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必读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19回:六阴绝地藏魇伏谷奇秘,流冰寒泉葬尾火虎之心

☆、第19回:六阴绝地藏魇伏谷奇秘,流冰寒泉葬尾火虎之心

当即,黄芩问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短叹一声,熊传香道:“怕只怕你做不到。”

肚里稍作寻思,黄芩道:“若说马上领你去‘金碧山庄’,我确实做不到。”

须知,他这一趟跑去彝寨,虽不曾寻到‘月华珠’的下落,可一去一回还算顺利,并不曾发生什么耽搁行程的事,但即便如此,也已花去半月功夫。若是再跑一趟‘金碧山庄’,不管在途中,还是在目的地遇上什么麻烦事,半月之内都极可能赶不回‘魇伏谷’,那便是把韩若壁剩下的时日消耗光了。真到那时,任是熊传香身赋异能,可以救得了韩若壁,也是为时已晚。是以,黄芩知道,‘金碧山庄’目前仍是去不得的。

见他会错了意,熊传香疾笑嗌嗌道:“我有那么傻吗?如果只是要你马上领我去‘金碧山庄’,之前卖‘火梨子’给你们之事,不等于白做了好人?”

黄芩道:“那你想怎样?”

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熊传香道:“我的条件不由你,只由蓝神医,所以全看你能否说服他。”

黄芩大为不解道:“关他何事?”

熊传香道:“我要把肚内的‘雪蛤蛊’炼到最高境界,如果你能说服他帮我,我便答应随你进山,帮你的朋友韩若壁。否则,一切免谈。”

原来,她炼的蛊是‘白蛊’中极为罕见的‘雪蛤蛊’。

黄芩难以置信道:“蓝神医又不是什么巫祝,如何能帮你炼蛊?”

‘哼’了声,熊传香拉下脸道:“我说能帮便是能帮。怎么,你不信我?”

黄芩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拿一件不着边际的事来和我谈条件,我就算是应下了,也是无法做到的。”

他以为熊传香故意这么说,是为了令他断了请她入山相助的念头。

知道不说清楚,对方无法相信,熊传香神态诡谲道:“你可知道这座‘雪峰山’上的毒瘴,其实是些性喜阴寒的毒虫?”

黄芩点头道:“我知道。”

见他已然知晓,熊传香微显讶异。

接着,她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那些毒瘴虫和别处山上的不同,只有这座山上才有?”

黄芩摇头道:“这却是不知道了。”转眄,他又道:“你怎知道它们与别处的不同?”

稍稍显出得意之色,熊传香道:“为了炼蛊,从苗疆到这里的高山大岭,我很早以前就都跑遍了,岂能不知道?别处没有这般阴寒的毒瘴虫,所以定是雪峰山上土生土长的。”

她说得轻松,黄芩听得却不免又是惊叹又是佩服。

试想,要跑遍苗疆到这里的无数山岭,是何等艰苦绰绝之事,很早以前,熊传香还只是个小姑娘,能有这般毅力和决心做到,使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他道:“如此,熊姑娘当真不易。”

熊传香缓缓道:“只要能炼出绝顶厉害的‘雪蛤蛊’,再怎么不易,也值得。”

似有遗憾地轻叹了一下,她继续道:“这些年,我的‘雪蛤蛊’依靠吞食雪峰山上的毒瘴虫,精进得很是迅速。可是,最近以来,那些虫子的阴寒之气已越来越难以满足‘雪蛤蛊’了,因此,我炼蛊出现了停滞不前的症兆。”

听出了她的意思,黄芩道:“你认为蓝神医有法子助你突破此种停滞?”

熊传香点头道:“不错。他住在山里二十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雪峰山’,他一定知道那些毒瘴虫是从‘雪峰山’上何处生出来的。”

黄芩疑道:“既然那些毒瘴虫已经满足不了你炼蛊了,知道从何处生出来的,又有什么相干?”

