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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回:一番欲涌可叹恰不逢时,十分在意洞内无限风光

下山的路上,眼见日头西落,月上树梢,忽然间,韩若壁感到一阵奇异的恶寒袭来。转眼,他脸色铁青,气息短促道:“我走不动了,咱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话未说完,身形一阵摇摇欲坠。

黄芩当即伸手将他扶住,只见韩若壁的脸色已惨白如纸,浑身不住微微打颤。隔着衣袍,黄芩惊觉他冷得象冰块一般,就待揽他入怀,让他暖和一些。可没想到,只一眨眼,他又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不但脸涨得通红,身上也汗出如浆,不一会儿就把衣袍都湿透了。接下来,持续的高热几乎要把先前的汗水都蒸干掉。可是,不待汗水干透,韩若壁的身体竟又开始发冷,因为衣袍已然湿透,愈发抖得厉害起来。顷刻间,韩若壁再也站立不住,蜷缩了下去。黄芩心中大骇,连忙背起他,感觉覆在背上的身体一阵极冷,一阵极热,显是内伤发作所致。

明白这种时候,人最受不得奔波之苦,黄芩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在距离一片杂草丛林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地势颇高,里面不但十分宽敞,地面也还算干燥,比较适合露宿,是以黄芩进洞查看了一番后,心中暗呼侥幸。

他暂时放下韩若壁,搬来一些碎石,砍断了不少树枝挡在洞口,以遮蔽晚间灌入洞内的风寒。之后,他又用了些树枝、树叶垫在地上,把自己的外衣铺在上面,搭成了一张简陋的床,将一会儿冷的打着摆子,一会儿热的扯开衣襟的韩若壁在上面安顿好,再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生起了一堆旺火。

没过多时,洞内就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已是入夜安睡的时候,可黄芩哪里睡得着?

他在韩若壁身边坐下,借着火光,不时手摸他的额头,留神关注他的伤情。

此刻,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山风在枝叶间呼啸,还间或传来几声野兽的叫啸,虽然黄芩并不害怕,但也决计不敢随便离开山洞,否则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韩若壁这样子可是没法应付了。

见火堆暗了下去,怕火熄灭,黄芩过去照料了一下。回来后,他发现原本侧卧着的韩若壁,已变成仰面朝天的睡姿,一边喘息呻吟,一边言语不清地嚷嚷着什么‘热死了,受不了了’之类的迷糊话,身上几乎不着寸缕。

原来,就在黄芩离开的一小会儿功夫里,韩若壁的热症便发作起来,是以迷迷糊糊中,自己扯掉了身上的衣袍,扔在一边。

黄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副线条流畅的橄榄色躯体上。

韩若壁的身材高大精悍,肩宽、腰细、臀紧、腿长,加之因为习练‘六阴真水神功’使得一身富有弹性的肌肤隐有水光闪现,真算生得一副好皮囊了。只可惜,现在那副皮囊上有两处伤,一处是铁链所伤,另一处是铁尺所伤,但都已被包扎好了。

本来,精赤着身体时,这样的伤处应该十分醒目,但在跃动着的篝火映照下,连包扎用的布条都被染上了一层光晕,仿佛和肌肤融合在了一起,就更不用说布条下看不见的伤处了。是以,在黄芩的眼里,那具躯体不但好似完璧一块,而且闪耀着令他眼花目眩的光芒,蕴含着使他情动魂消的力量。

一时间,黄芩口干舌燥,就觉脑中白浪翻滚,耳边呻吟不绝,心头仿如雷鸣。他的面颊,宛如春雨里才化开的胭脂--赤红一片;好似汤桶里刚烫好的烧酒--热辣滚烫。

他知道,那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欲望上涌,血流加速。

第一次,黄芩主动对男人生出了欲望。

而且,这欲望来的真正不是时候。

黄芩赶紧将目光转向洞外的一片黑暗,以平复这不合时宜的欲望,可满脑子里都是适才瞧见的撩人景象,是以收效甚微。

这时候,韩若壁的面容一阵扭曲,骤然蜷缩起身体,浑身肌肉止不住地抽搐,两排牙齿上下捉对打颤。

他口齿不清道:“冷......真冷......“

知道是寒症来了,虽然明知没用,黄芩还是赶紧拾起地上的衣袍,紧紧裹住了他的身躯。

感觉到靠近的身体,散发出眼下最为渴望的热度,韩若壁立即贴缠上去,钻进黄芩怀里,象是快要淹死之人抱住了一块浮木似的,死死抱住黄芩的腰,勒得极紧。

被冷的象冰块一样的身体紧紧贴上,黄芩一个激灵,所幸欲望也因此平复下来。但很快,他感到韩若壁的身体越来越冷,更要命的是,还像能吸收他的体温一般,将他身体的热量,源源不断地吸收了去。

