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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6)

  任晖的手术在两个时辰後准时开始。王柏鹤几位老大夫已经进屋准备,任蔻、林蓬等人怕老人们年纪大了体力不济,纷纷要求进去帮忙。“谁也别进”,沈约手一挥,示意争论到此结束,“一群不通医道的姑娘书生,杀只鸡都会吓著的人,进去看那血腥场面,没的给人帮倒忙。”“那我去。”锺聿宁应道,“刑部死人多,我不会吓著的。”说著动手脱下官袍,还没等沈约出言拦阻,林蓬第一个拦住了他,“你刚忙了一天,能行吗?”“没问题。”锺聿宁将脱下来的外袍塞给他,宽慰式地拍拍他肩膀,又看了沈约一眼,镇定地走进屋,反手阖上房门。

  

  林蓬望了一眼痴痴望向屋内的晴弓,又转开了头,走到沈约身边,担忧地问道:“你不进去?”沈约摇摇头,和任蔻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宁在,他们很放心。何况还有师父,不会出什麽事的,自己跑进去,若是关键时刻晕上那麽一下,他们还得分神照顾。这麽给自己胡乱找著理由,沈约不禁苦笑,对心中难得生出的几丝怯意没辙。

  

  “少爷,出事了!”回廊那头,安生一边叫著,一边一溜小跑地奔过来,站定後犹自面色煞白,双腿打抖,沈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斥道:“不知道里头正忙著吗!什麽事急成这样?”安生一愣,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赶忙躬身一礼,“著实是有急事,少爷,您还是赶紧去一趟吧。”沈约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皱眉,“怎麽了?”安生一愣,走上一步,附耳低语道:“盟鸥小姐在别院上吊自杀了!”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诸人都能听见,沈约脸色一变,厉声道:“救下没有?怎麽会这样?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准泄露范府消息的吗?!”安生声音已近乎抽泣,“没敢啊少爷!咱也不知道小姐自哪得来的消息。救是救下了,可也只剩最後一口气了──少爷,过去看看吧!”

  

  晴弓抢上一步,揪著沈约的衣袖, 颤声道:“我也去!”沈约见她面色惨白如纸,心中愧疚,一时倒不知怎生拒绝。林蓬也是跟盟鸥相熟的,此刻也没了主意,只知道扶著晴弓望向沈约。反倒是任蔻事不关己,尚能保持冷静,当即道:“安仁哥哥,这边一时出不了结果,留这麽多人徒劳无益,不如你先去别院看看情况,哥哥这边若有消息,我即刻让人通知你便是。”

  

  沈约一脸心慌意乱,低低应了声,回身疾走,趁著晴弓和林蓬还未跟上来,狠狠瞪了安生一眼。安生一脸无辜,心中大呼冤枉,您大少爷日理万机忘了诈死一说,咱底下人可还得照章办事不是?沈约则暗道失策,他原本是想在锺聿宁面前演这场戏,借他铁面之名将范希诚始乱终弃宣扬出去,现在只落得林蓬一个旁证──真他妈扯淡,他若想要林士明上折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可那不够分量!范希诚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想磋磨他,非得有几方同时出手不可。马车颠簸,沈约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边琢磨著要不要把肖贵嫔勾结范勤手下师爷谋害太子的事儿抖搂出去,一边还留了八分心在府里头的手术上,这便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什麽叫关心则乱,沈约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哭丧般惨嚎一里地外便听见,等沈约等人跳下车马,只见别院门口围满了人,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沈约一面让安生开道,一面在心中大呼丢人。晴弓是熟门熟路的,当即挣脱了林蓬飞奔入内,林蓬一怔,止步不前。沈约皱眉,他此时心急如焚,哪有心情调解这等小儿女情事,拉了林蓬便走。屋里七八个丫鬟围著床榻哭哭啼啼,见正主儿来了,赶忙收了泪让在一旁。晴弓一见便瘫坐床脚,沈约抢上前去,只见盟鸥双目上翻,呼吸似有若无,头颈里一圈肿起的紫印,屋梁上悬著白绫,一张绣墩翻倒在地,沈约见状骇了一跳,暗道这丫头不愧是怡情阁出身,林老狐狸的嫡传子弟,这做戏的本事连他都自愧不如。

  

  此时床边站著的一个丫鬟突然伏地跪倒,大声哭道:“少爷,范家仗著皇上圣眷便背信弃义,小姐不堪受辱愤而自尽,沈家虽然没落,也不能容人如此欺凌,少爷,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这番话吼得是悲凉哀戚伤痛欲绝,最妙的是嗓门够大,院子外头的街坊邻居只怕没一个听不见的。沈约暗道这小东西倒机灵,正待叫她抬起头来,那丫鬟按在地上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忽地快速开合一下,沈约心中一动,再瞧她颈後露出的肌肤莹白粉嫩,右耳垂一颗细痣,不正是好久不见的葡萄?

