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必读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13回:乱葬岗上剑气腾链影闪,龙王庙里奇峰现疑窦生

☆、第13回:乱葬岗上剑气腾链影闪,龙王庙里奇峰现疑窦生

鬼手的厉害黄芩岂能不知?是以,在黄泉无常欲倒非倒,还没有完全倒下之时,他已将身形向右方急闪,只觉一股汹涌强劲的内家掌力自身侧滑过。

鬼手虚无左手的鬼手发出时不过一掌大小,可黄芩向侧面却足足跃开了两尺有余,即便这样,还是能感到劲风擦身而过,可见鬼手虚无的奇诡掌力,有着向外扩散的效果,可怕至极。

避过这一掌后,黄芩心中也不禁暗赞鬼手虚无的功力之深实在黄泉无常之上许多。

他口中哈哈笑道:“你二人的合击之术已为我所破,只剩下一人,还要打吗?”

鬼手虚无喃喃咒骂一声,左手又是一掌劈出,无奈黄芩步伐如电,连祝玉树那近在身前、急如灵蛇的金枪都追不上,又何况一丈开外的鬼手虚无蓄势才发的这一掌。

比起祝玉树,她的掌力虽然更强,杀伤力也更大,速度却是不济,又能奈黄芩何?

就见她一连拍出七八掌,却是掌掌劈空,成了名副其实的劈空掌。

黄芩一边闪躲自如,一边啧啧叹道:“好厉害的掌力!我倒想瞧瞧你能连劈多少掌。等你真力耗尽时,再尝尝我的苦恼拳也不迟。”

又是十几掌拍出后,鬼手虚无终于停下手,胸口起伏不已。

正如黄芩所说,此种掌法隔空伤人,极耗真力,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可能连续不断地发掌。一般高手能接连出个三四掌就不错了,而鬼手虚无功力精湛,大概可发二三十掌,但以黄芩的身法,终究会令得她内力耗尽,到那时,强如鬼手虚无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正在鬼手虚无进退两难之际,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哀叹道:“小妹,我们认栽吧,只剩你一人,恐非他的敌手。”她转头看去,见黄泉无常已挣扎着爬起身来。

原来,刚才黄芩虽以一阵雨点般的拳头打倒了黄泉无常,但拳头上用的都是外家气力,并无足以伤及内腑的毒招狠手,是以,黄泉无常的内脏不曾受伤移位,筋骨也没被打碎,受的全只是皮外伤。这类伤对似他们这样的内家高手而言,并无大碍。

黄泉无常再笨也知道是黄芩手下留情所致。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心中自是暗含感激,另外又念及自己短时间内已无再战之力,担心鬼手虚无也挨上这么一顿饱打,失尽颜面,故而出言相阻。

鬼手虚无知道黄泉无常所言非虚,但她向来对自己掌上的功力自负得很,要她向只是凭借身法灵活,而迫得自己无计可施的对手认输,实在心有不甘。

她对黄芩恨恨道:“你不过身法滑溜,若不敢与我对上一掌,怎能令我心服?”

黄芩摇头笑道:“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金雕兽爪,这八形是捕快营的基本功夫,不练得滚瓜烂熟,就得挨教官的鞭子。身法灵活难道就不算武功的一部分吗?若依你所言,比武岂非等同于比力气?”

鬼手虚无被他这番话堵得一阵窝心,无言反驳。

转念,黄芩又道:“不过,与你对上一掌也无不可,”言至此处,他目光深邃瞧向对方,缓缓道:“但是,你须得出右掌。”

包括曾在茶棚外偷窥的重阔海,在场人大多知道鬼手虚无的左手色泽墨绿,上覆鳞片,是真正的鬼手,右手却无甚特别。所以,除了那名葛衣人不明所以外,其他几人都认定黄芩有此一言是怕了那只鬼手,不敢硬接鬼手虚无的高明掌力。

鬼手虚无闻言,笑道:“无妨,有本事你就接我右手一掌吧!”她的笑声难听之极,也不知是喜是怒,想必和其他人一样看扁了黄芩。

笑毕,鬼手虚无缓缓从衣袖中伸出了那只莹白如玉的右掌。

黄芩松开苦恼拳,也伸出右掌,五指张开呈蒲扇状,道:“好,此番我就见识一下‘白莲印心手’究竟有何等神通。”

他此话一出,鬼手虚无全身大震,口中惊道:“你怎会知道‘白莲印心手’之名?!”

