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必读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9回:海船无觅处绕道走岭南,徒步往归善乱云不过山

☆、第9回:海船无觅处绕道走岭南,徒步往归善乱云不过山

高个儿女子听言,冲韩若壁道:“怎么?瞧你的意思,身上定是带了价值不菲的东西喽?”

“价值不菲的东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韩若壁调皮地眨了眨眼,道:“我的命,算不算?”

他的命倒真算价值不菲了,光是宁王的悬赏花红就有五百两之多。

“三条腿的蛤蟆少见,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高个儿女子轻轻一笑,道:“我说的是古董。”言下之意,不太看得上韩若壁的那条性命。

不等韩若壁回应,黄芩已替他道:“他身上没带什么古董。”

高个儿女子轻哼了声,道:“不带上价值不菲的古董,怎可能抢得到‘古脂斋’的宝贝?”

“咦,强盗去抢宝贝还要倒贴上古董?”韩若壁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高个儿女子回了句道:“哪有强盗还讲道理的。”

接着,她又解释道:“况且,我说的又不是强盗的‘抢’法。其实,是‘古脂斋’的当家人为了庆贺旧店重开,决定在开业的当天举行一钞鉴宝、换宝茶会’。有意参加的客人必须至少提供一件拿得出手的古董给大家鉴赏。会上,当家人也会拿出三件此前从未在‘古脂斋’露过面的传世珍品,与客人们一道鉴赏。期间,如果有谈得拢的客人,可以自由交换各自带来的古董。而那些原本就无意交换,或是谈不拢的客人也可尽情欣赏别人的宝贝。不过,‘古脂斋’保证会在茶会结束前,把拿出来的三件传世珍品交换出去,但一位客人只限一件。也就是说,三件珍品势必要换给三位不同的客人。”

其实,按道理讲,没见到‘古脂斋’的那三件珍品前,谁都没法子知道值不值得带上自家的古董跑去一趟,但是大家又都知道,这一次可是‘古脂斋’处心积虑重出古董行当的开山之举,势必要博一个满堂彩,开门红,是以,拿出来的那三件珍品毋庸置疑必是百年难得的传世之宝,加上老古脂斋铁铸的声名和几百年的资历,因是之故,只要是得到消息的行内人都会闻风而动了。

听到这里,韩若壁禁不住插嘴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某位客人带了三件古董去,并且每一件都比其他客人带去的古董要珍贵,此种情况下,难道‘古脂斋’也只能和他交换一件?”

高个儿女子道:“正是。”

韩若壁叹吁道:“看来,‘古脂斋’这一回是宁愿吃些亏,也要吸引更多懂行的客人前去了。不过,不下点血本也不成,虽说是老字号,但毕竟销声匿迹了好些年,怕是早被人遗忘了,也只有剑走偏锋,弄个特别的法子给老店重开造造声势,才能迅速地重塑旧望,振兴‘古脂斋’。”

“说得不错,估计当家人的想法也和你一样。”高个儿女子道:“因为机会十分难得,想同‘古脂斋’交换宝贝的客人、同行又实在太多,所以定是要抢破头了。”

先是指了指小厮怀里的包袱,再一指严大有身侧的包袱,她又道:“不过,像赵老爷这般带了好些个玩意儿去的,八成是抢破头也换不到的。”

她这话,赵老爷怎么听怎么梗得慌,张了张嘴,似是想辩说自己带出来的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更何况如此贵重的古董?是以真要说出来,又觉不妥当,一时间便如同老鼠钻进了风箱里,左右为难起来。

终于,他还是憋不住了,张口道:“姑娘又没看过我带的古董,怎知我换不到?”

高个儿女子笑道:“带再多古董去,也只能以一件换一件,若非你对自己的每一件古董都没甚把握,何至于带这么多?”

赵老爷不觉一怔。

高个儿女子接着笑道:“可见你带的古董虽多,份量却是不够,连你自己都未必瞧得上,别人就更是没法子瞧得上了,又凭什么换得‘古脂斋’的珍品呢?”