目中似是流露出无限期望,熊传香道:“生出毒瘴虫的地方必然极其阴寒,在那里,很有可能找到比毒瘴虫更为阴寒的毒虫。有了那些毒虫,就不愁‘雪蛤蛊’满足不了,没有精进了。”

黄芩心下了然,道:“原来你是另有所图。”

略略一顿,他接着又说道:“这么说,只要蓝神医告诉你那地方的所在,你就愿意帮韩若壁?”

熊传香却晃一晃脑袋,否定道:“只是告诉我地方可不行。如果仅仅只为找到地方,我自可进山寻找,到时全力以赴,十天半月不行,就一月两月;一月两月不行,就一年两年......还不信找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不单要花费银钱买更多的‘火梨子’,还要耗费无数的时间、精力在寻找地方上,结果也并不一定能尽如人愿。

黄芩皱眉道:“你还想怎样?”

熊传香有些苦恼道:“我担心的是,就算找对了地方,那地方的阴寒之毒也绝非‘火梨子’的药性可以抵挡的。”

原来,因为需要顾虑的细节很多,她才提出要蓝诸帮她把‘雪蛤蛊’炼到最高境界,如此一来,便不用一一考虑了。

黄芩恍然道:“我明白了,除了找出那地方的所在,你还想让蓝神医替你制药,确保你安全进去那地方炼蛊。”

熊传香怪异一笑,道:“可能他早已制出了那样的药,只是不愿拿出来卖与旁人罢了。”

黄芩道:“但也可能‘雪峰山’上根本没有那种极其阴寒的地方。”

淡淡瞥了他一眼,熊传香道:“最好有那种地方,不然我可不会答应帮你那位朋友。”

瞧她一心一意只为炼蛊,黄芩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绝顶的‘雪蛤蛊’根本就不存在。”

熊传香嘲笑他道:“什么根本不存在?我可是亲眼瞧见过的。”

黄芩微露讶色道:“你瞧见过?”

熊传香道:“我姑姑曾是我们那儿最厉害的巫祝,她就炼出了绝顶的‘雪蛤蛊’。”

话声一顿,她将两只指节突起的双手绞在一起,眼睛睁得比平时足足大了一圈,直勾勾地望向苗疆的方向,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小声却坚决道:“她能炼得出,我也一定能。等到了那时,我要让大家知道,炼得出绝顶‘雪蛤蛊’的巫祝并不都象我姑姑一样,只会叫人失望。”

她的语气里隐约有一种忿忿不平和阴森森之感。

对于她的事,黄芩全当没听见。他道:“你何不同我一道进去谷里见蓝神医,那样一来,我有没有说服他,你当场就知道答案了。”

他想的是,不管成不成,能把熊传香先带进‘魇伏谷’里,总是没错的。

可惜,熊传香并不这么想。

她沉吟了一瞬,提高声调道:“不,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尊重蓝神医,如果他答应了,你再出来带我进去谷里;如果他不答应,我也没必要进去打扰他,下次你出来时,就一定要领我去‘金碧山庄’了。”

对于蓝诸,她可不想随便得罪。

无奈之下,黄芩吃了一粒‘火梨子’,就待进山。

熊传香又叫住他,道:“你等等。”

刚转回身来,黄芩就见熊传香两眼翻动,自口中放出一只银白色的蛊子来,在他身前身后飞速绕过一圈,才又收了回去。

他又疑又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熊传香古灵精乖的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不想忘了你。”

黄芩当即明白了,八成是之前的蛊子已失了功效,是以她才会又放蛊子出来识人。

不再说什么,他就欲往雪峰山上去,但没走几步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有件事,我觉得颇为奇怪。”

熊传香不甚在意,道:“什么事?”

