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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回:有胆兼有谋强人动漕运,几番巧算计祸弭于无形

高邮州附近的这处粮仓是个外墙极高的大型四合院,除了几间简陋的屋子,和存储粮食的土封仓窖外,中间还有大片空地可供晒粮使用。粮仓的外墙以青砖砌成,南面高墙上有十来处垛口,北面墙中部建有望楼,可行走,可防卫。

三更时分,夜幕铺天盖地,四下鸦雀无声。粮仓内,只有一、二个打着哈欠的巡逻人往来走动。这种时候,院内本该早无光亮,可西北面的一间陋室中居然还烛火通明。

屋里聚集着十二个男人。

这十二个男人相貌各异,服饰极其简单朴素,就好像大街上再平常不过的老百姓,绝不会引人注意。可如果瞧得仔细,他们脑袋两侧的太阳穴都微微突起,显然并非常人,而是内力修为非凡的武功高手。这些人中,有的面色凝重地围桌而坐,有的百无聊赖地蹲俯墙角,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桌前站着的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上。

这人白面无须,气宇轩昂。此刻,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就令得周围众人感到了一种压力。

这人正是黄芩在林有贵家门口遇见过的,号称是林有贵的叔伯兄弟的‘林文卿’。

‘林文卿’开口道:“大家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次,总共来了三艘船,我们的货已搬运到了第三艘船上。明日午时,粮仓的管事会让你们上船,大家只管跟船南下,凡事听管通的安排即可。”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身边一个长相斯文的汉子,叮嘱道:“管通,该说的我都单独与你说过了。还有,这一路上,你须得多留几个心眼,关照大家切忌招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可轻易露底。”

他口中的管通,自然就是‘四柱纯阴掌’无疑了。

管通颔首道:“我记下了。”

原本蹲在墙角的一个健硕异常的黑面汉子站起身来,问道:“头儿,你不跟着船走?”

他人高马大,身板足有常人两倍宽。

‘林文卿’摇头道:“我要留下来,处理掉‘尾巴’。”

黑面汉子寻思了一下,惊疑道:“什么尾巴?宁王的人?”

看来,他对宁王的人颇有几分忌惮。

‘林文卿’会意一笑,宽慰道:“宁王那边实在无需多虑。据可靠消息,小天师赵元节等人已押送着‘钱家庄’抄来的银钱,春风得意地起程回南昌了。那些人对刮来的银子看得甚重,怕路上再有闪失,是以,高手尽数护送,只留下了几个无用之人蹲守在高邮。”他笑了笑,又道:“至于留下的那几个,根本不堪大用,不过是坐等别人提着北斗会成员的人头,上门领取悬赏花红罢了。我想,赵元节他们急着回去,不是宁王对他们另有安排,就是他们觉得得了大笔银子,有了交代,对缉拿劫匪一事已无多大兴趣了。”

黑面汉子‘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道:“别的我啥都不怕,就怕那妖道赵元节的妖法。”

管通不值一顾道:“哼哼,你在他面前栽过大跟头,怕他也在情理之中。”

听他揭了自己的糗事,黑面汉子瞪了他一眼。

管通恍若不见,转头对‘林文卿’道:“街头巷尾一直有传,宁王暗里囤聚力量,意图谋反,不知赵元节等人此番匆忙撤走,与之有无关系?”

‘林文卿’道:“有无关系与我们何干?而且,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留在此地一心抓贼,只会去找北斗会的麻烦,怎么也追查不到我们头上。”

黑面汉子更加不解道:“既然如此,头儿为何不一起上路?”

‘林文卿’叹息道:“宁王的人虽不曾盯上咱们,可已有人盯上咱们了。”

管通接口道:“几日前,扬州来了消息,说我们被高邮的一个捕快盯上了。”

黑面汉子嘿嘿冷笑数声,挥了挥手,道:“头儿的胆子啥时候变小了?捕快算个鸟!别说一个,就是一打,我的‘七煞袖箭’也能射他们个人肉串儿,烤了吃。何必为一点小事耽搁行程?”

