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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合欢红

两人路过一座繁荣小城,城中往来人物各异,络绎不绝。姜冬沉抬眼望见一座高高红阁,虽是夏秋之际,那红阁却始终悬挂着大红灯笼。也算是一方标志,姜冬沉瞧见那楼阁便啊了一声:“我来过这儿的。”

年却升转头道:“是吗,在哪一年?”

姜冬沉道:“头两年的时候吧,记不清了。”

年却升也是一眼就看到那高高红阁,随手一指道:“那那儿是做什么生意的,好生气派。”

姜冬沉道:“是个歌楼。”

年却升一听来了兴致:“那去看看?”

.

那红阁名作昭暖阁,说是歌楼,其中亦有当地菜肴和名茶美酒。在座多是少年男子,风华正茂,亦有人揽同女伴,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年却升叫姜冬沉先去里面坐,自己去柜台前要些酒菜,一同付账。

姜冬沉虽看着新奇,这地方热闹,他也是喜静的,于是往里面走了走,选了最偏,离戏台最远的地方坐下。修仙之人五感灵敏,此处看戏台一样看得很清,又无人打扰,于姜冬沉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年却升方才也没见姜冬沉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大概扫了一眼没看到人,心里也就明白他找了个什么地方坐了。于是他从背后的长廊绕过去,走到姜冬沉身后碰碰他道:“小公子,一个人吗?”

姜冬沉心中无奈他又在演,微微侧身一点头道:“是。”

年却升啊了一声,笑道:“没有人陪,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啊。”

姜冬沉不知道怎么接,便咬了咬唇,低下头,没有讲话。

可这一咬唇,歪打正着地把年却升迷的神魂颠倒,一屁股坐在姜冬沉身边,勾了勾嘴角道:“那不如让我来陪陪小公子,如何?”

姜冬沉看了年却升一眼,轻声道:“那公子请自便吧。”

这会儿戏台上歌女琴女都已经就位了,开场唱了一曲《千秋岁》。年却升听了两句,抬手为姜冬沉酌了杯酒,边笑着说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位公子,心中可有千千结?”

姜冬沉不知道年却升下一句想说什么,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弱冠有三,尚未成亲。”

年却升道:“没成亲啊,——那心上人许是有的。”

姜冬沉点了点头,举杯回敬了他敬来的酒。

年却升晚喝了一步,看姜冬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低头笑了笑。

然后他搁了酒杯,听着台上歌女莺莺呖呖,靠在椅背上评了一句:“是过于柔婉了,不似我爱妻。我爱妻的声音当真是好听的绝世无双,无人能及的。”

姜冬沉不由得笑了,问道:“我看公子还是个少年人,就已经有了家室吗?”

年却升道:“是啊,我爱妻与你生得像,公子我与你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姜冬沉笑着称是,举杯饮酒,一盏又尽,才皱了皱眉道:“公子要的是什么酒?这样醇烈。”

年却升望着戏台,回了一句:“合欢红。”

姜冬沉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什么?”

年却升不紧不慢,又回了一句:“合欢红啊。”

姜冬沉搁下酒杯,不知是该陪他演还是不陪他演,为难的脸红,佯怒道:“这酒多有催情之效,公子让我饮用此酒,所谓何意?”

年却升指节微微蜷起,神情看似无谓,双眼却已经得意地弯了起来,嘴角一勾,慢条斯理道:“方才见小公子一个人坐在这儿,脸又生得清俊,不由得心生喜欢。所以略施小计,让小公子来陪我一晚。”

姜冬沉双颊温红,重重的把酒杯一搁,气道:“我是看与公子有眼缘才与你多加交谈,你竟如此下流无耻,是个蛮不讲理的登徒子!”

姜冬沉从未用过什么“下流”“无耻”“登徒子”之类的词来形容年却升,这会儿听着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快感,随着方才那酒劲一并涌上来。年却升仗着没人看见,伸手把姜冬沉拉过来,带到怀里。姜冬沉想挣开手腕,叫道:“你放手!”

这感觉就像你养了很久的猫忽然不乖了也不听话了,在你抱他的时候非要伸爪挠你两下,可又不愿真伤了你,却仍然凶的不行,就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刺激。年却升便箍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接着将他按到椅背上凑过去强吻。姜冬沉入戏太深,酒劲又叫人神志不清,下意识要反抗,一口咬在年却升唇上,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气激起了年却升更大的兴趣,从姜冬沉身上直起身来,手背抹了抹被咬破的嘴唇,看着点点鲜红的血道:“可以啊小公子,这么生猛?”