黄芩道:“在彝寨时,你因何不干脆让安苏其土司领你去‘金碧山庄’面见公冶庄主?照理说,你救了他视如亲生儿子的侄儿,提出这么个请求,应该不算过份。而且,你也不会瞧不出安苏其土司与公冶庄主来往颇密,交情要远胜过我和韩若壁这两个外乡来的庄客吧。”

心里嘀咕了老大一会儿,熊传香道:“没什么奇怪的,我不信任他罢了。”

实际上,正是因为她瞧出了安苏其与公冶修关系过密,才没有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在熊传香看来,安苏其未必不知道‘金碧山庄’从来不留苗人,公冶修更加不见苗人,而身为苗人的她,却突然向安苏其提出要面见公冶修的请求,无法不令对方起疑。至于那套之前向黄、韩二人所说的‘敬仰英雄人物,存心见识一下’的理论,她自己也知道只能嘴上说说,包括黄、韩二人在内,谁都骗不了。是以,既便安苏其为了救侄儿,嘴上暂且答应她,可到底出于假意,还是真心,根本无从分辨,到头来能否领她去‘金碧山庄’,又或者暗中派人提前警告公冶修,令他做好准备,抑或伙同公冶修干脆摆她一道,都是说不准的事。她并非老于世故之人,但也知道此种可能会打草惊蛇之事,是断不能做的。而公冶修在辰州落脚二十余年,当地的关系甚多,耳目也极多,倒是似黄芩、韩若壁这样不知根不知底,为了‘火梨子’枉自夸口说和公冶修是莫逆之交的外乡庄客,才有帮她的可能。

黄芩不可置信地‘哈’了声,道:“莫非你信任我们?”

熊传香怪眼一眨,道:“比起那个土司大人,算是吧。”

黄芩想不明白,只当她信口开河,摇了摇头,进山去了。

才行至魇伏谷里那座庄院的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来韩若壁无比得意的哈哈大笑之声。

黄芩心道:不知何事惹得他这般高兴?

进到院子里,就见院中摆着一张四方的铁力木黑漆棋桌,蓝、韩二人各据一边,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弈。

蓝诸坐在桌前撑着脑袋冥思苦想,韩若壁则已跳将起来,叉着腰笑道:“哈,老蓝,你可瞧清楚了,我还有数步就呈‘二马饮泉’之势,之后再有三个回合,你就完蛋了。这一局,无论你怎么走,都是输定了。”

原来,他们正在下象棋,而且瞧上去这一局是韩若壁赢了。

蓝诸懊恼地揪住胡子揉搓了几下,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局,是我输了。”

他虽然输了,眼里却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站起身,他拍了拍韩若壁的肩,无限感慨道:“小韩,这是二十五年来,我第一次输棋。”

韩若壁伸了个懒腰道:“这可是十五天来,我第一次赢棋。”

蓝诸摇头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单独跑下山三天,所以,不是十五天,是十二天。”

韩若壁点头笑道:“不错,是十二天。”

他二人竟能以‘老蓝’、‘小韩’互称,看来这些天不但混得特熟,特融洽,而且已大有成为忘年交之势了。

慨叹了一声,蓝诸道:“我觉得,你比你师父有意思得多。”

韩若壁扑哧一笑,道:“我也觉得,你比我师父有意思得多。”

话刚说完,蓦然间,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望见了黄芩。

四目交汇之际,二人都没能出声,仿佛世间的情意,天下的温柔,都凝聚在了脉脉的眼波中,送往对方的心坎里。

良久,黄芩道:“我没能寻到‘月华珠’。”

眉头微皱了一下,韩若壁仿佛有些无奈,道:“你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又是良久,黄芩道:“熊传香就在山脚下等着我领她进来。”

韩若壁愣了愣,道:“什么?”

没再对他说什么,黄芩转向蓝诸,把熊传香的条件详述了一遍。

蓝诸嘻嘻笑道:“嘿,这位熊姑娘倒是精明,很会打算盘啊。”

听言,黄芩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道:“如此说来,这‘雪峰山’上是真有她说的极其阴寒之地?”