赵老爷瞪她一眼,道:“谁说我瞧不上?我件件都瞧得上,这么做不过是有备无患。”

然后,他小眼睛辘辘一阵转动,心头绕起了小圈圈,犹豫着问道:“姑娘,你对此事甚为清楚,可是和我一样,要赶去‘古脂斋’参加‘鉴宝、换宝茶会’?“

高个儿女子摇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要去早就该去了。别怪我泼你冷水,我觉得你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赵老爷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待到日昳时,外面雨声渐小,赵老爷忙催着上路,于是他们一行三人又是背又是拎地先离开了。又过了一刻功夫,雨停了。韩、黄二人、向贤以及高个儿女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并去往码头,先找了个店铺,借来纸、笔,由韩若壁帮忙写了一纸退婚书,并因此得知这高个儿女子姓宫,名露白。向贤和宫露白看过后,均没甚异议,于是向贤依约在退婚书上签了名,摁了手印,而后把退婚书交给宫露白带回去给她爹。见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向贤提出由他作东,请黄、韩二人好好吃一顿,算作答谢。黄、韩二人没有接受,赶着奔到码头上乘船去了。

按说,他们可以坐船往九江方向走,然后从南昌顺着赣州,南安,韶关这条大官道直下广东,但韩若壁刚从江西过来,按他素来不喜欢被别人掌握行踪的习惯,所以不愿意走回头路。至于黄芩,则是有些不放心韩若壁,怕他对‘古脂斋’的珍品起了心思,若是路过南安,说不定抽冷子就朝‘古脂斋’下了手,所以也有点儿不大愿意走这条路。而且,如是这般,一路上他们还难免要同急急忙忙往南安赶的黄蛉子等人遇上,介于此人着实碍眼,二人都不想再瞧见他,于是,经过一番合计,二人决定还是先乘船顺水去杭州,然后上岸转陆路到宁波,再或坐海船,或取陆路入广东。韩若壁没有坐过海船,是以也有借此机会尝个鲜的意思。

上船后,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事,不几日,二人便到了杭州。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的游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此时的杭州早已没有了南宋时一国之都的尊贵,但街头巷尾车水马龙,行人商贩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恐怕犹胜当年。只是,对于这一切,韩、黄二人却无心观赏,完全没做逗留,一路行色匆匆,只顾着往宁波府赶,想尽快到那里找一艘海船南下往广东去。

可是,令他们没能想到的是,到了宁波后,跑遍了各个码头,却居然连一艘下广东的海船也找不见。

此刻正值午时,二人腹中饥饿,于是就近寻了间小酒馆进去,找了张空桌,放下包裹,解下腰包、肚包于桌边堆作一堆,点了几样饭菜充饥。

韩若壁边吃边抱怨着:“真是活见鬼了,这地界也不知兴的什么怪,竟连一艘去广东的海船也找不见。”

他本就无意掩饰,因而说话的声音挺大,正好被端着菜送上来的店小二听在了耳内。

店小二一面铺下碗筷菜蔬,一面道:“二位大爷不是附近的人吧,打哪儿来的?”

韩若壁随口胡诌道:“京师来的。”

店小二笑道:“北面的是京师,南面的也可称作京师,相差几千里地呢,不知大爷说的是哪个京师?”

韩若壁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以为他怪自己多嘴,店小二忙道:“小的是无意间听见大爷抱怨找不见海船,就猜测二位大爷必定是打远处来的,所以不知道本地的事儿,一时又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婆婆嘴,才追问大爷们的来处。全怪小的多嘴,大爷莫要在意。”

黄芩道:“这么说,那件事你是知道的?”

