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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旧寝室暖和,赵由晟与家人住在同一层楼, 父母, 弟弟时不时过来看他, 他养伤的日子很悠闲, 不是睡觉, 便是与亲友交谈,有时也看看书。陈端礼赠予的血竭疗效极佳,赵由晟的伤口在逐渐愈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伤口愈合后,他要使用左臂,还需时日。

  清闲的午后,赵由晟靠在床上看书, 书卷搁大腿上,他单手翻页, 居然动作谙熟, 他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只有单臂能用。

  赵庄蝶和赵端河结伴过来看望老友,正好见到他这幅“尊荣”,庄蝶笑说你都这样了, 还不好好躺着。

  赵端河拿来张椅子, 在床前坐下,他没揶揄,他打量老友的样子, 嘴角明显带笑意。

  赵由晟将书收起,坐正身子,看着两位好友,问他们有什么好消息?他看得出来,两人心情特别好。

  “还真有一件,朝廷任命一位新宗正,你猜是谁?”赵端河说得神秘。

  赵不敏被免官,是需要一位新宗正,赵由晟略作思考,还真不好揣测,直接问:“是谁?”

  赵庄蝶忙道:“阿剩,我还以为你会猜族父呢。”

  “尚王房派的赵允贞。”赵端河报出一个名字,他本以为会从由晟脸上看到惊讶之情,不想对方脸上波澜不起。

  “尚王房派没参与此次宗室间的斗争,任命他为宗正,奚王房派也没话说;再者赵允贞在族中辈分高,宦海浮沉数十载,能治服众人。”

  赵由晟心里很高兴,虽然他们朴王房派和尚王房派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这个房派的子弟从不似奚王房支那般仗势欺人,在百姓、地方官那儿疯狂拉仇恨,他们智商一直都在线。

  “阿剩觉得好,我倒是不觉得,论声望,论功劳本应该由族父担任宗正。”赵庄蝶有点不开心,朝廷里肯定是有人忌恨族父,暗地里坏事。族父本就是被奸相马仁义和他的朋党排挤,愤而辞官的。

  “族父辞官就是为了过几天清闲日子,哪肯担任这烦人的宗正。”赵端河倒是很了解族父,而今赵不敏罢官,新宗正任命,族父正好去过他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那我们以后还不是会被尚王房派的人欺负。”赵庄蝶扁扁嘴,他想法很单纯,要是族父担任宗正,往后就是他们欺负别人,但他们品格高尚,承诺绝不主动欺负别人。

  “不会,往后我们大有可为。”赵由晟不认同,这番争斗下来,当地势力最大的奚王房支已垮下,反而是他们这些小房派的人团结一起,成为另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赵端河瞅着老友的笑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由晟,你不会是对官船有什么念想吧?”他有许多海道针经的书,还有一大堆海图,怎么看他都是对海外贸易很感兴趣。

  “哪能,祖规有训,宗子不得舶商。”赵由晟拉了下背后垫的被子,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

  赵端河还是满腹狐疑,以他对老友的认识,还有他近来做的这些事看,压根没什么规矩能约束他。祖训还让兄友弟恭呢,他还不是扎伤赵几道,把人给关在郑家船脏兮兮的货仓里。

  三人谈了一会新宗正与尚王房派的事,赵庄蝶突然问起陈郁来,他来由晟家多次,没见过陈郁,这不应该啊。

  赵由晟回:“小郁有脚伤,这些日也在家休养。”

  赵庄蝶摸了摸头:“我上回去看他,他脚上是有伤,看着不严重啊。”

  “原本看似不严重,不想突然肿胀疼痛,难以行走。”赵由晟想怕是因为他带着脚伤来探看自己,而使得伤情加剧。

  赵庄蝶把头一偏,似乎在做着思考,他问:“阿剩,小郁是不是真得从海里将你救起?”

  外界有流传,还添油加醋说因为陈郁是鲛女之子,所以在海里如鱼得水,所以不仅没溺死,还能救人。

  赵由晟不语,让陈郁跳下海救他,甚至现出陈郁抗拒的鲛态,为救他更是精疲力竭,不顾自身安危,这对赵由晟而言,是件沉重的事。

  再则,不想小郁身上有更多的传言,这事最好否认。

  “外人传谣,不可信。冬日海边寒冷彻骨,他们两人要是一同落海里,哪还能见着他们活命回来。”赵端河进行一番分析,他一向不信怪力乱神的事。

  赵由晟没表态,赵庄蝶却不知道从赵由晟脸上瞧出点什么,笑道:“我问问小郁不就知道啦。”

