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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茶溪的午后寂静极了,只有蝉鸣声, 赵由晟坐在凉席上, 臂搁凭几, 手中执书, 他的指腹触摸书页上印刷的文字, 读得专注。若是其他人读来,每个字都认识,可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这是舟师的书。

  舟师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他们述著的海道针经,行文粗俚,且有不少行话,赵由晟能读懂, 且在他看来很有趣味。这是赵由晟一贯的趣好,在前世也是如此。

  “开船乾亥离石栏, 水十五托, 看北辰星四指,灯笼星正十一指半……”

  读至此,赵由晟仿佛置身汪洋,伫立海船上, 手执牵星板, 仰头则是星空,他持板的手臂伸直,另一只手将板绳拉至眼前, 看视牵星板的上下,下与海平线垂直,上测星体距水平的高度,用此领航。

  海道针经里所谓的“四指”,“十一指半”,指的都是使用牵星板的规格,牵星板共十二块,最小是一指板,最大则是十二指板。

  热日炎炎,赵由晟心静自然凉,那吹往草亭的徐徐微风,怕都化成了抚面的清凉海风。

  海域如此辽阔,扬帆可去万万里,沿途无数的番国夷岛可以停泊,前世那个颇多无奈的赵由晟,却在乱世里,身无立锥之地,倒在血泊之中。

  蝉鸣总是一阵阵,特别呱噪,突然群蝉噤声许久,那是有人经过,蝉儿胆小。赵由晟抬起头,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将书搁席上,目视前方,通往草亭的小道上,走来三人,领头那人是俞恩泰,后面还有两人,这两人他认识其中一人。

  何止认识!

  赵由晟倏然站起身,大步迈下草亭,迎了上去。

  “阿剩!”

  陈郁快步向前跑,超过俞恩泰,远远抛下陪伴他来茶溪的葛桂金,他如此激动,一口气至赵由晟跟前才停下。

  他穿着轻薄的素色丝袍,细丝绦扣住一枚海棠花造型的水晶璧束出腰线,腰间还坠饰金香囊,香囊小巧玲珑,散发沁心的清香,他手捏一把玉柄纸扇,手臂肤色与白玉柄一样白皙、细腻,饶是这不乏青少俊才的溪花书院,出现这么个风雅人物,也总要引人惊讶。

  看在赵由晟眼里,他长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高挑清丽。少年陈郁,热情而亲昵,将近一年的分离,未有丝毫生疏之感。

  “小郁,你怎么来了?”始料不到,饶是赵由晟也很惊诧。

  “我跟潘干办和他外甥去斗尾龙窑,回南溪路上,顺道过来看你。”

  他是如此欢喜,以致忘记介绍站在他身后的葛桂金,他踩上一层石阶,与赵由晟站在一起,那石阶不宽不长,仅能站两人,他的衣裳磨蹭过赵由晟的衣物,传来窸窣声。赵由晟怕他没踩稳掉落,伸手抓了他的手臂一把,动作自然而亲密。

  两人的亲昵,令俞恩泰瞪大了眼睛,以他对赵由晟的了解,赵兄在书院可是对谁都不冷不热,身为他可爱的舍友,有时都怀疑他莫得感情呢。

  陈郁的手臂被赵由晟抓那一下,感觉手劲不小,阿剩的手掌宽大有力,而他的个头也比去年更高,身上有不少改变,虽然如此,他的眉眼还是如此熟悉,那份亲和感也不变分毫。来到溪花书院,站在赵由晟身边,陈郁止不住欢喜,总算见着他了。

  “过来,坐下乘凉。”赵由晟入亭子,示坐。

  亭外烈日,陈郁一路前来,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渗透,脸颊和双唇因炎热而泛红。

  陈郁见草亭简陋,唯有一张凉席,便坐在上头,将两只长脚搁在石阶上,这是很随意的落座方式。他身边的赵由晟触手可及,陌生的茶溪,陌生的溪花书院,甚至是这头遭来的溪畔草亭,都因有阿剩而显得这般令人自在。

