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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回:鉴古玉云开月现辨真伪,掷骰子得来一吻费思量

韩若壁回到‘迎来送往’时已临近黄昏,客栈中挑起灯火,照亮了店堂内三三两两围坐吃喝的客人。靠近门口的柜台后,掌柜的不在,只有帐房师爷正一手持着毛笔,一手熟练地拨动算盘珠,间或还翻看手边册簿。

韩若壁习惯性地四下扫视一番后,见早先在‘老胡茶棚’里遇见的黄泉无常等十一人,一个不少,全都在座,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人也瞧见了韩若壁。除了几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其余均面有讶异之色,想是和韩若壁一样,没料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剑绝神情紧张地站起身,瞄向韩若壁身后,象是在找寻什么。

韩若壁知道他是畏惧之前与自己同行的黄芩,于是摆手笑道:“莫紧张,那姓黄的捕头不在。”

剑绝神色稍缓。

韩若壁又使坏一笑,道:“不过,也莫高兴得太早,你若怕见他,趁早收拾东西滚蛋,迟恐不及。”

剑绝没再说什么,俯身落坐。

刀绝却一拳捶上桌面,“呼”地站起身来,怒道:“小小捕快,怕他个鸟!再胡说八道,道爷一拳废了你的卵子!”

那张桌子骇然已被他捶成两半,桌上酒壶碗盘“叮咛哐当”碎了一地。

刀绝的功夫高出剑绝少许,但为人鲁莽,性情易怒,行走江湖全靠剑绝照应,才得保全。比起他,剑绝则要精明许多,是以平日里便以剑绝为领头大哥。之前在茶棚内,刀绝已诸多吃憋,一直憋到此时,又见韩若壁对自己大哥语带讥讽,便再顾不得实力差距,发起飙来。

原本闹哄哄的店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里除了那十一个江湖人外,还有不少稍作休憩的行商过客。这些人见惯了江湖人二言不顺,三言不合就大大出手,是以害怕接下来会起冲突,为免殃及,便顾不得原本是打尖,还是住店,匆忙结了食钱,猫着腰离店而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敢和帐房师爷打。只有三、四个人,要么是胆子大想看热闹的,要么是脑子笨不及反应的,留了下来。

帐房师爷倒没显得多紧张,只停下了手中活计,立在柜台后一边暗暗估算损失,一边静观其变。

他有如此胆色并不稀奇。须知,这种大客栈开门做生意,一年迎来送住的客人没得几万,也得几千,其中再难打发的地痞流氓也打发过,再难送走的牛鬼蛇神也送走过,没有这点本事,哪能做‘迎来送往’的帐房师爷?

韩若壁双肩一耸,笑道:“一口一个‘爷’,也不怕把自己叫老了?真当了爷,离进棺材之日就不远了。”

眼见刀绝就要冲上前去,剑绝一把紧紧拽住他,目光瞟向邻桌的‘鬼手虚无’,压低声音道:“你再能打,还强得过鬼手前辈?”言下之意,鬼手虚无都并非韩若壁的对手,你上去岂非白白挨打?

刀绝浑然不顾,只怒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小子看不起大哥,就是看不起我,打不过也要打!”

这时,宋秀才站起身,走上前,摇头叹道:“越是无用之人,偏生脾气越大。”转身,他又道:“凭你们两块料也敢对韩兄大呼小叫的?”

被人用话活生生呛了几口,刀绝心下怒火冲天,可因为被剑绝拼死拽住,无处发力,只觉浑身如被烈火焚烧般憋屈难受。

韩若壁见他虽然鲁莽,却自有一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色,颇为认同。他一扬手,冲柜台后的掌柜道:“这位朋友想是喝多了,酒劲上头发邪火,烦你给他们另换一桌,这桌的损失只管算在我帐上。”

听他这么一说,刀绝愣了愣,那把焚身之火无形中消了七八分,心道:这姓韩的小子倒是有股子豪气。

帐房师爷笑道:“好说,客官如此仗义,令人钦佩,这些损失打个八折好了。”

宋秀才继续与韩若壁搭话,道:“小弟记得韩兄不幸落入公人之手,这么快得以释放,莫非是那个公人良心发现?真是可喜可贺。”

