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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避雨财神庙惊现奇女子,有意献文墨代拟退婚书

第二日,黄、韩二人起了个大早,稍加梳洗后,叫来伙计,点了些包子、稀饭、面饼、咸菜、花生、果脯之类的吃食进来房内,对桌而食,准备吃饱了就动身。

黄芩一边埋头长啜大嚼,一边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你觉没觉得这扬州城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韩若壁边吃边咕哝道:“没觉得呀,怎么了?”

黄芩停下吃食,仔细把先前在码头上连一个混世的破落户都找不见的事说道了出来。

韩若壁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一面手上比划,一面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再以布巾擦了擦嘴,取了根剔牙杖剔了剔牙,才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一桩啊,那我还真知道一些。”

黄芩很感兴趣地抬了抬下巴,道:“不妨说来听听。”

韩若壁道:“你可晓得,扬州城里最近来了一个不明路数的江湖客,不知为何,到处找扬州四鹰之一的‘渔鹰’余大海的麻烦。听说,双方冲突过好几次,余大海那边似乎吃了点儿亏,是以,为避免麻烦,他已下令,暂时不许手下的青皮混混们到处乱窜了。我估计,你先前过的那个码头就是余大海的场子,他的手下都得了命令避风头去了,当然瞧不见人。”

黄芩寻思一刻,皱眉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余大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里又是他的地盘,那个江湖客想同他斗,怕是难上加难了。”

韩若壁捡了粒花生,剥着花生壳,笑眯眯道:“你又不认识那人,操的哪门子心。”

黄芩笑道:“我不是操心,我是想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能有如此本事,居然敢在余大海的地盘上和余大海玩硬的。”

韩若壁‘扑哧’一笑,道:“你倒是会大吹法螺,绕着弯儿夸自己有本事,就不怕吹破了不好收拾?”

黄芩微微一怔。

把剥出的花生粒扔进嘴里,韩若壁瞥他一眼,边嚼着花生粒,边悠悠接着道:“我记得,好像某条从高邮州游过来的强龙,也曾在余大海这条地头蛇的地盘上撒过野来着。”

他说的自然是黄芩前次大闹‘财星赌坊’一事。

黄芩‘嘿嘿’笑了两声,道:“本事岂是能吹出来的?”

说这话时,他脸上肤色如常,瞧不出任何不好意思,看来面皮虽白,却是不薄。

韩若壁见状,探过身子,伸着脑袋,凑上来看向黄芩,神神秘秘地道:“那人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据说......“话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她是个女子。”

黄芩又是一怔,道:“当真?”

韩若壁缩回头去,又坐正了身子,轻笑道:“那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余大海的人干过好几次架,周围的看客没有成百上千,总有十几、几十吧,断不会有假。”

黄芩微微沉思了片刻,心下生疑道:“一个女子为何要找‘渔鹰’的麻烦?她是孤身一人吗?有没有帮手?”

韩若壁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像‘渔鹰’那样的人物,明里是一方豪霸,其实,背地里做的都是些没本钱的买卖,比起我的买卖,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次,若说是江湖上的仇家跑来向他寻仇,倒也说的过去,一点儿不稀奇。另外,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那女子应该是单干的,没甚帮手。据说,一开始她打上门去时,手底下还是挺有分寸的,并没有太过。后来余大海动用了官家的力量,欲把她赶出扬州城,不想这一举动把那女子惹毛了,她见在城里的客栈呆不住,就干脆撤到城外,接连挑了余大海好几处码头,打伤、打残了他的许多手下。余大海叫苦不迭,又没有别的好法子,便只好叫手下的混混们暂时闭门不出了。”

他又幸灾乐祸地笑道:“嘿嘿,估计这一回,余大海可是要赔进去大把的伤药钱哟。”

而后,他心念一动,转问黄芩道:“对了,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黄芩道:“我就是随便一问。如果是私人寻仇,那就由她去好了。可如果是外地的黑道势力想找机会侵入扬州,恐怕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了,官家应该出动力量迅速扑灭才好。”

心里,他暗想:真是什么黑道势力搞的鬼,或许可能危及高邮,还值得想上一想,可听上去八成只是私人寻仇,看来不用再想了。

韩若壁以半是嘲讽半是挖苦的口气道:“拜托,黄捕头,你可是高邮州的捕快,哪有资格到这扬州府来指手划脚?”

