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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八方风雨巾帼大展神威,四郊多垒军器显现敌营

见二掌柜遇险,‘威武行’一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姬连城自己更是知道不妙,“哎呀”一声,一个‘金鲤倒穿波’,全力向后倒窜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左手手腕骤然翻动,只见精芒连闪,一溜三枚飞镖,直向余宽疾射而去。

发出这三枚飞镖,已是姬连城目下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但是,这根稻草能否救得了他的性命,却难已预料。

‘飞镖如能射中敌手,二掌柜也许就可反败为胜。’--这样的奢望,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是威武行众人想都不敢想的。他们只盼着姬连城可以凭借此一记出其不意的偷袭,阻挡敌手的迅猛扑上之势,及时后撤保命。

可是,余宽早有防备。

只见他身形一闪,便轻松避开了接连而至的飞镖,虽然来势因故稍稍缓了那么一下,可并未被阻挡,稍后,反而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

这二人一个朝前扑,一个向后逃,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余宽至少快了姬连城一倍。

这时的姬连城,就好像到了狐狸嘴边的兔子,哪可能逃得脱?

实际上,余宽狡诈多变且城府极深,刚才一番交战时,便处处留心,早摸清了姬连城的飞镖路数,且对他的身手变化也探了个七八分。

因此,这一次的扑上,他是胜券在握。

就见那余宽左右手绝招齐发,左手的鹰爪由拇指、食指、中指捏成,同普通的四指并拢,拇指伸出的鹰爪大为不同,甚是罕见。那三根弯曲的手指上真气灌注,力可分筋错骨,歹毒非常。而他右手的铁笛,前端带刺,此刻施展开来,和匕首、短枪类似,足能洞金裂石。

姬连城脸上显现出了既惊恐且无奈的神情。

这神情余宽无比熟悉,那是被他杀死之人,临死前最常有的神情。

这种神情令他毛孔舒张,心情愉悦。他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每到这一时刻,余宽都能想象的出自己铁笛上那锋利的尖刺,扯开对手的血肉、筋骨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也能感觉到自己杀人的鹰爪,插入对手的皮肤中、躯体内的触感和温度。

真是美妙极了......

‘铁笛诸葛’余宽已在提前享受胜利的滋味。

而姬连城......完了!

刹时间,一声清脆、短促的呵斥之声,在余宽耳门响起:“照打!”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尖锐、响亮、有力,直震得余宽双耳的鼓膜嗡嗡作响。

他心中微微一惊,本能性地想侧开身体,做出闪躲的动作,但是,在来得及做出动作之前,就觉背心一凉,随即一阵气血翻涌,痛彻心肺地扑倒在地。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倒地的余宽身上。

瞬息前,这人还对胜利十拿九稳,而瞬息后,竟莫名栽倒,引得众人一片愕然。

反差如此巨大的惊天逆转,来得实在太快了!

不管是‘威武行’的人,还是马贼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只是怔在当场。

那声“照打”不光余宽听见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因为声音响彻全场,可是,他们还是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一时间,除了地上的余宽因痛苦而不停地扭动着躯体,无力挣扎着发出虚弱的呻吟声外,再无半点杂音。

姚兰芝就站在一辆货车的车顶上,皮袄敞开,露出里面的护腰。

她那四寸多宽的护腰上已空出了一个刀位,还有三大两小,五把飞刀。

显而易见,是她眼见丈夫遇险,发出了一把飞刀,击杀了余宽,解了姬连城的性命之危。

转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目光中,也包括沙飞虎的。

到目前为止,沙飞虎睁大眼,张着嘴,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明白,那个女人是如何以飞刀击杀余宽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

姚兰芝登上车顶的时候,沙飞虎分明瞧得清清楚楚,一点儿没觉得这个女人会威胁到余宽。因为,她所在的货车的位置是在姬连城的身后数丈,也就是说,姬连城是背对着她,而余宽则是面对着她。换句话说,沙飞虎不明白,面对着余宽的姚兰芝,是用什么法子令手中射出的飞刀,独独避开了姬连城,转而射中余宽的!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把飞刀?