  

  若不是还忧心著任晖那头,沈约几欲笑出声来,赶紧强行忍住笑意,惨声长叹,黯然轻斥道:“仔细了说话,圣眷这种东西也是你能乱说的?还不掌嘴!”葡萄直起上身,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力道还真不轻,一脸的忠心护主,“少爷,你若不替小姐做主,我们姐妹几个就去应天府门口击鼓鸣冤!我们要写血书,范少爷始乱终弃迫杀民女,不配娶公主!”沈约此时已知林士明用意,故意大声喝道:“胡闹!你怎地不直接去柳枝儿胡同敲贺府尹的门呢?!”范勤离任後,继任越春府尹的是大学士贺渚的内侄,原本的贺函衷。这贺韩衷却是个鲁直汉子,与自家堂叔一向不合,每每与廖范一脉作对,岂不正是个三边不靠的可用之人?

  

  那葡萄最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当即狠狠儿磕了两个头夺门而出,沈约作势要拦,却哪里拦得住?“还不快追?闹出事情来可怎麽是好?”沈约一跺脚,几个丫鬟连忙提著裙子奔出去,其笨手笨脚之处却是我见犹急,看样子是决计追不上了。床边晴弓正含著泪给盟鸥搓手搓脚,沈约一声轻叹,心生怜惜,走到床边一掌拍上盟鸥百会穴。“噗”地一声,盟鸥喷了一口浊气出来,咳嗽著醒了,显见已然无事。“盟鸥!你吓死我了!”晴弓一把抱住她,已然哭出声来。沈约见戏也演过了,正想打道回府,一边儿林蓬忽然扯了下他袖子,将他拽出门去。沈约不明其理,但也不疑有他,任由他拉了出去。

  

  林蓬一贯的轻松神色消失无踪,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是你设计的这个局!盟鸥根本就没自尽!”沈约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这话怎麽说?”林蓬神情大恸,揪著沈约衣襟,凄然一笑,道:“因为我娘就是上吊自尽的!”沈约一窒,正当他考虑间,林蓬却忿然道:“我早该知道了,希诚碍了你的路,你要除掉他,这是阴谋、阴谋!不行,我要告诉希诚,我要禀报圣上──”

  

  “你不会的。”沈约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为范希诚打抱不平,却想没想过他究竟是什麽样的人?当宝生在殿上为任晖挡驾,当我们兄弟几个守在任晖床前的时候,他在干什麽?在打他自己的小算盘,在想著怎麽才能更好地出风头,在准备他风光无限的大婚!你为这样的人跟我翻脸,值得吗?这样的人,又配得上成为驸马吗?”

  

  “的确。”林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下来,“的确,希诚是有些毛病,我也对他很不满,但是这不代表你就有权利阴谋构陷他。更何况──”

  

  “安仁,你想要的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工部的主导权?有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明说,不想把大家的关系搞得??不可收拾。没错,事急从权,任晖受伤了,受不得冷,不把病人放在南厢房我能理解,可有哪家用主屋招待病人?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有功夫,那个叫一宁的竟然还精通易容术!甚至你自己!你瞒著我们你读书习武的事情我不怪你,每个人总有些难言之隐,可易容术,你学那等下五门的奇技淫巧来作甚?你猜我昨晚回家给父亲请安时看到了什麽?粮草和攻城器械的调动令!一个御史中丞怎麽能接触到这种东西?你到底胁迫我爹做了什麽?”林蓬越说越是激动,正待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沈约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一掌打晕你直到事情都尘埃落定?”