  赵由晟早已留意到跟陈郁同来的葛桂金,一并将他请进亭歇脚,自己则和俞恩泰烧水煮茶。

  俞恩泰心思全然不在炉上,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扇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陈郁的背影,可就那背影看起来也绰约迷人。然而美人心思全然不在亭上人身上,他的目光紧随赵兄,赵兄到溪边亲手洗涤茶碗,他穿着粹白黑缘的襕衫,在芦苇丛里,仿佛只白鹤般醒目。

  “原来赵兄小名叫阿剩呀。”俞兄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非常有趣,用蒲扇柄顶着下巴。

  陈郁一听,果然侧过头来,笑问:“俞兄与阿剩住在同间斋房吗?”

  前来溪花书院,陈郁人生地不熟,却直闯斋舍找赵由晟,这般举动丝毫不似他。午时,学生们各处避凉,斋舍里只有俞兄和另外两名学生,俞兄看见陈郁在问舍仆赵由晟是否在,他忙上前说他就是由晟在这里的室友兼老友,殷勤带路。

  两人前往草亭的路上进行过交谈,陈郁从俞恩泰那儿多少听闻由晟在书院的情况。

  俞恩泰回道:是啊,我们住一间房,我们交情可要好啦,还经常一起去喝酒。俞恩泰脸上都要笑出花来,炉上的茶水在沸腾,茶水滚开,他全然没在意。

  四碗茶倒上,葛桂金从俞恩泰手中接过一碗,受惊若宠般。他并不知赵由晟的宗子身份,否则看他那恭敬的样子,怕是连坐都是不敢坐的。

  茶只是粗茶,而煮茶洗茶碗,也没有仆人代劳,溪花书院的简朴和事事亲力亲为作风,可见一斑。陈郁和赵由晟坐在亭子一角,背靠背,两人慢慢喝茶,话都不多,看在俞恩泰眼里,却有种在他们之间插不进话的感觉。

  蝉鸣声声,午后凉风徐徐,像似被催眠般惬意,俞恩泰又煮下一壶茶,葛桂金帮忙倒茶,两人闲聊起来,俞恩泰一听陈郁是陈端礼之子,手中的扇子顿时从手中掉落,忙回头去看身后两人。

  那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微微笑着,低语述说什么;一个呷口茶,侧耳倾听,眉眼似画,两人间说不出的和谐。

  起先俞恩泰猜测陈郁是贵家子弟,要知道护送他的,不只葛桂金一人,还有另外四个仆人,而且他的穿着打扮,相当奢华。

  “如此说来,你少东家是陈承节之子,而我们赵兄却是位宗子啊。”俞兄还有话没说出来,那便是:能有这般要好的交情,实属世间罕见。

  葛桂金对赵由晟实在不熟,兼之谨慎,只是点了下头。

  陈郁正在跟赵由晟讲他去斗尾龙窑的见闻,龙窑依山势而建,很是壮观,听潘干办说,龙窑烧制的瓷器中,以一种白瓷粉盒在海外最是畅销,白得似雪,小小一个只有巴掌大。

  陈郁举起自己的手,那是只养尊处优,没干过活的手,他眉眼柔美而诗意,似那足以想象的白瓷粉盒般。

  茶水滋润赵由晟的喉咙,他的唇湿润泛光,他的眼睛因为耀眼的阳光而微微眯起,光影雕刻他的眉眼唇鼻,陈郁的话语停下,睨了他一眼,目光忽又移开。

  赵由晟搁下茶碗,换了下姿势,此时陈郁低头看脚边爬动的一只甲虫,他听他问:“几时得回去泉城?”

  “不急回去,要等潘干办从龙窑回来,再一起回去。”

  赵由晟想小郁看来得在宁县住几日,原本以为在茶溪两个分隔,不会相见,没料到陈郁会亲自来找自己。

  茶溪也好,南溪也罢,前世都有他们相伴的踪迹,少年萌生的爱恋之情,一旦滋生,再难除去,相随一生。

  “阿剩,我可以在这里住一夜吗?”

