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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相思不可尽

除夕那日晚上,姜冬沉独自站在姜家幽暗的小桥上,看着远处遥遥飘起来的几盏云灯,忽然想起去年年却升说的要同他一起过往后每一个除夕的话来。然而手背的那枚法印,也是真真实实不会再点亮了。

不知为何,想到年却升是于两日前才灵灭,姜冬沉心中便涌过一阵无处发泄的酸楚。

他还是没来得及,赶上在年却升离世之前见到他。

他本还活着,——在姜冬沉四处找他的这几个月,一直活着。那么他现在是撑不住了吗,这几个月里他过得怎么样呢。

一想到年却升可能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死去,姜冬沉就心疼的不行。

尤其是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偶尔响起一两声爆竹,提醒着姜冬沉,今日正是除夕。

去年过了年从姜家回千欢渡,年却升和姜冬沉去镇上闲逛。一个小小的城镇,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年味。小孩们拿着炮仗和零嘴在街上追逐打闹,年却升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蹭着姜冬沉的袖子:“哥哥。”

姜冬沉转头:“怎么?”

年却升指了指路边草束上一串又一串艳红饱满的冰糖葫芦,眼里似乎闪着光,期待的不行。

年却升那两天一直都有点不太开心,但不知为何。姜冬沉见他想吃冰糖葫芦,正好算哄了他高兴,便十分纵容道:“去买吧。”

然后年却升就拿了最大最红的一串回来,糖风甩了好长,气派的不行。跑过的小孩看着年却升和那糖葫芦,脸上全是羡慕。年却升还逗他们:“想吃吗?”

一群小孩以为要有好吃的了,高兴的不行,齐齐喊了一声:“想——!”

年却升哈哈哈笑着走了,扔下一句:“那你们想吧。”

走回来把糖葫芦递在姜冬沉面前,姜冬沉笑他:“欺负小孩,幼不幼稚。”

年却升道:“哥哥你要主持公道吗?”

姜冬沉摇头:“我不和傻子论短长。”

年却升哼了一声:“我又是傻子了。”

但他还是把糖葫芦凑到姜冬沉嘴边,姜冬沉看着那长的要飞上天的糖风有点发愁,抿抿嘴道:“这……我怎么咬?”

年却升道:“当然是先把糖风咬下来啦。”

姜冬沉迟疑道:“这么长呢,你认真的?”

年却升想了想:“你咬一半我咬一半。”

姜冬沉点头,把那冰凉清甜的薄薄糖风咬下一半,含在嘴里。年却升把剩下一半咬下来后,还是把糖葫芦递到姜冬沉眼前。

姜冬沉咬下一颗晶莹剔透的山楂果,咬在唇间,殷红得可爱。年却升看得出了神,不自觉往前凑了凑,忽然一顿,张张嘴,问道:“甜不甜?”

现在想起来,当初年却升可能是想吻自己,不过那时两人还未说透,这份欢喜还是年却升心里的一个秘密,不敢公之于众,又退了回去。姜冬沉浑然不知自己在年却升眼里是怎样一幅动人场景,点头道:“甜呀。”

年却升早已心猿意马,怕再看下去会做错事,转过头咬了一口糖葫芦,评论道:“还有点酸。”

姜冬沉不及讲话,先前被欺负的一群小孩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小炮,一个接一个地往年却升脚下扔。年却升是很怕这种一惊一乍的东西的,吓得往姜冬沉身后躲躲躲,姜冬沉站着没动,任他藏,嘴上却在取笑:“啊,遭报应了?”

年却升求救:“哥哥救命。”

姜冬沉问道:“还欺负小孩子吗?”

年却升忙道:“再也不了。”

姜冬沉就大发慈悲帮了忙,把小朋友们都唤过来,蹲下身替年却升道了歉,最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糖,一个人发了几颗,小朋友们就欢天喜地地谢过,四处跑开去了。

远处又传来接二连三的炮音,姜冬沉想着往事,不自觉就笑了起来,很是温柔。冲淡了这段日子来在他身上已习以为常的冰冷。姜鹜正拿着云灯跑来,看见她熟悉的四师哥,立马迎上去,叫道:“四师哥!来和我一起放云灯吗?”

姜冬沉转过头,脸上笑意未收,看着手里拿着云灯一脸期待的小姑娘,还是点了头。

姜鹜欢呼了一声,跑去把云灯放在姜冬沉手里,又叫着跑开了:“二夫人哪里还有很多云灯,我去拿过来——太好了!今年我的云灯肯定是飞得最高的!”

无忧无虑的年纪,放一个云灯就能开心一晚上的日子,姜冬沉是再体会不到了。

如果年却升来和他一起放,那应该也可以开心一晚上。

云灯高高地飞起之时,暖红的灯火飘摇着洒满半边夜空。小姑娘开心的不行,又喊又跳的,外面有风,脸都冻红了。接着笑着向姜冬沉道:“四师哥,你快许个愿啊!”