  

  林蓬一怔,“我知──”“我也可以派人把你送出京,随便哪座深山老林,连晴弓一块儿给你送去,等到风平浪静了再接你回来。”沈约又一次打断了他,“无知是福,海路,我一直很欣赏你,也希望你有个平静的生活,我本来一直是这麽打算的。你父亲也是。”“什麽?我爹──”沈约不待他说完便又开口,“是,从头到尾,你爹都参与了。胡说?不可置信?罗织构陷?不错,这种事我的确经常做,可惜策划阴谋的通常都不是我,而是你可敬的父亲大人。”

  

  沈约笑得冷酷,“回家吧,仔细地寻找,认真地看,我知道你一向崇拜林伯,或许回去看看,你会给我一个更好的答案。”“你──”林蓬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沈约便履行前言,一掌拍晕了他。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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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回预告:第十八章、泯世仇任晖匿迹,见生母沈约赴边

(21鲜币)第十八章(上)

  第十八章、泯世仇任晖匿迹,见生母沈约赴边

  

  对於一个弱小的民族来说战争或许是大难临头,而对於一向长於马背上开疆拓土的应人来说,战争的含义或许更类似一场盛大的飨宴。尤其是远离边关的越春,开战的消息就象征著一大片唾手可得的疆土和四海臣服的荣耀。圣上选择在此时宣布玉和公主的婚事,无疑是取双喜临门之意。

  

  谁也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境地,英俊帅气的状元郎、深蒙圣宠青云直上的范尚书,差点做了驸马的这一位,原来早已有了妻室!林士明的宣传工作做得极好,各处酒楼茶馆无不派了人,再加之越春最出名的绿橙楼本就是沈家产业,硬生生将范希诚与沈盟鸥传成了一段牛郎织女的凄美故事,沈盟鸥自是天人美貌仙子痴情,虽出身青楼然而出淤泥而不染,老沈尚书怜她苦命,收做义女,便是秉著成人之美的心,但求成全一双天仙配──所不同的是,这一出戏里没有棒打鸳鸯的王母,反倒是范希诚学那天上嫦娥人间陈世美,妄想一步登天做那皇亲国戚,故而抛妻弃子求富贵──但凡是稍有气节的读书人,无不以范希诚为耻,至於妇孺之辈,更是同情盟鸥,对於始乱终弃的范驸马则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

  

  消息没两日便传进了宫里,太後老祖宗和皇帝陛下同时震怒,明言此等人品岂登大雅之堂?婚礼自是悄没声地取消了,更停了范希诚的职务,责令他回府闭门思过。如今范府大门紧闭,日日有顽童逾墙而过,砸鸡蛋石头进去,范府不知是嫌丢人还是怎地,也不遣人出来撵,连门口喜红也撤了。

  

  当真是大快人心。

  

  便只是宫里传来玉和公主割腕自杀一事,未免让人扼腕叹息,纷纷痛骂范希诚毁了两位好姑娘,十足不是个东西。

  

  而西城沈府却一直没什麽动静,既未表示元凶得惩的喜乐,也未发表任何相关言论。花园子里反倒是一派温馨景象,越春如今最出名的伤患,正在京都第一才子的陪伴下躺在软榻之上赏菊花。

  

  “民间的议论估计都是你放出来的,这我大概也能猜到。我不明白的是,你是怎麽把消息送到宫里的?”任晖盖著羊毛毯子,躺在软榻之上,正掰著手指头跟沈约算账。沈约最不愿意谈的除了几位老人家就数这桩,当即岔开话题道:“天气这麽好,你不赶紧练习用用拐杖?”“难看。”任晖答得简洁明了,“反正我这样子也不可能亲自上阵杀敌,还不如好好将养好了等你抬过去。”“你还惦记著这个。”沈约苦笑著吹吹碗中的药,用调羹喂了他一口,又伸手进他宽袍之中,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夹板的位置。被这麽伺候了半个月,任晖也惯了,咽下药汁,又道:“别岔开话题。”

  

  沈约心中大奇,不解道:“我以为你知道了肯定第一个要抽我,怎麽生了场病把你的道德心烧光了?真是枉了京城里多少姑娘家日日给你烧香念佛啊!”任晖瞪他一眼,摇头道,“希诚再往上爬,可不仅仅是被你揪下来了事了,现在虽然落魄,至少还落个全尸。何况这事本就是他不对,盟鸥等了这麽些年,报复他一下也应该的。”沈约这才想起来任晖也是个以牙还牙半点亏不肯吃的主,笑道:“海路就比你君子多了,险些扒了我皮。”“那是自然。”任晖道:“两边都是混蛋,就应该一人一百大板──你把海路送出京了?”沈约摇头,“他自己走的,我也不知他去哪了。豆哥儿是我给送出去的,现在人在南澧。”“南澧?”“用的还是你准备的邮路。”沈约微微一叹,“这就叫救人者自救,当初若不是你存著这个善心,又把通讯方式告诉了豆哥儿,她要走州府官道的话,便要慢得多了。”