店小二点点头,道:“那位大爷说的事儿我正好知道。”

黄芩道:“那便说来听听吧。”

把胳膊上搭着的抹布往肩头上一甩,店小二口角利落道:“海上的船走得慢,风浪又大,晕起来更是让人恨不得把肠胃全掏出来,别说船客,就是船家自己也受不了,所以跑这种线路须得多吃许多苦,也就少有船只肯跑了,有些船主愿意跑也是以运货为主,运人只是顺便搭上的,大都不赚钱。”

韩若壁插话道:“但你们这儿的码头上可是连一艘运货的海船也没有啊。”

店小二道:“大爷莫急,我正要说呢。以前啊,为了生计,咱们这儿还有些船愿意在海上跑,靠来回倒腾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但近来南方和海外的一些商船经常装满了异国番邦的货物前来交易,咱们这边跑船的一看,在自家门口就可以做生意了,又何必还要辛辛苦苦地跑那么远,受那么多罪,于是,愿意跑海上线路的本地船只就越来越少了。其实,南方来的海船可是不少,只是二位来的不巧。就前几天,一大批南方过来的商船刚把货物卖完了回去,您二位要是想搭乘海船,怕要等他们下一趟来才行了。“

黄芩、韩若壁二人听言面面相觑了半晌,俱作声不得。

就在店小二转身准备离开时,黄芩叫住他,皱眉想了想,道:“你们这儿的码头上是谁在话事,怎会允许南方来的商船大张旗鼓的在本地做生意?”

原来,包括高邮州在内,各处的码头都一样,人来人往,龙蛇混杂,因此必然有当地黑道的魁首坐镇,而一般情况下,黑道都有很强烈的地方保护倾向,是不会轻易容许外来人在当地赚钱的。

店小二‘嘿嘿’笑道:“原来大爷也是晓得事理的。这事儿得两说了,一说,这类买卖都是他们倒给我们这里的大爷们,再由我们这里的大爷们转手倒出去的,赚得银钱绝对比他们还要多,自然不会断了自家的财路。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很懂规矩的。二说,那些商船,说是商船,却并非普通做生意人的商人,个个都是强悍之徒,真要动起武来,说不定反而是我们这里的大爷们吃亏。”

黄芩道:“哦?有这么厉害?”

店小二道:“您是不知道,朝廷本来有海禁,不许造双桅以上的尖底大船,所以我们这边的船只,大都是些只能在近海边上走走的平底船,可南方来的那些商船却都是能够航行到远海的大船,比我们这里的船只厉害多了,听说船上还有不少武器。真要惹毛了他们,肯定是我们吃亏。说到底,那些商船,有钱赚的时候就是商船,没钱赚的时候说不定就成了海盗,统统是不好惹的呀。话说回来,那些商船也当真是神通广大,带来的那些象牙、玳瑁、翡翠什么的最为抢手,只要接了他们的货,一倒手就能翻着翻的赚银钱呀。”

韩若壁突然间来了兴致,道:“哈,原来还有如此好赚的买卖。”

店小二越说越来劲,道:“好赚,绝对好赚!好多人都眼红呢。就因为瞧见他们靠倒来那么些奇怪的货物发了财,甚至码头上的一些青皮混混们都动了心,反而上了他们的船,到他们那里寻找发财的机会去了。本来有个安徽过来,经常在我们这里讨点剩饭吃的小混混王小乙,才十几岁,毛都没长齐,我们平时都喊他小安徽,现在已经许久不见他来讨饭了,听说是上了船,跟着船队去南方了。”

韩若壁佯作惊讶问道:“你说的这些不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走私行径吗,难道你们这里的官府不管?”

店小二满不在乎地说道:“官府?他们怕也指着这行径发财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光靠俸禄,不饿死他们才怪。”

目光在二人身上转过一圈,他又笑道:“我瞧二位大爷都是冲州撞府的主儿,怎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定是寻话消遣小的啦。”

黄、韩二人相视一眼,韩若壁板起脸,做出一副豪爽模样,道:“小二哥当真好眼力。来,坐下说话。”

转头,他憋住笑,又冲黄芩低声道:“原来去了那张皮,在别人眼里,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冲州撞府的主儿嘛。”

这会儿,黄芩的注意力全在店小二说的话上,对他的话便毫不在意了。

见他叫自己坐下,显是瞧得起自己,店小二当即坐下,同时谈兴大起,愈发滔滔不绝起来,道:“二位大爷可知道,这全天下珠宝行里的象牙至少有一半就是从我们这里倒出去的。前阵子,我们这里还因为象牙买卖闹出过事儿,双方都动了武,还见了血呢。”

此时,没有新客人进门,各桌的食客都在吃食,暂时不需人招呼,因此,柜台后面,提着笔、拨着算盘珠,正埋头算账的掌柜的也就没留出一只利眼来盯着店小二,不准他偷懒了。

韩若壁追问道:“什么事儿?”