韩若壁苦笑道:“真是良心发现倒好了,他是□乏术,不得已才撇下我,得空时一定又来抓我的。”

刀绝听见,心下懊恼,道:原来是我错怪他了,他并非消遣我大哥,而是那捕快真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此。想着,他抱拳道:“韩兄弟,我错怪你了。”

韩若壁摆了摆手,道:“不妨事。”

剑绝就势将刀绝拖到另一张空桌上坐下。

宋秀才心有感触道:“小弟也曾被公人盯上过,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难为韩兄了。”

韩若壁叹道:“讨生活就是如此,没有这种麻烦,便有那种麻烦,习惯就好。”

宋秀才微微施礼道:“小弟先前见韩兄玉树临风,卓尔不露,有心结交,只是时机不巧,未能成行,所幸在这里又遇见了,指望韩兄成全。”接着,他又道:“以韩兄的见识,想必早知我等的来历。”

韩若壁道:“四海之内兼兄弟,结交只不过是个形势,何必拘泥。”他目带笑意,缓缓滑过这十一人,拱手道:“在座的各位,不管在下认不认识,都请放开肚量吃喝,这顿包在兄弟我身上。”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鬼手虚无”身上,又道:“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也算韩若壁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

江湖上混的,大多东奔西跑,今朝聚,明日分,刀口上讨生活,断没有大把时间交朋友,更不存在什么你了解来,我磨合去的,是以,结交朋友的方式极其简单,不外请客吃饭,接济给钱。因此,大方豪爽、仗义疏才的,朋友就多;小气木讷,斤斤计较的,朋友就少。

韩若壁这一大方之举,令得包括黄泉无常在内的十一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生出好感来。而那几个未被吓走的事外人也都凭白捞到了一顿好吃喝。

宋秀才拉着韩若壁,将他领至自己和方拳师这一桌,同坐下。

三人正要再多闲话,唐丁已到了他们桌边。

此人已经卖了两块古玉给狄员外,虽然价格被杀得极低,但他反而连连称谢。众人明着不说,暗里都笑他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来到桌前,唐丁深施一礼,道:“韩公子可是喜欢玉器?”

韩若壁道:“你怎知我喜欢玉器?我好像从没对你提起过。”

唐丁笑道:“若是要公子说出来在下才能知道,哪里还有脸面跑出来做玉石的买卖?你腰间所配的墨玉,竟是极为罕见的‘乌龙睛’!所以,我不但知道公子也是爱玉之人,而且还知道你舍得出大价钱买好玉。”

韩若壁见他一口说出,微微觉得有些吃惊,点头赞道:“想不到你真是个行家!”

宋秀才知道,唐丁定是瞧见韩若壁衣着华贵,佩有好玉,出手阔绰,是以想卖几块古玉给他。

唐丁坐下道:“韩公子对古玉可有研究?”

韩若壁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拳师忽然插嘴道:“不就是翡翠、玛瑙、宝石一类的石头吗,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唐丁反驳道:“方大哥此话欠妥。”而后便滔滔不绝起来,道:“古玉大致可分为‘传世古玉’和‘上古玉’两种。所谓‘传世古玉’,是指古玉中一直在人间流传,从未入土的。这种古玉,都有如牛毛般的血丝遍布玉上,玉色温润洁净,没有土斑。而玉上的血丝,是因为被例届主人配戴、把玩,主人的精神、气血沁入玉器的纹理中所致。而所谓‘上古玉’,则是指曾经入土,后又出土,被世人所得的古玉。这种玉因为掩埋地下时间久远,受周围环境影响,会形成各种不同的‘泌’,也就是附着的染色,诸如朱砂红、鸡血红、鱼肚白、黑漆古等等。富贵人家殓尸多用玉器,是以当今古玉之中,多半是入过土的‘上古玉’。”

方拳师有些厌恶道:“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有多好,却原来是死人身上的玩意儿。”

唐丁白了他一眼。

韩若壁含笑问道:“那殓尸所用的上古玉又有什么讲究没有?”