黄芩微微一笑道:“‘白莲印心手’,又叫‘百炼印心手’,意思是练到高深之处,肉掌可化百炼精钢。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的左手因为功力不足,所以才会呈现如今的怪模样。至于你的右手,功力反倒精深许多,所以才能莹白如玉。“

鬼手虚无闻言不禁后退了一步。

黄芩又道:“听说习练‘白莲印心手’之人发功时,掌心若能印现出一朵清晰完整的莲花图,才算是练到家了。不知你的右手有无此等功力,能让我一饱眼福?”

鬼手虚无惨声叹道:“真要练到那等境界,则可金刚不坏,断金切玉,无坚不摧,天下无敌。”

黄芩忽然长笑一声,道:“我却不这么认为。别说单你这功夫,任何功夫纵是练到十成,也不会天下无敌。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

在一片黑纱后,鬼手虚无定定地瞧着黄芩的双目。

从那双眸子中,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和自信。突然间,她只觉心灰意冷,对自己的‘白莲印心’手再无半点把握了。

鬼手虚无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我和云哥二人合力还战不下你一人,又哪还有脸面再继续纠缠不休。”

转身,她止了战意,垂头丧气地扶着黄泉无常,退出场外。

黄泉无常勉强挺直腰,向黄芩施了一礼,道:“黄捕头手下留情,小老儿心领身受了。今日技不如人,这顿拳头只好暂且记下,日后免不得再向黄捕头讨教一二。”

黄芩知他面子上下不去,不过放两句狠话挽回点颜面,正所谓烧熟的鸭子嘴硬而已,便也抱拳回了一礼,道:“既如此,就承让了。”

转瞬,黄芩抬起眼光,看向那葛衣中年人。他的意思很明白--只剩下你了。

葛衣人面色如常,只是淡淡笑了笑。

显然毒手尊拳、金枪豪客、黄泉无常和鬼手虚无这四人的接连落败,并没对他产生多大震摄。他虽然长得普普通通,仔细看还透着几分土气,但目光炯炯,眼神中精光四射,也颇有几分气势。

葛衣人道:“这‘苦恼拳’虽然也小有名气,但江湖朋友多把它归到‘外家拳术’中,一般入不了内家好手的法眼。我记得,苦恼拳的传人是‘怪拳范季春’,假如论名头,他只能算是三流拳师,却不成想,他的拳法在黄捕头手中施展开来,当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真是威力无比,堪称一流,佩服,佩服。”

黄芩道:“客气就大可不必了。”

葛衣人道:“不知道黄捕头和范拳师之间,该如何称呼?若说范季春能教出了黄捕头这样的弟子,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黄芩摇手笑道:“在下只是州县中一个小捕快,见识不过此间,名声不出乡里,只怕连三流拳师也不如。另外,虽说名师出高徒,但说到底,还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从来都只有状元的学生,没有状元的老师。所以,你那三流拳师教不出一流弟子的理论,我并不赞同。话说回来,范教头在京师捕快营中任职,与在下实算不得师徒。不过,他拳法精湛,并非三流拳师,而在下只是手脚利索了一些,可堪打打烂仗,抓抓蟊贼,也算不得什么一流,只能算是不入流。”

葛衣人“嘿”了一声,道:“好个不入流!你若是不入流,江湖中多少成名好手这辈子都算是白练了。也罢,在下便以这口不入流的长剑,来领教一下黄捕头不入流的武功吧。”

他话音刚落,探手已经拔剑在握。

这一拔剑,非同小可。随着长剑拔出,剑鞘口与之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吟啸。

待长剑出鞘,那吟啸之声竟没有退去,而是萦绕空中,嗡嗡不绝于耳,仿佛雷声隐隐。

剑一旦握在手中,这葛衣人便象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之前,他看起来只是个土不拉叽的庄稼汉,而此刻,却如同一柄精钢锻打,刚刚淬火而出的利剑,犀利地令人难以直视,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逼人而来。

黄芩脸上露出了些许郑重之色,道:“这柄剑,我听说过。”

葛衣人淡淡道:“是吗?”