只可惜被吸去的热量,却无法被韩若壁据为己用,那具冰寒彻骨的身躯依旧越来越冷。

不到片刻功夫,黄芩也冷得面无血色,全身上下微微颤抖不停。

当他有些熬受不住时,脑中不禁一念闪过:不如暂且离开一会儿,等身上恢复些温暖后,再回来抱着他好了。但转瞬,他又想:连我也熬受不住,他定是百倍于我,又岂可在这等时候放开他?

想罢,黄芩更紧地抱住韩若壁,任由冻彻心肺的冰寒袭遍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韩若壁勉强半张了一下眼,迷迷糊糊道:“我的脚......冷得真疼......”

黄芩安慰他道:“你且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他知道,内伤的发作是有时间间隔的,等挺过了这一阵,就可以喘口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韩若壁不知是笑了一下,还是脸部肌肉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道:“你说的对......已经不疼了。不只不疼,什么感觉都没了,好像被砍掉了一样。”说罢,又昏沉沉地几乎僵死过去。

看来,他的双脚已没有知觉了。

黄芩无声地扶他躺下,脱出两只冰砣似的脚来,敞开自己的衣襟,直塞入最温暖的胸口,再以双臂紧紧护住。

恍恍惚惚中,韩若壁感觉一股暖流从脚底直窜了上来,昏睡中,他‘哈’了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的脚还在啊......”

快到天亮时,黄芩发现韩若壁身上的寒热之症交替发作的时间变短了,呼吸也平稳、舒畅了不少。他又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感觉已不像先前那般奇热奇冷,暂且放下心来。

当他的手将要移开韩若壁的额头时,不经意地碰触到了对方的面颊。立时,对方皮肤上那种滑腻而又不失力量的感觉,仿佛一下子紧紧吸附住了他的手掌,令他流连忘返。

无声地凝望着韩若壁倔强的睡脸,以指腹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黄芩的脸上映射出一种深邃难测的眷恋。

忽然,韩若壁剧烈地翻了个身,黄芩惊地一缩手。怕他碰到伤口,黄芩又小心地将他的身子扳正。 然后,他靠着山洞的石壁坐下,远远地,不声不响地瞧着韩若壁那张睡脸,头一歪,也睡着了。

这一夜,他很累。

不知何时,阳光射进山洞,扬起千丝万缕金线,绚烂而温情,使得洞口处将熄的火堆为之黯然失色。

朦朦胧胧中,感觉脸上一阵滑腻湿濡,极不舒服,黄芩蓦地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韩若壁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距离近得能瞧见里面自己的影子。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直射进他的眸子里,似要看透他的肝胆心肺、三魂七魄。

一愣神,黄芩抹了把脸,手心里满是疑似口水的东西。

韩若壁欢喜道:“醒了?”

他的嘴在动,手也在动。

感觉不对劲,一把钳住摸上身的手,黄芩愠道:“往哪儿摸?!”

没了内力,自然挣不开他,韩若壁只得‘唉’了一声,假装一脸正经,道:“我口渴,想瞧你身上有没有水袋。”

瞪他一眼,黄芩放开手,站立起身,黑着脸道:“有也不会在那地方!”

原来,方才韩若壁的爪子尽在他屁股上揉捏了。

韩若壁得意洋洋地哈哈笑道:“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我今日就摸得了一把。”

听他这般胡言乱语,黄芩的脑袋嗡嗡作响,忍怒威胁道:“你还敢说!小心我教训你!”

韩若壁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儿,道:“我已被你伤成这样,还怕的什么?”