唐丁忙道:“自然是有的。殓尸古玉之中,以含在口中的含壁,围在腰上的玉押为上品。其次是眼压、鼻塞、乳压、胸压之类,最次的要数阴塞、肛塞一类了。”

宋秀才道:“看来唐公子对古玉知之甚多。”

唐丁叹了口气,面色黯淡道:“我家祖上几代都爱玉成痴,苦心收集,浸淫其中,是以留下了这些宝贝。可惜到了我这个无用子弟手中,别说发扬光大,就是保全家业也做不到,只得......唉......”说到此处,他神情悲伤,捶胸顿首,似是懊恼之极,让人不禁对他心生怜悯。

宋秀才面有怜色,道:“看来,唐公子那些古玉必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至宝,贱卖实在可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其实我有心买你一块,也好占个大便宜,无奈你虽已贱卖,可我手中银钱仍是难以为济。”

方拳师道:“那倒是,老狄比我俩有钱多了,也只能买他两块而已。”

唐丁望向韩若壁道:“古玉需要精心养护,才得光华,我所求无他,只希望找到珍惜、善待它们的主人,至于价钱如何,总是好商量的。”

他这话看似回答宋秀才,实则是说给韩若壁听的。

韩若壁点头道:“我确是爱玉之人,你可拿与我瞧瞧,如遇可心的,我凭良心给你价钱。”

唐丁听言,小心摘下腰间几块陈色各异的古玉,放在韩若壁面前,一边指点,一边评说,其间旁证博引,推究年代来历,讲的头头是道。

韩若壁一块一块拾起,先是凝目而视,后又捏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放下,抬起头来,只瞧着唐丁,却不说话。

唐丁见状,讶然道:“都不中意?”又匆匆打开随身包裹,翻出另几件,道:“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

韩若壁摇头道:“不必了。”

唐丁不解道:“为何?”

韩若壁道:“你是何人?”

唐丁讶然道:“我姓唐名丁,以前是富贵人家之后,后来家道败落,才不得不混迹江湖。”

韩若壁“哦”了一声,道:“我瞧你有剑傍身,想是剑法不错。”

唐丁苦笑道:“幼年时,家里请的护院武师中,有一人是使剑的,我跟着学了些,说不上不错,应急防身还凑合。”

韩若壁笑了笑道:“看在你费了诸多心计,又说的这么热闹的份上,桌上这一堆,我出五两。”

他话一出口,不但唐丁愣住了,很多对唐丁的古玉有兴趣的人也都跟着愣住了。

狄员外自桌上起身,走过来,干笑几声道:“韩兄弟,我自认是个利字当头,六亲不认的生意人,杀价从来都是下狠手,但今日见到你,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你杀价,是不给人活路走的那种。”

韩若壁淡淡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可杀价,他可不卖。”

宋秀才迷惑问道:“韩兄,我瞧你话里有话,绝不简单。”

他见韩若壁不象是利令智昏之人,晓得其中必有隐情,是以有此一问。

唐丁轻叹一声,迅速收拾起桌上古玉,道:“原来韩公子并非爱玉之人,怪我错看了,就此告辞。”

收拾完了,他并没有向原座走去,而是径直往客栈大门而去。

狄员外闪身挡在他面前,道:“事情未弄清前,你走不得。”

唐丁质问道:“你一百两银子买了我两块古玉,已是占尽便宜,不准我走是何道理?”

狄员外瞧了瞧韩若壁,又瞧了瞧唐丁,道:“韩兄弟的那些话,总得弄弄清楚。”

唐丁怨恨地瞪了眼韩若壁,道:“光棍不挡财路,你不买便罢,作甚乱说话,坏我的买卖。”

韩若壁笑了笑,道:“谁让你瞎了眼,把我当怨大头。”

狄员外道:“韩兄弟,他的古玉到底有甚古怪?”

韩若壁道:“他的古玉是伪做的。”

狄员外惊道:“怎么我没瞧出来”

韩若壁摇头道:“须知,一点儿不懂玉的人根本不敢花大价钱买玉,所以,他要骗的正是你这种半调子角色,对玉稍懂,却又知之不深,自以为能照着书上记载的方法鉴别真伪。买了他的假古玉,还当占了大便宜。”

狄员外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对唐丁道:“没想到我号称‘亏死别人,大赚自已’,居然也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你小子手里......这玉我不买了,把钱还我。”

唐丁不到黄河不死心,道:“你怎知不是他骗你?说我的玉是假的,有什么凭证?!”

