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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满腹狐疑难免几番揣想,和盘托出换得一度联袂

姬连城夫妇入住的单间,门窗紧闭,烛火昏暗,壁炉散发出的热量烘烤空气,温热干燥,使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迷茫。

姬连城脱下最外层的厚重棉衣,顺手放在一张破旧的桌上。跟着,他一屁股坐上土床,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后瘫软地仰倒了下去,口中轻声嗟叹道:“好--舒--服--。”

长途押货,身体劳苦不说,精神也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任是再强悍的汉子也有疲惫的时候,眼前这一路万里奔波,又有几人能丝毫不松地硬抗下来?是以,途中一旦有机会,姬连城都会令自己尽快放松,好生歇息,以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细心的姚兰芝默默拾起丈夫的外衣,借着残烛的光亮,靠近壁炉挑架起来,以烤去水气,拢些温暖。

她想,这样一来,明早穿上身时必能舒坦许多。

片刻后,姬连城坐起身,催促姚兰芝就寝,道:“夜里要出去巡查,快些歇下,也好多睡一会儿。”

姚兰芝应了声,吹熄烛火,和他躺至一处。

黑暗中,她怎么也睡不着,惴惴不安地小声道:“不知为何,这趟货,我总觉有些不放心。”

姬连城宽慰她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走一趟就挣得五百两,怕是自‘威武行’创建以来,从没有过的好买卖呢。”

姚兰芝辗转反侧,道:“冯承钦对外宣称运的是一千匹布,一千匹绢,可我们知道,实际上,布、绢各只有五百匹,其余的都是暗货。我不放心的正是那些暗货。”

姬连城道:“你怕被盗匪盯上?”

姚兰芝理了理纷乱的心绪,也不能确定到底怕的什么。

也许只是女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令她心生不安。

思前想后,她问道:“连城,冯承钦的暗货是什么,你可知晓?”

姬连城在枕上微晃了晃脑袋,道:“不知晓。”

姚兰芝疑道:“每车有十只货箱,总共四十只,无一例外都是我们‘威武行’的。难不成你们装货入箱时,都没留心瞧上一眼?”

货箱是保护货物的重要工具,是以各家打行都特制有大小、规格不一的专用货箱,用来装带押运的货物。这类货箱多用榆木圪塔制成,可防刀劈、剑刺,因此十分沉重、厚实。货箱上的锁更是至关重要,通常是当地的制锁名匠,根据打行的要求专门设计、订制的。如此一来,不同打行的货箱自然各不相同,内行人只需一眼,便能分辨出具体是哪家打行的。

‘威武行’的货箱无比结实,乃是取用比榆木更加坚固的铁桦木所制。箱上的暗锁也非寻常的铜头铁叶,而是全部以精钢打造,刀剑难伤。暗锁的设计还特别精巧,必须以大掌柜、二掌柜的两把钥匙合并起来,方可打开。这样的设计是姬于安的意思,一方面更为保险,另一方面,也能大大降低领头人生了贼念,暗里开箱,贪拿货物的机会。

姬连城答道:“明货是我们装的,可暗货是冯承钦的人装的。他让我们先把货箱打开,放置到空地上,把布、绢装进去,然后又命令大家全部离开。之后,他叫来他的人,再把暗货装入货箱。货一入箱,就盖上箱盖,不给人瞧。最后,他叫我和孙爷进去,盯着我俩把每只货箱挨个儿上锁,贴封。我瞧他从头至尾谨慎小心,一丝不苟,确是十分紧张那些暗货。”

姚兰芝道:“这么说,你和孙爷都不知他后来又装了些什么进去?”