店小二说得起劲,口沫横飞道:“武当山上的‘武当派’你们总知道吧?“

韩若壁‘呸’了一声,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个小厮,说你胖你就喘,吹起牛来一点儿也不着调!”

店小二眉毛一拧,眼睛一眨巴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儿,你怎么就说我吹牛啊?”

韩若壁道:“只要是在江湖上走动的,有谁不知道‘武当山’的?当年,永乐爷在全天下征用了三十万工匠,花了十几年功夫,给武当山修了金顶,‘武当山’上的道长们可是有朝廷出银子养着的,那些个什么长老啊、真人的都是正六品提点!你若想告诉我那些‘武

当山’上的真人们跑来你们这儿,为了争夺象牙买卖和别人打打杀杀,不用说,肯定是胡吹大气。”

店小二面上红了红,干笑了两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外地的一家古董铺子派了几个人和一个武当山的俗家弟子一起来收象牙,同我们这里的老大--‘海龙王’周老爷子起了冲突,听说伤了不少人,连周老爷子的四儿子也受了点儿轻伤呢。”

黄芩听言,摇头道:“你这话更是扯得没边没际了,若说是珠宝行来你们这里弄点走私的象牙回去,做成首饰高价卖出去,倒还情有可原,一个古董铺子来买象牙做什么?”

店小二脸胀得通红,不服气道:“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儿。我哪知道那个古董铺子买象牙回去要做什么?也许人家铺子里有能工巧手,所以买点儿象牙回去做些仿冒的象牙古董蒙人呗。这年头,什么人没有呀。”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还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对了,那个铺子的名字挺怪的,我记得叫什么......‘古脂斋’。”

黄芩、韩若壁齐声惊道:“‘古脂斋’?!”

店小二倒是被他们俩吓了一跳,道:“怎么啦?”

与黄芩对望了一眼,韩若壁笑道:“没想到‘古脂斋’明里买卖古董,暗里却走私珠宝,倒真是生财有道呀。来来来,小二哥,你且把这件事和我们说道说道清楚,一会儿,我加倍赏你银子。”

这之后,经他细细问来,其实那个店小二也不知道太多事情,只知道前阵子,‘古脂斋’派了一些人来收象牙,听说收到了一批成色非常好的货。可当地的大爷,堪称宁波地方一霸的‘海龙王’周老爷子也想要那批象牙,于是两边起了冲突。‘古脂斋’的那拨人里有个用剑的后生,武艺非常了得,连伤了周老爷子这边好几个高手,后来,有人认出他的剑法是武当的剑法,才知道原来他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黄芩、韩若壁听罢不由心道,这个重新开张的‘古脂斋’还真是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呢。

这时,有客人上门了,店小二还在意犹未尽地说道着,掌柜的立刻从柜台后跑出来,连骂带撵地把他赶去招呼客人了。

稍顷,韩若壁眼珠乱转了几转,悄声对黄芩道:“你说咱们在扬州碰上的那个大财主赵老爷,会不会拿自己辛辛苦苦收来的真宝贝,换了‘古脂斋’用新收去的象牙仿制出的假古董?”