姜冬沉点头,望向透入云层已小的像星星一般地云灯,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道:“回来吧。”

·

可他没有。

除夕没有,初一没有,上元没有,端午七夕,中秋重阳,都没有。

这一年唯一让姜冬沉得到一点慰藉的事,便是在年却升十九岁生辰那日,一直毫无动静的灵力传护,忽然漏了一点灵力出去。

姜冬沉一直都相信的,年却升不会死。

他那么神通广大,什么事都能找出解决的办法,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只是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他回不来罢了。

姜冬沉仍是一个人四处游历,天南地北地找他。还是厌世疏离,面无悲喜。来来往往。向许多人询问打探,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人们有关于年却升和姜冬沉的故事就四处流传起来,传成多种版本,一版比一版离奇。

有人说年却升满门惨灭,离开仙都去修仙问道等将来回来一仇雪恨,姜冬沉劝他不要这么做,年却升就一气之下不告而别,留的姜冬沉苦苦追寻。——这是男子间的版本。

亦有人说年却升本就是死了,姜冬沉始终不敢承认,执念太深,无法放下,因而修炼心入魔障。——这是修佛释之道间的版本。

亦有什么什么因爱生恨、单面相思;或是两位少年萍水相逢,两厢情愿,终抵不过世间分分合合,一位家破人亡,一位四处寻觅几年无果,却仍坚信他还活着,不肯放弃。但这几个版本到最后无一例外被加了好结局。——这是歌舞楼馆中听着风流故事长大的歌妓舞女间的版本。

原慈便是听了宵春楼的歌妓这样说的,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心想不过是少女们编来自乐的故事罢了。身后的原蝶却叫道:“本就是两厢情愿啊。”

那位歌女说要为她们唱一首自作词曲的《相思不可尽》,转轴拨弦三两声,女子在歌台上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长歌一曲尽于风,思念落空,声声执念重。

同望朱户半轮月,共赏长桥万丈星。相饮杯中酒,分道又离去。

本是朝暮长相守,却见深冬月未沉,皎星无从升。

不愿深夜与梦隔,只愿归人共枕边,温粥煮酒不离兮。

但问公子,何日是归期。

再道一句,相思不可尽。”

一曲终了,台下纷然唏嘘感叹着无数,那女子声音清婉,却平静,没有刻意地流露什么哀伤,恰到好处的扣人心弦。得来台下许多人打赏,而在一片铜钱碎银中,有人放上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歌女抬头,见是一位白衣男子,腰间悬剑,手执折扇,放下那锭银子就走了,只留得一身清冷的背影,穿梭出人群。

原蝶见那歌女朝什么方向看了许久,有些好奇,也便一同看了过去,这一看十分惊喜,叫了一声:“年小夫人!”

原慈闻言一怔,顺着那边一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缓缓转过身的姜冬沉。

望见他转身,原蝶就小跑着过去了,走近发现他有些不太一样,又停了停,迟疑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年小夫人?”

这样久违的称呼。姜冬沉想着,简单勾了勾嘴角,致礼道:“是我。原蝶姑娘,许久不见。”

原蝶啊了一声,笑着道:“年小夫人长大了,用这个称呼叫你都不脸红了。”

姜冬沉笑笑:“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这些日子我也算明白了,喜欢什么东西都不该过分隐瞒。恶臭好色,人之本性。这固然是很好的称呼,我也十分喜欢,不该刻意回避。”说完又向原蝶身后跟来的人行过礼,“原宗主,原忘姑娘。”

原蝶有点不懂,微一歪头道:“什么诚其意……?”

姜冬沉道:“便是心中想什么,喜欢什么,就表现出来,不要自欺欺人。”

原蝶有点懵地点了点头,原忘笑道:“行了蝶儿,还是等回家我给你讲吧。”

原慈仍是从前那般,目光黏在姜冬沉身上移不开,整个人都有些少女般的痴痴——她本也就是个少女。出口的言语却仍有礼而自持:“姜四公子,……近日可好?”

姜冬沉颔首:“劳原宗主挂念,无恙。”

原慈脱口而出:“可是我看你很瘦。”

姜冬沉无谓地笑笑:“一个人若失其所爱,是不会有心思注重自己吃穿如何的。日子尚且过着,无病无灾,便是无恙。”

“话不能这么说!”原蝶在一边叫道,“这可不能叫‘失其所爱’,分离都是暂时的,年小公子那样厉害,肯定不会有事,年小夫人宽心。”

姜冬沉笑道:“借你吉言了。”

原慈抿抿唇,问道:“姜四公子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姜冬沉道:“先回趟千欢渡,再回姜家。”

原慈看着姜冬沉,轻声问道:“姜四公子今年荷月就要行冠礼了,是吗?”

姜冬沉颔首:“年及弱冠一无所成,不及原宗主年少有为,惭愧。”

“我不是说这个,姜四公子……”原慈有些慌乱地垂了垂眼,趁原忘和原蝶不注意,飞快地问了一句:“姜二夫人可曾为你筹谋过婚事?”