姬连城点头肯定。

姚兰芝更觉琢磨不透,又问道:“我瞧冯承钦平日里废话颇多,所谓言多必失,他和你们说话时,话里话外的,就没漏出丁点儿口风?哪怕有一星半点与暗货有关,我们都可据此猜测。”

姬连城道:“没有,他只说五百两银子主要是冲着暗货。出发前,我倒曾起过心思,想瞧一瞧到底是什么货。可孙爷说,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我们只管押货挣钱,瞧不瞧的没甚分别。你想,没他那把钥匙,我也开不了货箱,自是只能作罢。”

姚兰芝明白这是孙有度一贯的作风--他觉得,打行只管押货,不问其他才是本份。

停顿了一瞬,姬连城又道:“我后来又想,就算缠着孙爷得了钥匙,可行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行里的规矩又是‘暗货见不得光’,实在不好自坏规矩。不过,几个鼻子灵敏的兄弟曾在货箱边,嗅到过极淡的茶叶香。他们猜测暗货可能就是茶叶,也不知是不是。”

姚兰芝不明所以,道:“茶叶?若是茶叶,何需藏着掖着,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押运?”

在家时,她常见家中长辈闲时泡茶来喝,权作生活调剂,就以为茶叶是每家必备的,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现下,听说冯承钦的暗货竟然可能是茶叶,当然觉得诧异。

姬连城道:“原来我也不明白,后来问了人才清楚。在咱们大明,茶叶这东西和盐一样,是不准私自贩卖的,只能官家独营。可官家的定价太高,管得也不是很严,于是就有不少有门路的商人,暗地里做起了贩黑茶的生意。”

姚兰芝奇道:“茶叶又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从小到大,我就不爱喝茶。真不懂他们为何冒风险,去做此种生意。想来又赚不了多少。”

姬连城侧身搂住她,笑道:“你不爱喝茶没关系,可关外的胡人不能不喝。他们跟我们吃食不同,是以奶食,牛羊肉为主,全无菜蔬和果品,若是再少了茶叶,那是要生病的。所以,对他们来说,茶叶和盐一样,是非有不可的吃食。”

姚兰芝这才了然,道:“竟是这样。”

姬连城又道:“说起来,贩黑茶和运私盐颇为相似,都是极赚钱的生意,你只需瞧瞧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盐枭,就知道茶叶这生意有多好赚了。”

姚兰芝舒了口气道:“若真是茶叶倒没什么了。我听说,胡人马贼只要金银珍宝,不要货物。也不知是真是假。”

姬连城替她掖了掖被褥,道:“我也听说过。想来可能是胡人马贼只会打打杀杀,不懂做生意,货物到了他们手里,只怕也销不出去。”

姚兰芝点头道:“不过也不能太大意,关外也有汉人马贼,据说比在关内时还要凶悍。”

姬连城笑道:“别多想了,你不睡,肚里娃娃还要睡呢。”

姚兰芝甜甜一笑,闭上了眼睛。

黄芩回到屋内,先收拾了一番背囊和腰袋,而后径直上床,合衣而卧,且留下一烛荧荧,没有吹熄。

当他的脑袋刚沾上枕头,闭目待歇时,窗外立时传来几下奇怪的弹指之声。

这弹指之声极轻微,很有节奏,连续了好几下,象是敲在窗框上发出的,虽于静寂无声的暗夜之中,仍然声若蚊蝇难以听见。

可黄芩不但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他微一睁眼,果断地翻身坐起,随手一掌劈出一道掌风,将桌上的烛火刮熄。

就在烛光甫暗之际,他的人已落至窗下。

将窗户悄然揭开微微一线,黄芩小心地向外张望,但见一人负手站在窗外。

黑暗中,他瞧得十分清楚,那人正是韩若壁。

黄芩低声道:“何事?”

韩若壁一晃身离开窗前,到了门边,悄声道:“外面冻死了,快让我进去。”

黄芩沉吟思忖了一瞬,推手开门。

门才微开一半,韩若壁已闪身而入,身法之轻快自如,宛如一缕轻风,毫无半点声息。

待关上门后,黄芩要重新点上火烛,韩若壁却阻止道:“莫点灯,点灯引人注目。”

黄芩依他所言收了手。

二人于黑暗中相对。

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可瞧见对方模糊的轮廓,韩若壁只觉黄芩的那双眸子异常明亮,心下顿时一片清朗。

黄芩没好气道:“深更半夜,找我做甚?” 

韩若壁笑道:“今日入住之人,你不觉有些可疑吗?”