蓝诸捂住嘴,贼笑几声,道:“可惜我不但不能告诉她,更不能让她进去那里炼蛊。”

黄芩绷直了嘴角,道:“为何?”

蓝诸一缩脖子,道:因为那地方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等我死了以后,打算一个人埋在里面。”

默然了一阵,黄芩道:“我想知道,眼下没有了‘月华珠’,熊传香能不能救得了韩若壁?如果能,我势必要说服你答应她。”瞧了眼一旁若无其事的韩若壁,他又苦笑道:“我一向很会说服人,不知道这一次成不成。”

韩若壁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眼珠儿滴溜一转,蓝诸‘啊’了声,做出领悟状道:“原来你是为了之前我说的,她对韩若壁的内伤颇有益处,别有奇效啊。其实,她能不能代替‘月华珠’,我也说不准,还要取决于她的白蛊有多阴寒。但不管怎样,如果韩若壁能和她多多亲近,总是极有好处的。”

黄芩急忙道:“既然目前没有他法,也只能找她来试一试了。”

蓝诸笑道:“小子,你这是求我答应帮她炼蛊吗?”

黄芩沉声道:“是。”

整了整身上的大红袍,蓝诸道:“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样子吧。”

黄芩道:“你想我怎样求你?”

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蓝诸拿起腔调,故意道:“瞧

你也不象个有钱人的样子,没法拿出几千两银子求人的。这样吧,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我一跪,也算有点诚意。”

黄芩二话不说,撩袍就待要跪。

其实,他明知道是这小老儿借机戏耍自己,很想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胡子逼他就范,可韩若壁的伤,光有熊传香也没用,还得这小老儿来治,是以只能忍了这一回,压下性子,向他下跪。

忽然,韩若壁一把拦住他,俯在他耳边悄声道:“莫急,陪他下了十多天的棋,他已越来越不舍得我死了。”

瞟了他一眼,蓝诸调笑道:“小韩,瞧你的样子,莫非舍不得他跪我一跪?”

黄芩待要争辩,韩若壁已抢先嘻嘻笑道:“老蓝,我已猜到你那块棺材板要埋在何处了。”

蓝诸一惊,道:“你说什么?”

韩若壁双肩微耸,道:“下棋的间歇,我也会到外面走一走的。”

转眼,蓝诸已敛去惊容,恢复了平静。他打了个哈哈,道:“到外面走一走挺好的,可以舒缓心情。”

韩若壁悠悠道:“走一走的时候,我总瞧见‘罗汉果’去外面的那处水潭里取水。”

蓝诸敷衍道:“她要生火做饭,没水怎么成。”

瞧了眼外面,韩若壁道:“那潭里的水是从谷外的山涧里流出的一条小溪形成的,我和黄芩也是寻着那条小溪,找到‘魇伏谷’的。”

蓝诸刻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啊。”

韩若壁道:“我注意到那条小溪在外面汇聚成潭后,溪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谷里另一个方向流淌得更远了。”

蓝诸翻了个白眼,讥声笑道:“一条小溪有甚稀奇,都不知你说来说去想说什么。”

“虽然一般人很难注意到,可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个方向上的地势比我们这里要稍稍高出一些。”韩若壁手托下巴,假意做出思索状,道:“可是,水往低处流,所以,我一直不明白那条小溪为何会流向那个方向。”

蓝诸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

韩若壁又道:“我还记得入谷的第一天,你说起那些毒瘴虫每日午时飞来‘魇伏谷’的原因,曾说‘这谷里与别处不同’,但之后莫名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谷里是雪峰山上最为阴寒之处’。”

说到这里,他凑至蓝诸面前,目光炯炯直射向对方的眼睛,才继续道:“现下想来,可能‘雪峰山’上最为阴寒之处并不是‘魇伏谷’。或者说,‘魇伏谷’虽然很阴寒,但只是极靠近那里罢了。”

想不到韩若壁居然有如此敏锐、强大的洞察力,蓝诸呆住了。

挨着韩若壁的黄芩探问道:“你早知道有那个地方?”