他身边蹲着的两名大汉都哈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大脸盘的笑道:“难道司徒势还要吃人不成?我听说人肉是酸的,可不好吃。”

另一个精瘦的汉子冷冷道:“以前老家遇上大灾年,我还真吃过,倒是不酸,烧好了和猪肉没甚区别。只是瘟死的人不敢吃,饿死的人又不够吃......”

这二人平时就对名叫司徒势的黑面汉子瞧不顺眼,是以一有机会就贬损于他。

司徒势惊得一跳,道:“付天赐,你真吃过人肉?!”

说吃过人肉的付天赐一双贼眼落在他身上,仿佛透过衣裳瞧见了那一身黑肉,食指大动似地舔了舔嘴唇,阴阴笑道:“吃过,有阵子还上了瘾,不吃就想得慌。别人都喜欢吃小孩子,因为肉嫩,容易煮烂,叫什么‘和骨烂’,可我偏爱□壮男子,因为硬挺,有嚼头。”

司徒势给他看得浑身骤寒,一时无语。

大脸盘的擂了付天赐一拳,转向司徒势,佯装严肃道:“你放心,有我在,绝计不叫他吃你。”

司徒势这才缓了口气。

大脸盘的又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司徒势面前,解释道:“因为什么肉也经不起多吃,你那一身肉,斤两超过常人两倍还多,若真被他一下吃进肚里,只怕要拉坏肠胃的。”

烛光下,那张大脸上显出几道诡异的阴影,令人生怖。

付天赐阴声阴气地嗤笑道:“韦靖,我不挑嘴的,斤两少,一顿吃光便罢,斤两多,就多吃几顿。”话锋一转,他满脸不屑道:“只不过,我从不稀罕吃胆小鬼的肉。怕吃了,自己也变成没胆的了。”

大脸盘的韦靖连连点头,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胆小鬼的肉自然吃得越多越胆小,的确吃不得!”

司徒势怒道:“你们敢笑我没胆!?”

其他汉子也望向司徒势,一阵嘲笑。

管通没有笑,瞧了眼‘林文卿’。

‘林文卿’等众人笑完了,才道:“那个捕快姓黄名芩,有些本事。”

付天赐哼一声,道:“捕快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林文卿’:“能把扬州渔鹰都搅的头痛不已之人,怎会没有几分本事?”转念,他又道:“不过,管他有无本事,我都要亲手做了他,才可安心上路。”

韦靖道:“头儿素来教导我们遇见公人,能避则避,今日怎的非除掉这名捕快不可?”

‘林文卿’无奈道:“因为他不但盯上了咱们,还瞧见过我的脸。那日,在洪图家门前盘问我的捕快,就是此人。”

司徒势恨声道:“洪图那小子出尔反尔,差点儿坏了大事。好在头儿及时发现他不对劲,灭了这厮。否则,大家不但捞不着钱财,还要被组织怪罪责罚。”

韦靖道:“洪图那厮自从生了儿子后,不但胆子变小了,人也越发婆婆妈妈起来。当初定下大计时,我还曾建议别把那厮扯进来,偏你们就是不听。”

‘林文卿’道:“算了吧,你是怕多一个分钱的,巴不得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可要做大事,没有人手怎么成?洪图对高邮及樊良湖的情况了如指掌,光这一点,就没他不行。缺了他,我们还不得抓瞎?”

付天赐道:“我不明白,先前一切如常,可东西一到手,他就要我们把财物上缴,并且主动请罪。难道他舍得不要自己的那一份?”

管通酸溜溜道:“你有所不知,洪图原本就出自江公门下,后来才入的江湖。人家是江公的嫡系,跟你我可不一样。”

韦靖道:“笑话!只要得了这票,要富贵有富贵,要女人有女人,几世都不愁吃喝,何等痛快?再嫡系,也不过别人门下的一条狗,洪图竟还想做条忠狗,可惜死了只能做傻蛋!”