黄芩抬手一指,道:“入住之人中最可疑的,不就是你吗。”

韩若壁收了笑脸,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那个商人,‘威武行’的两个打手,还有那趟货,都十分可疑。”

黄芩摇头道:“但凡商人大多那样,一身铜臭,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什么可疑的?难不成你记恨人家的‘草上霜’盖过了你,没事也要寻些事端?”

韩若壁连叹三声,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可见我于人于事,观察细微,分析得当。怎的这会儿却不听我分析细说?”

黄芩点头道:“我好像还说过,你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那你是不是打算演出戏让我瞧?”

韩若壁眼波转动,嘻嘻一笑,道:“只要你有心瞧,我一定演得了。黄捕头想点哪一出?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的《蟾宫曲》;还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西厢记》,又或者......?”

黄芩哪知他真会这许多曲目,心生不耐,上前推搡他,作出逐客状,道:“哪有这等闲功夫看戏。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韩若壁就是死赖着不肯走,口中道:“不看戏也罢,可你就一点好奇心没有?”

黄芩见他不走,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道:“有话快说,说完便走。”

韩若壁一眯眼,道:“那商人看起来一副暴发户作派,可骨子里绝不似外表那般简单。”

黄芩应了声,道:“哦?”

韩若壁道:“他那山西大同的口音是装出来的。”

黄芩‘嗯’了声,道:“原来你也知道。”

韩若壁愣了一瞬,道:“你早瞧出来了?”

黄芩点了点头,道:“此人在客栈外共说过三句话,都是地道的官话,但进到客栈里,瞧见有你我在后,就转换成了山西大同的口音。”

韩若壁道:“所以我说,他八成并非来自山西,而是极可能和你一样,自京城而来。”

黄芩反驳道:“‘威武行’的那些打手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山西口音。谁规定京里的客商,就不能到山西做买卖?你怎知他不是从山西办了货,找了打行,直接押货出关的?”

韩若壁回道:“正如你所说,京里的客商自可到山西做买卖,他若真是从山西办的货,就完全不必改换口音。否则,不等于脱裤子放屁吗?”

听他的比喻颇为别扭,黄芩皱眉道:“你好歹也是秀才,怎的说话如此粗鲁。”

韩若壁笑叹道:“入了江湖多少年,耳濡目染惯了。或许,再假以时日,就没人能瞧出来,我韩若壁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了。”

黄芩沉默了一阵,缓声道:“我能瞧出来。你那番‘盗亦有道’、‘劫亦有节’的理论,岂是一般江湖人想得出来的。”

韩若壁瞪圆双眼,鼓起鼻翼,猛然笑道:“我就说你是我的知已。”

黄芩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道:“说回那个商人。”

韩若壁道:“那个商人改换口音,必是心虚作祟之下的自然反应。对于我们这种陌路人,他想隐瞒什么?又能隐瞒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他的来路而已。所以,他定是从京城来的。”

黄芩沉思片刻,心意已有些变动,点了点头。

韩若壁又道:“‘威武行’那几个打手的对话你也听到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出这趟货蹊跷,可见必有问题。”

黄芩又点了点头。

韩若壁洒脱一笑,道:“我这人生性好奇,碰上这种疑问重重的事情,又怎忍得住不搞个明白?”

黄芩再三点了点头,而后一脸认真道:“你说的都有理。可我不懂,你想搞明白,自去搞你的,跑来找我做甚?”

韩若壁叹了声,道:“我本想借着出去凉快的机会,探一探骡车上是什么货......无奈他们的防卫极其严密,想要靠近骡车,势必会被发现。”他停了一瞬,神秘道:“你道这押货的‘威武行’是什么来头?”