闻得此言,黄芩夸张地仰天‘哈’了一声,故意道:“托你的福,我这高邮州的捕快不正打算到千里之外去指手划脚吗?这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真要是想管,又有何不可?”

韩若壁无奈一笑,道:“那好,你尽管去管吧。我可不像你那般无情无义,一定帮你一把的,没有二话。”

黄芩先是挑了挑眉毛,转而又无奈的叹气一声,道:“我管来做甚?江湖人天天争来斗去,打打杀杀,管也管不来,随他们去吧。打死一个少一个,打死两个少一双,都不是什么善茬,两败俱伤说不定更干净。我们还是快些吃完了好上路。”

之后,二人匆匆吃喝完了,就整理行囊,结了帐,打算离开‘平乐客栈’往码头上去。

到客栈门口时,二人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很小,并不怎么妨碍旅人赶路,而且雨线又细又密,随风扭动,如丝弦如牛毛,似飘似拂,令炎热的天气凉爽了不少。黄芩知道越是这样的小雨越容易在不经意间湿透人的衣裳,于是折回掌柜的处,拿出几个钱来买了一把旧的油纸伞,再和韩若壁合撑一伞出门去了。

走了快十多里地的光景,眼见穿过前面的那片松阴密杂的野树林,就能到达码头了,雨却越下越大,并且夹杂着炸雷和闪电。雨滴重重地、接连不断地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响声几乎连成一片。二人周围,不停地砸落在地的雨水激起的雾帘笼罩着万物,朦朦胧胧,重重叠叠,令人难以辨识清楚方向,加上脚下也是深深浅浅,泥泞不堪,且面对如斯滂沱大雨,一把油纸伞又明显起不到多大作用,于是,行路这件本来极为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异常艰难起来。知道最好能找一处地界避雨,二人四下里一番张望后,总算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建筑,但瞧得模糊,也不知是什么。稍后,被越来越急的雨声催促着,他们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着道儿往那处建筑的方向去了。

到了近前,二人发现那处建筑是一间财神庙。

这间财神庙门庭冷落,稍显破败,连个庙祝也没有,大门歪歪斜斜地敞开着,显是很久没有香火了。当然,韩、黄二人进来不过是为了避雨,只要庙顶不漏,也没什么其他可讲究的。

韩若壁几步窜上庙前被风雨侵蚀得或残缺、或塌陷的青石台阶,回头调笑道:“俗话说得好,拜冷庙,烧冷灶,交落难朋友,既然来到这里,要不要顺便给里面那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财神老爷施舍点香火钱,参拜一下,也好叫他保佑你我这一趟‘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茂达三江’?”

这时,黄芩已收了油纸伞,轻轻一纵身,跃至雨檐下,边抖落伞上的雨水,边回他道:“什么保佑你我,是保佑你一人吧。”

韩若壁嘻嘻笑道:“你我是什么关系,我生意兴隆,财源广茂了,还能亏了你?”

黄芩摇头道:“亏了我不要紧,只要不亏了你的良心就好。”

韩若壁伸了伸舌头,道:“有你在旁边管着,我的良心想亏也亏不了。”

抬头把财神庙的门脸打量了一下,黄芩‘啧啧’两声,道:“如此冷清、破败,里面的菩萨想必不怎么灵验。你一向不做亏本买卖,怎舍得把香火钱浪费在这处冷庙?”

韩若壁板起脸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吗?”

黄芩瞟了他几眼,道:“不是吗?”