可姜冬沉早已习惯了淡然,闻言面色半分不变,没有默然,没有慌张,没有歉意,连半分犹豫都没有表露,十分坦然道:“家母有令,让我早日带却升回去,共同尽孝。”

原慈猛然鼻子一酸,低下头啊了一声:“是我冒昧了。”

姜冬沉道:“原宗主性行温婉聪慧,自会再遇良人。”

可原慈心说,我哪还需要再遇什么良人。

原蝶一会儿没注意这边,发现两个人都沉默了,以为是说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忙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道:“年小夫人,要不要去我们家玩?”

姜冬沉婉拒道:“我要北上回家行冠礼,怕是现在不行,冠礼之后再去可好?”

原蝶使劲点头:“那当然是好的。”又怕姜冬沉说了不去,忙再补了一句道:“你放心吧年小夫人,我们肯定不再开你玩笑了。”

姜冬沉笑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这几年姜冬沉也没真正笑过几次,今日却屡屡发笑,许是因为,这个常常叫他年小夫人的原蝶姑娘,性格与年却升真的很像。

除了年却升,管姜冬沉叫年小夫人的,也就是原城的这一群姑娘了。

行礼辞去,北上归家。冠礼之后,姜冬沉却未能如约。

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那一天一系列的礼仪形式走过,到了晚上应去书房听姜闻道和穆衣穆敛的训诫。——其实也就是一个过场,繁琐,但不可缺。整个礼训十分漫长,全部过完已到酉时。训毕,姜冬沉行过最后一礼便是全部冠礼的结束。完成之后,姜冬沉才要退出书房,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上侧脑,姜冬沉脚步一晃,下一刻便晕了过去。

穆敛差点没被他吓死,叫了最好的医师来为他医治。姜冬沉的父母兄妹全都在场,听见那医师道:“这是灵力耗损过久,灵脉不支,以致的灵力溃散。”

穆敛唯一皱眉,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医师道:“还让他好生调养,不宜过度奔波劳累,应减少灵力外耗,再配以丹药辅之。”

只怕是除了丹药剩下那几样姜冬沉一样都不会答应。姜闻道自己也知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格,便问道:“如果不遵医嘱,会造成什么后果?”

那位医师想了想,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免不了沦为凡人。——姜四公子底子很好,灵力也非同一般,应是不会轻易致死。”

来过药方,医师就离开了,穆敛看着姜冬沉因昏睡而柔和下来的脸,向屋内的其他人轻声道:“这儿由我来守着,你们都先回去吧。”

穆衣道:“敛儿,你……”

“我来守着。”穆敛道,“这件事让我来和他讲,你们回去。”

这样倔的性子,也不知姜冬沉是随了谁。

众人只好一一辞去,最终只剩穆敛一人坐在床边。烛灯映着侧脸,映得她看向姜冬沉的目光,是无比的温柔和爱怜。

她叹着气,手里捏住姜冬沉的手腕,轻声道:“为什么我的儿子要经历这种事呢。”

接着她又道:“明明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两个时辰之后,姜冬沉醒了。

穆敛见他醒的很平静,自己也把声音放的很轻:“醒了。”

姜冬沉应道:“母亲。”

穆敛没有表现出伤心和难过,生气也没有,埋怨也没有。总之就是姜冬沉有多平静,她就朵平静:“可以告诉母亲你为什么会灵力溃散吗?”

姜冬沉目光闪了闪,回答道:“灵力传护。”说完又道,“他没有死。”

穆敛温声道:“阿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姜冬沉如实回答:“从他一失踪就开始了。不过一开始都没有消耗,在去年他生辰那日才有反应了。他定只是受伤,他不会死。”

穆敛垂下眼,用商量的语气同他道:“医师让你不要劳累,也不要灵力外耗,同时辅以丹药,好生调养。你……同意哪样?”

姜冬沉道:“只要让我一直开着灵力传护,其他不管怎么调养,我都同意。”

“一定要一直开着?”

姜冬沉点头:“我要让他知道我一直在找他,……我……没有不要他。”

穆敛眼眶一热,别来目光去,良久才点过头道:“好。”

姜冬沉心里也不好受,——他让穆敛承受太多不好的情绪了。本想道歉,又怕道歉显得疏离,终是温下声来,缓缓坐起身轻声道:“我不出去了,在家好好调养,等什么时候没有大碍了再走,好不好?”

穆敛猛地抬眼:“当真?”

姜冬沉道:“当真。”

穆敛忽然落下泪来。——这始终坚强的女子这一刻不再坚强了,把姜冬沉死死地抱在怀里,有些发抖地轻声道:“阿沉,你可知你每次离家我都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我怕你会撑不住,怕你不再有活下去的动力,我生怕你……一出去……就再回不来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抿了抿唇道:“阿沉,阿升已经生死未卜,你……你不能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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