凑到黄芩身边,他以手掌做了个拿捏的动作,又贼溜溜地笑道:“‘老虎’的屁股......手感还真不错。”

见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调笑自己,黄芩又气又恼,却是说不过,打不得,拿他没折。

心念一转,他问道:“你精力如此旺盛,莫非元气得复,内伤有所好转?”

一提到伤势,韩若壁便没了精神,敛了笑容,闭了嘴。

毕竟,真要精力旺盛,他岂能甘心揩油般亲几口、摸几把了事?怕早就施展‘苦肉计’贴缠上去,连耍赖带哄骗地脱了黄芩的衣裤,行那纠缠快活之事了。

其实,目下,韩若壁根本就是‘苦肉’一块,完全不用对黄芩施什么计,也是予取予求。可惜,他还要防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发作的热症、寒症,是以,就算黄芩听之任之,随他折腾,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韩若壁行到一边,依着洞壁坐下,将一柄青钱捏在指间,高高举起,只睁开一只眼,瞄准了射进洞内的一束阳光,以人眼对钱眼,仔细瞧看起来。

那枚青钱是他刚才顺手从黄芩身上摸来的。

得意一笑,韩若壁边看边道:“‘别人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却是黄金万两,但求‘一钱’。”

说完,他拿眼光偷瞟向黄芩那边,却不见对方有甚反应。

深感无聊,韩若壁一弹手,将那枚青钱高高抛向空中,落下后,又伸手轻松接住,再一弹手,抛向空中。

就这样,青钱被抛起,落下,被韩若壁接住;

又被抛起,落下,被韩若壁接住;

再被抛起,落下,被韩若壁接住;

继续被抛起,落下......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抢先接住了落下的青钱。

是黄芩的手。

有些无奈地瞧向韩若壁,黄芩摇了摇头,道:“好听的话,都快被你说绝了。可惜,真到出血本时,你能舍得‘黄金万两’吗?”

显然,他不信。

韩若壁不由一愣。

拍了拍他的肩,黄芩又道:“其实,需你以‘黄金万两’去求的,求得了,也不是你的。是以,深情之话,多言无益,还是走着瞧吧。”

韩若壁表面点头,心底却暗笑道:既然多言无益,那就‘多多言,再多多多言’,那时便有益了。

黄芩继续道:“另外,你须记得,‘弱水’伤不了人,‘一钱’却能要人性命,眼下这种时候,还是少胡思乱想,多花些心思在运功疗伤上的好。”

听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韩若壁面色一阴。

见他脸色变了,以为是伤情有变,黄芩转又紧张问道:“可是又要发作?”

韩若壁摇头,很没好气地道:“你是巴望它发作吗?”

“怎么会?”黄芩道:“刚才我问你内伤是否有所好转,你还不曾回答我。”

韩若壁瞪他一眼,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没花心思在运功疗伤上?”

瞧出他已恼了,不想在言语上再招惹他,黄芩撇了一下嘴,建议道:“你可以试着逆向提聚真力,也许有效。”

“你以为我没试过?”叹一口气,韩若壁道:“我不但试过,还变换了好几种路数来聚集真气,但都没有结果,想来是真气散尽了。”

黄芩似是想不通,道:“怎会这样?”

韩若壁又好气又好笑,讥嘲道:“你的内功你竟不知情,还要问我‘怎会这样’?”

黄芩道:“我又不曾被自己的内功打伤过,如何知情?”

韩若壁奇怪道:“你总打伤过别人吧?”

想了想,黄芩道:“打死的比较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伤而不死的大多是被敲断手脚的,没有这样受内伤的。”

韩若壁听得目瞪口呆了片刻,才无力地叹息一声,道:“老实说,你到底练的什么内功,师从何方高人?”

黄芩苦恼道:“说起来......我也不算知道。”

以为他故意隐瞒,韩若壁冷言冷语道:“不愿说就算了,就当我不该问。”

自嘲地笑了一声,黄芩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羌人。”

听言,韩若壁困惑不已,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他学功夫了?哪有这样的事?”

黄芩边回忆边道:“那时我还小,一路上逃难的人很多,大家只是碰巧歇在了一起,当然谁也不认识谁。”

韩若壁道:“那你怎知他是个羌人?”