韩若壁神气十足地笑了笑,道:“好吧,这其实只是个人的看法,和是不是趋炎附势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我说,烧香就该找此种没人来的冷庙。热庙里供奉的虽然都是大菩萨,但香客实在太多,你去烧香,也不过是成千上万名香客里的一名,显不出多少诚意,大菩萨对你也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而且,香客越多,就越不容易照顾得过来,等你有事求他时,搞不好他连你是谁都忘了呢。 ”

狡猾地笑了笑,韩若壁摇头晃脑继续道:“但是,冷庙里的小菩萨就不一样了。你想想,他们原本门前冷落,无人礼敬,你却很虔诚地去给他烧香,他当然会特别在意你。所以,同样烧一炷香,热庙里的大菩萨不甚在意,而冷庙里的小菩萨却认为是极大的敬意,当你有事求它时,小菩萨当然会特别照应你。再者,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冷庙日后不会兴旺起来,变成热庙,小菩萨不会变成大菩萨?如果有朝一日,冷庙变成了热庙,小菩萨变成了大菩萨,也会因为你在他们门庭冷清时给他们烧过香而对你另眼相看的。”

黄芩点点头,道:“虽然大菩萨的神通总要强过小菩萨太多,但你的此种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而且,你既这么说,必定是常得小菩萨保佑的。”

言毕,他迈步往大殿那边逛了过去。

韩若壁正想缓步跟上,却听得大殿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叱:“好!若要我相信,脱下裤子给我瞧。”

这声音听上去冷静、坚决,似乎还带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

黄芩不由停下脚步,心下‘咦’了一声。

韩若壁讶异暗道:白日青天的,居然要别人脱裤子,这是哪来的‘奇女子’?倒是有点意思了。

隔了一阵子,一个惊恐不已的男子声音喝道:“你......你疯了吗?!”

看来,除了他们,这财神庙里至少还有两个人。

听到如此‘有趣’的对话,韩若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一面赶在黄芩前面奔向大殿,一面心道:这样千载难逢的热闹是一定要瞧的。

黄芩同样想瞧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而也跟了上去。

为了不让里面的人有所察觉,二人俱施展起绝世轻功,而且,到了近前后,还小心地藏身在门框边不易被人发觉的阴影里。

大殿内光线阴暗,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泥塑的武财神赵公明的头上挂满了蛛网,面目已是难辨,但右手捧元宝,左手执银鞭,骑着黑虎的架势仍然威风凛凛,叫人仰视。

就见,泥塑前满是灰尘的空地上,一名面色惨白的男子跌坐在那里,身上的灰色单袍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模样十分狼狈。离他不远的地上有一把镔铁大刀,显然是先前掉落的。他左肩上有血水隐隐地从衣袍内渗出,显然是受伤了。不过,从出血的情况看,伤势应该不重,但伤处带来的痛楚却使得他的眉尖微微蹙起,所以,应该也不轻。这时刻,他正用一双饱含着羞愤之情、窘迫之意的眼睛瞪着立于他对面的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个头儿很高,身长约有七尺上下,比寻常女子要高出许多,甚至比一般男子也不差。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桃心髻,皮肤白晰,眉毛很浓,眼角上翘,方形的下巴略显粗犷,但也给人一种明媚爽朗的感觉。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绿色罗裙,因为先前被雨水淋湿了,正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一副凹凸有致的曲线。对于男人而言,那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还有高高隆起的胸脯,无一不充满着诱惑。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柄利剑,沾了血的剑尖指向地上的男子。

很显然,这一男一女是先于黄、韩二人,从外面的大雨里进来财神庙的。而且,他们一定出手较量过,当然结果就是男子武功不济,在女子手底下吃了瘪。

高个儿女子逼前几步,眼帘微抬,厉声道:“还不快脱?”

男子气极败坏道:“你是不是女人,懂不懂廉耻?”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高个儿女子漫不经心地把长剑耍了个剑花,道:“口说无凭,你不脱,却叫我如何信你,万一你是编来诓我的呢?”