黄芩没好气的回道:“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早知道这里找不到海船,我们就该从九江走官道去广东,现在再从陆路过去,可要远上不少了。”

韩若壁干咳了两声,苦笑道:“这谁想得到啊?你不是也没想到嘛。其实,我的本意是想和你一道儿领略一下海上的风光,谁知道会这样呢?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怕狼虫虎豹和剪径的强人,而且都带了睡具,不必担心赶过了宿头,就全力加紧赶路,走到哪儿歇到哪儿吧。如此,准误不了事的。”

结账离开酒馆时,韩若壁特意赏了店小二一两银子。

此后,二人饥食渴饮,晓行夜宿,从陆路往福建走,打算越过福建到广东境内的归善县去。

去归善县是韩若壁的意思,因为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北斗会’的联络点。早先,韩若壁已将这个联络点的位置和联络方式告诉了王守仁,一方面是方便王守仁与自己联络,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测试,如果之后那个联络点很快被官府端掉,王守仁便不再可信了。而‘北斗会’在广东一带本来就没有什么势力,所以这个联络点一直是可有可无,即使被端掉也不至于对‘北斗会’产生很大影响。

岭南的夏日不但炎热,而且又湿又闷,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着实是一种折磨。

这日,二人已到了福建的汀州府地面。晌午刚过,天闷得厉害,韩、黄二人赶了半日路程,全身都黏黏搭搭的,眼见身前大山抱小山,深谷套浅谷,重重叠叠一片,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得到将息打尖的地方,二人愈发感到疲惫不堪。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马蹄声声,来了一行人。

黄、韩二人都只长了两条腿,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是以,不一会儿功夫就被后面的那行人赶上并超过了。

来的是三个人,三匹马。

三匹马,一白二黑。中间的白马全身雪白一片,鬃毛亮如银丝,显是大宛的良驹。

马上三人,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虽然衣着各异,但俱是肩宽背阔、身强体壮,且腰间不是悬着刀,就是挂了剑。

越过黄、韩二人身边时,三人在马背上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将目光扫向黄、韩二人,看上去十分警觉。只瞧他们目光炯炯,眼中精芒难敛,就知定是内外兼修的好手。那骑在白马上的为首之人先是拿眼光扫过韩、黄二人,又把目光落在了韩若壁腰间的佩剑上。之后,他狠狠地盯着韩若壁的佩剑瞧了好几眼,向左右的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便齐抖缰绳,催马快速超了过去。

见三人走得远了,韩若壁才面露不悦之色,道:“那三个骑马的都携刀带剑,眼神不善,看起来手底下颇硬,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黄芩忍不住哈哈笑道:“估计这会儿,那三人也在心里想着:‘刚才那两个走路的携刀带剑,眼神不善,看起来手底下颇硬,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韩若壁也乐了,道:“说真的,这一路最大的失误,就是没准备好马匹,可苦了咱们的两条腿了。等到了前面州府里,说什么我也要找个卖马的地方,买两匹好马来骑骑。”

黄芩‘嗤’的一声,取笑他道:“这一路上你叫唤着要买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说得不烦,我听得都烦了。”

韩若壁恨恨然道:“想想就来气,咱们走了许多地界,却居然连匹像样子的马都买不到。路过的地方,就没几个卖马的点儿,有的还都是些歪瓜裂枣,可气的是价钱一个比一个叫得高,当我们是冤大头呢。”

却原来,北方水少地多,行路主要靠马,而江南却是水乡,水路纵横,行路主要靠船,是以很少有马匹卖。而再往南来,山多岭多,官道修得也不如北方好,当地又不产马,是以韩若壁这一路总也买不到称心的坐骑。对此,黄芩倒是无所谓,韩若壁则抱怨个不休。

歪头瞄了他一眼,黄芩笑道:“谁叫你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不在乎钱的,不拿你当冤大头,拿谁当冤大头?”

韩若壁一边把头往黄芩脑袋边上蹭,一边嚷嚷道:“谁说的?明明你的头比我的大。不信,来啊,咱们比一比。”

二人笑闹了一阵。

又往前走了一段,刚过了一个弯口,就看见路边有个供往来行人打尖歇脚的小客栈,门前挑了一面招旗,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五个字:“乱云不过山”。

这五个字可能出自客栈老板之手,实在乏善可陈,韩若壁瞧得直摇头。

这时候,离客栈门前不远的地方停有一辆长程的载客马车。看车头的朝向,应该是往韩、黄二人来时的方向去的。

此种马车是来往于较大的州府的集市间的主要交通工具,一般由三到四匹马拉乘,一次大约能坐十几到二十人,因为造价昂贵,都是由一些极具实力的车马行经营的。

车前的四匹高头大马看上去很是雄壮,毛色油光水滑,一个车夫模样之人正拎了桶水来到马车边,打算饮马。

韩若壁不禁眼前一亮,撇下黄芩,疾步来到车边。

不待韩若壁说话,那车夫抬眼瞅了他一下,道:“别瞧了,我这一趟车已经坐满了,只是在这儿打个尖,饮个马,马上就走。”

韩若壁打了个哈哈,道:“我和你不是一个方向,并非要坐你的马车。”

车夫边饮马,边不耐烦道:“那你凑上来做什么?”