远远观战的韩若壁惊呼出声道:“什么怪东西,莫非她的飞刀有鬼?!”

“不是有鬼,是用‘八方风雨’姬于安独门的‘归去来兮’心法,所发出的‘接引神刀’。”

说话的是黄芩。

韩若壁道:“‘接引神刀’?”

黄芩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道:“她的飞刀极快,控制得又极准,在穿过了姬连城腋下狭小的空隙后,回旋射中了余宽背部的要害。从这一手判断,就算是壮年时期的姬于安,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眼力超过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韩若壁。

韩若壁闻言,震惊道:“竟会是这样?不过,你怎知她的飞刀已有了当年姬于安的水准?”

黄芩白了他一眼,道:“就在刚才,她丈夫命悬一线之际,她也只发出了一把‘小接引神刀’。你且往她腰上看,那里还有三把‘大接引神刀’未用,可知她对射杀余宽,早已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真是情急失控的话,她一定会发出威力更为强大的‘大接引神刀’。”

他顿了顿,又道:“就凭她在丈夫生死攸关之际,还能保持这样的一份冷静,相信巅峰时期的姬于安也不过如此了。”

听着冷不丁蹦出这么个绝顶高手,韩若壁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合适。

他虽不通暗器,却也知道,暗器高手们最看重的,便是‘冷静’二字。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持精确的判断力,从而才能保证暗器的准头与速度。‘眼疾手快’只是习练暗器的最基本的要求,而暗器的功力在到达一定的精深程度后,能比的,就是谁更冷静,谁更能抓住时机了。

不知为何,也许是被姚兰芝的暗器功夫所震摄,又或许是看见同为黑道的余宽死状凄惨而感同身受,韩若壁一阵心有余悸,恨恨道:“好毒辣的暗器!好毒辣的婆娘!”

黄芩又是一声叹息,纠正他道:“她出手前,已喊出了那声‘照打’,按理说,这把飞刀,就不能算是暗器了。”

韩若壁不太认同,道:“暗器就是暗器。怎的还有这一说?”

黄芩道:“你以为用刀剑等武器,从背后上去偷袭别人,就不算暗器了吗?”

韩若壁冥想了一下,困惑道:“这......倒是不好说了。”

黄芩道:“所以说,飞刀也好、飞镖也罢,这些暗器只要招呼过后出手,一样算是明器。”

韩若壁思忖道:“暗器可以是明器,明器也可以是暗器,只看它怎么用......此种见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又确有道理。”转而,他微笑道:“不过,我相信,若换作是我,不管明器、暗器,那婆娘一定射不中。”

打量了他一番,黄芩道:“我真心奉劝你,莫要打这趟货的主意。那个婆娘,你惹不起。”

韩若壁哼了几声,没有直接驳斥黄芩,只反问道:“你也会使飞刀,不知你的小刀子,和那婆娘的比起来,又如何?”

黄芩目光一凝,急声道:“快看,她又要出手了!”

韩若壁转眼看向场中,只见回过神来的沙飞虎和众马贼们,已经挥舞着刀剑冲杀上前,眼看就要接近‘威武行’的守护圈了。

姚兰芝高喝一声:“趴下!”

孙有度、姬连城心中纵有千般疑惑、万种不解,此刻也无暇多想,应声卧倒。

姚兰芝双臂向外一张,两只小臂一阵奇异的抖动,紧接着口中呼喝一声“再打!”

她双手一扬,霎时间,风雷乍起,光影闪动,四周破风之声大作,那呜呜的怪响,拖着长长的尾音,宛如恶鬼咆哮,又如鸟兽悲鸣。

也不知姚兰芝这一扬手间,发出了多少暗器。目力好的,还能看见那点点白光,计算数目,目力稍微寻常一些的,就只能看到飘忽的光影之中,一片铁雨钢流,如狂风暴雨般卷向冲上来的马贼。

顿时,那些马贼中有中了暗器倒地的,有倒地被人踩伤的,有失了平衡误伤同伴的,还有被惊了的马践踏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八方风雨,这就是传说中的‘八方风雨’?!”韩若壁瞪着一双眼睛,生怕瞧不过来一般,眨也不眨。

他兴奋不已,一边辨识暗器的种类,一边嚷嚷着:“三棱镖、铁蒺藜、透骨针、柳叶刀、铁莲子、穿心刺、亮银梭,”转头,他一拍黄芩的肩膀,道:“还有一种是什么,你瞧见了吗?”