男子愣了愣,道:“我干嘛要诓你?就算真要诓你也该编个好听点儿的理由,谁会编这种事往自个儿头上扣,不怕污了名声吗?”

高个儿女子轻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会怕污了名声吗?真是笑话。你爹是堂堂武师,一生不与黑道沾边,你若真怕污了名声,岂会入帮派,混黑道?”

听言,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咬牙道:“你真要看?这可是男人的玩意儿。”

高个儿女子面不改色,口齿清晰,一字一句道:“要看,看了我才能死心。”

男子犹豫了好一阵却不见动静。

他并非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裤子,但决不是以此种方式,是以一时拉不下脸来。

高个儿女子毫不避讳地直视向他的两腿间,淡淡道:“你的玩意儿不争气,莫非你的手脚也不争气?”

“好!”终于,男子站立而起,掀起外衣,叉开双腿,两手紧攥着裤腰带,额上青筋如蚯蚓般迸了起来

,道:“只盼你看过后彻底死心,不要再纠缠于我了。”

就在他解开裤腰带,褪下裤子的一瞬间,忽然,仿佛感觉轻风一缕,又似见到电光激射,高个儿女子手中的利剑无声无息地脱手而出,直射向他的两腿之间。

此时此刻,男子的双手都在裤腰带上,加上利剑来得太快太突然,委实不及躲闪、防备。猝不及防之下,男子惊呼一声,骇了个三魂出窍,七魄离体,瞪大了眼睛,僵立在了当场。

当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湿漉漉的衣裳更湿了,几乎快要淌出水来。而那柄闪烁着异样光华的利剑,已从他的两腿间射过,插入到身后的土地里,剑柄正不停地左右疾速摇摆着,令得剑身震颤不止,发出‘嗡嗡’的声响。

男子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两手发木,双脚酸软,回头呆呆地瞧着那柄利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个儿女子上前,蹲□拔剑于手,又回到男子身前,道:“收着你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吧,我没兴趣看了。”

想来,她并非真的要看,而是出于一种试探的策略,想从对方的反应里推测出结论,所以,当那名男子真的脱裤子给她看时,她反而不看了。

良久,男子才转回神来,心惊胆寒地低头系上了裤带。

见到一个大男人被个女子如此胁迫,韩若壁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哀叹了一声,闪身而出,道:“姑娘,在这种地方逼男人脱裤子,会不会有点儿不合时宜?”

高个儿女子略微侧过脸来,瞪了韩若壁一眼,道:“你是什么人?我又没逼你脱裤子,少管闲事。”

黄芩也步入大殿,立于韩若壁身侧,眼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懒散之色,点头附和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他二人定是另有曲折,我们不宜干涉。”

看来,他根本不愿管这档子闲事。

韩若壁瞪他一眼,又转对那女子讥声道:“话说,到处脱女人裤子的‘采花大盗’我是见过不少,但似姑娘这般......随便脱男人裤子的,还是头次见到。真是失敬啊失敬。”

那名女子勃然而怒,‘嗖’的一声,把剑尖转指向韩若壁,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婿。”

韩若壁的眼角跳了跳,暗想:瞧她刚才的举动,难道是这男子朝秦暮楚,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恼了,想把这男子变成太监?

一边的男子见女子的注意力已转到了韩若壁身上,以为机会来了,忙不迭地拾起镔铁大刀,捂住肩上的伤处,低着头就想悄悄地溜出去。

“回来!话没说清楚前不许走!否则,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高个儿女子又拿剑尖指向那名男子,口中说道。

那名男子浓眉轻缩,长目紧收,转头瞧了眼自己肩上的伤处,冷声道:“你的剑下无情,我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还有什么?”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缓步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由此可见,对于那名女子的剑法,他相当忌惮。

这时,黄芩终于瞧清楚了男子的容貌,立时大感意外。

他靠近韩若壁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见过他。他是‘渔鹰’余大海的手下之一。”

‘渔鹰’余大海和‘北斗会’有过一些来往,曾以大价钱把宁王船只运财物上京的具体路线高价卖给‘北斗会’。不过,韩若壁本人并没有直接同余大海或其手下打过交道,是以不识得那名男子。