  

  “可还是没能救得了你爹娘。”任晖黯然道。沈约也不说话,任晖都住到沈家来了,沈约又戴著孝,这消息自是瞒不过他,然而自他知道之後,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一问题。“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沈约放下碗,勉强一笑,“这是豆哥儿告诉我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不说这些了,你还记得晴弓吗?”“当然。”任晖挑眉,“这两年她常常到我府里来弹琴唱曲的。”沈约摇头叹道:“真不知女人们都是怎麽想的,她居然跑出京找海路去了。”

  

  任晖沈默半晌,微笑道:“冤孽,总是一个要追时一个要跑。”沈约一扬眉,“那敢情好,你现在可跑不了了。”“谁说的?”任晖笑道:“我要走时,你难道还拦得住不成?”“哈哈,你在我家住了这麽多天,早就满城风雨了好吧?”“那说的也是我被赶出家门一事。”任晖哼道,忽地又想到什麽,“安仁──”“嗯?”“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父亲的想法了。”“怎麽说?”沈约明显不太愿意提起任炜长其人,语气生硬了些。任晖也不在意,握住他的手道:“就像我们俩一定要在开战前安置好豆哥儿一样,爹说不定不是想惩罚我,而是不希望我此次参与维茨一战。”

  “无论是你母亲为我所伤,还是我死在她的手上,都会变成不能消泯的仇恨,那我们就真的再也不能相见了。”

  沈约默然,思索片刻後道:“也不尽然,我想他还是以你的性命为重。他放不下任家的使命,却也想为家族留下血脉。”任晖面色一凝,“你是说?”沈约心中叹息,情知再瞒不下去,“你爹已经领兵开赴定远了,而且你二叔三叔一个都不在宅子里。任氏族人大多已暗中迁出京城,此去恐怕也不会再回来。”

  

  任晖一下坐直了,攥紧沈约的手,面色凝重,“带我去定远。”沈约吃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伸手重新调了调夹板位置,摇头道:“不成。还得再等几日,宫里那边也得有个交待。”“要多久?”“粮草和攻城器械已然先行,行李也都收拾好了,等护送豆哥儿的人回来,你就可以出发了。”

  

  任晖有些意外,“你不去?”“我晚几日。”沈约望进任晖眼眸深处那丝恐惧,狭长的眼瞳微微一缩,任晖几时这麽依赖别人了?低垂眼睫,掩去目光中的忧虑之色,沈约安然笑著,轻声道:“清理门户的事虽然脏手,总要有人做。”

  

  

  然而这一耽搁竟然便是三个月。

  

  自从殿上比试以来,应国最忙的三处无疑是工部、户部和枢密院,这三处中只要有一处有人使点小绊子,前线战事便堪忧。所幸在这一点上,沈约比应国朝堂里任何一人都清醒。这些年来孜孜不倦唆使他谋反的人、越莲湖一役中按兵不动的潜伏者、自然还有长期跟林士明接头企图利用灯下黑的那几位。他要把这几只蛀虫挖出来,留给前线将士一个可靠的後方。无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林士明竟然出其不意地上书告老!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这辈子坏事做了不少,享受得了不少,却为此失去了妻子,临老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现在退隐,还盼大人能赐我个善终。”他找上林府密室的时候,林士明正坐在那里等著他,沈约一瞧见他眼里的心灰意懒便知留也无用,索性大方点,放他回去跟廖相一起田园终老。

  

  父亲走了,娘也走了,师父护送任晖去了维茨,按照他的命令寸步不离,林士明此时一走,沈约发现身边竟无一个可用之人!这话指的自然不是应国没有人才,可惜工部里的新人见木不见林,根本无法掌控全局,户部父亲留下的那些遗老他又无法完全掌控──沈约原先的计划是打点好一切後将京都留交林士明,晚任晖半个月奔赴北疆,反正他现在在丧期,皇帝不会召见,任老头也死了,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去一趟维茨。

  

  不仅是战事,很久以前他就想去一趟,见一见他早该见过的人。

  

