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必读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16回:坐看凶魂戾魄无功而返,婉拒轻颦浅笑情有独钟

☆、第16回:坐看凶魂戾魄无功而返,婉拒轻颦浅笑情有独钟

  赵元节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道:“先前,我已以‘九幽三界搜魂秘法’搜到了水贼的元神,只等船行得再近些,到了‘练魂幡’的法力控制范围内,便可祭起‘练魂幡’,放出天兵天将,荡尽贼寇。之后我们再把那贼窝翻个遍,就不信搜不出东西来。”

顾鼎松心道:‘天兵天将’?莫说没有,就算真有,又哪里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但顾忌到赵元节是宁王委任的领头人,他不便顶撞,只得笑着叹服道:“天师道术奥妙无比,还盼一睹神幡奇效。”

赵元节满意地道了声:“顾兄客气了。”

本来,他提‘天兵天将’不过是往脸上贴金,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就称了心。但事实是,他的法术虽然厉害,终是白莲妖术一路,哪能招来什么‘天兵天将’,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罢了。

此时,长洲上,大寨石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空地上排列着数百枝蜡烛,烁烁生辉。

洲尾,分金寨的人都已上了船,蓄势扬帆,只待雷铉一声令下,便可驶离此地。

主船船头上,雷铉伸手招呼岸上的韩若壁也上船。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别管我,你们先走。”

雷铉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道:“你不走?”

韩若壁朗声道:“我决定留下来,会一会这个小天师。”他心里想的是:江湖上水深路广,保不准自己哪天会遇上小天师,且极可能与之为敌,正好借眼前的机会摸一摸这妖道的底,瞧他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有通天彻地之能。

雷铉有些担心,劝道:“还是一起走的稳妥,我知道韩兄弟有胆有识,不过赵元节的神通......”

韩若壁摆手打断他,道:“雷寨主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另外,如真有意外,我留下反能抵挡一阵,替你们赢得些时间。”

“凭什么只有你能会他?”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我也想会一会这牛鼻子妖道。”

韩若壁定睛一看,雷霆竟然已从船上跃回了岸边。

雷铉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又来添乱?”

雷霆瞪了他一眼,凶巴巴质问道:“我不留下来,你这韩兄弟会过了牛鼻子后,如何出得了‘七里泽’?”

雷铉和韩若壁同时愣了愣,他们没想到雷霆会如此细心,这点的确是二人之前未曾想到的。

韩若壁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小天师的道术高低我并不清楚,万一雷小姐为我不慎涉险,在下必然抱憾终生。”

雷霆听在耳中,心里一阵甜蜜,嘴上却说得更凶狠道:“我是想瞧瞧那牛鼻子捣的什么鬼,涉不涉险与你何干?”

韩若壁惊于她的气魄,道:“若你非留下不可,就冲这份胆气,我定然拼尽全力保你安稳。”

雷霆瞟了他一眼,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雷铉担心妹子的安危,本意用朱三等人换她上船,可韩若壁说出的话又好像有一种力量,让人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他,好像他说了会保雷霆安稳,就一定能做到一样。

沉吟了一下,雷铉瞧了瞧妹子,又看了看韩若壁,终于道:“也好,韩兄弟若执意留下,我便让雷霆也留下,方便有个照应。”说完,他命人拨了只小船下来,以供二人后面使用。

之后,雷铉下令出发。

分金寨的船只先后起航,向迷雾深处而去。

韩若壁抬头瞧见天上云密风袅,幡印渐深,气流已形成了一个个漩涡,一把拉过雷霆,道:“跟我去大寨。”

雷霆疑道:“不是说会一会牛鼻子吗,为何不到洲头等着,要躲进大寨?”

韩若壁道:“等下你就明白了。”

二人来到大寨中,韩若壁关上了沉重的石门,拉上了窗前的草帘,只剩下面前一地看似无边的烛火,令得这偌大的寨中仍是一派光明。

雷霆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关了门,又遮了窗,牛鼻子要是进不来,怎么会他?”