黄芩道:“看他的穿着打扮瞧出来的。”

摇了摇头,他又道:“不过,他可能也算不得我师父。”

韩若壁道:“教了你如此厉害的内功,还算不得你师父?”

黄芩淡然一笑,道:“至少他没把我当徒弟,而我也没

有拜师的意思。逃难的路上危险大、变数多,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活得下去。那时我年纪虽小,可也绝不想死在路上,是以一门心思就想快点变强,可以活下去。路上休息时,只要有点力气,我就拿出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柴刀,闷着头练劈,练砍,相信会越练越强。结果,边上歇着的一个汉子瞧我练了一会儿,就说‘外练精骨皮,内练一口气。练武最重要的,正是内里的一口气。野小子,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象你这么个练法,练得再久,也不会有太大长进的。’接下来,他和我聊了几句,又好心教给我一些简单的吐纳方法,就离开上路了。我和他一起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就半日功夫,他如何算得是我师父?”

韩若壁有些不相信,道:“诓我吧?哪有一门内功,能在半日内学到手的?”

黄芩道:“当然不能。之后许多年里,我一边按那个羌人教我的吐纳之法习练内功,一面根据自己的想法无数次地琢磨、改进。其间,经历了很多,也遇到过不少武人,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还称不上高手,可几乎每个人的武功,都有点滴能让我脑中灵光闪现,从中悟出一鳞半爪。所以,我想,目下就算那个羌人亲眼瞧见我施展武功,也没法瞧出他当年教的内功的影子了。”

事实上,黄芩当年被那个羌人指点时,并不觉得他的吐纳之法有甚特别,只是那是黄芩头一次接触到内家心法,惊觉窥见了习练内功的法门,于是专心依着法子边苦练,边琢磨,边改进,后来,随着年纪愈长,见识多了,才渐渐感到那个羌人教给他的入门心法与众不同,十分独到,但毕竟练得太久,自己又改进得太多,是以,到如今已是见怪不怪,觉不出当中的特殊了。

若有所悟,韩若壁道:“就象捕快营里的范季春教头的‘苦恼拳’一般?他充其量不过是个三流拳师,却居然能教出你这样厉害的徒弟,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黄芩道:“我从没入过‘捕快营’。”

韩若壁的脑筋转得极快,语气里微有酸味,道:“那就是小捕快教你的了。他不是总喜欢把‘捕快营’里学来的武功、技法,向你一一演练、展示嘛。”

没觉出他话里的情绪,黄芩点点头道:“没错。

韩若壁吸了吸鼻子,心中默念了几遍:大丈夫岂可与死人计较......大丈夫岂可与死人计较......

寻思了一阵,他忽然又道:“你曾说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被困在一座有好几个狼窝的林子里,与野狼搏命--那是逃难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

低头沉默了一阵,黄芩有些压抑道:“之前吧。”

觉得他的身世颇为离奇,韩若壁进一步追问道:“你小时候为何要逃难?又怎会被困进林子里去的?”

目光闪烁不定了一刹那,黄芩道:“不记得了。”

显然,他不愿说。

韩若壁换了个话题,道:“你家在何处?”

黄芩道:“我这种人,生无一堆土,哪来的什么家。”转瞬,他的神色轻松了些,又道:“硬要说有的话,高邮算是个歇脚的地方。”

韩若壁皱一下眉,道:“我问的是你出生长大在地方。”

黄芩的双眉间隐隐显出一股煞气,缓缓转向西北面,冷冷道:“岷山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不过,十多岁时就离开了。”

顿时,韩若壁产生了一种错觉:对于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黄芩不但没有眷恋,还有种说不出的怨愤。

韩若壁暗想:也许只是错觉。

他道:“岷山......那你就是松州人氏了。后来回去过吗?”

黄芩道:“回去作甚?”

韩若壁道:“毕竟家在那里,就不想回去看看?”

黄芩道:“没了亲人,哪还有家。”

点点头,韩若壁道:“这么说,你和那个小捕快一样是孤儿了。你什么时候没的爹娘?”