黄芩笑道:“叫‘威武行’的多了去了,我哪能个个知晓。”

韩若壁凝神道:“我出去瞧过了,每辆货车上,都插着一枝‘姬’字旗。”

黄芩微惊道:“难道是‘八方风雨’姬于安?若来的是他,你最好把那好奇的性子压下,收了一肚子花花肠子,否则被人家的暗器钻上百八十个窟窿,我就真要把你埋在关外了。”

韩若壁道:“我知你是不想多管闲事,可这趟货当真有古怪。我仔细查看过远处的车轴印,深入冻土,绝非他们说的布、绢一类,定是装载了极重的东西。另外,看那两个押车的头领,一个五十不到,一个三十出头,再听打手的对话里,分别称呼他们为‘孙爷’和‘姬少爷’,定然不是姬于安。”

黄芩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之前,他只觉那个暴发户样的客商、威武行的人,以及他们的货都与自己无关,是以明知有疑,也不曾多想。眼下听韩若壁这么一分析,又听他说车内载了极重的

东西,莫名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这趟货会不会和他要查的案子有关?

此念一生,黄芩不免有所松动,也生了心思,想去探一探‘威武行’的货。可他明知对这趟货,韩若壁极可能另有所图,便不愿暴露自己的想法,给韩若壁加以利用了。反而,黄芩想,也许可以借此要挟韩若壁吐露真言,也未可知。

见黄芩的表现仍十分冷淡,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韩若壁一时无法揣度他的真实想法。

稍倾,黄芩冷冷一笑,道:“依我看来,你断不会只因心生好奇,就冒险去探人家的货。”

韩若壁苦笑道:“你那点捕头心思,怎的老用在我身上?”

黄芩直白道:“别耍花枪了,想让我帮你,就老实说出,你此来哈密所为何事。我警告你,似前次在高邮那样,先混水摸鱼,然后快快活活拿钱走人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他已瞧出韩若壁之所以来找他,为的就是说动他一起去探货。

韩若壁无声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的确,我一个人搞不定那许多打手,若你我之中有一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另一人当可一探究竟。”

黄芩笑道:“原来是有求于我。既如此,还不快说?!”

韩若壁沉默了片刻,摇头无奈道:“我不得已跑来塞外吃苦,全为一个女子。”

黄芩满面惊疑之色,道:“女子?”

本来,他已准备好了瞧着韩若壁眼光四射,口吐烟云,大肆吹捧出一个他构划得天衣无缝的打劫计划,并说出令他眼馋到流口水的大批金银珠宝的下落。要知道,能令韩若壁这种贪图享受之人,主动跑来塞外吃苦,目标必是数目可观的一笔财富。可是,他居然说,是为了一个女子,这着实令黄芩始料未及。

可惜,此刻二人是在黑暗中,韩若壁瞧不清黄芩脸上的表情,否则定要笑得前仰后合了。

韩若壁道:“是女子,也是兄弟!”

黄芩越发听不懂了。

韩若壁一脸凝重,道:“目前,在北斗会,她的地位等同于‘天璇’。”

黄芩心生疑惑,暗想:‘天璇’娄宇光已死在高邮,莫非‘北斗会’又找了个女子代替他?可在‘北斗会’,‘天璇’的地位仅次于‘天魁’,想坐上这第二把交椅,功夫、手段定需不同凡响。这样的女子,只怕不好找。

他口中道:“能找到这样的人,实属不易。”

韩若壁瞧出黄芩是误会了,于是道:“她并非接掌‘天璇’一职,而是地位和‘天璇’等同。”

黄芩不明其意。

韩若壁微现愧作之色,道:“她是‘天璇’娄宇光唯一的妹子,娄宇光是为北斗会而亡,我要会中兄弟敬重她,就如同‘天璇’再世。”

原来,前一阵他一心忙碌,四处奔走,为的就是安抚樊良湖一役中,被‘秋毫针’等杀害的那八个兄弟的家小。

黄芩心道:原来如此,瞧不出他素来轻浮,却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问道:“她要你来关外做甚?”

韩若壁道:“并非她要我来,是我许诺她,二十岁生辰时,定要送一件能令全天下女子嫉妒的礼物给她。”他有些懊恼道:“明年开春就是她的生辰。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令我大费周章。”

黄芩奇道:“什么东西?”

韩若壁道:“长春子。”

黄芩想了想,道:“我只听说过,前朝有个道士‘长春子’,你那‘长春子’又是何物?”