韩若壁苦涩地咧了咧嘴,道:“怎么可能?我也是刚听你说了熊姑娘的那番话后,才忽然想到的。”

蓝诸垂头丧气地坐回到棋桌前的椅子上,道:“二十年多前,我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只该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

转而,他连笑数声,又道:“这样也好。”

黄芩问道:“什么‘也好’?你是答应熊姑娘的条件了吗?”

没有理睬他,蓝诸望着韩若壁,缓缓道:“我若说,只要借助那个地方的阴寒之气,原就可以冶你,却因为不愿带你进去那个地方,所以根本没作考虑,你恨不恨我?”

韩若壁道:“我想说不恨你,但事关我的生死,站在我的立场上,还是有点儿恨你的。”

对他的答案好像很是满意,蓝诸宽慰地笑了笑。

接着,他又转向黄芩,道:“你若是说服不了我,会怎么做?”

看了眼韩若壁,黄芩又垂目想了想,道:“我会把那个地方告诉熊姑娘。”顿一顿,他又道:“也许还要告诉更多的人。”

言下之意,那个地方就绝对不会只属于蓝诸一个人了。

蓝诸哈哈笑道:“那哪里是你会做的事,”指向韩若壁,他继续道:“他那么做还差不多。”

长叹了一声,他以求之不得的眼光望向韩若壁,道:“你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若有儿子,保不准就是你这副模样了。“继而,他又道:“唉,既然‘六阴绝地’的秘密总要被人知晓,选那个苗女,还不如选你,我就带你进去治伤吧。”

韩若壁道:“那地方叫‘六阴绝地’?”

蓝诸笑道:“那地方极其特别,是至阴至寒之地,我发现它以后,就给它取名‘六阴绝地’。嘿嘿,它的名字还要感谢你师父的‘六阴真水神功’给了我一点启示。”

黄芩道:“你带他进去治伤,我是不是要留在这里?”

蓝诸冷笑道:“想得美,把人打伤的是你,你还想留在此地逍遥快活?何况,替他治伤也用得着你。”

言毕,他叫来五位婆娘,说明日一早要出发,离开一段时日,又交待下去哪些草药可以采摘了,哪些草药需要碾磨了,哪些草药等着晾晒了等等诸多琐碎之事,并让她们准备好十来日的干粮,以及一些必须的替换衣物,装了七八个包裹,方便带在身边。

收拾停当后,婆娘们聚在一起,赶在晚饭时做出了一顿好吃好喝,算作替蓝诸践行。

次日一早,三人连背带抗上必备的东西,就此离开了。

回头瞧见庄院门口向他们挥手告别的五名妇人,韩若壁嘻笑问道:“她们若是想你想得苦,会不会跑去‘六阴绝地’找你?”

瞪他一眼,蓝诸道:“跑去那里不是找我,是找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粒样子酷似‘火梨子’的东西递给韩、黄二人。

韩若壁微微一愣道:“我们不是吃过‘火梨子’了吗?”

蓝诸道:“这不是一般的‘火梨子’,进去之前记得吃下,不然死了做鬼可别怨我。”

想来‘六阴绝地’的阴寒之毒定是不同于‘雪峰山’上别处,二人当即收好,小心保存。

蓝诸紧走了十几步,头前领路。

黄、韩二人并肩跟上。

黄芩边走边道:“若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桩六阴绝地’的秘密,不让我们告诉熊姑娘或别人,却是有些牵强了。”

的确,如果韩若壁的伤好了,二人出去后告诉别人,蓝诸似乎也不能怎样。

韩若壁点了点头。

黄芩又道:“可若说他真心想救你,为何先前不这么做,又是用‘太阴膏’把你治得只剩下一个月时日,又是任我徒劳无功地跑去凤凰山寻‘月华珠’?”