付天赐道:“我估计这傻蛋多半是枕边风听多了,受了女人胆小怕事的影响,吃了大亏。”

“胆小怕事,原本不分男女。再说了,当今世上又有几人,真的不怕江彬?”一名微须老者从桌边站起说道。

这名老者腰间缠着条长绳,绳长一丈六、七尺,绳头挂着个形如小瓜的铁锤,正是极少见,也极难练的软兵器--流星锤。

司徒势瞧了他一眼,笑道:“温老,你我也算做了件好事,让那洪图黄泉路上还有婆娘、崽子相陪,好生热闹。”

老者很瞧不起地瞟了他一眼,讽刺道:“我温长春哪敢与你司徒势相提并论?”

司徒势讪讪道:“温老这话怎讲?”

温长春鄙夷道:“那贼婆娘率先偷袭我,老夫才不能放过她。至于你,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个专捡软柿子捏的混账东西。那天居然捡个只会吃奶,哇哇叫的小崽子下手,你也算是个男人?”

他话糙,理不糙,其他人对司徒势例来的行径都颇为鄙视,心底反希望温长春多骂几句,是以没人上来打圆场。

司徒势面色一沉。

韦靖摇了摇头,插嘴道:“我一直搞不懂,论武功,你司徒势也算是我们中的头三名,经常被头儿带在身边,参加行动。可为啥不管遇上大战、小战,都要捡对方最差的那个过招相抗呢?”

‘林文卿’的手下人中,武功最高的是‘四柱纯阴掌’管通,其次是‘流星逐日’温长春、‘七煞袖箭’司徒势。司徒势的内力、硬功原本都十分了得,可偏要习练‘七煞袖箭’这种阴冷的暗器。虽说也练得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可一旦遇上敌人,他总会心怯,进而找出敌手里实力最差的一个,拿来作为自己的对手。这个,仿佛已变成了他的习惯,也使得周围人十分瞧不起他。大家都搞不懂,他的武功明明很是高强,却为何表现的象个胆小鬼。

其实,是持强凌弱,还是勇敢无畏,根本与武功高低、能力大小无关,只与人的品性相关。有的人,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能面对弱小扶持相助,面对强权,奋不顾身;而有的人,一身强力,则只会对弱者横挑力压,对强人萎首萎尾。

‘林文卿’忽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司徒势并没有做错,温老又何必多话。”

温长春打了个哈欠,道:“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这双老眼,平日里都闭着,只有见了真金白银才睁开,哪管得了别人的闲事,只求银子安稳到手,大家各奔东西。”

“别尽说废话浪费吐沫!头儿,什么时候才能把货分了?”一个粗鲁汉子不满道:“窝在粮仓里和老鼠、米虫做邻居,都要窝出病来了。”

‘林文卿’道:“你们跟着管通上船,到了地方,卸下货等我,我一到,大家便可分了银钱,各自离开,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温长春笑得一脸褶子,道:“总算熬到头了。”

大家得知自己的那份就快有了着落,到手的钱财花也花不光,都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大好起来。

‘林文卿’看向管通,悠悠道:“要是有人趁我不在,想先打开粮袋,吞下我的那份,哼哼,‘百里见秋毫’可不是拿来唬弄人的。”

原来,他便是“三针”中为首的‘秋毫针’。

‘一钱,二圈,三针’江湖上六个使暗器的绝顶高手,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但名气如日中天。

别人也许听不出来,但管通明白,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

他一拍大腿,厉声道:“假使有人敢乱来,我第一个不饶过他!”