韩若壁靠近了些,在黄芩耳边极低声道:“‘一部仙韶,九重鸾仗,天上长春’。我这‘长春子’乃是一只极罕见的玉镯,据传,是远古留下的宝贝,被人献进了皇宫,女子若能以它常傍身侧,则可容颜永驻,青春不老。你想,凡是女子,有几个不怕老的,赠其‘长春’堪比万金,定是心满意足,笑颜常露了。”

黄芩笑道:“世上之人哪可能青春不老。”

韩若壁道:“可能不可能,全看收礼之人怎么想。自从娄宇光死后,他那妹子就再没了笑模样,会内一众兄弟瞧着都心疼得紧。我欲送她‘长春子’只为图个兆头,逗她开心罢了。”

黄芩点头道:“算你用心良苦。”

韩若壁语带试探道:“你不会也是冲着‘长春子’来的吧?”

黄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你的闲事与我无关。不过,你不是说东西被献进皇宫了吗?怎的跑到这万里之外的哈密来了?”

韩若壁听他这话,知道他的案子定与‘长春子’无关,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道:“‘长春子’原本收藏于皇宫里的‘藏珍阁’,要拿到就必须入宫去‘取’。”

黄芩纠正他道:“不是‘取’,是‘盗’。”

韩若壁全不在意,道:“‘盗’就‘盗’吧。可那皇宫岂是容易的去处?没有准备,任你武功再高,去了也是白给。我小心夜探了几回,却连‘藏珍阁’在哪儿都找不到,倒是感觉宫里的守卫一次比一次多了,巡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紧了。”

黄芩笑道:“莫不是知道你去盗宝,特意加了防备?”

韩若壁摇头道:“并非如此。”

黄芩道:“那却是为何?”

“且听我说。”韩若壁也不急着说明,而是缓缓道来:“几次不成之后,我于黑市重金买下了皇宫地图,再借此入宫,还真找到了‘藏珍阁’。”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可惜竟然没能得手。”

黄芩讶道:“以你的本事,偷鸡摸狗可说大大富裕,既是找着了地方,怎会没有得手?”

韩若壁惋惜道:“如果我要的是‘藏珍阁’内的其他宝贝,早已得手,偏是这‘长春子’不在其内。”

黄芩大为迷惑,道:“怎会独独少了这一件?”

韩若壁道:“这正是值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黄芩点了点头,等他详说。

韩若壁继续道:“既然没找见‘长春子’,我就以为消息可能有误,东西根本不在‘藏珍阁’,只欲先行离去,再做打算。可这时,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却正好说起小话来。他们说的话,令我忍不住潜在一旁,悉心窃听起来。”

黄芩心下好奇,道:“说的什么?”

韩若壁沉下嗓音,学了粗犷的声音,道:“一个说:‘说是被盗,怎的不多盗几件,独独盗走了长春子?’”

说完,他立刻恢复自己的嗓音,道:“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惊了惊,以为被察觉了。”

接着,他又捏起嗓子,学习一个较为尖高的声音,道:“ 另一个说:‘好在只有一件,再多丢几件,你我脖子上的脑袋可就留不住了。’”

他又转回粗犷的声音,道:“前一个又说:可那日‘藏珍阁’大门完好无损,全无被撬、被砸的痕迹,难不成盗贼是拿的钥匙开门而入的?还是......”

再次换回自己的声音,韩若壁道:“这时,感觉另一人捂住了他的嘴,令他没法说下去。”

紧跟着,他又换成了尖高的声音,继续道:“另一个微有惊慌地说道:‘这话千万说不得!‘藏珍阁’的钥匙只有寥寥几把,全在我们及另几位管事大人手中,哪有你这样把事往自己头上揽的!”

他说这些话时,特意模仿起那两个侍卫不同的声音,听起来惟妙惟肖,颇为生动。

黄芩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这么说,有人先你一步,已盗走了‘长春子’?”

韩若壁道:“反正这东西不在皇宫了。估计正因它先一步被盗,所以,皇宫里的守卫才会变多了,防备也变严了。”

黄芩问道:“你又怎知它来了关外?”