他当真糊涂了。

韩若壁若有似无的一笑,道:“人的想法哪有那么简单。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行事’与‘行路’一样,一件事成与不成,并非全被能力所操控,更多的其实是‘人情’。有时候,‘人情’很简单,可有时候‘人情’却很复杂,不帮人,不是帮不了人,而是帮人也需要付出代价,不得不掂量掂量。黄捕头,对于查案,你也许很在行,可对于‘人情’......你真是迟钝啊。”

被他如此一说,黄芩茫无头绪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蓝诸回头催他们道:“快点跟上。”

其实,韩若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熊传香这件不相干的事的推动,在黄芩找不到‘月华珠’的情况下,最后时刻到来之前,蓝诸会不会把他带进‘六阴绝地’治伤。

蓝诸自己知道吗?

就算是知道,这只老狐狸也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毒瘴越来越深,几乎辨不清方向,瞧不见人影,黄、韩二人只能凭借蓝诸的招呼声,跟着他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二人眼前一黑,似乎是走进了某处没有光亮的地方。

在黑暗中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只听‘嗒嗒嗒’几声,紧接着,前方出现了昏黄的一团光亮。

原来,是蓝诸用打火石点燃了一枝红烛,持在手中。

就着光亮,黄、韩二人发现不知何时已置身于山腹中的一条甬长宽阔的天然洞穴之中,洞顶上垂下无数冰柱,上粗下尖,若削若琢,或低或昂,大大小小,莹洁剔透,瞧着叫人感觉寒冷,同时脑袋顶上还受着威胁。

但事实上,这里并不寒冷。

不知是不是那根红烛的作用,黄芩觉得眼前的毒瘴很淡。

瞧看了一下周围,他发现其他地方的毒瘴也同样极淡,心道:不知道这是‘雪峰山’的什么地方,怎的毒瘴如此稀薄?

蓝诸沉声道:“快把药吃了。”

二人不敢怠慢,赶忙吃下。

这条洞穴就仿佛一个横放着的、无比巨大的漏斗一般,愈往前走,洞里的毒瘴愈淡,原本丈余高、七八尺宽的山洞也越来越狭窄。他们先是弓下腰,一边躲避头顶上的冰柱,一边小心地往前走,后来则不得不匍匐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慢慢往前爬。

黄芩疑道:“好像越往前,越是瞧不见那些毒瘴虫了,莫非这里并非阴寒之地,我们走错了方向?”

冷笑了两声,蓝诸道:“这里的阴寒之气,连那些性喜阴寒的毒瘴虫都打熬不住,无法久居。另外,现在不是时候,你若是来对了时候,还是可以看到它们的。”

过了一会儿,跟在最后的韩若壁迷惑道:“开始时,我们是顺着那条小溪走的,后来虽然瞧不见了,可我间或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现下怎么什么也听不见了?”

蓝诸道:“这会儿,那条小溪就在我们脚下,你听不见是因为下面的岩石太厚了。”

原来,那条小溪已经潜入地下很深的地方了。

七拐八弯之后,三人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圈光亮 ,于是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冲着光亮而去。

没过多久,三人从仅容一人爬出的细小洞口一个个挤了出来。

外面,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小山谷,四周峭壁百丈,险峰、巨石犬牙交错着斜斜插出,遮蔽住高处的大部分天空,谷内古木森然挺立,枝繁叶茂,苍翠欲滴,似乎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了。

蓝诸拈灭手中红烛,收入囊中,舒了口气,道:“这里就是‘六阴绝地’。”

韩、黄二人好奇地四下眺望了一番。

蓝诸又遥遥指着大约三十丈开外处,道:“走,往那边去。”

于是,三人越过片片蔓草、荆棘丛生之地,往他所指处走去。

还没到近前,就已可见那是个椭圆形的雾气弥漫的水潭。令人乍舌不已的是,‘六阴绝地’里也算草木茂盛,可远远望去,那个水潭周围两丈以内却似没有一草一木,除了岩石,就是泥土,死气沉沉一片。

韩若壁啧啧道:“凛凛岩土,皎皎水潭,寂寥无物,凄神寒骨。”转头,他问蓝诸道:“那水潭可有名字?”