黄芩道:“我道来的是何人,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八大神剑’之一的‘雷音神剑’许孝先,失敬失敬。”转头,他瞥了眼重阔海,道:“难怪你长了胆子敢再来寻事,这么得力的帮手可不好找。”

重阔海不发一言。

黄芩随即取了铁链在手,将丈许长的铁链打了一个对折,两端均握于右手中,又围着手掌绕了一圈,紧紧扣住。这样一来,铁链重叠可用的部分大约有将近六尺,比许孝先的三尺青锋长出几乎一倍。

他笑了笑,道:“锁链本乃刀剑克星,如此看来,在兵器上,在下倒是占了点便宜。”

软兵器的确易将剑身缠住,令剑招不得尽情发挥,是以,他是实话实说。

许孝先摇头道:“是人御兵器,并非兵器御人,若是此战输了,也怨不得兵器。”

比武时,个人修为最为重要,若是高出一筹,自然能以剑断链,随后便可占尽上风,是以,他这话也极是有理。

二人不再多言,相互对峙起来。

适才,当黄芩一语点破葛衣人就是‘八大神剑’之一的‘雷音神剑’时,在场看客除了早知许孝先身份的重阔海没什么反应外,一同前来的黄泉无常、鬼手虚无、双绝道人、毒手尊拳、金枪豪客等都不禁大为动容。

须知,江湖上混的人大多带刀弄剑,虽然各人有各人的绝活,但最常见的兵器仍不外刀、剑这两样。于是,便有一些好事之人把江湖上名头最响的八个用剑的顶尖高手合并起来,给他们弄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号--“八大神剑”。

世上是有不少深藏不露的侠隐,是以,不一定名头最响的人武功最高,但是名头响的武功大多不含糊,不然早就被各类想通过打到高手、名宿来成就自己的年轻人除名于世了。

‘八大神剑’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雷音神剑许孝先在八大神剑中排名第三,可谓是威震天下的剑客。据说,他能够以纯阳的雷霆剑炁催动长剑,发出绵绵的雷音,长剑到处,洞金穿石,真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人的名,树的影,雷音神剑的名头自是比在场这些位不知高出了多少,也难怪他们吃惊得合不拢嘴。

未等观战之人眨一眨眼,许孝先和黄芩已战在一处。

分不清究竟是谁先出的手,又彷佛是二人心意交汇,亦或是气机感应,同时发动了攻势。刹那间,两个身形消失在了剑光链影之中。

许孝先的雷音神剑,剑如其名,初发之时,剑光如电,剑势如雷。之后,剑光飘忽闪烁,忽而星星点点,如烛光摇曳,忽而流转逸散,如水银泄地。而剑上的雷霆剑炁,更如晴天里响起的连环炸雷,一声响过一声,震得人两耳发麻,心神溃散。

在如此令人乍舌的神功绝学面前,黄芩的铁链竟丝毫不落下风。他那对折后的铁链,黑沉沉,长达六尺,飞舞开来,连成一片,似是化作一团乌云,伴随着“呜呜”的破风之声,与雷鸣交相辉印。这呜呜之声拖得极长,还有点儿飘忽走音,似乎也不是多响亮,但许孝先剑上的雷音虽响,竟也无法掩盖得住,只能任由那听起来如同鬼哭,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连绵不绝。

二人激战正酣,可苦了边上观战的七人。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珠,想仔细瞧个清楚,却连个完整的人影也瞧不见,更别说分辨出谁占上风,谁落下手了。

瞧了半晌,祝玉树小心翼翼道:“怎的打了这半天,他二人连兵刃都还没碰过?”