韩若壁道:“是‘北斗会’一个兄弟偶然从关外得回的消息,说这东西会被送至关外,但具体怎样,并不清楚。而且,消息毕竟只是传言,还未得到证实。我此次来,就是要找到这消息的来源,问个清楚,才好确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黄芩沉吟寻想,怀疑不是消息未经证实,而是韩若壁见人只说三分话,不愿详说罢了。

他道:“你那消息来源在‘白羊镇’?”

韩若壁点了点头。

黄芩不再多问,而是似有所悟地推断道:“我明白了。‘威武行’的这趟货是从京城来的,又有诸多疑点,是以,你临时起意,想弄清他们的货里有无可能夹带了你要的‘长春子’。”

韩若壁面色轻松道:“若侥幸猜中,便可省去无数麻烦。”

黄芩叹一声,道:“东西若真在这趟货里,怕你要多费无数麻烦才是真的。”

韩若壁有些不服气道:“又不是姬于安亲自出马,你太高看‘威武行’了吧。”

黄芩淡然一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有胆子,你尽可一试,我绝不拦你。”

这时,韩若壁两手一摊,道:“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已和盘托出了。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黄芩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真的和盘托出了?不怕我以夜闯禁宫、意图盗宝之罪,把你拿下?”

韩若壁嘿嘿笑道:“你不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嘛。”

黄芩悠然道:“你不是说,我最喜欢管着你吗?如此说来,你的事便不能算是闲事了。”

韩若壁怔一怔,突然笑道:“那我要前去探一探‘威武行’的货,你管是不管?”

黄芩毫不迟疑道:“管!一起吧。”

韩若壁笑了。

韩、黄二人先后悄然出门,于黑暗中掠至院外。

星空低垂,北风呜咽,塞下暗月,陇头寒沙。

戈壁的夜晚冷气沁人,严寒熬骨,狂乱的夜风,不但撩起尘烟,也掩住了人声、骡鸣。

韩、黄二人并排匐于低矮的院墙上,探出头来,窥视着院中的打手和四辆货车。

在货车周围,分东南西北,共有四人看守货物,没有任何死角。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接近货物,而不被他们发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韩、黄二人并不曾动上一动,而是任细沙被夜风吹刮进嘴里,冰冻的气息在鼻尖萦荡,连呼吸都受到了影响。

突然,韩若壁俯在黄芩耳边,极其小声道:“打手一个时辰换一班岗,不知有无可趁之机。”

黄芩低声回道:“这些人寸步不离骡车,虽是换岗,可有条不紊,老练沉着,想来都是江湖经验极丰,身经百战之辈。想引开他们的注意,怕是难了。”

韩若壁心念几转,伸手指了指院子当中燃着的大火堆,意味深长道:“你说,那火要是熄了,会怎样?”

黄芩转头瞧了他一眼,不解道:“此地物资匮乏,又无火把一类的东西,那些打手全靠火堆照明、取暖。如果熄了,夜深人冻,又冷又黑的,他们自然熬不住,定会重新生起来。”

韩若壁笑道:“这么大一个火堆,想要重新生起来,怎么也要三、四个人同时操作吧。”

转瞬,黄芩象是明白了韩若壁的意思,摇头道:“假使他们发现是有人入侵,弄熄了火堆,哪里还顾得上重新生火,怕是要拿出家伙戒备,全力保护货物,最多只派一人进屋报警,找来别人重新生火。”

韩若壁想了想,道:“说的不错,不过,我总有法子。”

黄芩道:“你有什么法子?”

韩若壁傲然一笑,道:“在他们保持警惕的同时,如果能用一些特别的手法,吸引他们的注意,悄无声息的弄熄火堆,他们的第一反应必定是上前重新生火,就算有人习惯性的留守在货物边,也会因为光线昏暗,加之先前的心神被外物吸引,而放松警惕。这时,再有高手存心探货,他们便很难发现了。”

黄芩面露狐疑之色。

韩若壁自信十足道:“现在已值半夜,是人最为疲惫之时,正好下手。你瞧我的!”