不愿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黄芩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多提。”

说完这话,不管韩若壁是单刀直入,还是旁敲侧击,他都如锯了嘴的葫芦、上了锁的大门一般,既不出声,也不张口,决意不做任何反应。

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挖一挖他的根底,他却偏偏什么也不说,韩若壁愤愤然道:“你这性子,真正叫人头痛!”

他想问的还很多,是以极为不甘。

这时候,黄芩才开口道:“目下最头痛的,该是你的内伤。定要想想法子才成。”

韩若壁的脸上挂着一丝古怪、愁苦的微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黄芩道:“不错,至少得想法子弄明白内伤发作时,会不会半道儿突然做了热死鬼,冷死鬼。”

黄芩闷闷不乐道:“说的什么浑话!”

韩若壁情绪消沉道:“反正我是没甚法子。算了,有机会还是找个名医给瞧瞧,兴许能瞧出点门道来。”

黄芩迫不及待道:“哪位名医能瞧?家在何处?我送你去。”

觉得他的语气过于迫切,韩若壁又正好心情欠佳,难免想得多了,当即颇感不快,不阴不阳道:“前面催我花心思在运功疗伤上,后面又赶着我去寻医问药......怎么?是着急把我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愕然了一瞬,黄芩心里黯然道:我一心为他,他竟是这般想我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轻微的‘咕噜’一声。

却原来是他腹内空空,发出的声音。

当即,黄芩放宽肚量,笑道:“一天一夜不曾吃喝,你若是山芋,我铁定拿来填肚子,哪舍得甩出去。”

见韩若壁忍不住也笑了,他继续解释道:“急着找名医,是想快些治你的伤,好让你早些如愿,回去做威风凛凛的大当家。”

韩若壁无望地摇一摇头,道:“可惜,能瞧得好这种伤势的名医,还不知要到哪里找啊。”

二人相看无言了一阵。

黄芩道:“你的内伤隔一段时候就会发作,不宜远行,需得找个舒适、安静的地方先歇下,再想法子找人医治。”

韩若壁点了点头。

黄芩的眉宇间流露出郁郁之色,又道:“可是,客栈那等地方似乎不太妥当。”

韩若壁道:“除了客栈,还有什么地方?”

黄芩摇了摇头,道:“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地方。”

转瞬,二人异口同声道:“‘金碧山庄’!”

笑了声,韩若壁道:“据说那里有不少江湖人来来往往,实在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去处。”

黄芩疑道:“莫非你还想去探听什么消息?”

韩若壁笑道:“我是好心为你着想,查案子自然是需要消息的。”

黄芩又警惕问道:“你这次跑来辰州为的什么?”

韩若壁一拍他的肩,道:“放心,总之不是天理不容之事。”

听他这话,黄芩仍是狐疑不定,道:“当真?”

韩若壁象是受到侮辱一般,讶然道:“又不信我?”

想到自己伤他不浅,黄芩哑然一笑,没再多说。

韩若壁释然地嘿嘿了两声,道:“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信不信的,原也没那么重要。”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突兀地‘咕噜’声。

这次,是韩若壁的肚子发出的。

他也是一天一夜不曾吃喝了。

黄芩忍不住笑道:“原来‘天魁’的肚子饿了,也是会叫的。”

韩若壁道:“快去弄点吃的来。”

黄芩应了声,就要往外走。

“等等,”韩若壁叫住他道:“莫要到河沟里抓鱼摸虾,我最怕吃水里的东西。弄些山鸡、野兔什么的回来就好。”

黄芩转身白他一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要穷讲究?”

扮了个怪相,韩若壁笑道:“没法子讲究的时候,我从来不讲究,可只要有法子讲究,我就非讲究不可。反正你一身蛮力,抓鸡撵兔之类的事,定是难不倒的。”

黄芩也没说好不好,只嗤笑一声,出去了。

来到林子里,黄芩先折了一根长大的树枝,然后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大力地挥舞、拍打周围的树干、草丛,弄出巨大的声响。稍后,没几下功夫,前面的草丛里便发出几声尖锐的“咯咯咯”的叫声,紧接着,‘呼’的,一只受了惊吓的山鸡拍打着翅膀,慌不择路地飞了出来。黄芩等了个正着,连身体都不曾转动,更不见手臂有任何动作,也瞧不清他射出了什么,只见手腕处隐蔽的一抖,随着一声利刃破空之声,那只山鸡脖子一挺,登时跌坠在地。