黄芩冷冷道:“枣核钉。”

韩若壁眼光闪动,笑道:“到底你也是会暗器的,眼力比我好。”

黄芩瞧了他一眼,没再搭理,而是专注看向场中。

车顶上的姚兰芝双臂又是一抖,口中喝道:“不怕死的尽管上来!”她作势要再发暗器。

这时,威武行的众打手们无不士气高涨,振奋异常,齐声呼喊起来,道:“八方风雨,八面威风! 八方风雨,八面威风!......”气势越来越胜。

剩下的马贼见状,都望而生畏,退缩不前。

他们不过是些杀人掠货之辈,哪有不惜命的,大都在心里盘算着:这女人手里发出的暗器,简直比强弓劲弩还要厉害,眼见着去送死的买卖,哪个白痴才上去!

不待沙飞虎呼喝撤退,众贼们已是一哄而散,连余宽等人的尸体也不急捡走,就四处遁逃去了。

韩若壁看姚兰芝发暗器前的动作颇为奇怪,忍不住向黄芩询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发暗器前,因何总是抖动手臂?”

黄芩先是一笑,道:“你倒是心细得很。”稍后,他又解释道:“她的暗器定是藏在小臂的皮护臂内,那护臂上有暗袋。发暗器时,只要手臂抖动,加上内力控制,就可以令袋中的暗器分批落至手里,这样能够连续发射,不必再去包囊中取拿,也避免了敌人趁着取拿暗器的时机猛扑上来。如我猜的不错,似她这般的,定是每个护臂上有四个暗袋,分装了四种不同的暗器,这样两只手可以发出八种暗器,所以称为‘八方风雨’。”

韩若壁赞叹道:“好一个八方风雨,八面威风。”

转瞬,他又一撇嘴,有些幸灾乐祸道:“只可惜,今日八面威风的,是姬连城的老婆,姬连城自己却脓包得紧。不知姬老爷子若是瞧见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黄芩道:“别人是什么滋味与你何干?”

又望向威风凛凛的姚兰芝,韩若壁撇了撇嘴,自说自话道:“看起来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媳妇,实际上却是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母老虎?

念头一转,他突然想起,直到出来前,‘玉衡’倪少游都以为他不愿再招惹女人,是由于中意了某只‘母老虎’的原因。接着,看了看黄芩,他‘扑哧’一下,禁不住笑出声来。

黄芩见他不合时宜地发笑,一时云里雾里的不明其意,问道:“笑的什么?”

韩若壁心道:不管是公,是母,我身边这只,若和‘老虎’比较起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嘴上,他笑道:“没什么,我笑自己居然想学那降虎的武松了。”

以为他是说姚兰芝,黄芩耸了耸肩,道:“你有心就试试看,丢了命,莫怨我没早提醒你。”

韩若壁心下嘿嘿暗笑,默道:这只老虎,就算丢了命,迟早我也是要降一降的。

二人又向前面看去,只见适才一番恶斗的场内,‘威武行’的兄弟们有的忙着整理货车,有的忙着收拾扎马钉,有的忙着把射入贼子体内的暗器取出,清洁......一时间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见没什么热闹好瞧了,韩若壁又莫名生出些许失望,恨铁不成钢一般,道:“这出戏,居然就这样唱到头了。如此看来,沙飞虎和他的手下,都是一窝无能之辈。”

话是这么说,但一回想起刚才姚兰芝的手段,虽然他表面上还能保持泰然自若,说几句嘲讽讥笑之语,心底里也不免有了一丝寒意。他明白,纵是把那些马贼换成‘北斗会’的兄弟,遇上‘八方风雨’一样少不得多有死伤。

瞄了眼黄芩,韩若壁无奈地悻悻道:“好吧,没的可瞧了。早知如此结果,不如依你所言,在前面岔道口就直接转去白羊镇,何苦跟了这许久,还削了自己的心气。”