  庄蝶和端河先前都听说赵由晟中箭的事,但没听闻他掉海里,陈郁去救他,还是隔了几天,外界传闻,才传到他们耳中呢。

  午后,庄蝶和端河离去,赵由晟躺回被窝睡觉,他是伤患,白日睡懒觉,也不会有人说他。期间赵母过来看过他一回,帮他掖被子,把他枕边的书收起,也不知道看得是什么书——其实就是海道针经,每个字赵母都认识,可凑一起不懂是什么意思。

  养伤呢,多费脑,没收。

  睡梦中的赵由晟,梦见寒冷的夜,冰冷的海浪拍打礁石,陈郁抱住他,悲伤地哭着,恳请着,让他别睡着,然后赵由晟醒了。

  醒来,窗外晚霞如火,在温暖的被窝里,赵由晟将双臂稍稍兜向怀,就像似抱着一个人,给予他一个暖洋洋的拥抱,安抚他。

  **

  午后,陈郁的房中燎沉香,香雾袅袅,一双白皙的手行云流水般拨动琴弦,琴声悠扬,弹琴的是曾元容。

  陈郁靠着床,身上盖着一条温暖的被子,他闻着沉香,倾听琴声,他的心飘得很远,他仿佛置身于蓝天白云之下,有耀眼的阳光,一座寂静的小亭子,还有蝉鸣声。

  陈郁想起的是夏日的茶溪,艳美的茶花,潺潺流水,还有草亭上相伴的赵由晟,阳光照在他粹白的儒生服上,映亮在他的脸庞。那光似手指,触摸他的眉眼鼻唇,他的双唇紧闭,唇线好看如笔绘……

  陈郁不敢再往下遐想,他慌忙收回这份情愫,瞪开眼睛,感觉自己心跳似乎都加速了。

  为何会联想到阿剩呢,陈郁想,也许因为宫香的配方里便有沉香的缘故,而阿剩佩香是宫香。

  一想到自己亲过那两片唇,还亲上许久,陈郁耳根便红了,他悄悄抬头去看曾元容,见他专注于弹琴,并没察觉自己的异常。

  他的小心思不能被人知晓,哪怕是如此亲好的元容,他也不能与他道。

  此时的曾元容,青丝垂肩,紧掩的衣领露出一截白皙优雅的脖子,他的衣装配色鲜艳,若是从身后看他,恍惚以为是位绝色佳人。

  陈郁想,他仪容出尘,真是个风雅的人。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郑远涯,瞅了眼陈郁寝室中的弹琴人,想着:原来他就是香五郎。

  他听闻小郁和香五郎学琴,而且两人相处得还不错呢。

  啧,长得就女相,衣装还如此艳丽,什么香五郎,应该唤他曾家小娘子嘛。小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可别被带歪了。

  郑远涯抱胸靠着墙听琴,他觉得他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去,可能有点小尴尬,再则他实在不会跟纤细的人打交道,要是又将香五郎给吓着了咧。

  听得一会琴,郑远涯想他琴弹得不错嘛,这琴曲挺好听,他好好的一个儿郎,干么做女子般的装束。不过世间之人千万种,有千万般活法,倒也没什么的。

  郑远涯待在门外,就快将一支琴曲听完,墨玉捧着一盘水果过来,见着一个高头大汉贴在门外,吓着一跳,仔细一瞧,惊道:“郑员外,怎么待在外头不进去?”

  琴声戛然而止,房中的陈郁和曾元容都朝门口望去,陈郁见是郑远涯,很高兴唤他,曾元容见着他,那惊愕的神情,可是一点都没掩藏。

  “你你……”曾元容口吃了,他认出来者就是他上回在城东遇到的武夫。

  郑远涯挑眉,咧嘴笑道:“我我怎么了?”

  还故意学他口吃,一副很欠揍的嘴脸。

  “你是郑远涯!”曾元容瞪大眼睛,眼中有恼意,他此时在陈郁家中,再则陈郁和郑远涯是朋友,所以他才不怕他呢。

  “好歹加个员外,纲首什么的,直呼人姓名,是不是太失礼了,曾家的小娘……小郎君。”

  那句肯定是“小娘子”,他还真被人这么取笑过呢。

  曾元容从琴案前站起,他个头不低,走起路来也不见女态,他从头都到脚,就是个男子。他显然是恼的,但他才不会跟一个海寇置气。曾元容抱起琴,走到陈郁身边,跟他话别。

  “元容,这就要走了吗?”