‘秋毫针’点了点头。

之后,他打发众人各自回去休憩,等待第二天上船。

人和货同在一条船上的安排,在秋毫针看来十分稳妥,因为这样一来,一方面,他的同伙们能掩饰身份离开高邮,另一方面,也可暗中护送混进粮袋里的财物南下。

次日午时,三艘漕运的巨舶满载粮、物,准时出了码头,顺水而下,声势浩荡地驶离了高邮。

到了夜里,粮船上点起火炬,靠边停歇,一夜无事。

天色渐明时,粮船再次起航,船上的火矩也陆续熄灭。

没过多久,船行至一处河弯。

这处河弯的河水湍急,本来就少有船只停留,再加上漕运的船只到达前,早有警示出去,封了前后河道,禁止其他船只驶入,是以空荡荡的河面上,只有这三艘粮船霸道地行进着。

管通等人到底是在粮仓里闷了太久,上了粮船后,就在舱中呆不住了,除了吃饭、睡觉,他们都站在甲板上时而左顾右盼,时而走动走动,舒展心情。

曙光迷蒙之中,一声号角过后,离河弯不远处的浅水芦苇里,突然飞也似地驶出四艘长形的平底船。船上各有□个或以黑漆涂面,或以油彩糊脸的可怕人物。他们不但背刀挟剑,而且持篙挥桨,运力如风,向河中心直冲出四丈有余。

很快,这四艘平底船,一艘紧接一艘横拦住整个河道,挡在了第三艘粮船前,将它与前两艘粮船生生分开。

第三艘粮船瞧见若继续行驶,势必撞上来船,恐怕有船毁人亡之忧,于是紧急下锚停船,立于河心。

>  正当此时,那四艘船上各有数人点起火把,聚集在桅杆下。

火光映着曙光,令得船头桅杆上挂着的丈许长的白布异常耀眼。

白布上斗大的字迹鲜红如血,迎风招展,令人无法忽视:

‘江湖寻仇,不劫粮船!’

高邮周边并非饥荒灾区,而是鱼米之乡,最是富饶,平日间劫商船的盗匪不少,劫粮船的却从未有过。

粮船上押粮的众人瞧见此等阵仗,没有一个不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的,都萎缩不前,瞧向领头之人,以眼神征求意见。

领头的当然也瞧见了那八个大字,思考了一瞬,当即想到船上夹带的十几个江湖人。那十几人的底细,他并不知晓,只是碍于与粮仓管事的私交,所以应其请求,把人带上了。

他心下估摸着:真是江湖寻仇,八成就是找他们。

稍后,他将信将疑地把武器持在手中,一歪嘴,示意手下道:“先躲入船舱,看看形势再说。”

管通等人见了,倒没有太过慌张,而是聚集在船头。

付天赐道:“不为粮,那就是为货了。”

司徒势心中坠坠道:“这连环船截断了去路,头前两艘粮船会不会反回,相助我们?”

管通摇头道:“大白旗上的血字,就是警告粮船上的其他人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对方若是硬手,就算他们回头,也帮不上咱们。押船的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真要指望他们,我们的货就完了。”

温长春将流星锤擒于手中,道:“怎么办?”

管通注视着对面的船,道:“不管怎样,都要保住我们的货。先确定对方的来路。”

说到这里,他们仔细瞧向各艘平底船上的汉子。

管通发现,这些人不但以乱涂乱画遮掩了面貌,而且手中的刀、剑均没有备鞘,想是藏在了船舱里,另外,那些刀把、剑柄上都密密地缠上了细纱布,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可以瞧得出他们的来路。

付天赐道:“江湖寻仇哪有不表明身份的?”

管通道:“他们这么做,是不想给粮船上的押船瞧出来路,牵扯上官府。”

正在这时,最靠近的那艘平底船上跃出一名身姿绰越之人。他的脸被油彩画得五颜六色,瞧不出容貌,可一双大眼睛黑多白少,神光炯炯,看起来年纪不大。

只见他厉声道:“正所谓‘六月债,还得快’,杀我兄弟时,你们可曾想过这句话?!”

他话音刚落,四艘平底船上的几十人同时高喝起来:

“天魁出,鬼夜哭。天魁现,阎王殿!”