轻轻‘哦’了一声,韩若壁抱起双臂,‘嘿嘿’笑道:“这样就更有意思喽。好吧,反正外面雨大,我们一时半刻走不掉,就安心留在此处,瞧一瞧他二人到底唱的哪一处戏。”

此刻,高个儿女子将剑尖向上挑了挑,微抿了抿唇角,似是欲言又止了一刻,而后冲那男子道:“六年了,我被你足足耽误了六年。向贤,若真如你所言,你是因为命根子受伤,不愿害我,才不来娶我,却为何一直闷不作声,甚至刻意远避,完全不和我家联系,不让我们知晓?”

原来,那男子竟是‘渔鹰’余大海手下的‘向二爷’。

黄、韩二人听言愕然互视一眼。

韩若壁心道:原来她逼男人脱裤子,是为了验证向贤的命根子是否真的受了伤。接着,他又想:没想到那个向贤看上去也算高大强悍,竟是个不能人道之人,如此,他不娶‘指腹为婚’的女子为妻倒算得厚道,否则就是让这女子守活寡了。

气她在人前说出自己的隐疾,向贤抬眼,双眸中似有两枝冷箭异常狠毒地向那高个儿女子直射了过去。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那高个儿女子想必已经死了。

高个儿女子却迎目相向,完全不以为然,只等他的回话。

静默了片刻,向贤还是压下了怒气,道:“‘指腹为婚’这种事本就荒唐得很,连朝廷都明令禁止了,我为何还要遵守?

原来,民间流行的‘指腹为婚’都是着眼于当下,无法考虑到联姻双方日后的变数,而‘指腹为婚’的最大特症便是从‘指腹’到‘成婚’之间过于漫长的时间间隔,很难保证双方在这么长的时间间隔内,都能自始至终遵守‘指腹为婚’的约定,又因为一般情况下,各方都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便会由此带来一系列纠纷、诉讼,影响到民间的正常秩序,产生各种不安定的因素,所以本朝太祖曾明确禁止‘指腹为婚’这一行为。

停顿了一下,向贤又道:“既然不要遵守,就没有和你们家联系的必要了。”

闻言,高个儿女子怒容更甚,道:“原来,就算你的命根子没受伤,也是不会依照婚约娶我的。”

她说的不错。其实,在替余大海挡了一刀,伤了命根子前,在江湖上闯荡的向贤也从没有想法子与她们家联系,更没有想遵守‘指腹为婚’的约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

向贤咬了咬嘴唇,道:“我爹娘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家道中落,人死誓消,‘指腹为婚’这种事自然也就当不得真了。”

一晃眼间,高个儿女子身形快逾闪电,利剑已直点向向贤的咽喉处,并在离咽喉一寸有余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剑势,去得极快,停得也极快。

向贤掌中有刀,瞬间前也瞧出了女子的出剑意图,却居然还是来不及出刀抵挡,可见二人武功悬殊之大。

韩若壁见状,小声叹道:“都说跑江湖的有三种人最是招惹不起,果不其然啊。”

黄芩也小声问他道:“哪三种人?”

韩若壁道:“和尚、道士和女人。”

把嘴往向贤处努了努,他接着又道:“你瞧他,这就是招惹了女人的后果。”

黄芩心道:这女子的身法实在了得,却不知什么来路。

当下,就见高个儿女子把利剑稍稍顶前了一寸,使剑尖将将触上向贤喉结上的肌肤,却又不至于伤到他。

她咬牙切齿道:“当不得真?你可知道,我家为何要同你家‘指腹为婚’?”