他说的小心翼翼,是因为实在没有把握,不能确定。

其他几人迷惑地看了他一眼,都没搭腔,因为他们也瞧不出来,不过,确实没有人听到过兵刃相交发出的声响。

此时,这二人无疑都已将神功绝学灌注入了各自的兵刃之上,且以场中兵刃的破风之声判断,一旦相交,必是天雷勾动地火,虽不至天崩地裂,却也是相当可观。最不济,二人兵刃的破风之声必然停顿,而手中兵刃的运转,以及身形的飞舞变化也必然随之稍有停滞。可眼下,这等情况并未出现,是以,可推知二人的兵刃还未曾碰上过。

这实在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要知道,许孝先与黄芩一番交手下来已有几十个回合,二人的身法变化、兵刃挥舞都异常迅速,想在那片不大的剑光链影中避免两相接触,谈何容易。更何况,黄芩手中的铁链还是长达六尺的软兵器,要想避开对方长剑,简直痴心枉想。所以,在这些观战之人的心里,眼前所见的景象,简直比一个瞎子赤脚走过了一条铺满钉子的狭路,可脚并没被扎伤,更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只觉眼前瞧见的,已无法用“匪夷所思”这四字来形容了。

--简直是不可能。

可是,偏偏这‘不可能’正活生生的在他们面前上演!

二人的身形变幻实是快得肉眼难辨,但众人还是瞧出,场上的形势已渐渐

对黄芩有利起来。

黄芩的铁链化作的乌云,已逐渐压制住了雷音神剑的剑光,许孝先的剑光只是偶尔才能从重重黑云的笼罩中透出一点闪光,再不似开始时的势均力敌了。

虽然高手相交,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并不能以此认定许孝先就没有了胜算,但一旁观战的群豪还是不免大为紧张。崇阔海更是不由自主地把手揣入袖中,不知是否想寻机发出火器。

就在旁观众人的心都紧张地悬到了嗓子眼的时刻,酣斗中二人的身形蓦的分开,那满天的雷鸣、风吼,伴随着满场的雷电骤然敛去,一时间踪迹全无。

此战虽终,乍看之下,却没人能瞧出谁赢谁输。

许孝先长剑执于身前,眉宇间略显局促,胸前葛衣一片水印,浑身已是大汗淋漓,显然真力耗损极剧。而黄芩则立于丈外,手中六尺长的铁链竟然如同长棍般伸得笔直,被他平端于胸前,直指许孝先。他的模样瞧上去还算气定神闲,不过额前、鬓角的汗渍也是明显可见,估计在雷音神剑的逼迫之下,他也不得不施展出了自身的真正功力。

黄泉无常不禁乍舌,暗道:此人的内力虽不知什么家数,但居然能灌注于铁链之上,把铁链这样的软兵器当成硬兵器来施展,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这时,黄芩展颜一笑,撤去了内劲,手中铁链随即垂了下来,接触到地面发出“哗啦啦”一串脆响。他道:“今日之战便到此为止吧。”

众人不解地望向他。

黄芩又道:“对于我,各位如此煞费苦心,实在是多虑了。此时此地,我再重申一遍,在下对江湖人没有任何意见,更没有砍下江湖人的脑袋,换取升官发财的习惯。所以,我是个很好相处的捕快,除非别人强我所难。我要的,不过是维护一方百姓安稳。其实,各位是要找北斗会也好,觊觎樊良湖也罢,亦或是做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总之,不动州里的百姓,我们便没有本质上的冲突。”

他淡然微笑道:“你们都自诩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人,想来谁也没有在高邮这么个小地方兴风作浪的兴致,是也不是?”

他此番话一出口,众人心中雪亮,虽没能瞧个明白,却都知许孝先定是落败无疑了。

崇阔海目光闪动,手不由地紧了一紧。

他心中异念已生。

刚想出手,猛地,“......你若敢动用火器,我为自保,难免要痛下杀手,那时却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才好。”--之前黄芩说的这句话,一字一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眼见黄芩挺立场中,连正眼都没再瞧自己一下,重阔海心底忍不住一阵发毛,手中的火器,终是没敢发出去。

许孝先铁青着一张脸还剑入鞘,继而嘴唇紧闭,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其余众人见大事无望,无可奈何之下也随之离去了。

离去前,崇阔海回头看了一眼黄芩,却见黄芩也正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他心中大大的一跳,再不敢回头,而是加快步伐迎头赶上了许孝先。

望着一干人离去的背影,黄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暗道:韩若壁,我原以为你是八大神剑之一。如今看来,八大神剑中其他几位的剑术修为,若只和这位雷音神剑相差无多的话,那么,我就是太低估你了......