声震河面。

管通等人顿时惊了一惊。

韦靖惊呼道:“他就是北斗会的‘天魁’?!”

紧接着,他又转向管通,不解道:“‘天魁’如此嚣张地暴露身份,又何必画脸藏刃?虽然说明不劫粮船,却也胁持了漕运,不怕官府通缉吗?”

管通想了想,道:“只是喊出‘天魁’,谁知道天魁是谁?而且,江湖上的名号一般都是假名,做不得数的。”

司徒势听言紧张万分,转头往船舱瞧了眼,庞大的身躯同时向后移开数尺,似是生出了躲进船舱里的念头。

温长春一把拉住他,冷声道:“这种时候,你想抽身而出?”

司徒势苦着脸,小声道:“现下连北斗会也盯上咱们了。他们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惹,我还能怎么办?!”

温长春把他拉到前面,故意大声道:“你当初杀人时的得意劲儿,都到哪里去了?船上那八人,至少有三个死在你手里,今日,只要我等再次合作,区区一个天魁又岂在话下?”

他故意提高嗓音,为的就是令平底船上的北斗会成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势知道没有其他退路了,只得紧了紧右手手腕处的皮套。

这皮套中就藏着‘七煞袖箭’。

温长春也将腰间的‘流星锤’解了下来,持在手中,严阵以待。他口中喝道:“当真是好大的气派!也罢,今日,老夫便来闯一闯北斗天魁的阎王殿!”

那五彩面庞的青年连声冷笑道:“只要把命留下,想怎么闯都成。”

这青年正是‘天魁’韩若壁。

管通一边暗运掌力,一边隔水高声说话,道:“江湖上,黑吃黑的事多了去了,只怕阁下也做过不少。江湖上的规矩,这种事,拼的是技艺,阁下的人技不如人,原该愿赌服输,今日却为何死皮赖脸,胡咬乱扯,揪住我们不放?”

韩若壁立于船头,恨声道:“你也知道江湖规矩?不错,黑吃黑是寻常得很,技不如人也只好自认倒霉。不过,江湖上还有另外一个千古不变的规矩,那就是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血债还需血来偿!”

他话刚说完,身后的倪少游便抛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掷于两船之间的河面上。

紧跟着,韩若壁‘刷’地飞跃而出,身形过处,仿如一阵微风飒然,绝对是上乘的轻功身法。

脚尖一探木板,他借力再次掠起,直向粮船猛扑而去。

他这一着棋,无疑是凌空飞渡,欲强行登船。

管通等人哪里肯干?

顷刻间,管通的‘四柱纯阴掌’蓄势已久,隔空而发;

温长春的‘流星锤’虎啸龙吟,直击长空;

司徒势的‘七煞袖箭’机簧一动,尽数射出,

更有几人将长刀横衔于口中,疾速抄起船上常备的弓箭,拈弓搭箭,嗖嗖嗖嗖连发数箭,都是向空中之人攒射而去。

当然,韦靖、付天赐等人也没闲着,有暗器的发暗器,能隔空伤人的出招伤人。剩下的其他人则全面戒备,以期应对平底船上暂无动静的其他北斗会成员。

所有的暗器,如密雨疾风,直袭向韩若壁!

所有的毒招,似晴天霹雳,也席卷向韩若壁!

这一切,都是为了能一举将这个江湖中无比神秘的‘天魁’,击杀空中。

在管通等人看来,‘天魁’再厉害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从这片暗器、毒招之下逃生。

暗日惨云之下,无法瞧的真切,但众人隐约可见,半空中的韩若壁身体一颤,仿佛受了一记重创,紧接着,极其不自然地骤然一坠,跌入河中。

管通等人齐齐奔至前面的船弦,伸头探出弦外,望向水面,只见韩若壁身体落处的那团涟漪已渐渐消失,没了人影。

司徒势急喜道:“哈哈哈,想是沉到湖底喂鱼去了。还什么‘天魁’呢,遇上爷爷们,也变成软蛋了!”