在目睹此战之前,任是由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出‘威武行’里会有如此高人,而且还是个女的。

被一个

女人削了心气,韩若壁只觉一阵怄气。

其实,今日一战之前,江湖上谁也不知道,继承了‘八方风雨’姬于安衣钵的,不是他的儿子姬连城,而是他的儿媳姚兰芝。

见黄芩没动窝,韩若壁又催他道:“该走了,去白羊镇。”

可那人仍旧无动于衷,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韩若壁皱起眉头,望向他。

黄芩恍若不见,只顾沉思。

他在想心事。

他的心事是:冯承钦的这趟货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一点,他已变得越来越感兴趣,甚至比韩若壁还要感兴趣了。

他悬缰立于原地,脑中不断地思考衡量着,是否需要就在此处,光明正大地拦下货车查个清楚。

实际上,他手里有这样的权力。

刑部的那封密令里已赋予了黄芩足够的权限,可以查看任何他觉得可疑的货物。

问题是,他该不该在此时将密令召示出来。

就在韩若壁准备再行催促时,黄芩已调转马头,干脆道:“走吧。”

看来,他已决定放过‘威武行’的这趟货,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查案。

至于,他因何这样决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见黄、韩二人调转马头,原路返回了,‘威武行’立刻有人报告给孙有度知晓。

孙有度没有发话,而是来到姚兰芝身前,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道:“少奶奶,之前一直跟着咱们的那两个小子调头回去了,你看怎么办?”

这是孙有度第一次就押货事宜,征询一个女子的意见,也是第一次郑重其事地,以对待江湖好汉的礼数来对待一个女子。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示对姚兰芝的尊敬,也是为了自已心中的一丝愧疚之情。

之前,对于姬连城带着婆娘跑江湖一事,‘威武行’众人向来都颇有微辞,其中最瞧不上眼的便是孙有度。孙有度曾经当面数落过姬连城,说他这样不成体统,不但对内引人耻笑,令得众家兄弟暗里瞧不起,而且对外又有损‘威武行’的名声。他还曾多次请求姬于安亲自出面,严厉制止姚兰芝总跟在姬连城身边。姬于安倒是看得开,一门心思全放在异常伶俐的孙子身上,专心教他习练武功,而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只笑说儿子儿媳年纪尚轻,感情又较一般夫妇更好,自己和夫人看了开心,私底下难免宠爱放纵了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反劝孙有度装装糊涂,随他们去。

到此时,孙有度不禁想,是不是姬于安早发觉姚兰芝天赋过人,可得他真传,是以才特意让她跟在姬连城身边押货,也好多多历练,方便以后坐阵‘威武行’呢?他懊恼以前太小看女人了,从而也小看了姚兰芝。须知,以往他一直把姚兰芝当作姬连城押货的累赘,可今日若非有她,别说这趟货,就连姬连城和自己,乃至于手下兄弟们的性命,都要统统丢在这里了。他不禁暗悔自己有眼无珠,没瞧出姚兰芝竟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物。

而江湖中人,以武为重,是以,经过了刚才的一役,孙有度以及‘威武行’众位兄弟们都对姚兰芝生出了七分敬仰、三分惊奇。

瞧见孙有度眼神中透出的敬重,以及态度上的转变,姚兰芝忽然觉得十分不习惯,不由微微一愣。

她没有回应孙有度,而是转望向姬连城,温柔一笑,道:“连城,你说呢?”