言毕,他身形飞起,人已如轻烟般窜向远处的一片沙蒿地。

黄芩则凝神关注院中,只待一有机会就掠进去查探。

寂静的夜里,元幸正在一辆骡车边守卫。突然间,他跳了起来,慌忙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

竖起耳朵又听了听,他转头向另一辆骡车边的人说道:“老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老王正半闭着眼睛打盹,听到元幸叫他,才抬起头,也听了听,道:“什么也没有,你见鬼了吧。”

话音才落,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丝丝缕缕一样,远远地传了过来。

这啼哭声虽然不大,但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确切地说,这声音并不完全是婴儿的啼哭,只是有点像,但是又不太像,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元幸脸色铁青,声音有点颤抖,道:“这荒郊野外的,怎会有小儿的哭声?”

老王有点犹豫,道:“也不一定是吧,也许是野猫在叫?野猫叫起来的声音,很象小儿的啼哭声的。”

元幸摇头道:“胡说,这冰天雪地的,又不是春天,哪里有野猫叫唤?”

说到这里,元幸的

手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把,运足目力,向哭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但是,黑夜沉沉,他什么也瞧不见。

渐渐的,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原本守在院子各处的人都聚拢了过来,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忐忑不安地张望着,不知有什么古怪。

那哭声越是清楚,他们越是确定绝非婴儿的啼哭,因为那声音实在比婴儿的啼哭要尖锐、有力得多。

黑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身上都觉得凉飕飕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诡异恐怖的哭声吸引住了,没有人留意到,一股淡淡的、黑雾一样的气流在院子里慢慢地弥散了开来。

起雾了?

可是,戈壁上不是只有在没风的时候,才会起雾的吗?

不知何时,凛冽的寒风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绿色的光点,在幽然地上下飞舞。

元幸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于是揉了揉眼,可还是能瞧得见。

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紧盯着那几个光点,想看清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有人惊叫出声,道:“那是鬼火!我奶奶告诉过我,鬼火就是绿色的。难道,那哭声是......”

他本来想说是‘鬼哭’,但是不知怎的,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悸,脸色发白,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元幸迷惑起来。

心念方动间,他又发觉有更多的绿色光点出现在远处,那哭声似乎更加响亮了一些。

开始时,那些光点只是零散的,间隔很大的一个跟着一个,但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再一眨眼,又变成了五五六六地成群扎堆,最后形成了一个绿色的火团。

远远望去,那火团就好像是妖魔的眼睛,绿莹莹的熠熠生辉。

那团鬼火,突然移动了起来,向他们这边靠近过来,而且速度逐渐加快。

那鬼哭之声,也突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元幸瞧着那团鬼火越来越近,只觉得一波一波的阴气传来。

而此时,院落中间的火堆的热量,好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一下子抽走了一样,再也感觉不到它的温暖了。

元幸遍体生凉!

那团鬼火终于飞到了院落中间。

它停了下来。

那里本来只有一个火堆燃成的火团,可现在居然有了两个。

一红,一绿。

火红的大火堆的上空,又多了一个绿色的火团。

慢慢的,下面的红色火团周围出现了一圈浅绿色的罩子。那罩子是透明的,里面的红色火光跳跃不止,透过浅绿色的透明罩子,看起来奇妙极了。

严格地说,这景象应该还是挺漂亮的,可是,看在众人眼里,却是恐怖万分,难以名状。

眨眼间,透明罩子里的红色火光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开始时的上下跳跃,渐渐地,变成了黯淡无光,而它上空的那团鬼火,则愈发绿得浓艳欲滴。

本来‘噼噼剥剥’的烧火声,此刻也完全消失了,静得只有风声。

这风声,听在元幸的耳朵里,宛如远古魔兽的嘶吼。

望着眼前无比奇异的景象,元幸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想来,别人也都和他差不多。

所有人都被这样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

到底怎么了?

元幸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

每当危险迫近时,他都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透过那个鲜绿色的罩子,他看见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火焰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旋即一黑!