他得意非常,整了整右手皮套,对准了平底船上的其他人。

倪少游站在船头,缓缓抬起手,表情不变,稳若泰山。

只听得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啸,一条人影夹着无数水花,象一支离弦的劲箭般,从另一边船弦,激射出水面。

射出之人竟是之前坠水的韩若壁。

但是,他和刚才已大不相同。

只见半空中的他,面上油彩已被水洗净,是以早在水下扯了片衣袍,遮住眼睛以下的脸庞,眉毛、头发上尽数染上了一层白霜,周身寒气凝结,冷雾迷漫,真正威仪绝世!

他的身边,无数同他一起激射出水面的水滴,在半空中汇合成几十枚小冰珠,光芒四射,寒气森森。

管通那伙人中,不及回身的茫然不知,已然回身的目瞪口呆,全都毫无戒备。

实在没有人敢相信,韩若壁居然逃过了他们的天罗地网。

原来,刚才韩若壁及时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佯装中招落水,而恰好避开了那片急袭。而后,他泅水自船底转至另一边船弦处,飞身而出,偷袭管通等人的背后。

但见,几十枚激射而出的小冰珠,晶莹剔透,华光闪闪,带着森森的寒气,和嘶嘶的破风之声,好像长了眼睛的尖刀、利刃,直飞向粮船上的管通等人。

管通反应过人,迅疾回身,施展出看家的‘四柱纯阴掌’,用猛烈的掌风罡气护住全身,可还是有几枚冰珠穿透过他的掌风,打中了他肋下和腿上几处并非要害之地,饶是他的护体罡气几乎已达金刚不坏之境,还是疼痛难忍,龇牙咧嘴,痛呼出声。而其余十人身手兼不及他,有些人茫然不知,连转身都来不及,就已背后中弹,纷纷哀嚎,摔倒在甲板上;更有一些人身上要害之处中了数弹,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就立时毙命了;还有一些虽然反应迟了,但侥幸避过了开始的几弹,可接下来,仍然免不了被接连而至的冰珠射中,继而倒地翻滚,呼嚎不决。

那冰珠,竟比强弓、硬弩还要厉害!

谁也没料到“天魁”有此奇招。

‘七煞袖箭’司徒势、‘逐日流星’温长春、以及韦靖、付天赐等人,到死也不相信,他们居然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来不及施展,就死在了小小的冰珠之下。

只此一招,胜负得论,天地已分。

与此同时,平底船头的倪少游原本抬起的手,断然挥下,吼道:“拿下此船!”

得闻命令,四艘平底船先后抛出了十余条索钩,牢牢扣住粮船船弦。之后,北斗会的兄弟们衔刀攀索而至。

其中一名面涂黑漆的劲装大汉独步立于一条索上,一个纵跃,便率先跃上船弦。

他右手持刀,大喝一声,冲至舱门口,刀光宛如电光一掣,只挥了一下,便令原本躲在舱内窥探的押船众人,退到了舱角,再不敢冒头。

而管通管不了倒下的兄弟死活,也顾不上这边登船的北斗会成员了,只眼睁睁地瞧着韩若壁从另一边掠上船来。

他好像看见鬼一样看着韩若壁,惊惧万分,颤声道:‘六阴真水神功’!‘紫电金针八面风,火刀冰剑天地动’......你竟然是‘寒冰剑’!”