将铁链缠回腰间后,他也离开了。

到了府衙,听说郭仁等还未回来,黄芩不想与他们不期而遇,便将老龙王庙之行暂且压后了。他找来几个机灵老练,擅于打听消息的捕快,令他们查找州里及州边私铸银钱的秘密暗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小心留意。

这种暗庄做的虽是非法勾当,但出于需求,却到处都有,而且大多黑白两道通吃,各有靠山,绝非捕快的权限可以管辖。是以,那几个得令的捕快难免心中疑惑,张口请示缘由,黄芩却不愿多说,只教他们一旦发现大批银钱出货,便来回报就好。

竖日,待郭仁等人回来后,黄芩领着一众捕快,往老龙王庙去了。

老龙王庙为元代遗构,临山而建,距马棚村不远,中间隔了条宽不达一丈,深不及二尺的小河,早年兴旺时,为方便樊良湖上讨生活的渔民前去祈福,庙祝在河上架起一座板桥。 可那桥简陋窄小,行走极其不便,除了天寒水冷时能凑合用上一用,其余时间少有行人。其实小河水浅面窄,直接淌过也并不麻烦,是以从无人抱怨。后来,随着庙宇废弃,这桥就更加无人问津,慢慢腐朽坍塌掉了。

虽然庙废桥塌,但老龙王庙在渔民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丝毫下降,每每提起它还是敬畏有加。这一点须得归功于庙周围方圆一里内的奇特之处。不知因何,这范围内水量丰沛,常常是周边日头,此处独雨,一年中的雨水量总比州里别处多上许多,是以,渔民们都深信是樊良湖里的水龙王对老龙王庙情有独钟,才会屡屡携雨来此显灵。渔民们心中敬畏,平日里更是绝少踏足此间。所以,娄宇光选择在此处藏身,不可谓不聪明。

来到老龙王庙时,恰逢一场薄雨过后,庙前的土地还微有泥泞,不少陈旧而杂乱的人脚印、马蹄印呈现其上。由此可见,郭仁等昨天来时应在绵雨前后,且之后再无旁人踏足此间。

众人进到庙中,只见里面面阔三间,进深两椽,地方颇为宽绰,只是四周蛛网悬结,显得局促、狼藉。

这里早已没有庙祝打理,破落若此倒也不足为奇。

稍后,黄芩命令大家分别去到左、右偏殿寻查,他和邓大庆则直入正殿。

正殿为梁架结构,顶梁极高,约有四丈,殿中除了神龛上供奉的龙王、龙母神像,两边还分立有青、白,黄、红四海龙神像。殿内那四扇巨大的窗户常年无人开启,加上空气中浮灰密布,因此光线阴沉,使得这些泥塑木偶的面目瞧上去格外狰狞。

二人分头寻查了一翻,并没见有什么异样。

黄芩道:“看来宁王的人没有在此多做逗留,搜不到人就走了。”

邓大庆点头笑道:“我原以为他们会翻个底朝天,却没啥大动静,想是平日做多了亏心事,怕报应不爽,不敢亵渎神灵之地。”

黄芩无意间抬头望向屋顶,道了声:“好高的梁。”

邓大庆也赞叹道:“是啊。”

瞧着屋顶,黄芩“咦”了一声,突然道:“把窗子统统打开。”

邓大庆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照着吩咐去做了。

一时间,千万条金光白线先后飞入这阴森森的破庙,照亮了灰蒙蒙的一室。

突兀而至的阳光令黄芩眯起了眼睛,这下,他终于能瞧清楚了。

邓大庆掸了掸手上的灰尘,道:“总捕头,瞧什么呢?”

黄芩手指梁上,道:“那痕迹,你觉得象是何物留下的?”

邓大庆聚起目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干粗的圆木做成的大梁上,红漆剥落,其上有三道间距寸余的划痕,十分清楚、整齐,明显是新近留下的,绝非岁月侵蚀出的痕迹。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什么利器划出来的。”

黄芩点了点头,道:“黑道上混的贼人,身边多备有一种带着长索的‘三爪钩’。有了这种东西,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们。”说罢,没等邓大庆想明白,他已折身出了正殿。邓大庆正想跟上前,却听见已到了门外的黄芩说了句:“你留在此地待命。”于是,他依命留步。

过了快一个时辰,寻查左、右偏殿的捕快们都已聚集到了正殿里,等着向黄芩复命。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总捕头来,已有些烦燥不安了。这时,黄芩从外面走了进来,右肩上缠着捆黑黢黢的,带有三爪钩的长索。

邓大庆迎上去,皱眉道:“总捕头,兄弟们说,没能查出什么。”

似乎已在意料之中,黄芩神色平静道:“让兄弟们先回去,各伺其职,你和我留在此处便好。”

邓大庆依言下令,很快,偌大的正殿内就只剩下他二人了。

瞧着黄芩肩上的东西,邓大庆道:“总捕头刚才出去,就为了取这个?”