韩若壁眼里映着一片烛光,道:“有了这些‘元命神灯’,不怕他不来。退一步,即使他不来,他的道术也一定会来。见识了他的道术,便可大概知道他的斤两了。”

雷霆迷惑不已,问道:“这些明明是蜡烛,为何叫‘元命神灯’?到底是什么玩意?”

韩若壁解释道:“小天师的‘九幽三界搜魂秘法’可搜人元神,以确定方位,而我的‘元命神灯’之术则是取人滴血,假作元神,正好可以误导他,令他以为这里的每一枝蜡烛就是一位寨中兄弟。这样一来,分金寨的人便可逃过他的搜魂秘法了。”

他四下查看了一番后,又走回雷霆身边,伸手就要去揽她的腰肢。

雷霆紧张地跳将起来,避过一旁,脸唰的就红了。正待斥骂,却见韩若壁已指着顶上的大梁,笑道:“看来雷小姐不用人帮就能自己上去,那我倒乐得轻松。”

知道会错了意,她瞅了眼两丈高的大梁,低头没再吱声。

韩若壁知她没有这个能耐,又揽起她的腰肢,飞身携她一同上了大梁,身法之舒展优雅,令人称奇。

到了梁上,他道了声:“你小心些。”便丢开了手臂。

雷霆俯在他身边,只觉心臆间莫名窃喜,支吾道:“我们......还是不吵闹的时候好些。”

韩若壁专注地瞧着下面,没留意她的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雷霆见他心不在此,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天师到底是何等角色?”

对这个问题,韩若壁显是有几分兴趣。他道:“不管是‘太玄天师’李自然,还是‘小天师’赵元节,都可算是‘白莲教’唐塞儿的徒子徒孙。”

雷霆点头道:“这个唐塞儿我倒是听说过的,神通极是了得,传言朝廷最后也没能把她拿下。”

原来,大明永乐年间,出了个女妖道唐塞儿。据传,她于山中偶得一石匣,内有兵书宝剑,研习之后通晓道术、兵法,自称‘佛母’,以传‘白莲教’为名,集合民众起事造反,最终被朝廷击溃,但唐塞儿本人却不知所踪。有一种说法是,唐塞儿被俘后,官兵为防其身藏法器,施展妖术,便将她剥光衣物,赤身裸体地锁于囚车中,运送上京,以便治罪,不想途中却被她劈碎枷锁,白日飞身,再寻不到了。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就是此人。”

雷霆噫嘘道:“你也很懂道术,那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唐塞儿的徒子徒孙?”

韩若壁挑眉道:“莫乱说,和白莲教扯上关系,搞不好是要杀头的。我可是玄门正宗出身,怎可与那些傍门左道相提并论。”

朝廷对白莲教余孽的惩治极重,抓到了就是凌迟、剥皮、腰斩处死,已有无数前车之鉴,即使是李自然和赵元节也不敢公然宣称自己是‘白莲教’一门。

雷霆道:“看样子,你瞧不上他们?”

韩若壁笑了一声,道:“瞧不上?象唐塞儿那样已是半仙级的妖物,我哪敢。只是道不同,互不相干,我修习的是玄门正宗,本就与他们不同。”

雷霆道:“玄门正宗?难道你是入山学道的道士?”

韩若壁沉吟了一下,道:“有人说过:‘学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载不于身。’,这点我极赞同。在深山中学道,纵使功得圆满,不过飞身成仙,长生不死,却终逃不过漫漫无期的孤独、寂寞;而至于留名千载,又与此身何干?人寿终有限,不过百年而已,付尽此生,留的也只是身后之名,太不值得了。我向来实际得紧,学道和留名一样,都不适合我。”

雷霆想了想,越发不明白,道:“这么说,你不是道士。可不是道士又怎能修习到玄门正宗的道术?从哪里学来的?”

韩若壁笑了笑,没有回答,只道:“你的问题好像太多了。”

雷霆见他不答,微愠道:“好,不问就不问!”