他射出的应该是一枚青钱。

其实,用这等隐蔽的暗器手法杀死一只山鸡,真好似以‘地动山摇’对付一只苍蝇,搬来泰山压实咸菜缸一般,当真大材小用了,但黄芩想是习惯了此种出手方式,因而无论目标是什么,都一视同仁。

他如此这般,又连猎了两只山鸡,提领着,跑到就近的溪水边,洗剥干净后,带回洞里扔在一旁,就忙忙碌碌地搭起烤架来。

在一边支着脑袋瞧着的韩若壁闲得发慌,提起一只被破腹去毛、光滑滑的山鸡,瞧看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烂糟糟的,已没了头的鸡脖子上。稍后,他晃着脑袋,啧啧笑道:“都说爆裂青钱‘一钱买一命’,谁成想还可以‘一钱买一鸡’。那些被你花‘一文钱’买去性命的倒霉蛋,若是发觉自己的命,居然和一只山鸡同等价钱,不知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再向你多讨几文钱贴补棺材本。”

此时,烤架已然搭好,黄芩站起身,从他手里拿过那只山鸡,满不在乎道:“‘一钱买一命’买的是命,山鸡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韩若壁推他一把,轰他道:“是是是,你快去烤了它们来,我就快饿的没命了,单等着它们的命来救我一命了。”

过不多久,山洞里飘起一片烤鸡带来的引人食欲的香味。

吃山鸡时,黄芩一会儿低头吃上几口,一会儿抬头瞧看对面吃的舔嘴咂舌的韩若壁。

看起来,韩若壁似乎还没怎么吃饱。

渐渐的,一向狼吞虎咽的黄芩却越吃越慢,所以,当韩若壁吃掉了整整两只山鸡时,他才吃了大半只。

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的韩若壁,见黄芩手里还提着小半只未吃完,讶然笑道:“你吃东西何时如此细作过?”

黄芩将剩下的鸡递给他,道:“我肚里不舒服,吃不下了。”

韩若壁半信半疑,想着肚子里还大有空当,便接过来喜滋滋地吃了。

看他吃得痛快,黄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祭拜完耗尽油水的五脏庙,二人一并下山,寻着路人打听‘金碧山庄’的去处后,便继续上路了。

行了十数里后,二人走在一条不算很宽的土路上。

远远的,黄芩听到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以及几声犬吠从身后传来,回首望去,只见一簇人马往这方向飞奔而来。他注意到马背上驼有不少兔狐之类的猎物,因而推知那些人必是打猎归来。

那簇人马的中间,拥着一匹雪白卷毛的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之人五十出头,红光满面,身材壮硕,被仔细修剪过的胡须柔顺地抚在胸前,十分打眼。瞧他挎着弓,带着箭的样子,显是有些武艺,左顾右盼间又颇有几分富商、仕绅的气度。

其实,那簇人马离得尚远,但以黄芩的眼力,已可以瞧得十分清楚了。

眨眼的功夫,那些人急驰而至,扬起大片尘土,路旁的韩若壁被呛的皱起眉,连连咳嗽。

黄芩见状,抽出腰间铁链,一折为二,灌注上真气,挥手于半空中‘呼呼呼’的急舞了几圈。顿时,铁链鼓起的劲力如同风卷残云般,将被马蹄激起的尘土一扫而光,同时也把为首的几匹马惊的一阵嘶鸣,连踢带跳了起来。

“呵呵,好俊的身手!”五十出头的汉子带头拉住了马,高声赞道。

黄芩瞧他一眼,道:“我这位朋友有伤在身,受不得尘烟。刚才出手如是得罪了各位,还请见谅。”

那汉子离鞍下马,面上挂着歉意的笑容,上前道:“哪里哪里,全怪我们这一趟出外打猎收获颇丰,归途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只顾打马奔驰,没有顾及其他行路之人。”说着,他一指土路两侧,对身边的其他人道:“诸位好汉,为着同行路人着想,我们应该驾马缓行才是,对不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

韩若壁的目光扫过跟在那汉子周边的众人,在背后小声对黄芩道:“那群跟班里不乏江湖好手,这人想必有些来头。”

那汉子冲黄芩拱了拱手,道:“在下公冶修,不知英雄高姓大名?”

