阿剩家,婶娘问起,我还要帮忙打掩护呢。”庄蝶想起这么件事来,托着下巴,瞅赵由晟,一脸不解。

  陈郁坐在自己的身边,赵由晟觉得他有必要澄清:“我闲来无事,到番馆喝几杯而已。”

  果然,除去陈郁,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他,番坊鱼龙混杂,很乱,而且传闻里还很危险呢,身为宗子,几乎没人会去那样的地方。

  “由晟,宗子可不许亲自舶商。”庄鲲一针见血,他们是老熟人,往时从交谈里,也知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对海船和海外贸易非常感兴趣。

  “哪有那么多规矩要守。”赵由晟喝口茶,见老友们关心的眼神,仿佛他下一刻就要葬身大海,他道:“在番馆请人喝酒,听人讲海外奇闻,不失是件乐事。”

  基于赵由晟的祖父就是个喜欢去番馆收集海外传闻的人,老友们也不再觉得难理解。

  陈郁去过番馆,熟悉那样的地方,番馆里歌姬如云,而且热情艳美,很少有男子不为她们吸引。赵由晟这番解释,其实跟去勾栏瓦舍也没差。

  “我听闻番馆歌姬大胆而美艳,能歌善舞,别有一番风味。”庄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由晟喝茶不语,心里甚至有点想揍人,陈郁低头缠风筝线,安静无言。

  “兄长,我要告诉嫂子。”庄蝶瞪眼,他老哥今年刚婚娶。

  在庄鲲尴尬不失豪爽的笑声中,大伙再没人接番馆这个话茬,而是专注于端河今年的科考,还有他啥时候娶个老婆。其实端河也只比由晟大一岁,就被逼婚。

  夜晚,众人如以往那般宿在田庄的木屋,赵由晟和由磬一间,陈郁在隔壁。由磬自己睡一张床,白日玩耍过瘾,夜里睡得四仰八叉,赵由晟躺在自个的大床上,摸本书夜读,毫无睡意。

  四周寂静,赵由晟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放下书,开门探看,见陈郁就在门外。赵由晟将身后的门轻轻关上,问陈郁:“睡不着?”

  陈郁点头,小声问:“阿剩,今年也会上京赶考吗?”

  “不去。”赵由晟压低声音,不想被别人听到。

  春日的山夜,风有些大,天气也冷,赵由晟拉住陈郁的手,将人往房间里带。陈郁房中灯火通明,床铺整齐,显然没躺卧过。

  赵由晟随手关门,刚转过身,便觉陈郁挨靠过来,一个轻轻的揽抱,赵由晟有点愕然,陈郁抬起头嘴角扬起,笑得灿烂。他很高兴,阿剩今年不用去考科举,他知道宗子试录取容易,而阿剩只要去考一定会考上。

  陈郁刚想将自己与由晟分开,不想被对方的大手按住腰身,不让他走。陈郁羞赧,把头低下,他害怕四目接触,心思全然被知晓。

  “兄长,兄长在哪?兄长!”

  门外传来赵由磬的唤声,那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害怕。想来是睡醒却见房中无人,而窗门外风声大,给吓着了。

  赵由晟放开陈郁,淡定整整衣衫,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由磬:兄长怎么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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