  陈郁不想就这么匆匆见过由晟一面,就回去南溪,来宁县一趟不易,见到由晟不易。

  “可以,让俞兄去孟兄屋里睡,你睡我隔壁那张床。”赵由晟话语平淡。

  俞恩泰本就在留心听他们说话,他摇着蒲扇晃到两人跟前,抗议:“孟兄睡觉老打呼噜,吵得人彻夜难眠。依我看,床不小,二位就凑合着睡一晚吧。”

  往时也不是没有其他书生的友人来访并借宿,往往都是挤一挤,好基友一被子,大家都是男的,没差。

  午后,葛桂金与仆人先行回去斗尾龙窑,赵由晟说他会将陈郁亲自送去南溪,葛桂金的护送任务算是完成了。茶溪和南溪相邻,赵由晟又是个皇亲贵胄,正经书生,葛桂金实则也不必担心陈郁一路不安全。

  喝过两碗茶,送走葛桂金,赵由晟带陈郁回斋舍,书生们早已都听说有一位貌美少年来访友,纷纷出来观看。溪花书院清一色男生,平日别说村妇,老妪都难见一位,以致有的学生对于年少昳丽的同性,会生出几分爱慕来。

  陈郁待人一向有礼貌,只要凑来他身边问话的人,他都会跟人作答,不觉身边围观数人。赵由晟护着陈郁进入自己的斋房,他毫不客气,把房门栓上,将闲杂人等阻在门外。

  “失礼失礼,小员外可千万别见怪。”俞恩泰帮赔不是,就是他也觉得这帮书呆今日失态,虽然他自己不也是见人家生得好看,就对人殷勤有加。

  赵由晟在床上收拾,他床头堆着不少书,虽然他的床比俞恩泰的床还要整洁几倍。陈郁随手拿起一本,发现是本关于海外地理的书籍,他将书卷打开,翻看两页,见上头有些文字被红笔勾画,还没待他看仔细,书便就被赵由晟没收了。

  “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唤人送些酒菜来。”

  “阿剩,不用特意准备。”

  陈郁拉住赵由晟袖子,他不想要他离开,他实则也没发觉自己这份迷恋,片刻都不舍。

  “小员外不知道这里饭菜有多难吃,今儿正好打打牙祭,还是我去唤人准备吧。”

  俞恩泰出门去,一眨眼功夫,人已消失在院门。

  斋房里只剩陈郁和赵由晟,由晟整理好床铺,拿脸盆要去打水,给陈郁洗脸,陈郁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去斋舍后头的水井。

  赵由晟在书院其实有个仆从,就是钱六,钱六见主人拿脸盆要去井边,他忙跟上,接过脸盆,打水这种体力活自然是由他来。

  钱六从井中提水,水哗啦啦倒入铜盆,飞溅在地,他粗鲁将铜盆端起,放在石板上,盆中水泼出不少。夏日炎热一身汗,井水冰凉,十分解暑,陈郁捧水拍脸,洗净脸庞,双手,他接住赵由晟递来的巾子,擦拭手脸。陈郁把巾子递予钱六,他抬起脸来,他的领子松散,发丝有些凌乱,他着手整理领子和头发。

  从陈郁出现,赵由晟就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浅淡,却也沁心,这香气与他很匹配,闻到香味会想去看人,而看到人,又似被那淡雅的香味缭绕。

  赵由晟拉住陈郁的手,将他带离水井,也带离井边他人的目光。

  隔着薄衣料,抓握手腕上的那只手,粗糙有力,陈郁愣愣跟着走,他心里有点难过,在阿剩的信里,只字未提溪花书院生活是这般简陋,饭菜难食,而且他身边还只有一个粗拙的仆人。