乍看姚兰芝的外表,一般人都会认为她是个随和、传统、内敛的女人,可在一定程度上,她又会坚持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无所谓地接受别人各种各样异样的眼光。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孙有度等行内众人嘴上不说,可心里对身为女人的她离经叛道,偏要跟着丈夫出门押货一事,早有鄙视,却是毫不在意。现在看了他们的突然转变,反倒有些不耐。不过,能够习惯别人的白眼,并非因为姚兰芝逆来顺受,而是因为除了丈夫姬连城外,她很少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与评价,更不会放在心上,否则也不可能打破常规,冒着江湖之大不韪,跟着自己的男人跑江湖了。

姬连城没有看她,低眉垂眼地想了想,道:“那两个小子留笺示警,定是料到我们有此一劫。现在他们转头离去,可见并非与我们同道。刚才我们遇险时,不见他二人出手相助,想必跟上来纯粹只为瞧个热闹,看我们如何应付这一劫。”

孙有度道:“不错,只不知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姬连城缓缓道:“不管他们原先打的什么算盘,现下都化为乌有了。我猜这二人绝非善类,恐怕也对这趟货起了贼心,但还是被‘八方风雨’吓走了。”

说罢,他目光不太自然地扫了一下姚兰芝。

姚兰芝微觉疲惫,淡然笑了笑,又不安地从眼角瞟了瞟姬连城。

姬连城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只道:“孙爷,为免耽搁行程,我们还是即刻上路吧。”

孙有度点头,随后扬手招呼了一声“起程”。

于是,护货的一甘人等整理好武器后,再次踏蹬上马,驾车的也登辕上车,大家口中呼喝着‘威武行’的名号,声势浩大地继续前行了。

从再次起程时起,姬连城就面无表情地冲在最前面,似是故意拉开和姚兰芝的距离,这使得姚兰芝心里一阵慌乱。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却不能不在乎姬连城的。

犹豫了片刻后,她终于策马赶上姬连城,与之并行。

感觉到有人到了身边,姬连城转头瞧了瞧,没有说话。

半晌,姚兰芝踌躇道:“我瞒了你,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沉默了片刻,姬连城才叹了声,道:“你教教我,我应该如何回答你。”

姚兰芝垂首道:“我真的是想,这辈子未必用得上,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她说的不错,却不尽然。

其实,她是怕姬连城发现身为‘八方风雨’的儿子,暗器功夫却比自己的妻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心生羞愧。她不想伤了心爱之人的心气。

姬连城口中发苦,道:“我今日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日晒雨淋的,也许并非是舍不得一刻的分离,而是怕我技不如人,碰上今日这样的事,被别人取了性命去吧?”

姚兰芝慌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挂念你,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你瞧,这么多年来,连你都应付不了的情况,不也只出现了这一次吗?”

可是,她心里知道姬连城说的不假。

可能一开始时,姚兰芝确是因为舍不得和姬连城分离,才跟着出门押货的。但生了儿女后,出于母性,她却更想留在家中亲手照料孩子成长。可在家时,夫妻二人一起练武,一起学艺,虽然姚兰芝刻意隐瞒,却瞒不过自己,姬连城和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而姚兰芝的暗器功夫越好,就越是担心姬连城。她想的是:连我都远胜过他,那么江湖中极可能有更多胜过他的强贼,经常在外行走,万一遇上一个,岂不是危险之极?儿女还有公婆照料,可丈夫一旦出事,她怕自己后悔都来不及。所以,她才会按捺下母性,弃了家中一双儿女不管,一意要跟在姬连城身边。

本来,姚兰芝的这些想法,是在一定程度上低估了自己的武功,从而也低估了姬连城的武功。要知道,似她这般身手,足可与当年的‘八方风雨’相匹敌,江湖中又有几人能胜过?可是,一则,她从未以真实本领与人比拼过,无法知道自己的功夫在江湖中的地位;二则,关心则乱,一旦估量的对象包括了姬连城,纵是聪慧如姚兰芝,会有失偏颇,也在情理之中了。

姬连城叹了声道:“是啊,只出现了这一次......可是,我又有几条命可丢......”

姚兰芝见他大受打击,心下不忍,在马上侧身,执起他的手,坚定道:“两条!你有两条命可丢!”

姬连城迷惑地瞧向她。

姚兰芝一脸真诚,道:“一条你的,一条我的!”

姬连城皱起眉头,道:“兰芝......”

姚兰芝嫣然一笑,道:“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姬连城也笑了,道:“现在是三条。你腹中还有一条我们的小生命。”

二人相视一笑,冰释嫌隙。

黄、韩二人驾马回到岔路口,转向‘白羊镇’的方向时,阳光难得地露了脸。

为了让疲惫的座骑缓口劲,黄芩放慢了速度。韩若壁也跟着收紧缰绳,保持落后半个马身的位置。

黄芩见他少有的沉默了一路,不禁问道:“还在惦着那趟货?”