韩若壁笑道:“你的玉并不假,只不过统统不是古玉。”

狄员外疑惑问道:“古玉要如何做假?”

韩若壁道:“做假的方法有很多。若是图省事,把大块新玉琢成小器,在火上烧得滚烫,再割开活羊的腿,一下塞进去,虽然很残忍,但只消几次,便可在玉上形成红血泌,但此种血泌入不了行家的眼,因为并不够深。比较讲究的话,则直接把小器植入羊腿,再用线缝好,等几年后取出,玉上便会有较深的血色细纹,好似传世古玉上的红丝沁,此种方法称为‘

羊玉’。但羊玉显得干涩,不如真者温静。再比如,将狗杀死,趁狗血未凝之时,将玉器放入其腹中,缝好埋入地下,经数年后取出,玉的表面上即产生土花、血斑,称之为“狗玉”。但这种玉器上带有新玉的颜色以及雕琢之痕。还有什么“梅玉”、“风玉”、“叩锈”“硵提”等等,方法可谓举不胜举。”

微微一笑,他又道:“高邮州虽不算大,但总有一、两个当铺,唐公子若坚持手上的古玉是真的,不妨到那里验上一验。”

狄员外厉声问道:“唐丁,你敢是不敢?”

唐丁听言垂头不语。

狄员外恨恨道:“既然不敢,还有什么话说。”

唐丁叹道:“我还能说什么,认栽,还你钱便是。”

狄员外眼中射出摄人的凶光,喝道:“哪有那么便宜。若不教训你一顿,我枉称‘毒舌灿花’!”

说话间,右手抓出,就要去拿他的肩膀。

却不想这唐丁滑如泥鳅,肩膀只一抖便甩开了狄员外,纵身掠出了客栈。狄员外哪肯放过,也跟着追了出去。

众人只见二人如飞鸟投林般,消失在门外的一片黑暗中。

韩若壁气定神闲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方拳师对宋秀才道:“你说老狄的钱能追的回来吗?”

宋秀才想了想道:“以他的功夫,该不成问题吧。”

其实他心里没底,只是随便这么一说。

“错!”韩若壁摇头道:“这趟他是追不回来了。”

宋秀才道:“为何。”

韩若壁道:“因为唐丁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骗子。”

宋秀才惊道:“难道是遇人骗人,遇鬼骗鬼的‘防不胜防’?”

韩若壁点头道:“正是。此人不但骗术最有名,轻功也最有名,所以,以他的轻功,你们那位朋友恐怕是追不上了。”

方拳师道:“我记着他的脸了,下次遇见定不饶他,也好帮老狄出口气。”

韩若壁笑道:“我忘了说了,他的易容术也是最有名的,虽不能随意变换成别人的模样,但千变万化,从来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面目。”

方拳师一时无语。

悄无声息间,原本独坐的梅初已飘然来到韩若壁身后。

未待她说话,韩若壁已笑道:“姑娘切莫对我施展幻术媚功,在下意志薄弱得很,怕是消受不起。”

梅初傲然一笑,道:“韩公子说笑了。如无必要,那种招数奴家也不会轻易使用。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幻术媚功的影响,比如那位捕头大人。”

韩若壁心里暗暗惋惜道:可惜他没能中招,不然倒可瞧一瞧他心神摇曳,意乱情迷时是何等模样......想必好看得紧。

瞬时,梅初已转到他的正面,见他眼神扑朔,不知在想些什么,唤了声:“韩公子?”

韩若壁微微笑道:“有话请讲。”

梅初道:“奴家不懂,‘防不胜防’为何会来此地?他轻功虽好,武功却是不济,并无领取花红或作其他想法的实力。”

韩若壁道:“姑娘有所不知,宁王出了天价花红,江湖上的朋友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只要有些本事,都会闻风而至。这些人中极可能有人有本事拿到花红,或者从中得利,一但有人弄到了钱,‘防不胜防’的机会便来了。他虽不擅长硬强,却精于巧夺。”转头他看向宋秀才,道:“这一点,你那位朋友想必已经领教过了。”

几人正聊着,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劲装短打的俊俏男子。他手中挎着个包裹,攒着眉,苦着脸,目光散乱,似有无限心事的样子。

