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瓷碗尖锐的破碎声刺入耳膜, 在空旷的木屋内甚至产生了回音。
“你耍什么花样!”
刀疤男怒冲冲拿刀尖指着他。
方才吵吵嚷嚷要喝水, 他从井里打了一碗过来, 又要松绑说被束缚着喝不进去,大发慈悲给他松绑,居然!又刺啦把碗摔了!
“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安戈眉毛一竖, 比他还凶,“吼什么吼?这水都凉得浸骨头了是人喝的么?方才明明听到你们生火吃饭,哦, 自己喝热的就给我喝凉的?”
刀疤男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火都熄了还想爷爷给你重新生?不给你喝尿都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再在这儿犯冲,别怪老子杀人跑路, 不干这桩买卖!”
安戈瞪圆了眼睛, 似是被他镇住了,装着满腹的屈辱,最后竟蹲了下来,嚎啕大哭。
那刀疤男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由分说把人拎了起来,粗鲁地又将他绑在顶梁的柱子上。随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块破布, 胡乱塞到他嘴里。
他洋洋洒洒地将门关上, 去和门外那人抱怨,却没发现, 安戈方才蹲下之时,往手心里藏了一片碎碗。
他含着嘴里馊臭的抹布, 一面用碎片割麻绳,一面涕泗横流想他在侯府,虽然没什么自由可言,但起码不愁吃穿,还有茯苓每天给他做好吃的糕点,云舒君陪他谈天说地,江仲远虽然木头木脑,但是也经常来请教他哄媳妇的锦囊妙计。
还有......还有那个老是板着脸的臭猴子,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最近真的对他温柔了好多。还在生辰这天带他出府,不骂他不说他,就让他在小吃摊上吃吃喝喝,自己在后面买单。
分明快活得像天上的神仙,却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挑三拣四,嫌这里不好嫌那里也不好。
现在想想,真是他娘的有病!
碎片的尖端发出刺啦刺啦的切割绳索的声音,那刀疤男绑他绑得紧实,反手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割起来很是费力。
待到夜色又浓郁了几分,他离切断绳索只有一步之遥时,门外传来了刀疤男的声音:
“你来了。”
安戈的动作一僵,还剩小半截的绳子也没继续割下去来了?那个幕后主使?要杀他的人?
“吱哑”
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尖锐的声音,似是要把陈旧的时光划破。
安戈不敢再动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盯着跨门进来的人。
那人穿着厚重的衣裳,看不出体型,甚至裹了一件宽广的斗篷,兜帽几乎笼罩了整个头部,极为神秘。
他与刀疤男打了招呼,阴笑着走进安戈,摘下兜帽,面容在刚刚点亮的火把中显现。
安戈的瞳孔皱缩,惊愕道:
“是你?”
安戈盯着面前比她矮了一截的人,眼神沉淀了几分,终于明白了他这遭无妄之灾的来源。
那人笑得阴鸷,怨恨已久的人终于落到自己手上,自是得逞且快意。她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眉如翠羽,唇若胭脂,只是被额头上的那一块暗红色印记毁了个彻底。
眼前的这人,自是在容王宫想陷害安戈,却偷鸡不着蚀把米,不慎将自己毁容的那人管瑶。
“是我。安如意,没想到吧?”
冤家路窄,安戈望着那双被妒恨蒙尘的眼睛,心中一阵发寒,道:
“我是没想到。我还以为对我有歹心的这个人,我是杀了他父母,还是烧了他全家,才让他被仇恨蒙了心智,做出这样伤天害命的事来。”
管瑶的眼睑处一团青黑,显然最近的精神状态都很是不好。自从毁容之后,把她当作结党营私的棋子的王后也视她如敝履,明面上做一对点头的姐妹,私下却闭门不见。
“伤天害命?你毁我容貌之时,可曾想过,这也毁了我的一生!”
“哎,打住啊。”安戈觉得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一流,“柱子是你自己去撞的,我没推你也没打你。自个儿想演一出苦肉计害我没害成,这赖得了谁?”
“若不是你动用公主的地位强行与羿哥哥成亲,我怎可能出此下策!”
“下策?哦,你也承认这一出很下流了?”
“贱人!”
管瑶说不过安戈,一气之下,抬手狠狠扇了安戈一个巴掌,瞬间在白皙的脸上留下四道红印。
“你算哪根葱,居然敢打我?”
安戈是谁?岂能说打就打?更别说是打脸!
手被绑了又怎样?手绑了脚没被绑吧?
于是
“我踹!”
他飞腿一踢,一下子将管瑶踹到地上。
管瑶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恼羞成怒之下,让两个壮汉把安戈的脚也绑上,恶狠狠扇了几十个耳光,直到打得没了气力,才喘着粗气停下。
安戈也没闲着,被打一下,就要骂回去一句,不然平白无故被打多吃亏?
于是各种匪夷所思的骂法就出来了,什么“丑女人”、“失心疯”、“直娘贼”,几十个词儿连串地从他嘴里蹦出来,竟全然不重样。
“哟?不打了?”
安戈的脸又红又肿,气喘吁吁,眼睛却得意洋洋着发亮,又道:
“你说这人也怪。自己掉了泥坑,看着人家在岸上。不想着我要如何努力爬上去,竟是想把人家也拉下来。这样的人,是不是也挺可悲的?”