韩若壁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黄芩当他是承认了,笑道:“连句话都没有,莫非是见识了‘八方风雨’的厉害,生了胆怯,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了?”

韩若壁笑着摇头道:“没有,突然之间,我反倒觉得很轻松。”

黄芩莫名其妙,道:“轻松?”

韩若壁笑道:“放弃了,自然一身轻松。”

黄芩奇道:“怎么?不打算再探‘威武行’的货了?”

韩若壁道:“他们手底太硬,我又不是好勇斗狠之辈,所以,已决定,不管‘长春子’在不在这趟货里,都不打‘威武行’的主意了。”

黄芩哪里肯信,道:“你能甘心才怪。”

韩若壁嘿嘿冷笑道:“货又不是‘威武行’的,他们不过负责押运,等到了地头,也就没事走人了。况且,象姬夫人那样的高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就不信,还能碰上第二个。东西嘛,我志在必得,若真在姓冯的这趟货里,以后总还有机会。”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斜睨黄芩道:“只是,还请黄捕头不要碍了我的好事。”

他的反应不出黄芩所料。

黄芩只道:“那要看你想做的是什么事。”

韩若壁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长春子’。”

黄芩寻想了一下,微微皱眉道:“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管你跑来这里,是冲着‘长春子’,还是冲着那趟货,我都要提醒你:‘威武行’里有两个打手不寻常,极可能是那商人自带的护卫。马贼劫道时,他二人虽然未曾出手,可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想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你若真觊觎姓冯的手上的货,对这二人,还需自求多福,多加几分小心。”

韩若壁展眉舒眼,得意地连笑了几声,道:“黄捕头此番话,莫不是关心我?”

黄芩本想再告诫几句,可经他这么一说,便面色一寒,忍住不再说了。

韩若壁又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反正各人自有各人的道行,至于是谁该自求多福,全看本事高低了。”

黄芩见马儿歇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纵马长奔,却被韩若壁一个大侧身,劈手夺过了缰绳。随着他一声长吁,同时被拉住缰绳的两匹健马立蹄原地,不再前行。

韩若壁道:“别急着走,我有话说。”

黄芩不知他是何故,目带讶然地望向他。

韩若壁眸子转动,眼中泛射出一片寒冷的光芒,道:“我告诉过你,此行的目的是‘长春子’。”

黄芩淡淡道:“虽不能确定真假,但你确是说过。”

韩若壁冷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黄芩似信非信,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韩若壁沉声道:“你来关外,却是为的什么案子?”

黄芩直接道:“早说了,与你无关。”

韩若壁面沉似水道:“我给了你实话,你也应给我实话。”

黄芩脸色稍沉道:“什么意思?”

韩若壁道:“意思是,我的实话不是白说的,一定要有回报。”

黄芩道:“莫忘了,昨夜随你前去探货,虽然力有不逮,未能探个分明,可已是你要的回报。”

韩若壁连连冷笑,笑声中微有不屑,也微有苦涩。他道:“黄捕头,我不说破,你就当我是傻的吗?”

黄芩怔了怔。

韩若壁继续道:“昨夜,你听我说到,‘威武行’这趟货的车轴印深入冻土,绝非布、绢一类,定是装载了极重的东西时,就来了兴趣。虽然表面上,你刻意隐瞒了情绪变化,看起来毫不在意,但是,我知道以你的为人,若非为着自己的目的,是绝不会迁就旁人行事的,更何况要帮我做此种偷偷摸摸之事。可见,分明是我说的话,令你联想到了要查的案子。所以,你应我之邀去探货是假,自己想去探货才是真。至于你提出的交换条件,只不过想顺便要挟我,说出此行目的罢了。”

见他已然看透,黄芩也不抵赖,微皱眉头道:“你既然知道,当时为何不说破?”