黄芩点头笑道:“不错。这是我从马棚村借来的。”

邓大庆迷惑道:“要它有什么用?”

黄芩一边解开长索,一边笑道:“没有这个帮忙,四丈高的大梁,娄宇光上不去,我也一样上不去。”

邓大庆这才想明白过来,兴奋道:“留下那痕迹的就是村民瞧见的独臂人,‘天璇’娄宇光?”

黄芩道:“应该错不了。在下面我们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着,不是因为他掩饰的好,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呆在下面。”

说话间,他一抖手中长索,抛向大梁,确定抓牢后,冲邓大庆道:“你在下面守着,我上去瞧瞧。”

邓大庆点头道:“小心些。”

黄芩身形一跃而起,直至两丈多高,于空中又借了次长索之力,才登上大梁。

没等多久,邓大庆就见他自梁上跃下,手中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灰色包裹。

邓大庆问道:“这里面会有什么?”

黄芩道:“打开不就知道了。”

他将包裹放置在香案上,仔细打开。

邓大庆也凑过来瞧看。

包裹里的东西并不多,简单的易容用品,一副假胡子,几件寻常衣衫,一些碎银,还有几张空白的路引文书。

江湖人正是利用这种空白路引文书,自行填上起、止地点,再加盖伪造印章,便可通行天下的。而太祖定下的路引制度,对他们这样的人,似乎并不能起到实质性的制约。

邓大庆不解道:“这些......?”

黄芩想了想,道:“我想,这些十有□是娄宇光劫船前留在此处的,以备事发后逃路,暂避风头之用。”

邓大庆摇头道:“不对啊......我听说劫船的有八人,怎会只有他一人躲在此处?”

黄芩道:“他少了条胳膊,外貌特征太明显,极易引起别人注意。我想就是因为这个虽小却无法忽视的遗憾,劫船前的一段时间,他才不得不和那七人分开,独自藏身于老龙王庙里。”

邓大庆连连点头道:“有道理。”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人跑了,可劫来的东西呢?听说,那可是十二箱财物,每箱都超过二百斤呐。”

黄芩道:“那些东西一定仍在附近。现在上、下闸口已然封查,大批的财物从水路根本运不出去。从岸上走,如果找人挑,总要几十人,而找车运,也需好几车吧,加上又有宁王的人四下里盯着,更难运走。是以,我猜‘北斗会’定是想先疏散人员,待风头过后,再找机会把东西运走。”

邓大庆道:“那假如‘北斗会’找上许多人,每人带一点,分散着把东西运出去呢?”

黄芩摇了摇头道:“别说‘北斗会’没有这许多人,就算有,人一多,嘴就杂,哪有不漏出消息的道理?绝不会象现在这般,一点风声也没有。而且,瞧他们劫船只用了八个人,可见他们的大当家‘天魁’知晓其中的厉害。”

邓大庆听言,也觉黄芩分析得十分在理,心下佩服异常。

猛的,黄芩脑中念头电转,口中呼道:“不对!”

邓大庆迷糊道:“怎的?”

黄芩眉结语沉道:“这事定有问题,而且还不只一个。”

邓大庆更是迷惑,道:“什么问题?”

黄芩捉摸着道:“我居然能找到这包东西,便是最大的问题。”

邓大庆急道:“真正憋死我了!总捕头你快些说出来。难道你不该找到这些?”

黄芩缓声道:“我也是刚刚想到,若这包裹真是娄宇光为自己准备的,那现在他早该拿走,伪装避风头去了,又怎能让我在大梁上找到?”