  要是跟庄蝶和端河说,阿剩在书院里要亲力亲为,怕是他们一个都不信吧。

  若非为他打伤秦氏兄弟,阿剩根本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俞恩泰去置办酒菜,到天黑才回来,跟他一起来的是个村民,村民提只三层食盒,一壶酒。食盒打开,是两样山野小菜,一钵炖鸡,而那壶酒是农家自酿酒。

  赵由晟倒酒,问陈郁:“能喝酒吗?”陈郁点了下头,他能喝,喝多会醉,偶尔跟在陈父身边应酬,他沾过酒。

  草亭上,灯笼的光芒微弱,俞恩泰在背风处点上蜡烛,不大的光团,映亮三人的脸。夏夜漫天星光,四周无拦的草亭最是清凉,三人喝酒,交谈。

  俞恩泰深觉自己交了好运,他一个普通百姓,有幸结识赵由晟这么个宗子,还有幸认识陈端礼的儿子,他很开心,喝下不少酒,话也多。

  成功将自己喝趴的俞兄伏案睡去,赵由晟和陈郁离开草亭,走到草亭延伸向溪流的一处站台,月光似水,照在茶溪上。陈郁饮了一碗酒,有些许醉意,他坐下身子,靠着一侧竹栏,赵由晟站在他身旁,身姿挺拔,风刮得他的袖子乱舞。

  “我跟远涯去番坊玩,拜访居住在泉州的奇人,有时能从他们身上听到稀奇古怪的故事,阿剩,你知道海玉魄吗?”

  陈郁收拢被风吹乱的衣襟,月光照在他仰起的脸庞上,脸颊莹莹发光。

  “哦,不曾听闻。”

  赵由晟背起手,他笔直的身姿在坐地的陈郁看来,昂藏七尺般。有他相伴总是让人安心,感到惬意和满足。陈郁模仿起远涯讲故事的技巧,细致的讲述龙屿的龙,海眼,海外番王,还有海龙的额中之物——海玉魄。

  “阿剩,人世间,是不是真得有能起死回生的宝物?”陈郁瞪大眼睛望着由晟,从小阿剩就似乎什么都懂,总能给他解惑。

  “人死怎么可能复活,不过是水手的传说罢了。”

  赵由晟的尾音消失在风中,他的心情颇微妙。

  “喝酒,来,人呢?”

  醉醒的俞恩泰在草亭上寻人,正因寻不着酒友而叫囔。

  想他喝得烂醉,恐失足坠溪,赵由晟和陈郁一起回去找他。

  三人结伴返回斋舍,俞恩泰摇摇晃晃走在前,赵由晟和陈郁在后,月色正浓,四周寂静。

  斋舍房门一开一关,眨眼功夫,俞恩泰已趴床睡去,赵由晟在自己的床边脱衣,陈郁挑亮油灯,屋中实在昏暗。本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若非来此地,陈郁怎知原来一盏小小的油灯,照明如此有限。

  陈郁坐床脱鞋,解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脱去穿在外头的一件衫子,只剩一套贴身的衣物,他回头去看由晟,对方也是脱得只剩入睡时穿的衣物。陈郁很期待呢,他们好些年没有枕并着枕,躺一起夜聊了。

  赵由晟躺下床,陈郁立即靠上来,身子挨近,他孩子气般抱住瓷枕,趴床乐呵呵道:“阿剩,还记得以前我在你家过夜吗?”

  “记得。”赵由晟躺得平直,面对床顶。

  “夏夜里,阿香会给我们准备西瓜,还有冰饮子,你还会给我讲故事。”

  “嗯。”赵由晟记得,有好几个这样的夜晚,留着愉悦的记忆。

  “阿剩,说一个吧。”

  陈郁侧头去瞅由晟,看到由晟垂下的发髻,他伸手去摸了下他的头发,阿剩头发还是又硬又扎手。

  “不说。”赵由晟仿若不知道陈郁的动作,他抬手放下纱帐。

  “那我跟你讲一个故事,我从远涯那边听来,就说在海外,有一个老番王,老番王有一棵七丈高的沉香树……”

  “郑远涯……你们常在一起玩?”