原来他就是辰州府的头号大财主,‘金碧山庄’的主人,江湖人称‘三湘大侠’的公冶修。

黄芩心道:韩若壁料的不错,他果是大有来头。打量了对方一下,黄芩答道:“原来是‘金碧山庄’的主人。在下姓黄,只是个寻常跑江湖的,不敢枉称英雄。”

韩若壁也上前一步,与黄芩并肩道:“‘三湘大侠’啊,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与黄兄弟正欲到你庄上叨扰一段时日,却不想无巧不成书,竟在此间遇上了,这真是幸会啊幸会。“

公冶修又冲韩若壁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韩若壁笑道:“在下姓韩名若壁,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平生最喜与人结交。‘三湘大侠’的贵名传播宇内,谁人不敬?今日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他是故意夸大其辞的。

公冶修笑了几声,谦然道:“那不过是江湖上朋友们瞧得起,谬赠了个绰号,以我的本事哪里当得上‘大侠’二字。”

不待韩若壁说话,一起去打猎的一众庄客里已有人说道:“事实如此,庄主不必过谦。”

又有人说:“庄主是实至名归才对。”

还有人拍马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浪淘沙,才见壮志豪情。若是公冶庄主都当不上‘大侠’之名,这三湘四水之地还有何人能当得上‘大侠’?”......

公冶修向周围庄客摆了摆手,又问韩若壁道:“听说韩兄弟受伤了,伤势怎样?”

韩若壁苦笑一下,道:“具体怎样不清楚,总之伤得不轻。”

公冶修道:“如蒙不弃,我庄子里正好住着两位江湖上的名医,可以请他们给韩兄弟看看。”

韩若壁笑道:“那真是有劳庄主了,在下感激不尽。”

公冶修道:“这种事韩兄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就当多交我一个朋友好了。”

言罢,他让两名身形廋小的庄客合乘一骑,均出一匹马给黄韩二人合骑。

之后,一行人驾马缓行,往‘凤凰山’的方向而去。

凤凰山,依沅江而卧,因其山体形态恰似展翅的凤凰,故而得名。山的西北面山壁陡峭,沿峭壁砌有一层层石阶,宛如玉带飘落江边;东南面则是群山叠起,连绵不绝。西南面的山脚下建有一座大镇,‘金碧山庄’就在镇上。

一行人马进了镇子,快到‘金碧山庄’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窄袖上衣,宽大多褶裤子,缠着包头,且包头右上方扎了一个细长的锥形‘英雄结’,肩上扛着几张兽皮的男子走上前来。

看样子,他是要向公冶修兜售兽皮。

马上,黄芩问身前的韩若壁道:“这人好生奇怪,哪有向载满猎物而归的猎人兜售兽皮的?”

韩若壁道:“瞧他的穿着,该是凤凰山上彝寨里的彝人。既然公冶修没撵他,想来是认识的。”

果然,那彝人男子从肩上掀下两张狐狸皮,送到公冶修马前,操一口生硬的汉话道:“这是我们土司特别准备,要送给公冶庄主的。”

公冶修没有下马,伸手接过,顺着毛皮摸了一把,爱不释手地大笑道:“好好好!这东西我正需要。”

让黄芩把马靠近些,韩若壁凑上前看了看,道:“颜色赤红,狐毛稠密,光泽如丝,真正是上好的火狐皮。”

见他是个识货的,公冶修笑道:“打年头起,家里的小婆娘就向我讨要火狐皮,说是想做一件特别的比甲,把别家婆娘的衣服都给比下去。可惜我这几次打猎就没遇见过一只火狐,整天被她在耳边吵闹,不免有些心烦。”转头,他又冲那彝人男子道:“替我谢谢你们安苏其土司。”

他口中的小婆娘是他最钟爱的小老婆。

彝人男子道:“土司大人说,上次的事多亏庄主出手帮忙,除了这两张狐皮,还想请您去我们寨里做客,到时定会打牛、打羊、杀鸡、奉酒来迎接。”