  在这三个月中,应国的军队已经攻下了鸟取、龟兹、即墨等大小十一座城池,军行三路,东西两侧包抄,中路直逼大都,将大都九门堵上,准备生生困死维茨人。维茨人打的却是个坚壁清野的主意,竟提前将所有存粮、百姓、武器都运入城中,将都城四周大小城镇焚烧一空,集结重兵十万,死守大都!应军後方粮草接续不上,维茨在大都准备已久,城精粮足,城防完固,守御之严密出乎应军意料,竟是急攻不下。

  

  是以应军虽在一个月内就打下了前十一座城池,後两个月竟都用来围困大都了。前线故事不断传回後方,什麽独腿军师智取即墨城啦,任家军势不可挡鬼神莫测啦,常铮平将军一人连杀对方九名大将,以及黎将军的先锋军如何势如破竹直下两城,大挫敌军锐气。旧的北疆邮路已给沈持风撤了,任晖没走时沈约便已经开始将那批老人重新调出去布置,总算在一个半月的时候将这条邮路重新建立起来,并和任晖取得了联系。

  

  有了自己的信息渠道,沈约开始不急不慌地处理京都事宜,毕竟打仗这事他帮不上手,这出戏里需要他出现的部分又均在大都城破之後。

  

  可沈约再也没想到,等到他在米澹洲的飞鸽传书下将京都的事大体处理好,该拔的钉子也已拔完时,却忽然接到了来自最高邮路的一条密报,纸卷上只有四个字,落款是一轮新月。

  便是这四个字让沈约五天内日夜不停沿途换马,终於在第六日破晓时分赶到了已成焦土的大都城下。

  

  见沈约一人一马疾冲而来,一抹青影从一处幸存的角楼之顶一跃而下,一把将沈约带下马来,又斜飞两丈消解了下落之势,这才沈声道:“还没找到。”

  

  没有人去注意那匹摔倒在地抽搐待死的奔马,两人陷入了极度难堪的沈寂当中。

  

  “一个新近断了一条腿,伤势还没痊愈的病人,是怎麽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眼皮子底下逃脱的?”沈约睁著满眼血丝的干涸双眼瞪著面前人,声音嘶哑疲惫几近嘶吼,“师父,我拜托你给我解释一下!”青衣人不答,双腿一蹬,轻飘飘地带著沈约飞身跃上城墙,飘然入城,穿过无数瓦砾与尸体,来到了同样一片灰黑的宫城之外,“城破之时,皇宫起火,他让我去救你娘和哥哥,我没法拒绝,将他留在了黎骅闳身边。”“还有谁?”沈约咬牙切齿,“那时候他身边还有谁?!他一个断腿的前将军,一个残废公侯,一个被破落家族革出家门的不肖子孙!他对谁还有利用价值?你怎麽会指望那些人能在战场上顾及到他?你怎麽能把他丢下我不是告诉你寸步不离寸步不离吗?!”

  

  “说到重点了。”青衣人冷静地开口,“你就是这麽看他的吗?一个对任何人都失去意义,只凭借著别人残余的一点尊敬和怜惜活下去的无用之人?”

  “如果你是这样看他的,我不奇怪他为什麽会走。”

  

  “没有他,黎骅闳根本不可能这麽快拿下鸟取龟兹,又率先攻入大都”青衣人缓缓道:“尽管失去了一条腿,他仍然是一名杰出的军师,对北疆的地形和气候有著无与伦比的了解,一流的战术和战略。任晖是我自重浣和你娘之後,第三个真心敬服的人。”

  

  “你真正了解和尊重过这个人吗?如果你真的懂得他,就不会失去他。他的骄傲和脆弱,他所关心的、所看重的,你知道吗?不错,你给了他不少特权,也付出了你能给予一个人的全部,可你只给了他你认为的好──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一旦他碍著你的路了,他变了木有,或者在那些你认为无关紧要的时刻你就可以对他弃之不顾──约儿,重要的东西要自己守护好,不要总是问我要你珍贵的那些人,你说过的,我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千里眼。”青衣人厌恶地转过身,淡淡道:“那位太後殿下和皇帝被我关在了角楼第二层的暗室里,你有兴趣就救,没兴趣就拉倒。”

  

  

  

  

  

  未完待续

作家的话:

这篇更得比较长,所以估计上下两篇这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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