韩若壁竟然点头道:“最好。”

雷霆艴然不悦,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韩若壁只当没瞧见,而是把目光直射向下面的石门,警告道:“等下无论瞧见什么,千万不要惊慌失措,否则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明白吗?!”

她虽有怒气,表面逞强,但毕竟对那些行妖作法的妖人还是颇为畏惧的,是以不至因此失了轻重,勉强点头应下了。

二人不再相谈,趴俯在大梁上,全神贯注地扫视着下面的一片火光和静悄悄的大寨。

这时,小天师的摇船已出了七里泽的迷雾,直奔前面的长洲而去。

顾鼎松喜道:“天师的法术果然了得,真的出了迷雾了!”

这次他是由衷地对小天师的道术心生佩服。

要知,顾鼎松因为剑法超绝,智慧过人,还曾在危机时救过宁王,是宁王十分看重之人,是以自视甚高。再者,一直以来,他对李自然和赵元节二人都不怎么待见,只当他们装神弄鬼得了宁王信任,才爬得如此之快。这次,他同赵元节一起出行,宁王竟派他给小天师做副手,屈居了第二把交椅,他一路心里耿耿于怀,但一方面为人老沉持重惯了,另一方面碍于宁王的面子,不便发作,不成想此刻惊觉原来小天师确有异能,倒是自己之前小瞧了别人。

赵元节一边望向前面的陆地,一边将手中的小木盒盖上,收入身边的‘乾坤袋’中。然后,他抬手示意停船下锚。

顾鼎松有些兴奋道:“天师可是要用‘练魂幡’了?”

赵元节笑道:“顾兄正好可以瞧个热闹。”

话音落下,船也停稳了。

赵元节将拂尘插至身后,空出的两手依次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八个和盒子里指路的纸人,差不多大小的空白纸人。

顾鼎松注意到赵元节的一双手白嫩且修长,拇指、小指指甲不但极长,看上去还很锋利。

转瞬,赵元节用右手的拇指熟练地一划,指甲便在食指指尖的皮肉处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即自伤口中渗出。

顾鼎松正惊讶于他为何要自残时,就见赵元节从容不迫地以指尖上的血,挨个在八个纸人身上画起符篆来。一会儿功夫,八个纸人身上都被鲜血画满了各种符号,赵元节仔细将它们排列好,放置在船头。

瞧着轻飘飘的纸人,顾鼎松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天师把它们放在这里,若是起风,只怕会被吹走吧?”

赵元节阴声细气道:“它们本来就是要走的。”

而后,他不再多作解释,从‘乾坤袋’内又取出了一枝旗幡。

这枝旗幡不同于一般道士用的‘招魂幡’。一般的‘招魂幡’旗面为长方形,旗杆长约两尺;而这枝幡,旗面是小小的三角形,面幅也比一般的‘招魂幡’小了几号,旗杆只有八寸长。

顾鼎松知道这一定就是小天师的‘练魂幡’。

这幡的边框为黑色,幡底为白色,白底上有黑字。左边写着“三魂”,右边书着“七魄”,正中间一个“练”字。另外,幡上斜斜列着八道陈旧却清晰的暗红色痕迹,十分乍眼。

若是经常杀人的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八道痕迹象极了经年陈旧的人血。

顾鼎松一眼就瞧出来了,惊道:“这幡上祭着八条人命?”