此时此刻,那个绿色的鬼火团,骤然间迸发出惊天动地的耀眼光芒,刹那间,激亮无比,令人仿佛身置白昼。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刺得闭上了双眼。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再次睁开双眼时,院子里已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

鬼火团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院子中央的火堆灭了!

突如其来的明暗交错,使得人眼的反应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迟钝。

黄芩知道,这一定是韩若壁搞的鬼--他的道术最擅长这个。

元幸声音颤抖,道:“鬼火走了,快些把火生起来!”

受了一惊的四个打手极惧这暧昧不清的黑夜,争先恐后地纷拥至火堆边,手忙脚乱地升起火来。

不及多想,趁着这大好时机,黄芩一阵风般掠到院内的一辆骡车上,快速地检查起货箱来。

可是,他失望地发现,‘威武行’的货箱就如同铜墙铁壁,如不是惊天动地,破斧沉舟般的破坏,是绝计打不开的。

知道开箱无望,黄芩抬起一只货箱的箱角,掂了掂,又仔细嗅了嗅。

接着,他对第二只货箱做了同样的事。

当他查到第三只货箱时,客栈内突然传来一声呼喝:“火怎么灭了?!”

随后,一个人只披了衣袍,虎步生风地从里面奔了出来。

未等别人回答,他见院内的四人都在摆弄火堆,便气恼呵斥道:“都回去看货!我另叫兄弟起来生火!”

此人正是这趟货的大掌柜孙有度。

元幸忙上前禀报道:“刚才......来了鬼火。”

孙有度骂道:“脓包!都让猪油蒙了心了?!别说来的是鬼火,就是鬼,你们也得给我守在货边上!”

他这话一出,那四人立刻箭步往骡车而去。

孙有度转身进屋,去叫醒其他打手,令他们出来,把火堆重新生起来。

老王和另一个打手回到负责的位置上刚刚站定,就感觉脑后有风一刮而过。他急忙转身,也说不准是不是真看到了什么,就感觉黑暗里有条影子一闪而过,投入院外去了。

老王“呛”地一声,抽出钢刀,警惕道:“有人?!”

另一个打手取笑他道:“我怎的没瞧见?你别是给刚才的鬼火吓哆嗦了吧。”

老王呆了呆,又到车上查看了一下货箱,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于是下来冲那名打手道:“可能一路没睡得圆满觉,眼花了吧。”

那名打手表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再熬一会儿,就快换班了。”

老王瞧见的那条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黄芩。

黄芩悄然潜回屋内,没见着韩若壁,心道:怕是回去睡了,只等明日再和他计较。

不多时,他自管自地睡去了。

事实上,此刻,韩若壁正在星空一片苍茫,前路漆黑不见的戈壁野地里,十分辛苦地长奔着。

在他前面十丈开外,另有四条黑影也在飞奔。

他们就是韩若壁的目标。

韩若壁的轻功绝顶,岂是一般高手可以匹敌的?是以,那四人并没发现被人尾随了,而是头也不回地奔跑着,似乎急着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没本事发现韩若壁。

但韩若壁发现他们,也纯属巧合。

这样的大风天,黑瞎地,即使目力、耳力好到极致,也不可能发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潜伏着的人。

武功高如韩若壁也不能。

所以,之前,韩若壁打从心眼里没料到,会突然发现这四个人。

他哪里想得到,刚才自己那个小小的鬼花样不但吓倒了‘威武行’的几个打手,居然还出其不意地惊出了身侧十几丈开外的一声轻呼。

那时,由于这声轻呼太低微,而且隐于风中,就连发出轻呼之人自己都没怎么在意。可是,同样躲在沙蒿地里,正在施法作怪的韩若壁,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也注意到了。

‘有人?’韩若壁心中一凛。

随即,他通过辨别声音发出的方向,迅速找到了声音起处。

一发现此种情况,韩若壁便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地方。

潜伏在那里,想做什么?是谁?韩若壁不禁自问。

直到不远处客栈的火堆重新雄雄燃起,那地方才有人站立而起。

不是一个,是四个。

转瞬,那四个人向北方疾奔而去。

韩若壁想也不想,就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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