姜冬沉有些呆呆地望着年却升的动作,看到他从唇上抹下了一抹红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时失语,才要抬手去摸摸年却升的唇,看他有没有事。可指尖还未碰及,便被他握这手腕一把带进怀里,瞬时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身子一下子离开座位,悬着空,心里闪过了许多不安。

姜冬沉像是忘了自己已经“十分坦荡”、“不怕被人看见”,此刻还是慌了又慌,四下望了一眼,反抗道:“这儿人太多了,你快放我下来。”

年却升轻佻地哦了一声,调笑道:“咬人的事都做过了,被人抱起来还怕不成?”

姜冬沉不再多言,便顾自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他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力气大的不行,晃得年却升险些没站稳。年却升无奈之极,本想低头佯斥几句,谁知低头发现他领口不知在何时挣得松了,隐约漏出前一晚暧昧的红痕来。年却升也才喝了小孩子不能喝的酒,此刻对红色有点说不上来的敏感,于是窥见这一点春光后,不由得心道一声:要命。

不再任他挣了,换了个姿势直将姜冬沉抗在肩上,姜冬沉没有防备,啊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头重脚轻,仿佛才喝的所有的酒都涌进神智里,不轻不重地一拍年却升腰侧,叫道:“你放我下来!”

年却升转身向走廊后的楼梯走去。——方才说去柜前要些酒菜都是假的,他只要了一壶合欢红和一间客房,此刻被打了一下非但不气,还有些挑衅地笑道:“不放。”

姜冬沉叫道:“年却升!”

年却升称了声奇:“我还没告诉小公子我叫什么名字,小公子就自己猜出来了?——还是分明是居心叵测,早知有我此人,方才见我提着酒壶过来之时,故作端庄自持,其实分明是在勾引我?”

姜冬沉十分羞赧,气道:“我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年却升转眼就上了楼,一边单手打开房门一边向她笑道:“我不叫年却升,我叫夫君,你叫一声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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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日小曲也没听成,故事也没听成。只听姜冬沉求饶了。事一做完,年却升立马又是那个欢快明俊的年却升,乖乖趴在姜冬沉身边,问道:“哥哥要喝水吗?”

姜冬沉无奈又无语地看了年却升一眼,别开目光道:“不喝。”

并不能怪姜冬沉冷漠,年却升自己也知道,今日自己欺负他欺负的有些狠了。

所以被拒绝也没有很沮丧,仍然黏在姜冬沉身边,不依不饶道:“我去下面要些晚饭,回来再抱哥哥沐浴好吗?”

姜冬沉道:“我自己可以。”

年却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他杠,于是很乖地妥协:“那我下楼了,哥哥有什么事传声叫我,记得把水试热一点哦。”

姜冬沉心想这两个年却升是怎么来回转换的,叹了口气看向年却升的眼,无可奈何道:“知道了。”

只这一眼,年却升就知道姜冬沉原谅自己了,眼睛亮晶晶地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姜冬沉道脸,披上衣服下床道:“门我从外面锁上了,哥哥沐浴完记得关上窗,现在的风很凉了。”

也没等他回答,姜冬沉就听见一声门响,很轻很轻,连一阵风都没带起来。

姜冬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披了见衣服慢吞吞地下床来。赤脚站在地上,像只才才睡醒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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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楼去吃晚饭,当时戏已散场,客人各归。一楼戏台处安静了许多,只剩几名歌女琴师擦拭古筝月琴,七八客人坐而饮茶。——那些人看上去都是纨绔子弟,夜留于此,为什么也可想而知了。

这里也是有留居的客人的,只不过这个时辰,大多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用晚膳,只因这些客人多是一男一女,踏着仲秋出行,路径此地,便来了这昭暖阁。

所以年却升和姜冬沉这两位俊郎男子,哪怕坐的偏,也足够引人注目。那几位歌女好容易收拾了戏台,这下忙慌着三三两两向两人拥来,也不羞怯,往桌上放了一壶茶便笑道:“我们送二位一壶清菊茶,二位客官陪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年却升望了几位歌女一眼,点头露了个笑容:“好呀。”