韩若壁振振有词道:“因为我以为你心里把我当作知已,用不了多久就会亲口告诉我。”

他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昨夜二人相谈时,根本就不曾看穿黄芩的心思

,如何在当时说破?当然,心下暗存微疑倒是真的。而刚才,就在二人回程的途中,闲来无事的韩若壁只管在马背上东想西想,脑中突然灵光闪现,居然就把那点微疑想明白了,这才有了现在质问黄芩的一幕。

黄芩心头一颤,摇了摇头道:“也好,这下你总该明白,我从没把你当作知己。”

韩若壁将手一摊,无所谓道:“没关系,我相信,那只是迟早的事。”

黄芩见他居然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竟不知说什么打击他才好。

韩若壁干脆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黄芩摇头道:“这案子事关重大,我不能说。”

韩若壁知道,他要是铁了心不说,还真难诱他开口。只是,昨夜自己被他白白骗出了七分实话,此次若不教他的案子也露个底,岂非太不公平了?

北斗会的‘天魁’怎是甘心吃亏的角色?

韩若壁想了想道:“你要查的案子一定与贩卖武器有关。”

黄芩迟疑了一瞬,微惊道:“你如何得知?”

韩若壁拍手笑道:“那便是了。”

原来,没得到黄芩的答复前,他并不能确定,可他还是用了‘一定’这个词,专门拿来试探黄芩。没想到一试便中,令他好不开心。

黄芩瞧了他的反应,心下一阵懊恼,知道他不过是蒙中的,自己上当了。

韩若壁见状,笑道:“你别恼,我这么说并非全是瞎猜,而是有一定根据的。”

黄芩道:“什么根据?”

韩若壁道:“根据你对这趟货发生兴趣的原因。”

黄芩将信将疑道:“说来听听。”

韩若壁道:“让跑来关外查案的黄捕头感兴趣的,只能是要查的案子。原先你并无意于这趟货,可一听说这趟货是从京城运来的买卖,又得知装的都是极重的东西后,才来了兴趣。那么,你的案子势必与拿来买卖的、极重的货物有关。”

黄芩听他分析得在理,点了点头。

韩若壁接着道:“一般生意人带的货,能有如此重的,不是‘红货’,就该是各类铁器......”

黄芩立即打断他道:“胡说!向关外倒卖铜、铁、兵器一类的,朝廷抓到就是杀头,一般生意人有几个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韩若壁哈哈大笑道:“黄捕头,你们官府中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们消息灵通的小老百姓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黄芩的表情象是真不知道,他道:“难怪有人说,我朝素来瞒上不瞒下,瞒里不瞒外,今日看来倒有几分可信了。”

黄芩问道:“瞒的什么?”

韩若壁笑道:“你既然不了解这些,想必是第一次出关了。”

黄芩坦率地点头道:“正是第一次。”

韩若壁道:“那就怪不得了。这样吧,我好心说与你听听。”

他清了清嗓子,道:“虽说外卖铜、铁、兵器等是杀头的大罪,可与其高风险相当的,还有高利润。另外,朝廷的关口对商人们的货物进出,查验的也不是很严。有了利益诱惑,加上明摆着的漏洞,这关内、关外跑生意的,十个里面倒有三个,都要私挟这类东西出去倒卖。”

黄芩听言,沉思了半晌道:“竟有这么多?能卖到哪里去?”

韩若壁道:“当然是卖给胡人。关外的胡人注重武力,自然喜欢刀剑枪棒什么的。若非这些天风雪阻路,过来的商队太少,你也不会只瞧见‘威武行’那一队人。”

黄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了一阵子下来,韩若壁但觉口渴,伸手笑道:“拿你的水来喝。”

瞧他马背左侧挂了个装得鼓鼓的水袋,黄芩不悦道:“怎不喝你自己的?”

韩若壁回身,拾起马背右侧挂着的瘪瘪的空水袋,摇了摇,无奈道:“水已被我喝完了,另一袋备的是酒,解不得渴。”

黄芩只得解下自己的水袋,掷将过去。

韩若壁接过,一口气喝了个满足,之后懒得塞上塞子,一边就这么敞着口,递回给黄芩,一边道:“其实在关外,一般武器什么的,还不是最好卖的。”

从客栈出来后,黄芩就不曾喝过水,到这时正觉有些渴了,又见接过的水袋开着口,毫不在意地直接喝了几口,同时问道:“哦?那最好卖的是什么?”