赵元节阴森森地笑道:“其实不只八条,不能用的我都舍弃了。”

为了寻到这八个凶魂戾魄,他杀了不下几十人。

对于修习左道之人而言,‘练魂幡’是极其霸道、邪门的法术,是将十分厉害的凶魂戾魄锁于幡上,带在身边,到了需用之时,再施法将魂魄放出,附身在纸人上,依命前去杀人。

但是,被锁在练魂幡上的凶魂戾魄,必须是被幡的主人亲手杀死的,且在魂魄尚未离体,人将死未死之际,刨开心脏,取一把心尖血、再沾一抹身下精,混合起来留下痕迹,才能以幡锁住魂魄,方便后用。魂魄是否厉害,与它在世时的武功、能力没甚关系,只与心性有关。生前越是心性暴戾之人,死后的魂魄越是凶戾,施展开来的威力也越强大。不过,‘练魂幡’在锁住了魂魄后,仍需要不停地以道术加以修炼,幡主若是道行不够,也会被幡上的魂魄反噬而亡,死状惨不忍睹。而练魂幡的作用强弱,范围大小,以及能同时驱动多少个凶魂戾魄,则和练幡的水平,以及幡主的道行有着极大的关系。一般来说,幡练得越久,幡主道行越深,幡上的魂魄越凶戾,这‘练魂幡’的法力就会越强。

以小天师目前的修为,已可同时驱动八只凶魂戾魄。

只见赵元节将‘练魂幡’执在手中,左右连转数转,双目微瞌,口中喃喃念着经咒。

而‘练魂幡’刚刚转动之时,便有丝丝阴风若有若无地,在周围来回往复。一边的顾鼎松立刻觉得头皮发乍,毛骨悚然,寒气从头顶直灌脚下。

以他的功力修为早已寒暑不侵,现在却居然出现此种情况,实是极不寻常。

没过多久,猛然间,赵元节两眼圆瞪,将幡往下一掷,顿时雷声交作,黑气乍浮,

团团包裹住那八个纸人。而那八个纸人似是有嘴能讲一般,在黑气笼罩下,发出无比凄厉的吱吱嚎哭之声。随后,在顾鼎松的目瞪口呆中,黑气消散,而那八个纸人已没了踪影。

顾鼎松正想寻问,却见赵元节仍在凝神聚气,头顶隐隐有紫气升腾,手中的‘练魂幡’不停地剧烈掀动着。

这一刻,水面上无风无浪,但那枝‘练魂幡’却象是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一般。

瞧出赵元节仍在施法当中,顾鼎松转身对船上的另五人嘱咐道:“天师正在作法,我们切勿打扰,注意水面,如有动静,须得小心应对。”

那五人点头称是。

顾鼎松明白,有船行驶而过,便会引起水面的波纹变动,是以他特别留神关注湖面。

只见湖面波平如镜,浩瀚连天,象是凝固住了一般,想是没有船只从周围驶过。

韩若壁和雷霆俯在大梁上没多久,便听得寨门轰轰巨响不绝,宛如连环炸雷,似乎有极其沉重地东西正在外敲打,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心神凛凛散乱,整个大寨也随之震颤不已。慢慢的,伴随着这种声音,间或有黑烟从石门的缝隙中滚滚而入,还携着股扑鼻的腥臭气息。

雷霆哪曾见过这种阵势,惊惧之下,手心泛起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已有些后悔陪韩若壁留下来了。

韩若壁回头,先是笑了笑,似是想缓解她的情绪,而后又表情严肃地将食指置于唇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以示强调。等雷霆点头表示明白后,他才转回头去,又盯着寨门。

又是轰轰轰几声巨响过后,霎时烟尘弥漫,砖石棱飞,在一片哗啦啦的坍塌声中,硕大的石门倒塌了下来。

烟尘尽处,八个一丈来高的厉鬼,黑绿面皮,粗长獠牙,身如巨灵,掌若蒲扇,驾着滚滚黑烟,挥舞着鬼头大刀扑将进来。

雷霆见状,满面惊恐之色,一时间心胆惧寒,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

出声之后,她方始觉出自己犯了大错,又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但为时已晚。

韩若壁在她“啊”字刚出口时,就已心道“糟了”,但知道不及阻止,只能将她拉至身后,一边密切注视着下面八只厉鬼的行动,一边全力护着她。

可令他奇怪的是,雷霆刚才的那声惊呼虽然很轻,但还是很明显,可那八只厉鬼却似是闻所未闻,甚至都没往梁上看一眼,只不管不顾地一起扑向那片蜡烛,不断地以鬼头大刀砍杀着。

韩若壁心中起疑,左手运力成爪,抓下梁边一块木制边框,激射向厉鬼们身前的蜡烛丛中。

碎木不但落地有声,而且是从它们身前划过,没理由不被看见,可它们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以扫除地面上的蜡烛为已任。

韩若壁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雷霆惊道:“你?”