  “下回再来。”

  陈郁没有挽留,让墨玉将曾元容送出门,目送他离去。

  看元容和远涯的反应,陈郁猜测两人可能见过面,再则元容以前也表示过,他不喜欢粗鲁的人,想来当不成朋友。

  元容走远,郑远涯坐在琴案前,摆弄上头的一只小香兽,道:“我就是脱口而出,不是成心。”

  他意识到自己冒犯,他是个粗汉,有时心还挺细的。

  “元容不会记仇。”陈郁熟悉元容的为人,他心很软,要是下回远涯跟他道个歉,肯定就原谅他了。

  “远涯,你们几时相识的?”

  “也不算相识,我在街上遇到过他一回。”

  郑远涯将两人相遇的情景跟陈郁讲述,讲到他教训兵痞,把元容吓得花容失色时,忍俊不禁,丝毫没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流里流气了。

  “元容肯定不知是那两名歹徒先袭击你,下回我与他说。”陈郁笑语,有误会说清便好。

  郑远涯摸摸下巴,笑得灿烂:“可别,便就让他以为我是个地痞流氓好了,下回还能再吓唬吓唬他。”

  陈郁想,远涯便是这样,才总有些人以为他是个恶棍,明明就是个侠骨柔肠的人。

  “小郁,你脚伤还没好?”郑远涯看他仍躺在床上,从他受伤到现在也过去好几天了。

  “差不多好了。”父亲不让他下地走,要他多养两天伤,陈郁还是挺听话,他也是怕父亲担心。

  郑远涯丢开小香兽,在房中转悠,道:“这般说来,那你也没去看赵由晟啰。”

  陈郁点了下头,他自然是想去看看阿剩的。

  “他那伤没事吧?”好歹也曾是一同爆捶歹徒的伙伴,郑远涯还挺关心的。

  “爹前日才去看他,说阿剩已经能自己起身,还能下床走动。”陈郁从父亲那儿知道由晟的近况,也由此他没有着急去探他。

  “没落下残疾算他走运。”郑远涯觉得他就是个幸运的家伙,中箭没死,掉海里没死,伤势那么严重,才几天都能下床活动了。郑远涯摩挲腰间的刀柄,道:“他武艺不错,等他伤好,我想找他切磋切磋。”

  “不妥,会受伤。”陈郁摇头。

  “不会,我轻点砍他。”郑远涯不介意放水,他话语刚落下,就挨着陈郁一瞪。

  “哈哈哈……”

  郑远涯洪亮的笑声从房中传出,墨玉在院里和其他女婢交谈,听到笑声,笑着摇了摇头。小郎君和谁都相处得来,甭管是粗糙汉,还是美娇郎。

  送走郑远涯时,天边的晚霞如火,陈郁望向窗外,流露出对外面的向往之情。墨玉帮他的伤脚换药,安抚他:“大夫说明儿起就不用在敷药,走也可以走,你在院中小心走就是。”

  陈郁想,反正不许我到外面去,他很想阿剩,虽说知道阿剩在康复,可也要亲看见到才放心。

  隔日的夜晚,陈郁在房中与韩九郎下棋,陈繁难得出现在弟弟房中,他观棋不语,心里早将韩九郎鄙夷了无数遍。

  “哎呀又输了,小郁是高手!”韩九郎拱手笑语。

  “是九郎让我。”陈郁笑着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回漆盒。他瞧得出韩九郎是特意来帮他解闷,还故意输棋给他。

  韩九郎问:“还要不要再来一局?”

  陈繁撵他:“夜深了,还不回家去。”

  韩九郎站起身,拉伸胳膊,扭扭脖子,道:“你偌大的宅院,还没留间房给我睡,大繁你这样说不过去吧。”

  “新婚燕尔,也不怕你家娘子把你给休弃。”陈繁知这友人就是个浪荡子,闲散惯了。

  韩九郎叹气:“世人皆道娶妻好,在我看来万般不自在,悔不当初呀。小郁,你听哥一句劝,可不能太早成亲。”

  陈郁噗嗤笑着,看韩九郎被老哥给撵赶出去。

  此时夜色正浓,家中的奴仆在关家门,房中的陈郁听见院门关闭声响,他爬上床,盖上被子,正想把蜡烛熄灭入睡,突然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人在外头问:“舍人这么晚来,可是有要事?”

  陈郁从床上滚起,忙穿鞋,他奔出房门,正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的房间走来,院中悬挂的灯火打在那人脸上,陈郁激动地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阿剩!真是你!”

  灯火阑珊中,抱住赵由晟的陈郁,未曾去想,他这般举止是否妥当,他还把身后的仆人吓着一跳呢。

  “是我。”赵由晟轻揽了下陈郁的肩,言语温和。自从赵由晟去宁县,已有将近两年,不曾走进陈郁住的院子,为何突然想来,因为想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嗯?听说你想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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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真香现场,有种你十年都不要到小郁的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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