话一出口,他又摇头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寒冰剑’绝没有这么年轻!你和他是何关系?你是寒冰剑的传人”

未等对方回答,他冷不防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是‘四柱纯阴掌’中最霸道的一掌,也是他最得意的一掌。

这一掌,没有奥妙的变化,没有炫目的招式,只有凶猛沉重,足可开碑碎石,无以伦比的掌力。

用这一掌,他杀伤过无数江湖好手,也是用这一掌,他废了娄宇光唯一的右臂。

此刻,他知道,只要能击伤甚至除去面前的‘天魁’,哪怕身受重伤,也可以余威震慑其他北斗会的成员,到时自己只要投水而遁,对方必不敢追击。是以,他一边以言语掩饰杀机,一边暗下重手,端的是狡诈多计。

韩若壁狞笑一声,道:“好厉害的掌力。”

说话间,他手上那把和其他北斗会成员一样,剑柄上被密密缠上了细纱布的‘横山’,刃口瞬时结满霜花,骤然化作一道冰雪寒光,直刺向管通那只袭来的手掌!

管通心跳加速,感觉双手沁汗。

可惜他手心的汗,瞬间便凝结成了冰珠。

他雄浑无比,几乎如同实体般密实的掌力,在韩若壁的剑前,却好像草扎纸糊的一般。莫说是伤敌了,连阻挡或者挤偏敌手的剑势也做不到。

韩若壁的剑上携带着的奇妙无比的罡气,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掌力!

一眨眼的工夫,‘横山’象一根粗长无比的利刺,从管通的右掌掌心刺入,直没剑柄!

雪一样的剑身,穿透了管通的整个右臂,再从上臂挑出,直刺胸膛!

令管通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痛,只觉得冷。

其寒入骨,其冷赛冰。

他只觉那股窜入心头的剑气,比腊七腊八,冻死寒鸦的天气,还要冷上一百倍都不止。

“好......冷......”好不容易呻吟出这句话后,他蜷缩起身体,仿佛冬日街角那些无衣无粮的流浪汉一般。

他想再喘一口气,却感到那口气也结成了冰,塞满了咽喉,令人无法呼吸。

管通躺倒在船板上,象一条失去了水的鱼一般弹跳了几下,死了。

韩若壁想:如果死人能开口说话,他一定会告诉别人,他不是被剑刺死的,而是冻死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管通一动也不动了,他俯□,缓缓从尸体上抽回长剑。

他的手虽然在抽剑,眼中却无剑,只是盯着死在自己剑下的管通,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这一刻,韩若壁的手很冷静,手上的筋脉却异常热烈;韩若壁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陶醉其中。

抽出的剑上没有流动的血滴,因为已经凝结成了冰粒。

韩若壁很满意。

他常说:“我不喜欢看人流血,......”

关于这点,他的剑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可后半句话,他从来不曾对别人说起

---那就是:可我喜欢杀人。

韩若壁喜欢杀人,喜欢看人经历死亡的过程,他觉得那是最美妙,也最真实的。

但在欣赏这种过程时,他从来都是置身事外,冷酷无比。

这原是他心底里的小秘密。

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小秘密。

不对!

忽然间,韩若壁想起了黄芩。

黄芩说过: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你是那种杀人时不会有一丝情绪波动,冷酷无情的剑手。

‘这么说,他觉察到了?’韩若壁心想,‘他说过,只所以一杀人就控制不住,是因为杀人对于他,就象擅泳之人瞧见水,难免想游上一回;擅骑之人遇上马,难免想骑上一圈;喜欢舞文弄墨之人,看见好的风景,难免会吟上一首......所以擅杀之人遇上了该杀之人,难免忍不住多杀几个。’

韩若壁撇了撇嘴,心道:他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接下来,他兀自鬼鬼一笑,又想:他想缉拿问罪之人,除了一个‘秋毫针’,都被我解决掉了,不知要怎么谢我......”

“大当家,笑什么?”

韩若壁回头,瞧见倪少游已来到身边。他索性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笑老二和老四的大仇得报。虽然少了一个‘秋毫针’,但一命换一命,我们那八个兄弟也算不怨了。”

望着他的笑脸,倪少游点了点头,又微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韩若壁疑道:“老五,你想说什么?”