公冶修豪爽笑道:“得空时一定去。”

那彝人男子把交待事情办了后,也不与其他人客套一句,转头便回去了。

大家又走了一里路,黄芩瞧见不远处的樟树绿萌里,显出一座偌大庄园的院墙来。

这座庄园倚山体而筑,规模相当宏大,五座七开间一字儿排开,进深九落,灰墙翘檐,错落有致。

一众人行到庄前,下了马。

门口闲逛的几个庄客瞧见了,立刻打开大门,将公冶修等人迎进庄去。

到了庄内,又有几个下人来把马匹陆续牵走了。

公冶修见已是晚饭时间,便领着黄、韩等人往饭厅去,以便与庄内的其他庄客欢聚畅饮,庆贺打猎归来。

到了饭厅,只见里面不但画栋飞甍,丹楹刻桷,而且极其宽阔,横的六排,竖的六排,摆着三十六张大圆桌,若是坐满客人,想必热闹非凡。

韩若壁心里一阵酸不溜秋,暗道:不愧是大地主,好阔绰的排场。

很快,庄客们也鱼贯而入,有的上前同公冶修寒暄几句后自行落座,有的则在庄仆的带领下,找到位子坐了。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公冶修吩咐开席,庄仆们将准备好的酒食铺上桌,招待众人。

初时,那些个江湖客们还晓得克制,席间也就是划划拳,斗个酒什么的,可等灌下了十来碗烧刀酒,连吞了好几只狗腿肉后,有些人的头就热了,血也沸了,嘴便痒了。

忽然,与黄、韩邻桌的一个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的独眼汉子,扬手‘叭’地摔了手中的酒碗,从座椅上蹦起来,晃了两晃,骂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酒?!怎么到了老子嘴里,跟白开水一个味儿!”

他身边一个小口吃肉,不怎么喝酒的小老头儿,细声细气道:“喝成你那样,什么酒到嘴里都成白开水了,哪还咂得出滋味。”

那独眼汉子没理他,扯起一只狗腿,气哼哼地咬了一口,嚼了嚼,转眼扔了狗腿,又把肉吐在地上,道:“怎么肉也不对味?!难道三湘大侠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所以拿掺了水的酒、变了味的肉,糊弄我们这些个跑江湖的?!”

韩若壁心道:这汉子借三分醉装十成疯,可能是瞧公冶修收地租钱收到手发烫,自己虽然白吃白住,却分不到半两,心里不自在,于是想借机闹事,坏了这场宴席出口恶气。

公冶修象是司空见惯了,一点儿也不在意,笑道:“许是酒肉不对英雄的味口,英雄莫怪,我这就让下人给你换坛更合口味的酒,上盆更新鲜的肉!”

说罢,他示意两个庄仆上前,替那汉子重新摆上酒食。

黄芩瞧在眼里,不禁暗赞公冶修行事老道,气度过人。

坐在那桌主座上的一个老者瞧不过去,站立起身,冷冷道:“划划拳、喝喝酒,输了耍赖不稀奇,吃人家,喝人家,动不动摔碗、掀桌子就过分了。”

显然,这老者在江湖上的地位要比那独眼汉子高出不少。

按常理,到这时,那汉子便显得有些尴尬了,可他却不以为然,理也不理那老者,照样大剌剌坐下,喝一碗酒,啃一口肉,点头连称‘换得好’,继续吃喝起来。

韩若壁摇摇头,笑道:“这当真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骂完了,端起碗,照样继续吃肉。”

待到食罢酒酣时,有人来报,说是少爷回来了。

公冶修向众人哈哈笑道:“我这个儿子整日里不着家,就喜欢学诸位的样儿,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往后,在座的英雄们若是在江湖上遇着他,发现他行事有甚不妥,还望不吝指教。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

有些人一边点头一连说‘一定一定’;有些则只顾埋头吃喝,不予理会;也有如:“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年少,豪侠如公冶庄主,公子定是英雄人物,哪用得着我们指教。”一类的声音从各桌上响起。

很快,公冶一诺和肖八阵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饭厅,见过了公冶修和在座各位江湖好汉。

原来,他二人领着十来个女子临时找客船,不得不费些工夫,是以迟了一日才回来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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