蓝诸面上泛起几分得色,道:“我替它取了名字,叫作‘流冰之泉’。”

韩若壁奇道:“明明是个水潭,流的自然是水,哪里来的冰?为什么叫‘流冰之泉’?”

蓝诸神秘兮兮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很快,三人脚底带风,进入到了潭边两丈以内的荒土地上。

突然,黄芩瞧见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后面,藏一个几尺见方的小土堆。土堆上竟然长满了茂密的长草,在这一大片光秃秃的地里,显得尤为惹眼、稀奇。

他停下脚步,手指土堆,道:“单单那上面长了草,好生奇怪。”

韩若壁也瞧见了,跟着站定,眼光闪动了几下,笑道:“干脆我们去挖开来看看,说不定里面埋了什么值钱的宝贝。”

“值钱的宝贝是一定有的,但挖开来看看就大可不必了,因为那宝贝原就是我埋的。”

是蓝诸阴阳怪气的声音。

韩若壁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在那里面埋了什么宝贝?”

蓝诸撇了撇嘴,但因为有老长的花白胡子挡着,也不大看得出来。他道:“你们知道‘尾火虎’吗?”

黄芩没作声。

韩若壁点头道:“知道,是二十八星宿其中之一,属火,为虎,多凶。”

连笑数声,蓝诸摇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

韩若壁显出诧异之色,道:“难道你说的‘尾火虎’并非天上的星宿?”

蓝诸道:“这世上有一种大虫也叫‘尾火虎’。这种大虫十分罕见,它的心至刚至阳,比燃烧的烈焰还要凶猛成百上千倍,能弊除一切阴气,乃是世间之宝。那时候,我还年青,好不容易在山海关外的索岳尔济山的极寒之地找到了一只‘尾火虎’,费尽无穷心力,几乎丢了性命,才将其杀而取心。”

说着,他将目光移至那个小土堆上,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韩若壁猜测道:“那里面埋着的......莫非就是那颗‘尾火虎之心’?”

蓝诸叹息道:“准确地说,是半颗。得到‘尾火虎之心’后,我就将它一剖为二了。”

一直不曾说话的黄芩问道:“那另外半颗呢?”

蓝诸道:“已经用掉了。

韩若壁追问道:“用在什么地方?”

苦笑了几声,蓝诸道:“我拿来制成一粒药,自己吃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韩若壁呆愣了一瞬,道:“自己吃了?”

蓝诸一瞪眼道:“那么珍贵的宝贝,你还指望我用在别人身上不成?”

忽然,黄芩正正经经地问了一句:“那东西,好不好吃?”

韩若壁愕然地望向黄芩。

蓝诸却象是听明白了这句问话里的意思,闭上双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好吃。”

知道他这句‘不好吃’别有深意,韩若壁弃而不舍地问道:“当年,你为何辛苦跑去寻找‘尾火虎’?”

过了好一会儿,蓝诸睁眼,面容狰狞,目光闪烁,似是将要提起一段十分不堪的过往一般,道:“因为我要取它的心制成药,给自己服下,来提高功力。”

见状,黄芩道:“你若觉不妥,就休提了吧。”

别人的事,他本就不大关心,瞧蓝诸说得痛苦,便觉他不如不说了。

捧起自己的胡子瞧了瞧,蓝诸道:“我这个年纪,其实已没什么不妥的了。”

好奇若韩若壁自是极想听的,当即道:“既没甚不妥,就快说出来听听。”

“‘紫电金针八面风,火刀冰剑天地动’,都说这句话里说的是五个绝世高手......”惋叹一声,蓝诸道:“其实,这五个人里只有四个人称得上‘绝世高手’之名。”

听言,黄芩道:“为何这么说?”