几位歌女见他爽快,也不拘泥礼仪,三两欢笑娇俏不依,声音也是泠泠然然脆响般的。年却升心中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有趣。于是并不冷脸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始终平和笑着。年却升一笑露出小虎牙来,便是十十分分的俊俏可爱,惹人喜欢。几位歌女便大了胆子,想要在年却升和姜冬沉身边坐下来。当时年却升正拿着姜冬沉的折扇,见状展扇一档,笑道:“姑娘放过在下吧,你这一坐我身边,内妻不知道要怎么和我押醋呢。”

一位身穿轻绿淡纱裙的姑娘撇了撇嘴道:“客官有妻子还来这里留夜?我不信,客官定是骗人的。”

年却升两指指天:“天地良心,在下所言为实。”

几位歌女嗔叹了几句,道了些可惜了之类的话,三三两两地轻念了两句,又转过身来,敲了敲姜冬沉面前的桌子:“那这位客官呢,可有家室?”

年却升抢在姜冬沉之前道:“你们也别惦记他了,他就是我内妻。”

姜冬沉转头看了他一眼,在歌女们的一大片惊声之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们相互议着论着,声音都是清一色的娇软,年却升听得头疼,不由得展开折扇凑到姜冬沉耳边道:“哥哥当年你在歌楼被拉着讲故事,不觉得心累吗。”

姜冬沉微一摇头:“我当时在的地方比这儿还南些,那的姑娘都温婉,不似这般。”

“那的姑娘都温婉——”年却升重复一句,“我吃醋了。”

姜冬沉:“呵。”

年却升收了折扇:“哼。”

那位轻绿衣裙的姑娘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拍拍桌子笑了起来,向两人道:“那两位客官见多识广,可否知道年却升和姜冬沉?”

年却升:“……”

姜冬沉:“……”

年却升道:“泛泛之交吧,怎么。”

姑娘们欢呼一声,争相发问道:“我听说年却升长得高高瘦瘦,很好看,常穿黑衣服,是吗?”

“那姜冬沉呢,是不是真像传言中那般白衣翩翩,一尘不染?”

“他们两个真是自小就认识的吗?他们是不是很小就一起读书习武?那一起长大,多幸福啊。”

“年却升到什么地方去了?其实姜冬沉没有在找他吧,他是不是和年却升一起远走高飞了?”

“那他们怎么走的?真像话本中那般一起御着剑飞走的吗?”

“不是吧,年却升不是死了吗,姜冬沉找他,还有人见过呢!”

“哎呀,死了也可以复活的嘛,修仙之人那样厉害,话本里不是说‘姜冬沉眼泪落在他剑上,一时间光芒遍布,年却升就缓缓挣开了眼’?”

“就是呀,听说年却升还能让男人生孩子呢,不是说他们两个有一个小朋友,名字叫什么……软软?”

前面都还能忍,听到这年却升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敲敲桌子道:“无稽之谈!谁说年却升能让男人生孩子了,一派胡言!”

姜冬沉听见阮阮在自己袖子里抗议地小声喵了一下,无奈之下开了口:“阮阮……是他们养的猫。”

年却升无奈地扶额:“你们到底从哪听的这些……不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歌女们不服道:“也不是全信啊,有人说年却升是先心悦姜冬沉,我就不信。”

年却升:“……为什么不信。”

轻绿衣裙的歌女道:“因为是姜冬沉一直在找他啊,肯定是姜冬沉先动心的,然后一厢情愿地死缠烂打——这个词可能不太对,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嘛。年却升肯定是先被他缠的没办法才慢慢喜欢上他的,但他之后还是走啦。所以说年却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是个又坏又负心的臭男人!”

“是个又坏又负心的臭男人……”年却升长叹了口气,接着道,“那你们方才还说年却升带姜冬沉远走高飞了,这……能说通吗?”

那歌女娇嗔跺脚,轻轻的衣衫飘了飘,她叫道:“年却升可以回心转意的呀!姜冬沉那么好,又温柔又善良,换成谁会不喜欢呢。”

年却升对着一句倒是颇为认同,点头道:“那倒是。”

那些女子便有些骄傲地笑了,泠然道:“客官也这样认为吧,所以那些说什么是年却升先东西的说法,根本就荒谬得很嘛!”

年却升笑叹着与姜冬沉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是是是。”

听故事的话,还是到了南方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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