  “嗯,他人十分有趣,而且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他几乎认识泉州港的每个老水手,他腰间佩戴一把金刀,威风凛凛,能一人打倒两个恶棍。有次我们上街……”

  “睡吧。”

  陈郁话语被突然打断,顿时沉默,他没意识到,自己一再提郑远涯,远涯长远涯短的。

  赵由晟拉起薄丝被,遮在陈郁腰间,也将被子分一些给自己,山林夜里时常温度骤降,夏日夜里仍要在腰间遮条薄被,以防着凉。

  陈郁不怕冷怕热,他把被子拉开一些,仍抱着瓷枕兴致勃勃讲话:“阿剩,我长大后想乘船出海。远涯说海上有一处地方叫昆仑洋,昆仑洋里有鲛邑,那是鲛人的故乡。”

  此时的赵由晟,别看他闭着眼,神情淡定,实则内心简直想暴揍郑远涯一顿,海玉魄也好,鲛邑也罢,他跟陈郁说这些作甚?赵由晟宁愿陈郁永远也不知道这些事物,正因他知,前世的陈郁不惜性命去涉险,不顾代价想救活一个死人。

  赵由晟闭上了眼睛,他不打算回应这些话,哪怕他很清楚鲛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曾是鲛邑里的一个住客。

  没有得到回应,陈郁侧着身子,伸头去探视赵由晟,见他眼睑垂下,像似睡着,他还想跟他说话,不想这么快睡去。陈郁伸出手,手指悄悄摸上赵由晟的脖子,他立即睁开了眼睛。

  “很凉吧。”陈郁笑得眼睛亮晶晶。

  陈郁的体温,夏日里比别人冰凉,虽然冬日里会冻人。

  赵由晟捏住陈郁不安分的爪子,像似有些恼,陈郁以为他要使劲捏疼自己,已经领教过赵由晟的手劲,不想他只是轻轻松开,似纵容似无奈地说:“夜深了,别胡闹,睡吧。”

  陈郁睡不着,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更可能是太过兴¥奋。他们分离这么久,才有一次聚会,夜里还能躺在一起聊天,他不舍得就这么入睡。

  陈郁安静了一会,只是一小会。

  “阿剩,清明我回乡扫墓,住在南溪书屋里,有天早上起雾,我在树下睡着了,梦见你也在书屋里咧。”陈郁有太多话想跟赵由晟说了,但不清楚他是否感兴趣,说得像自言自语。

  “就好像,我们一起在书屋里生活了好久,白果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秋日里,还一起坐在树下看落叶,到处黄橙橙一色,真好看……”他的声音渐渐没了活力,毕竟夜深,他又赶了半天路实在疲乏,再不愿睡,睡意还是袭来。

  等听到身边响起细细的鼾声,赵由晟才慢慢坐起身,他低头端详陈郁的睡容,看了许久,他抬起手背碰触陈郁的额头,他的额上有薄汗。赵由晟从床一侧取来一把蒲扇,轻轻为陈郁扇风。

  等到深夜才会凉爽,此时的室中还是有点热。

  他怎么会梦见两人在南溪书屋生活的时光呢,那是前世的事,陈郁提起时,赵由晟无疑很惊诧。

  前世,下过小雨的地面,在风中半干半湿,银杏树庞大枝叶的遮蔽下,有一块干燥的地面,正好给树下的人歇息。赵由晟手中拿着一卷海道针经,靠着树干悠闲读阅,陈郁坐在他身边,手中的书滑落,在水汽中昏沉沉欲睡,身子渐渐歪向赵由晟,并最后落在他怀里。赵由晟一手搂住陈郁的肩,一手仍握书,他胸口有他肌肤传来的温度,鼻子里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说,你前世是不是跟我们小鱼玩暧昧了?

  赵由晟陷入思考中……

  ——————————

  郑远涯:吃醋就直说,干么老打断小郁的话,我给他讲的故事可精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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