蓝诸丧气地摇了摇头,道:“在当时,我的医术可说冠绝江湖,可武功、内力与另四人相比,总是差了一些。”

黄芩不以为然道:“既是放在一起说的,又能差得了多少。”

蓝诸道:“这么说吧,如果他们有十成厉害,我便只有八、九成了。”

黄芩道:“所以你才会以‘尾火虎之心’制药,以图提高功力?”

蓝诸点头道:“功力不济乃是我年青时的心结。”

黄芩仍是没法完全理解,道:“十成与九成,只差了一成,相必也不至于令前辈这般耿耿于怀吧。”

沉吟了片刻,蓝诸无力地叹一声,道:“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因为我制出了‘太阴膏’,并在江湖上兜售,因此对‘火焰刀’产生了不小的威胁,管天泰总想找机会杀我。”睨了眼韩若壁,他又道:“你师父曾从管天泰的刀下救过我一回,所以,后来他受伤时,我替他医伤才没有收取他的诊金。如此,你们可算明白我的功力与他二人的差距了吧。”

韩若壁心道:这样说来,‘金针’的武功是铁定比不上‘火焰刀’管天泰的,而我师父可以从管天泰的刀下把‘金针’救出,可见武功绝不逊色于‘火焰刀’,甚至可能更强。

这般想着,他的脸上便不禁露出了几丝得色。

瞧出他是替庄浩然得意,蓝诸‘哼’了声,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你师父又不是天下无敌。”

韩若壁嘴上不说,心里却道:总之,他敌得过你和‘火焰刀’。

黄芩道:“其实,只要精于苦练,那一成也未必不能赶得上。”

蓝诸冷冷地瞅向他,道:“练武练到那样高的境界,就是一成,也是穷尽一生苦练都未必能赶得上的。我自知修为已无法精进,难以结成‘内丹’,就一直有心求助‘外丹’,多方寻找能增益功力的奇珍异宝。后来,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只‘尾火虎’,得到了‘尾火虎之心’。依照我对各类医书的研习,理论上,只要我吃下那粒以半颗‘尾火虎之心’制成的药,就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多了那一甲子的功力,我相信,自己的功力不但未必在他们四人之下,还可能超过他们。”

瞪起好奇的眼睛,韩若壁道:“结果怎样?”

蓝诸捶胸顿足道:“结果就是我不得不苟延残喘,躲进这与世隔绝的毒瘴山里,而且连一个子嗣也留不下来。”

怔了半晌,韩若壁张大了嘴,道:“你中的毒,就是因为这个?”

蓝诸昂起头来,道:“我精通草药医理,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让我中毒?”

‘哈’了声,黄芩道:“这却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韩若壁难以置信道:“可此种没有把握的事,你为何要做?”

蓝诸不平道:“谁说没有把握?”

韩若壁道:“你也说‘尾火虎之心’乃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怎会想不到它阳火极旺,稍有不慎,便会阳毒侵体?”

几度沉哦,蓝诸微微颔首,道:“其实,我已经考虑到‘尾火虎之心’的阳火极旺,会令身体阴阳不调,阳极而阴衰,是以不但只用了一半来制药,而且在用药的同时,还辅以大量的、极为阴寒的‘太阴膏’调节自身,想以‘太阴膏’的阴气,来平衡‘尾火虎之心’的阳火。”

缓了口气,他继续道:“可惜,和‘尾火虎之心’的阳火比起来,‘太阴膏’的阴寒之气还是太弱了,是以我增加功力不成,反而中了阳毒。不过,也幸亏有‘太阴膏’帮助吊着性命,悬住了我最后一股阴脉,才虽然备受煎熬,却不至身死......直到寻到这处‘六阴绝地’,才得以舒服过活。”

二人听他所言,不免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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