倪少游的面上微热,道:“我想说......大当家笑起来......真好看。”

韩若壁此刻心情极好,干脆笑道:“好看?那以后要多笑笑才好。”

倪少游笑道:“是极。”

韩若壁又道:“押船的公人在哪里?”

倪少游道:“按大当家事先的按排,被大牛堵在船舱里了。放心,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船舱的最前、最上一层的粮袋可曾查验过?”

倪少游喜滋滋道:“的确不出大当家所料,那些粮袋里藏着的,就是我们丢的那批货。”

韩若壁点头道:“让大牛继续堵着,先别把押船的放出来,等兄弟们把货搬上船后,再让他们出来清点粮食。另外,那些贼人当初拿我们兄弟喂鱼,今日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叫人捆上沙包,丢进河里去。”

言毕,他往船头走去。

倪少游依命急忙又去布置了一番,而后又转至船头,寻到韩若壁。

他跟在其后,敬仰道:“大当家,我本来还想,这么大的阵仗,也该调三哥、六弟、七妹一起来帮忙。却不成想,大当家剑出鬼神惊,一个人就搞定了他们。”

韩若壁摇头道:“他们自有他们的任务在做,岂可随意调动。”

他虽和倪少游说话,目光却落在远处停着的另两艘粮船上,道:“影响漕运便是大罪,虽然我们行事极其小心,且没有损伤船只,触怒押船公人,但还需要多方防备。是以,完事后,参加此次行动的所有兄弟暂时不要在江湖上走动了。”

倪少游欣然道:“那大当家也要呆在总舵,和兄弟们一起混上些时日了吧?”

韩若壁想了想,挑眉笑道:“那要等我先回高邮,讨回一笔债来再说了。”

倪少游挥了挥拳头,咬牙道:“还有人敢欠大当家的债?大当家只管说出来,我带上兄弟们,替你连本带息,翻上一倍讨回来!”

韩若壁失笑道:“你们去讨?只怕那人又要多欠我几条人命债喽。”

他叹了声,往另一边而去。

倪少游不明所以,追上去道:“大当家的意思是,那个债主武功十分了得?”

韩若壁回头,道:“老五,我实话实说,十个你送上去,也不够他杀的。”

倪少游不服道:“十个不够,我带上一百个兄弟去!”

韩若壁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去打狼啊。我这债非同一般借贷银钱,又岂是喊打喊杀讨得回来的?”话到此处,他摇了摇脑袋,作出苦闷状,道:“迢遥关山浓情似酒,迷离春梦美意如云......难呐......”

倪少游听他这话,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试探道:“大当家要讨的,莫非是情债?”

韩若壁嘿嘿笑了两声,道:“有长进。”

倪少游寻思了一阵,越发不理解起来,皱起眉头道:“大当家,十个我送上去,也不够人家杀......这恐怕很难是窈窕淑女吧?”

韩若壁愣了愣。

倪少游又想了想,猛地跳开至远处,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大当家定是烦腻了花前月下,画眉调情,改了习性,喜欢做武松那样的打虎英雄,□母老虎了!”

韩若壁瞪大了眼睛,直笑得弯下腰来。

若是口中有酒,他一定已然狂喷一地了。

他一面笑,一面心道:倘若黄捕头听闻有人叫他‘母老虎’,不知作何感想。然后,黄芩那要杀人的目光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等把二十袋货都搬上了平底船后,韩若壁又命人盖上一层油绸布以作掩饰。随即,他让堵着粮船船舱的大牛,把里面押船的公人尽数放了出来。押船的公人哪敢多言,只怕伤及自己性命,全盼着这群虎狼早点离开。

其实,如果粮船有失,他们也难逃重责,所以出来后,见韩若壁等人不但未动官粮,而且还没在船上撒野,直暗呼‘老天有眼’。

日头当空的正午时分,北斗会的四艘平底船迅速撤离了河湾,而漕运的粮船也得以继续上路了。至于那些押船的公人有无将江湖人寻仇,拦截粮船一事上报朝廷,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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