韩若壁满脸堆笑道:“老兄,我想打听一下,你这辆马车看起来真不错,是哪家车行的?”

以为他是想用车,车夫粗声粗气道:“我们是‘董记车行’的,连城县里最有名的老字号啦,没有二家。你到县城里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北大街顶头的第三个铺子就是。”

韩若壁点头道:“好!用车的话我一定会去瞧瞧。”

掉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他走到已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的黄芩身边,道:“这家车马行的牲口看起来不错,等到了连城县的县城里,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从他们那儿买两匹好马出来。”

黄芩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说话间,二人齐步向客栈走去。

只见客栈不大,可今个儿在此处休息打尖的客人还真是不少。

考虑到天气又闷又热,很多人都不愿坐在里面,所以客栈主人在门口搭起了一排竹棚子,摆上了五张桌子和十来条凳子。现下,桌子、凳子全都坐满了。

最边上的四桌客人像是一伙儿的,其中只有三两个随身携带有兵器,剩下的大多数均不像是练家子。他们凑在一起边吃喝边交谈,听不清在说什么,看来,极有可能是那辆长程马车上下来暂歇的乘客。

靠近客栈门口的那一桌坐着三人,正是刚才和黄芩、韩若壁在路上打了个照面的骑马之人。三人的桌上摆了些酒肉,正有说有笑地吃喝着。这时候,其中一个脸朝着外面的人一抬眼,正好瞅见了黄、韩二人,立时住了口,另外两人也跟着转头看了过来。六道目光稍稍在黄、韩二人身上停留了一刻后,便移开了。想来,对于黄、韩二人,他们并没有太过挂心。

他们的马就拴在离桌子不远处的栓马桩上。不过,除了他们的三匹马外,那根栓马桩上还拴着另外两匹马。那两匹马站在他们的三匹马身边,大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因而一下子就引起了韩若壁极大的兴趣。

韩若壁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起那两匹马来。

过程中,他的目光变得深沉、严肃起来。

发觉有生人靠近,两匹马俱嘶鸣了一声,并用蹄子蹬了几下地面。

但见,这两匹马,一匹金黄,一匹深红,格外显眼。

金黄色的那匹额头上一撮毛发生得颇为特别,形状宛如满月,颜色则发白发亮,好似戴了块圆形的玉饰在头顶上一般。除了肚子和两肋处的几点白斑外,它通体遍布黄毛,如足赤的金丝,没有一根杂色。

深红色的那匹,颈上的长毛以及尾巴仿佛被刷了一层黑漆般,都是乌亮乌亮的,鼻子却是莹白色的,身上的毛发一片深红,红得都有些发紫了。

黄芩虽然不识马,但也知道这两匹定是难得的宝马良驹了,是以跟上去问韩若壁道:“黄的那匹是什么马?”

韩若壁‘啧啧’道:“它和你一个姓。”

黄芩一愣。

韩若壁哈哈笑道:“这是‘黄----膘马’,别名‘西凉玉顶干草黄’,体力强,耐力久,即使背负几百斤的重物,也能腾跃自如,奔驰如电,可是极名贵的宝马良驹啊。你瞧它的头顶上像不像戴了块玉?”

黄芩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黄膘马,皱眉道:“这么宝贝的马却瘦得能瞧见肋骨,想来是主人不知珍惜,没有好好喂养它了。”

韩若壁连连摇头道:“黄膘马又有个名字叫作‘透骨龙’,是因为它的品种本就如此,无论如何喂食,两肋处也极难长肉,即使顿顿喂饱草料,还是会隐隐透出肋条骨来。”

黄芩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红的那匹又是什么宝马?”