韩若壁一脸微笑地注意到黄芩的双唇,正压在自己嘴唇压过的水袋口上,心中窃笑道:真该故意留些口水在上面,等他喝过,也好问他介意不介意,揶揄戏弄一番。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未免流于无聊,他忙拉回思绪,嘴上答道:“最好卖的自然是军器喽,象什么绣春刀、龙纹腰刀、弓、弩等等。那些个商人几乎都喜欢找来这类东西,夹带在自己的货物里,运出关外,到专门的黑市上倒卖。”

黄芩边收了水袋,边摇头道:“不可能。若真象你所说,十个里面倒有三个商人要做军器的买卖,大明的军库不早被掏空了,哪还有的剩余供给边关疆场上的将士。”

韩若壁摆手嘲笑黄芩,道:“切,真正的军器哪有人能搞到手?就算有本事搞到,恐怕也是军库里荒废不用,恨不能拿出去丢掉的老掉牙、无用货,那样陈旧不堪的卖相,又如何能卖得好价钱?”

听到了自己不了解的信息,黄芩立即来了兴致,追问道:“既然这样,市面上的军器都是哪儿来的?”

韩若壁答道:“当然是人做的。知道军器好卖,越来越多的民间铸造作坊,便私下里仿制起军器来。民间做出的军器,在用途方面,虽不及真的军器的十分之一,但外表总能有七八分相似,拿来唬唬胡人,绰绰有余了。目前,坊间此种造假风气委实盛行得很。”

黄芩陷入了沉思。

见了他的表情,韩若壁心下已明白了一二。

他“喂”了声,道:“你要查的,莫非就是此类倒卖军器的案子?”

黄芩眼见已瞒不了他,索性直言不讳道:“算是吧。”

韩若壁面露同情之色,道:“摊上这种事,挺可怜的。”

黄芩茫然不解道:“哪个要你可怜?”

韩若壁假叹一声,道:“我先是可怜你。因为,这市面上的仿制军器一批一批又一批,卖家人数多如牛毛,你只得一个人、一双手,怕是累到死也抓不完。然后,我再可怜那些要被你抓起来的商人。因为,他们不过做了点倒卖假货的热门生意,就要落到被抓回去杀头的地步,实在可怜啊。”

他瞥了眼黄芩,道:“那些商人罪不至死,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黄芩硬声道:“我要抓的人,犯的却不是你说的这种小罪。他倒卖的不但是真正的精良军器,而且买家更是大明的强敌。”

韩若壁疑道:“怎么讲?”

黄芩道:“北疆虽无大的战事,但与瓦刺的小规模冲突不断。前些日子,从战场传来急报,说发现一部分射杀我大明将士的箭矢上,用的居然是大明的箭簇。”

箭簇,也就是箭头,连接在箭杆最前端,由精铁制成,是箭矢极其重要的部分,也是杀伤力大小的首要因素。其形状可为三翼形、双翼形、三棱形、四棱形、双翼双尾形、三翼三尾形等等。

韩若壁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剔眉道:“双方互战,必然箭来矢往,营中留有敌方箭矢,说起来太平常了,如遇俘虏到人员及辎重,斩获军器的数量就更为可观。我朝的箭簇本来就强于胡人很多,他们若是得了我们的箭矢,卸下箭簇,改造至他们的箭杆上,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并非有什么稀罕。我不信,难道大明军中就没有瓦刺的军器?这种事情还要立案特查,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吧。”

黄芩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此前,他们的买卖恐怕已发生了很多次,却由于你所说的这些情况,未能引起边关重视,不曾上报朝廷。”

韩若壁一愣。

黄芩接着道:“可是,也因如此,倒卖军器之人越来越胆大妄为,越来越无所忌惮,此次他倒卖的箭簇,居然是弓弩院几月前刚刚改良制造出的,连大明将士都还不及配备的最新规格的箭簇。”

韩若壁听言也不免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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