韩若壁目凝奇光,笑道:“我当赵元节有多深的道行,也不过如此嘛。他的这八只凶魂戾魄,既无‘通耳’,又没‘开眼’,又聋又瞎的,怕个什么?”

雷霆难以置信道:“真的?”

韩若壁一脸轻松道:“自然是真的,否则,刚才就有你我好瞧的了。”

灵机一动,他又道:“啊,这下我明白赵元节为何要先施展‘九幽三界搜魂秘法’了。”

雷霆问道:“为何?”

韩若壁道:“因为他御的鬼都是又聋又瞎的,所以,他看不见听不到的,这些鬼也都看不见听不到,如果不先以法术找到‘分金寨’弟兄们的元神,他又怎么让这些鬼知道目标在哪里呢?当然,如果赵元节本人就在此处,有他做眼为耳,再驱动厉鬼,那就会强上百倍。”

雷霆虽听得不是太明白,但瞧他一脸的满不在乎,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道:“等我下去杀几个鬼玩玩。”说话间,作势就想跃下大梁。

方才,她猛见那八只厉鬼,就下意识惊叫出声,此刻心中正懊悔露了怯,想着若能下去杀个把个,也好找回点面子。

韩若壁急忙阻止她道:“你不要命了?”

雷霆疑道:“你不是说它们又聋又瞎吗?我以前没杀过鬼,这几只这么弱,杀一、两只应该没问题的。”

韩若壁叹道:“你太小瞧它们了。这些鬼只是附身在你瞧不见的纸人身上,并没有真身,根本就杀不死。而且,一旦交起手来,一百个你都不够一个鬼打的。现在,它们只是不知道你的存在,若你送上门去找打,想不知道也不成了。”

雷霆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还没下去。

韩若壁凝神道:“我想,‘太玄天师’李自然应该能驱动开了眼、通了耳的厉鬼。当然,如果他比我料想的还厉害的话,说不定能驱动‘飞天夜叉’。那就了不得了。”

雷霆奇道:“飞天夜叉又是什么?是会飞的鬼魂吗?”

韩若壁笑道:“可以这么说,但比鬼魂要厉害上许多倍。”歇了一瞬,他又道:“据说,当年白莲教的唐寨儿可以驱动三十二只‘飞天夜叉’,而且都是开了眼、通了耳的,比起现在的李自然、赵元节要厉害上不知多少倍。”

雷霆讶然道:“看来这‘飞天夜叉’极是厉害啊。”

韩若壁点头道:“‘飞天夜叉’虽然厉害,但也极是难炼,从最初的两只起炼,之后每精进一层翻一倍,也就是四只、八只、十六只这么增加,且修炼所需的精气、时间,以及难度,都相应地翻倍增长。如果再加上要开眼、通耳,更不知需要多深的道行。”

他叹了一声,又道:“其实,能驱得动两只飞天夜叉之人,不管是玄门左道,还是玄门正宗,都是极难得的人物了,若想再往上修炼,精进到四只,恐怕多加十年的修行也未必能达成。以此类推,从驱动四只到八只,二十年也未必能达成。可见,一切还须看天份和机缘......”

雷霆对修练法术的艰辛并不关注,只无奈地瞧着地面上疯狂地攻击着蜡烛的厉鬼,苦恼道:“打,打不过;杀,杀不死,这些鬼若开了眼,通了耳,我们岂非只有束手待毙?”

她连叹几声,又道:“妖术真是太厉害了,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啊!”