邓大庆实在困惑不已,只喃喃道:“说的也是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不是‘北斗会’劫的船?可那杀害船员的‘七叶碎心掌’又怎么解释?那掌法明明是他们二当家娄宇光的看家绝活,这是铁板钉钉,不容置疑的事,不是吗?”

黄芩肃然道:“除非其中生了什么变故。”

邓大庆道:“能有什么变故?”

黄芩摇头叹道:“必有我们现在还无法知道的变故。我只能说‘北斗会’劫船一案,是越来越复杂了。”

邓大庆道:“真是奇了怪了,州里几年未见出什么案子,现在一出就是两件,且都是大案。”他望向黄芩继续道:“林有贵一家的灭门案未有头绪,宁王的劫船案又是云里雾里,总捕头,你说怎么办好?”

黄芩心道:仔细算来,应该连上杨福的溺毙,是三桩案子。他口中笑道:“你们总说我是‘高邮福星’,可能我的福气已然用尽,再也罩不住州里了吧。”

转而,他又正色道:“不过,宁王这案子本也算不得州里的案子,叫兄弟们大可不必太上心。”

邓大庆也笑道:“案子虽然出了,可州里还算平静,这也算是总捕头的福气。”

黄芩重把包裹收

拾好,道:“走吧,一起回衙门去。”

二人一路边走边聊,邓大庆口中颇多闲话,这时道:“老戴真不是个东西。”

黄芩随口道:“是吗?”

邓大庆道:“幸亏他家里的是个恶婆娘,母夜叉,每到发俸日必蹲守衙门口,先抢了家用去,否则,等他输完钱,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黄芩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邓大庆又道:“昨日,他偷偷摸摸又跑去滥赌了一场。”

黄芩道:“也是,他卖了消息给郭仁,想是得了私钱,自然有的赌了。”

邓大庆摇头叹道:“那次得的钱当天就输光了。”

黄芩没在意,只道:“哦,如此,他哪来的钱再赌?离发俸还有些日子,难道又强迫新进的兄弟借钱了?”

邓大庆道:“那倒没有。年前,他家里的大闹班房,声称不替他还钱后,就再没人敢借钱给他出去赌了。”

黄芩这才侧目,道:“那他拿什么赌?”

邓大庆道:“我说他不是东西正在此处,赌钱我不反对,是他的自由,可范不着明打明的以权谋私,搞花头吧。”

黄芩凝神道:“搞什么花头?”

邓大庆见他面色有变,打了个哈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衙门里没丢啥东西。就是有人请他喝酒,让他把衙门里的一份卷宗,抄录一份带出去,又给了他些银子。”

黄芩停下脚步,道:“哪份卷宗?”

邓大庆搔搔头道:“就是林有贵一家的灭门惨案。那人说自己是江湖上说书的,专门收集此类奇案,好编成段子,说出去挣钱。”

黄芩淡然道:“你从何处得知?”

邓大庆脱口而出,道:“是老戴在赌桌上狠赢了我一票,得意之下,自己说的。”

原来,昨日晚些时候,戴能和邓大庆相约一起去赌。戴能不知怎的,运道极好,不光狂赢了别人,连邓大庆带去翻本的钱也都全给他赢了去。邓大庆心气难平,才忍不住在黄芩面前告了他一状。

黄芩急急问道:“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邓大庆道:“据老戴说,姓江,名紫台,是个长着张娃娃脸的年青人。”

长着娃娃脸的年青人......莫非是......?黄芩心道,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人。

他道:“你先回衙门,我要去拿人。”

邓大庆惊讶道:“拿人?拿什么人?”

黄芩道:“就是这个江紫台。”

邓大庆愣住了,道:“没见他犯什么事啊,怎么拿?”

黄芩一边向“迎来送往”客栈的方向而去,一边信口答道:“连人都不会拿,还做什么捕快?”

邓大庆立于原地,“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本来,他只道这事不大,若依黄芩平日的心性,不过对戴能小惩一下,自己说出来,为的也不过是出口气。但此刻,听黄芩的口气,竟似不惜‘玩法’也要抓来那个江紫台。他不明白黄芩为何如此,又担心自己的小报告会替戴能招来大祸,于是,一颗心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他哪里知道,黄芩已认定江紫台若不是和林有贵,也就是‘闪电刀’洪图有不可告人的关联,就是对林有贵一家的命案有特别的意图,绝非说书编段子这么简单,是以才前去拿他讯问,并非为着戴能私窃卷宗的小事。

与此同时,迎来送往的某间厢房里,一袭白裙的梅初正替坐在床边的雷霆梳妆打扮。

“这样子多好。”她一边动作,一边道:“你明明是美貌女子,却为何打扮成臭男人模样?”