剑尖不但凉,而且硬,和肌肤一触,顿时叫人冒一身鸡皮疙瘩。向贤暗里打了个寒战,心头生了惧意,面上却是半分不露,道:“知道。小时候曾听我爹提起过,说你爹是跑买卖、做生意的,有一次在路上被几个强盗打劫,我爹路见不平出手搭救。事后,你爹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我爹不肯收,你爹赞我爹有气节,于是二人结为至交,后来便‘指腹为婚’了。”

高个儿女子道:“不只这些。他们当日还滴酒誓天,割衫为信,更是立下了字据。而且,我出生后,你们家也曾托人为媒,正式下过聘,你爹请人打造了一对金钗送去我家,我爹也让人送了一双玉佩作为回赠。这桩婚事,有媒有聘,可不是你说的那种空口无凭的‘指腹为婚’。”

向贤苦笑道:“好好好,我承认你说得没错。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还想怎样?难不成真想嫁给我这个废人?”

“我的年纪已是不小了。”掌中利剑又向前挺进了半分,逼得向贤把脖子伸得笔直,高个儿女子轻轻蹙眉道:“你老实说,我若是没找见你,你还打算耽误我多少年?”

“我几时耽误你了?我又没拦着你嫁人。”向贤瞪起眼,一副觉得对方不可理喻的表情,道:“如果不是你带着信物找上门来闹,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先前你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只要别人愿意娶你,你爱嫁谁嫁谁去,我若是阻拦,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个儿女子道:“有你的婚约绑着我,我能嫁给谁?谁肯娶我?”

向贤冷冷道:“那可怨不得我,我也帮不了你,要怨就怨你爹和我爹吧。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劝你速速离开扬州。”

高个儿女子哂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怕你们那群喽罗,还是官府的那些走狗?”

听到‘走狗’二字,韩若壁面带微笑,用力拍了拍黄芩的肩膀,向黄芩挤眉弄眼了一番,意思不言而喻。

黄芩只做没瞧见。

向贤点点头道:“不错,我承认你武功高强,也挺有本事,能想出隔三差五到余爷的码头上挑事的法子来逼我出头。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你若是再这么胡闹下去,余爷一定会纠结人手来对付你。你武功再高强,也是一届女流,到时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听见这话,黄芩心下了然,暗道:原来就是这名女子跑去余大海的码头上找茬,打伤了他们的人,才令得那些地痞流氓不敢出来乱晃了。

高个儿女子眼睛微微一细,面上略有讥诮地笑了笑,装样道:“哎哟喂,我好怕呀!”

向贤只得不咸不淡地‘哼’了声,道:“你不怕,我怕。我确是怕了你了,否则也不会被你逼出来。”

却原来,这名高个儿女子找到扬州,刚开始在码头上挑事端,扬言要向贤出来见她时,向贤以为她不过是闹一闹,吃点儿小亏就会走,是以故意晾着她,没出来见她,并且指使官家的人找个茬儿把她撵走。殊不料,她的武功很好,行事也老练,一点儿亏没吃,又退到城外不和官府正面冲突,然后下了几次重手打伤了码头上不少兄弟,令得事态变得棘手起来。余大海发觉不对劲了,一面令手下闭门不出,一面逼向贤出来解决此事,因为不管怎样,这麻烦都是因他而起的。

“现在知道怕了?”高个儿女子傲然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是你先逼的我,我才下的重手,须怪我不得。我真是不懂,难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非要被教训一顿后,才知道什么是怕,才能好好和女人说话吗?”

向贤冷哼了声,道:“作为女人,叫男人怕算什么本事,叫男人爱才是本事。”

“你!......“高个儿女子嗔目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敢说这样的话,不怕我一剑把你刺个透心凉?!”

“当然怕!命只有一条,怎能不怕?”向贤挺了挺胸,道:“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吃回去。”

对他的回应暗暗有些赞赏,手中的利剑微微向后撤了撤,高个儿女子道:“其实,我爹送我出去习武,也是为了我能配得上你,他说你爹的武功高强,你想来也必定不弱。”

向贤的神色有些倦恹,道:“别什么事儿全往我身上扯,都说穷习文,富习武,你们家是做买卖的富户,就算没有这门亲事,送子弟出去习武也是常理。”

这时刻,韩若壁又忍不住插嘴道:“明知他□不行,姑娘还逼迫不止,莫非上赶着要当活寡妇?当真是咄咄怪事。”

高个儿女子瞪向他,道:“少胡说!我可不是要嫁给他。”

韩若壁的目光落在她的利剑上,道:“那你还拿剑逼他做什么?”