韩若壁摇头笑道:“此言差矣。白莲教‘唐塞儿’的妖术够厉害了吧,还不是被朝廷的将官领兵打败了。所以说,妖术是‘术’,武术也是‘术’,不过此术彼术,单论威力,并无高下之分。”

雷霆反驳道:“可这些厉鬼、夜叉,都是不怕打,不怕杀的,以刀剑、拳头为工具的武术,怎能对付得了杀不死的妖魔鬼怪?”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那要看你的刀有多猛、剑有多快、拳头有多硬了。”

雷霆急道:“什么意思?”

韩若壁道:“它们是杀不死,不假,可打败它们并非要杀死它们,只需斩断它们和驱动者之间的联系。一旦斩断了这种联系,妖魔鬼怪旋即消散,再无力害人。”

雷霆问道:“要斩断这种虚幻的联系,那得要多猛的刀?多快的剑?多硬的拳头?......这世间又哪里有人能做到。”

韩若壁低头想了想,抬头灿然一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一人能做到。”

雷霆瞧着他的表情,猜道:“你自己?”

韩若壁摇了摇头,道:“黄芩。”

雷霆讶然道:“就是高邮的总捕头?”

韩若壁点头道:“就是他。”

雷霆满脸地不信,道:“我怎么瞧不出来?”

韩若壁轻笑道:“因为他不想被人瞧出来。”

雷霆歪着头,问道:“那你怎么瞧得出来?”

韩若壁道:“我接过他一尺,当然知道那铁尺上有多大的威力。”

雷霆愣了愣,又想了一瞬,刮着腮帮子,羞臊他道:“闹了半天,还是在夸你自己。”接着又道:“你能接下他一尺,为何他可以做到,你做不到?”

韩若壁持剑在手,哈哈笑道:“我的剑,也许可以做到,只是从没试过,也不打算去试。要对付这样的厉鬼,我有更方便的道术,又怎会以武力与之拼命?”

雷霆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

现在,她离他极近,却突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这人不再是来水寨时,黄捕头身边那个爱插科打诨的滑头,也不再是客栈里居心叵测的贼人,而是能令她心生仰慕的英雄好汉。

她仰慕他,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是因为他见识过人。

雷霆太过直率,所以,她的想法尽数流露在了瞧着韩若壁的眼神里。

韩若壁见惯了不管是因为他出手大方,还是因为他能言善辨,或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对他动情的女人,她们动情时,大多是这样的眼神。若放在以前,他就算不主动成其好事,也会随其自然,但此时心里存了个让他猫抓心般的黄捕头,另外又有正事牵肠挂肚,只觉得不相干的事都是需待花费精力去处理的麻烦,是以并不觉有甚开心。

为了赶紧打破这不合适宜的气氛,他道:“我想,小天师就要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雷霆收回目光,向下看去,见那八只厉鬼已将蜡烛尽数打烂,正从早先被它们打破的门洞退了出去。

它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她定了定神,问道:“不等小天师了?”

通过这八个厉鬼,韩若壁已觉摸清了小天师的道行,再没了会他的兴致。他率先跃下了大梁,立定后,仰头回道:“没那个必要了。”同时,心中暗笑道:等赵元节瞧见这番光景,定是要火冒三丈了。

雷霆也一跃而下,跟着韩若壁一同出了大寨。

到了洲后,她驾起小船,载着韩若壁往迷雾中去了。

韩若壁说的没错,当赵元节站在大寨中一片废墟里时,只气得一张白脸变成了绿脸,的确是火冒三丈,

何只火冒三丈?

简直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本来,他那些凶魂戾魄都顺利归来,以为铲平了‘分金寨’,收了法术后,一行七人将船靠岸,自洲头缓缓寻上大寨,才发现人去寨空,除了一地的碎石、杂物,连一具尸骸都没有。

顾鼎松见事情有变,虽然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让手下的五个人分头到洲上搜寻去了。

良久,他来到赵元节身边,强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幸灾乐祸之感,表面上一脸沉痛地问道:“天师的道术何以会失灵?”