管瑶的表情生生扭曲,狰狞着就差把安戈抽筋扒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安戈的话里多了一股狠劲儿,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一字一句道,“你尽管在你的泥坑里待着,我就算死在岸上,也不会下去。清楚了么?”
管瑶脸颊上的肉抽搐着跳,没有还嘴之力的焦虑将她的怒火又添了一桶油,突然想到什么点子,慢悠悠收起打人的手,嘲讽笑道:
“那如果,你跌进了比我更深的泥潭呢?”
没待安戈反应,她朝自始至终站在两侧的壮汉招手,吩咐道:“你们二位绑人也不容易,我今日来,除了付你们剩下的佣金之外,另再送你们一样东西这女人是未国的公主,身份高贵得很,从小养在深宫里,自然皮肤娇嫩。今日杀她之前,便送给你二人玩弄一番。待你们尽兴之后,再杀也不迟。”
安戈的脸色顿时煞白,他万万想不到管瑶的心肠如此蛇蝎,竟然绞尽脑汁要毁掉一个人。
“管瑶,你敢!”
“我是个女子,什么都做不了,当然不敢了。待这二位大哥让你欲仙欲死时,你且莫要快活得晕过去了才是。”
然则,这事实容不得他不信,那两个壮汉分明是挤压已久,盯着安戈脖子的眼睛已经兴奋得泛红。将人扔到木屋的一个角落,错着粗糙的大手就围上去。
他们似乎喜欢反抗的凌/辱戏码,没有将安戈全身禁锢,而是松了他脚上的绳索,让人在恐惧中逃窜,然后享受这种追逐的变态快感。
管瑶见他们没有立即上手,心中隐隐不满。
“要办事就尽快,免得夜长梦多。”
那刀疤男跟另一个前后包抄安戈,从淫笑中抽出空来,“慌什么?手都给他绑着,还能翻了天不成?”
管瑶想想也是,便折身跨出门外,刚想拿锁把门锁起来以防万一,便听得屋内一声惨叫。
“啊”
这声音粗犷得像磨刀石,压根不是安如意的!
管瑶心里一惊,忙开门打算一看究竟,却不想被一股凶狠的力量迎面撞上。她身子娇弱,受不住这样的撞击,一下子被撞倒在地,衣裳上滚了几圈泥印。
待她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就只看到安戈逃远的背影。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跑进屋内,只见两个壮汉,一个捂着下/身,一个抱着血流不止的头,双双倒地不起。
“你们怎么回事!”
她脑海里盈盈绕绕,只有这一句话。
那刀疤男吃痛地捂着下/身,道:“这娘们儿不知何时自己松了绑,眼睛突然红得跟妖怪一样,趁我们不注意,先是踹了我,后抡了我兄弟一棍......跑了!”
管瑶气得浑身发抖,尖叫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追!追啊!”
那刀疤男素来视钱如命,想着剩下的银子还没到手,遂也听了管瑶的话,勉强能站起身之后,带着另一个追了出去。
安戈发疯地跑着,耳旁的疾风呼啦刮过,恨不得穿破他单薄的身子。眼前的景象跌跌撞撞,四周被月光照得灰白,宛如鬼手一样的树影从身侧后移。树上的猫头鹰等着橙黄色的眼珠子,被突然的来访者惊动,呜咽着飞走。
他之前跑的时候被抽了一棍,脚下一瘸一拐,却还不自知地机械地跑着。期间不慎被树藤绊倒,径直从斜坡滚下,衣裳被划破了一大片,脸上被荆棘割出了许多或深或浅的伤口,糊了深色的混了草汁的泥巴,绾发的簪子不知是何时滑落的,现下这般容貌加上披头散发,像极了在地狱中逃窜的厉鬼。
“站住!”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距离愈来愈近。
安戈不敢回头看,生怕减了速度,下一刻就被当头棒喝,被抓回那破旧又可怖的木屋。
跑到一个分叉小路面前,安戈想也不想,拖鞋扔向左边那条路,瘸着腿躲进右边小路的草丛中。
那两个人跑进一瞧,本来还在犹豫要去哪头,结果发现左边的那只鞋子,断然拔腿追去。
安戈躲在没什么遮蔽度的草丛里,即便脚步声逐渐变远,他浑身也抖得吓人,他怕万一手脚不听使唤,碰倒了什么东西被发现,便一直把拳头咬在嘴里,鲜血成汩成汩的流下也未发现。
菩萨保佑,那两个人一定一定要跑到很远,一定一定不能发现中了计,一定一定,不要再对他做那种可怕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蓦然!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不偏不倚,正是他们离去的方向。
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
安戈的脸白了又白,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般。他胡乱在周身抓了两把,仓皇间摸到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僵硬地握在手中,侧耳屏气,听那愈来愈近的脚步。
“嚓!嚓!”
每一声都仿佛踏在他心口,将那里陷下去一个深坑。
五步......四步......三......二......打!
安戈闭眼朝那方向一劈,木棍却被一个很大的力道接住。他拼了命地往回抽,却动不了分毫,急得快要崩溃了,直到耳边传来那声久违的,冰冷又温柔的声音:
“小夜叉,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不是考试周大家都比较忙吖,老木祝要考试的小可爱们分数高高,拿到自己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