高个儿女子狠狠地攥紧了剑柄,道:“我要逼他跟我回去,向我爹陈明缘由,正式提出退婚。”

转头,她又对向贤道:“我爹为人最讲信、义二字,如果你不跟我回去,郑重其事地退婚,他必不准我嫁与旁人。”

向贤勉强一笑,道:“这样说来,耽误你六年的可不是我,是你爹才对。”

高个儿女子浓眉倒竖,逼问他道:“我不管。你只说跟不跟我走?”

向贤微叹道:“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实在是帮里有事,我走不开。”

高个儿女子听言,心头发狠,运了几分劲力在剑上,剑刃立刻振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轻响。

向贤的喉头一阵刺痛,刃口所触的地方当即渗出血丝来。紧接着,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手心里冷汗直冒,简直连手指头也不敢动一动了。

高个儿女子冷冷地瞧着他。

不自自主地吞了口吐沫,向贤小心翼翼道:“姑娘,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漆黑的眸子里隐有寒光闪现,高个儿女子木然道:“刀剑不长眼关我什么事?”

韩若壁看着也觉惊险,小声问黄芩道:“你说,如果这姓向的就是不肯跟她回去退婚,她真能把人家的脖子给

抹了?”

黄芩道:“我又不是她,如何知道。不过,她的剑法想来不错,要这姓项的死,应该不只抹脖子这一种法子。”

感觉有些熬受不住了,向贤愤愤然道:“早知如此,就该娶了你回来,叫你当活寡妇。”

瞪着他看了许久,高个儿女子忽然收了剑,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道:“其实,你不跟我回去也成,我还有别的法子,就是不知你肯不肯。”

她本就生得眉如浓墨眼如画,这一笑更像是化开了的浓墨,生动起来的画卷般别具灵性,引人沉溺。

向贤瞧在眼里,不禁一阵心动,但转念,他又叹了口气,扭了扭僵直的脖子,道:“你还有什么法子。”

高个儿女子眯缝起眼睛,道:“你若是死了,我便可以再嫁,所以,到少有一个法子是--你去死。”

“你......“向贤愕然。

这女子武功高过他太多,若叫他去死,也实在容易。

高个儿女子又道:“当然,我这人一向很讲道理,不会把人往绝路上逼,所以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你把当年过聘的信物交还给我,我拿回去给我爹,表明你退婚的诚意。”

黄芩听言,小声道:“这女子还算不错。”

韩惹壁‘哈’了声,道:“这么凶,这么悍,哪里不错了。”

黄芩道:“她挺讲道理,没把人往死路上逼。”

韩若壁点头道:“那倒是。除了‘去死’,至少还留了两条路给别人选。”

可是,向贤瞧上去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高个儿女子伸出手,道:“你把信物还我,我就离开扬州。”

她认为向贤会答应。

踌躇了一刻,向贤道:“那双玉佩早就被我当掉了。”

“什么?“高个儿女子顿时怒气上涌,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当掉了?”

说话间,她手中利剑一紧,将刺未刺间,似是在考量是该直接一剑杀了向贤省事,还是强带他回去见自己的父亲。这一刻,就见她双目转动,一会儿犹豫未决,一会儿杀机尽显,直把个向贤看得头皮发麻,双膝发软,兀自强撑着才不至倒下。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就听一人道:“二位听我一言。其实,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真没到需用性命来解决的地步。我倒有一个法子。”

说话的人是韩若壁。

高个儿女子紧皱起眉,瞧他道:“明明不关你的事,你这人怎的老是插嘴插舌的惹人嫌。”

向贤却赶紧问道:“什么法子?”