赵元节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只管生气,现下才咬牙切齿,道:“这里另有高人。”

他弯腰捡起一截短短的蜡烛头,道:“有人以蜡烛假作‘元命神灯’蒙蔽了我。”

顾鼎松一点就通,瞧着这一地的蜡烛残骸,道:“想不到水贼中也有懂得道术的高人。”

赵元节叹道:“怪我轻敌了。”

顾鼎松劝慰道:“不妨事,此次不成,还有下次。”

赵元节摇头叹道:“这次能寻到水贼的老窝,多亏我先派了个弟子来高邮摸底,下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顾鼎松忽然道:“天师何需气馁。郭仁信里还说,有个分金寨的水贼决意投靠宁王,今日回去,我们审他一审,说不定能问出‘分金寨’的踪迹。”

赵元节垂头丧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等那五人毫无收获而回后,一行七人驾着摇船,离开了此处长洲。

小船行出七里泽时已是傍晚,湖上开始起风,变凉了不少。韩若壁独坐船尾,满眼景色令得他心醉,不禁轻声吟道:“银鳞白鱼惊冷艳,碧波水草晒清凉。落月清风潜入夜,星影湖光诉衷肠。”

站在船头撑篙的雷霆听闻,心头涌起一阵异样,柔声道:“我从没见过江湖人还能作诗、吟诗的,你算是第一个。”

要知,分金寨内过半的人都大字不识一个,而雷霆也只是粗通文墨,实在谈不上什么文采,眼见韩若壁即性作诗吟诵,以抒胸臆,感觉有些自惭的同时,难免对他又平添了几分倾心。

韩若壁摇了摇头,有些伤感道:“我是学文不成,才落魄江湖的。要是我老爹看到我现在的德性,非拿大棒敲死我不可,你就别取笑我了。”

二人一时无语。

前面就快靠岸了,雷霆反而丢开撑篙,在韩若壁对面坐了下来。

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瞧着韩若壁。

韩若壁见此情形,心道:她终究是个女子,想是气力不济,撑不动了。于是,他道:“前面就是岸头,我来撑船便可。”说着,就要站起身,侧身向船头而去。

雷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低头浅笑道:“我只是......想和你多坐一会儿,多说几句。”

她再任性、要强,也是女子,真情流露时便显得温柔如水。

韩若壁见她两颊生红,波瞳含水,不由得发起愁来。

他心不在她,她却寄情于他,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麻烦无穷无尽。

想到这里,韩若壁大大方方道:“我正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雷霆

抬头,目中映着星光,道:“什么话?”

对他的话,她饱以希望。

韩若壁舔了舔上唇,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雷霆扑哧笑了。

她以为韩若壁也对她动了心。

若非动心,为何关心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想,道:“有头脑,有见识,不象普通的江湖人那么粗鄙,必要时可以杀人,但决不会把杀人当饭吃。”

韩若壁笑了,道:“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雷霆犹豫了片刻,道:“不知道。”

这一瞬,她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韩若壁。凭感觉,男人的话,他和任何人都能说得上话,能相聊尽欢,甚至还能视为兄弟;而他接触的女人,自己则是一无所知。

不管男人、女人,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愿意和什么样的人相处?

韩若壁身形前倾,悠悠俯至雷霆耳边,低声道:“你再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气息近在耳边,雷霆脸红心跳,道:“你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韩若壁依旧低声道:“真的?”

雷霆点了点头,羞怯道:“真的。”

韩若壁挺直腰身,站立而起,仰天长笑了一阵,转而目如利刃,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雷霆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气从那双眼睛中流淌而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道:“什么?”