韩若壁道:“‘紫骝行且嘶,双翻碧玉蹄。’那匹是紫骝马,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日行千里也许言过其实了,但七、八百里绝没有问题。”

黄芩口中喃喃道:“黄膘......紫骝......这么巧,这两个名字倒让我想起了江湖上的......。”

韩若壁眼中一亮,当即道:“你也知道?”

黄芩正要应他,年老的店主人已经从里面出来招呼他们道:“呵呵,看来今天生意真不错,二位快进来准备打尖住店吧。”

听言,黄芩对他道:“主人家可是糊涂了?我们不过是想歇息一下再上路。这才什么时辰,打尖住店未免也太早了吧。”

韩若壁也道:“以我们的脚力,二、三个时辰足够翻过山岭,赶到连城县城内找间又大又舒服的客栈好好将息一晚了。”

店主人的面上带着一种愁苦不乐神情,指了指那面招旗,道:“客官,您没见上面写着‘乱云不过山’吗?”

韩若壁横竖看了看,道:“什么意思?”

心里,他暗笑:“这店家真个滑头,明明翻过山没多远就是连城县县城了,城里多的是条件好的大客栈,他却拿什么‘乱云不过山’来唬人,好让别人在他这只有几间小屋,几张破床的店里住一晚,赚些宿钱。”

店主人又一指山顶处,道:“客官请看那里。”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上覆盖着好几层云,有的往东边

飘,有的往西边飘,颇为散乱。

店主人道:“有雨山戴帽,无雨云拦腰。估计等不到你们翻过山去,就要下雨了。”又朝天望了望,他摇头道:“乱云天顶绞,风雨来不少,看来,这还是一场不小的暴风雨呐。”

听他说得有根有据,黄芩道:“嗯,雨天登山确是不易。”

店主人道:“前面的那座山叫冠豸山,山上的山路都是大青石铺成的,沾上水就湿滑无比。早先有好些旅人雨天赶路失足滑下山去,连尸骨都寻不到,我劝你们还是在我这里住下,等明日暴风雨过去再上路吧。”

黄、韩二人互相瞧了瞧,都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确如店主人所言有暴风雨要来,他们这些武功高强之人,只要加了小心,也断不至于失足滑下山去,但一路行来总是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辛苦,到这刻也就不愿明知可能遇上暴风雨,还要赶着翻山越岭了。

见外面已经没有了地方,韩若壁道:“这天真是闷得不行,先进去里面喝口水,到了晚上再打尖住店不迟。”

店主人一面把他们让进店内,一面口中喃喃道:“总算这两个肯听劝,那两个只把我的一片好心当作恶意,就随他们去吧。”

二人入到里面,只见堂内的五张旧桌上,有两桌已坐了人,而且都坐了两人。

东边一桌上的两个男人正在喝水、吃食。其中一人长得好似一段枯柴般又黑又瘦,蓬着一头灰白色的乱发,身上罩了件宽大的白袍。他的吃相颇为骇人,真正如饿鬼投胎般,将整张脸孔埋在桌上放置好的一个食盆中,一边吃,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令人一时间瞧不清他的脸。他的鸡爪似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则拄着一根短铁杖。

与他同桌的另一人倒是身材适中,但灰白色的皮肤给人一种终年见不到阳光的感觉,一张猪腰子脸,一个蒜瓣鼻,一双常年半睁半闭似乎怎么也睁不开的、老鲶鱼般的眼睛,以及一张上下各缺了两颗门牙,形状有些像鸭嘴的嘴巴,着实也不比他的同桌好看到哪里去。吃食的过程中,这人还老用那双鲶鱼眼东瞟西顾个不停。

西边一桌上的二人像是不怎么怕热,都身穿黑色的密扣短装,脚蹬快靴,头上还戴着斗笠,斗笠边沿垂下的黑纱蔽住了二人的面貌。坐在上风处的一人身侧挂着一口形状特异,背厚边宽,看上去颇有份量的大刀。坐在下风处的一人身边依着件长约四尺有余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兵刃,但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所以瞧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上比一般的剑长些。这二人只是坐着歇息,并不见吃喝。