雷霆愤愤道:“假如我也是男人,我哥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梅初手中的木梳轻柔地划过发丝,道:“他对你不好?”

雷霆蹙眉道:“也不是。表面上他很看重我,可一到紧要关头,我便不重要了。我知道,不看重我,无非因为我是女子,不如男人有用。”

梅初淡淡笑了笑,道:“不管有没有用,你注定是女子,就算扮成男人,也不过是个扮成男人的女子,自欺欺人之事又何必为之。”

雷霆点了点头,道:“梅姐姐说的是,以后我不扮男人了。”

梅初看似毫不在意,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哥哥似乎是个大人物,身边聚集了不少兄弟。”

雷霆想了想,才为难道:“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梅初将一枚玉制的白梅形发钗插在雷霆的发髻上,道:“既这样,就不该告诉我。”

雷霆面上红了红道:“多亏姐姐相救,才令我没有当众出丑,还不曾谢过姐姐。”

梅初摇头道:“我做事从来只为自己,你大可不必谢我,只要以后不恨我便好。”顿了顿,她眼神飘渺,道:“原先我有个妹子,情投意合,后来没了,日前瞧见你便觉合缘,哪里能让那些臭男人占你的便宜,自是要出手相救的。”

雷霆好奇道:“你那妹子......”

梅初打断她道:“我们一室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雷霆张口想说,但转念又咽了回去,只道:“姐姐叫我小婷好了。”

梅初道:“小婷?婷婷玉立,真是好名字。”转瞬她又道:“那个似登徒浪子般的韩若壁,是不是识得你?”

雷霆脸红了红,想了想道:“不识得。”

梅初心中笑道:小姑娘真是连说谎都不会。

表面上,她点了点头,见头已经梳好,便从身边拾出一枚小镜,递给雷霆,赞叹道:“你瞧,多精致的人儿,不仔细打扮岂不可惜?”

雷霆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悉心打扮过了,于是有些茫然地接过镜子,瞧向里面,渐渐有些痴了。

镜子里映出身后梅初的一双妖冶眸子。

“你姓甚名谁?”梅初柔媚道。

“雷......霆......”视线再无法从那双眸子上移开,雷霆喃喃答道。

“你哥是什么人?”梅初又问道。

“......”

未等雷霆回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雷霆激灵一下,仿佛骤然梦醒,回头道:“有人来了吗?会不会是我哥的人......”

梅初笑道:“你想不想回去?”

雷霆咬着下唇坚决地摇了摇头。

梅初道:“那你在此候着,我去打发了他们就来。”

打开门,梅初微怔了怔。

门外站着的并非来找雷霆之人,而是背着包裹的江紫台。

“有事?”梅初问道。

江紫台笑了笑,一张娃娃脸上透着十足的不好意思,道:“我找了匹马,打算离开此地......特地来向梅姑娘辞行。”

梅初颇感意外,道:“你要走便走,向我辞行作甚?”话已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装扮出平日对付男人的样子,来对付面前这人。

江紫台低下头,复又抬起,郑重道:“我知道姑娘本质并非轻浮之人,想劝姑娘一句。”

梅初奇道:“劝我什么?”

江紫台道:“劝姑娘避开樊良这湖混水。”

梅初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柳眉一挑,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劝我离开此地?”

江紫台叹了口气,道:“在下言尽于此。就此别过,还望日后有缘再见。”

他正要转身离去,突听得梅初“咯咯咯”一串轻笑,道:“江公子莫不是看上奴家了吧?”

被她瞧出了心事,江紫台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既不敢应答,也不曾回头,而是直奔客栈门口,打马扬鞭而去。

其实,若不是觉得此生已无再见之期,江紫台绝不会去敲梅初的房门。他心中明白得很,对方不是寻常女子,和自己更非一路,纵是真的看上了,这份小荷才露尖尖角般的情愫,也还是收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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