韩若壁冷声道:“自从我弃文从武,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和其他江湖人没有任何区别了。用自己的剑去追逐利益,是江湖人不变的法则。在这盗贼、强梁四生的世道上,只有挖出自已的心肝,泡进墨水里,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而我,就是那种为了自己能好好活,可以把杀人当饭吃的,杀人不眨眼的人。我和那些粗鄙的江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读过点圣贤书,所以也就多了一层伪装。”

他冷冷地盯着雷霆,一句一顿,道:“这层伪装下的心肠,你一定不想见到,连我自己都不想见到。”

雷霆想勉强笑一笑,就当他说了个笑话,可一撞上那双不带一丝情绪的冷漠的眼睛,就觉被人分开了八片顶阳骨,倾下了半桶冰雪水般,凉到了骨髓里。

她知道,韩若壁没有说谎。

雷霆惊地站起身,退后了一大步,令得小船摇晃不止。

她张了张嘴,“你......”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再也想不到韩若壁会是这样的人。

韩若壁继续冷笑道:“用得着这么吃惊吗?你们‘分金寨’比起我这样的江湖人,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刀下买卖的都是商人、平民,我拿来吃饭的总还是和我一样的江湖人。不管男、女,雷小姐好歹也是水贼,不过和我半斤八两,又何必装得好像大家闺秀一般。”

雷霆的身躯开始轻轻地颤抖,紧闭的嘴唇苍白无力,可胸中的怒火却被他的话挑动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韩若壁是这么看她的。

韩若壁双手一摊,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道:“其实我不介意做分金寨的妹夫,和雷小姐也算般配,跟了我,你绝不会吃亏。只不过成其好事之前,总得让你瞧清楚我这个人,不然回头一张床睡是睡了,起床后又想买后悔药吃,你我都不省心不是?......”

没等他说完,雷霆已上前,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你,......”

“目前,我和令兄利益相关,是一条道上走的,可以说各取所需。”韩若壁一把攥住她的双手,目露邪光,笑道:“再得了你,我便是赚到了。”

雷霆努力想抽回手,无奈韩若壁力气大过她许多,无济于事。

忽然,她脚下一左一右运起力来,而小船也随着她的小动作,剧烈颠覆起来,眼见就要翻了。

韩若壁这才松了手,故作疑态道:“难道雷小姐反悔了?”

雷霆气恼至极,翻掌拍向韩若壁,欲要逼他落水。

韩若壁单手作扣,一把就钳住了雷霆的手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霆咬牙道:“我的船不载你这样的人!”

韩若壁哈哈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瞧见我?”

雷霆气极败坏道:“我再也没想到,你就是个驴粪蛋儿——只表面儿光,亏我一心待你......”

韩若壁道:“好吧,挑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还想不想跟我?”

雷霆头一昂,道:“我没本事推你下船,但有本事自己下船!”说着,纵身一跃,扎入一片粼粼波光之中。

韩若壁立在船上,直到见她游远了,才松了口气道:“躲着总比缠着强。”

他刚才的诸多恶言异举,不过是为了令雷霆断了对自己的想念。

这目的,无疑已达到了。

韩若壁知道拒绝一个开始动情的女人有多难,尤其象雷霆这样执着的女人。拖泥带水的方法绝对不行,只会害人害已,只有快刀斩乱麻,才能事半功倍。象他今日的做为,纵是伤人伤心,也不过几天、半月就可复原,可若是优柔寡断,则拖得越久,伤得越深,相应的,带来的麻烦也越大。

韩若壁行到船头,执着撑篙,一边向前岸驶去,一边默然思考。

其实,他刚才的所做所为并非完全作戏,有些话,是真?是假?他自己也分不清。

有时候,韩若壁觉得自己正变得,连自己也越来越看不清了。

也许,事实上,从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过他。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黄芩。

韩若壁笑了,他想: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看清我,不该是韩若壁,而是黄芩。他之所以死死盯着我,严加防备我,只是因为,他瞧出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而他能瞧出来,则是因为,本质上,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韩若壁在心里自问: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对相识不久,又同是男人的黄芩情有独钟?可黄芩又是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

他叹了一声,口中道:“只有天知道。”

心中却道:既然天能知道,总有一天,我也能知道。

小舟靠岸,韩若壁纵身跃上大堤,身形很快地潜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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