看似随意地选了张桌子,黄、韩二人坐下了。

这张桌子一面靠墙,侧面对着门口,位置上恰好能把整个屋里,包括门口处的动静都瞧得清清楚楚,同时因为有墙挡着,又不容易被外面进来的人注意到。当然,如遇突袭,那面墙便阻隔住了往外的退路,显得十分碍事,但终究不过山村小店里的一面土墙,哪里拦得住黄芩、韩若壁这样的高手?所以,在目前看来,屋内所有的桌子中,只有这张占据了可进可退,可纵观全局的绝佳位置。

现在,这个位置已属于黄芩和韩若壁了。

刚一坐下,韩若壁便拍着桌子高声呼道:“店家,店家,有什么好吃的肥鸡肥鹅,猪肉牛肉,美酒佳酿,尽管上来,我们走了一路,都快饿死了。”

店主人招呼了一声,赶上前,苦着脸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鸡鸭猪牛,美酒佳酿的。米饭白水管够,还有上等的解暑凉茶,山间野菜。至于肉,就只有小店里自制的一些腊肉了。”

韩若壁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

黄芩当即不悦道:“你这厮好生欺负客人!外面三人一桌的,明明在喝酒吃肉,你却如何不卖与我们?以为我们白吃你的,不给银子吗?”

韩若壁听得在理,也骂道:“果真好没道理!又不少你银子。打开门做生意,岂能厚此薄彼?莫不是今日客人多了,酒、肉准备得不够,看我们好说话,就打起把好酒好肉留给难伺候的主儿的算盘了?!”

店主人连忙不停摇手,解释道:“二位爷休要发怒。那三位爷的酒、肉是自己带的,只是借了小店的碗盘盛用,并非小店卖的。”

黄芩转头瞧了眼东边桌上的菜色,发现确实如店家所言,便没了话了。

韩若壁只得无奈道:“也罢也罢,有什么好的都只管端上来,先切一盘腊肉,来一大壶凉茶吧。要快!”

店主人还是摇头道:“凉茶马上就可以上,可腊肉还没有做好,要等一会儿才能上来。”

韩若壁掏出一块碎银,约莫有个两钱上下,递了过去,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废话耽误时候了,快去弄吧。银子拿好,多的就归你,不用找了。”

店主人颤颤巍巍地接过银子,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确信是真银无疑,才笑逐颜开道:“多谢客官打赏,老朽马上就去弄,客官您只管坐好,好吃的一会儿就来!”说罢,一溜烟地去张罗了。

黄芩低声道:“看来,门口那两匹马就是那两个头戴斗笠的骑来的。”

他的声音是压低后再以暗劲直向韩若壁送出去的,在韩若壁听来自然清清楚楚,可在旁人听来,却只能听到他的咕咕哝哝声,难免以为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此种手法是高手行走江湖必备的技巧之一。

至于那种以上乘内功将声音直送入对方耳中,不容别人听见的‘传音入密’之术,在外人看来则只有嘴唇开合,却完全听不见声音,未免太过特别,是以如非必要,黄芩并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此种绝技。

韩若壁用同样的技巧反问他道:“你怎么知道?”

黄芩道:“简单,你瞧他们脚上穿的。”

韩若壁的目光往下一扫,不由哑然失笑。原来,那两个头戴斗笠之人脚上穿的都是快靴,上面只有些微尘土,而另外两个怪人脚上穿的则是八搭麻鞋,沾满了泥土,一看就是徒步长途跋涉了很久的样子。

韩若壁笑道:“好利的一双眼,果然不愧是公人。”

这时,店主人已经先把一大壶凉茶送了上来,笑眯眯道:“这是小店自制的芦根水,最是生津解暑,二位还请慢用。”

与此同时,只听得脚步声响,蹬蹬蹬的门外又走进来高矮胖瘦四条好汉,其中竟然还有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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