韩若壁抬起手指,凭空作书写状,理所当然道:“你写下一纸休书不就得了嘛。”

向贤转头瞧向高个儿女子,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高个儿女子怒道:“笑话!没来由的,我凭什么就要顶着个被休了的坏名声!“

早料到她会这么说,韩若壁不急不忙道:“我说叫他写休书,只是这么一个意思,绝不会影响姑娘的名声。如果二位一个非要嫁,一个决计不肯娶,那才是头疼的事儿。而既然这位向兄是没法子娶的,而姑娘也完全不想嫁给他,这事儿就好办得很了。只要向兄写个字据,说明乃是因为自己混迹江湖,无意为家,故诚心诚意地自愿退婚,以免拖累姑娘的终生大事,然后签字画押,姑娘的烦恼自然也就没有了。是也不是?”

向贤闻言,连连点头道:“这位朋友说得极是,在下虽然粗鄙,倒还能识会写,这就给姑娘写一封退婚的文书可好?”

那女子听罢,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迟疑了好一阵子,她才道:“不知这等行事于礼可合?我若只是拿了他的文书回去,如何能向我爹说清楚?”

韩若壁朗声笑道:“江湖儿女,怎可太拘小节?”

高个儿女子嘟起嘴道:“婚姻是大事,可不是小节。再者,就算我能把它当成小节,我爹却不行,他是极重规矩的,我若是无故被休,他如何受得了?”

韩若壁面带笑容,道:“当然当然,这封文书,倘若措辞稍有不当,便成了休书一封,不但有损姑娘的名节,而且令尊大人若是见之大怒,反而要寻向兄的晦气,追问向兄,自家姑娘既无七出之错,何来休书之举?到那时,若是闹上公堂,向兄反倒要吃官司了。”

听到这里,向贤道:“你这么一说,我可是又不敢写了。”

韩若壁摇头笑道:“无妨,只要措辞巧妙,老太公必能领会向兄的一片苦心。”

一直没怎么言语的黄芩道:“你这么说,可是想帮他们写这封退婚文书?”

韩若壁故意惊讶地望向他,道:“莫非你是我肚内的蛔虫?否则怎知我想帮他们?”

黄芩撇一撇嘴,道:“你想不想帮他们,我不知道。我只是瞧你突然之间生出了一股酸气,分明是等不急卖弄文采了。”

的确,这些年来韩若壁混迹江湖,横行黑道,仗剑的时候多的是,提笔的时候少之又少,文墨虽在肚里装着,却少有能拿出来显摆的时候,眼下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如果可能,他自然想运笔一试。

当即,韩若壁大笑三声,又佯装叹道:“我这人坏就坏在心肠太软,瞧不得别人受苦。”

然后,他转向高个儿女子,道:“如若不嫌弃,就让我替二位草拟一份退婚文书,恳请令尊大人念在向兄的一片良苦用心,退了这门婚事,同时,即无损姑娘乃至贵门之脸面,亦不至坏了向兄在江湖上的名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向贤立时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连声道:“好极好极,就照这位朋友的话最好。”

高个儿女子虽还有些迟疑不绝,但要她为此事动手杀人,似乎也觉有些过了,所以悻悻然抽回利剑,道:“你先说说,如何写法?”

韩若壁的目光在二人间旋了一个来回,道:“我看二位身边也不像带着纸笔的样子,我和我的这位朋友远行在外,当然也没有这等物件儿。是以,大家暂且歇息片刻,等雨小了,再去找个地方,讨来纸笔,我做个中间人,替二位写好了便是。如果二位满意,向兄画个押,姑娘带回去,这事就两讫了。如果二位不满意,要打要杀请继续,我可就帮不上再多的忙了。”

那女子闻言,虽然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显然也勉强接受了韩若壁的这个提议,于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黄芩向财神庙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道:“听那铃声。”

紧接着,一阵‘叮铃铃’的铜铃声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似乎离得挺远,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得见的。

向贤面色迷惑道:“怎么啦,铜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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