这男子进得客栈,心不在焉地就门边空桌坐下,呼道:“快点,给小爷上壶酒!”话里带着不知从哪儿惹来的一肚子怨气。

其实,只要眼光老道之人都可瞧出他分明女扮男装,是以,在座的十有□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多事言明。

帐房师爷忙唤小二前去招待。

韩若壁转头一瞧,只觉眼熟,心中讶道:她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原来这女扮男装之人正是‘分金寨’寨主雷铉的妹子雷霆。

雷霆心事重重,只是低头一口一口地喝酒,并未瞧见韩若壁。

韩若壁暗疑道:莫非她因雷铉狠心不救一事,心生间隙,独自偷跑出来了?正想着,却见祝玉树已笑嘻嘻地往雷霆桌边去了。

话说,人昧不住本性,狗改不了□,祝玉树之前被梅初设计,受了挫,是以一直不敢轻易冒头,但眼见这孤身上路,又颇有姿色的女子,一颗淫心不免又瘙痒难耐起来,想是纵吃不到嘴,调戏一下也无妨。

韩若壁见状,缓缓起身,拦至祝玉树跟前,道:“兄台还是回去歇着吧。”

祝玉树知他不好惹,只得讪笑了两声,退回了原位。

韩若壁转身在雷霆桌边坐下,道:“看样子好汉酒量不错。在江湖上混的,别的不说,起码要经得住醉,才可不吃亏。”

雷霆感觉有人坐了自己这桌,头也不抬地骂道:“滚!这桌小爷包下了。”

韩若壁笑道:“没别的意思,见好汉海量,心生不服,想比试个高下。”

雷霆抬眼一望,见是韩若壁,心房一阵悸动,脸不禁红了红。

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她便琢磨着是否应该表明身份,据实相告,可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他是大哥找来的说客?

想到此处,她低下头,俨然一副不认识韩若壁的样子,道:“哦?我为何要同你比?”

韩若壁也不说破,假装没认出她,嘿嘿笑道:“这么说,好汉是不敢比喽?”

雷霆轻蔑道:“何以不敢!?”

在水寨时,她常找人拼酒,总能得胜,是以对自己的酒量信心百倍,从不觉得有人能高过自己,此时慨然应下,自以为很有气魂。

韩若壁见她上勾,一拍桌子,赞了声:“爽快!”

雷霆一口喝光了面前碗内剩酒,道:“你说,怎么个比法?”

韩若壁道:“你一碗,我一碗的没甚花头,就算比出输赢,也没得刺激。”

雷霆道:“怎样才算刺激?”

韩若壁道:“这样,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待我喝不下时,你每喝一碗,我便以脱一件衣裳抵尝。若好汉酒量够大,能令我脱得精光,人前出丑,岂不刺激?”他邪邪笑道:“对好汉而言嘛......”话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在座有人暗生鄙夷,心道:瞧不出韩若壁居然和祝玉树一样不堪,更有人暗中叫好,巴不得看场好戏。

祝玉树双目精光四射,口中津液充盈。对他而言,这一男一女均是少见的美人,不管哪一个脱了,都让他赚足眼福。

雷霆的脸“腾”的红了,暗悔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居然为这样一个下流之人心烦意乱了许久。心里骂了声:无耻!

韩若壁收了邪笑,轩眉继续道:“对好汉而言嘛,却比我多一样选择。”

雷霆疑道:“什么选择。”

韩若壁道:“回去。”微微一笑后,他又道:“若是好汉现在就回去,咱们也不用拼酒了。”

他希望她知难而退。

雷霆却认定了他是雷铉派来的说客,装傻道:“回去?回哪里去?”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韩若壁微皱眉头,道:“自然是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雷霆想了想,只觉自己一定会赢,便不以为意道:“有本事喝赢我再说。”

韩若壁暗叹一声,只得唤小二上前,要了四坛酒。

雷霆瞧见,面有异色。

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她最厉害时也不曾喝过两坛,通常一坛没见底,水寨里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就已瘫软如泥,败给她了。但转念一想,保不准是韩若壁虚张声势,便没再放在心上。

她哪里知道别人输给她并非实力不济,而是瞧在雷铉的面子上,讨她欢喜罢了。而韩若壁多管闲事,则是因为不多日后就要用到分金寨,短期内不希望节外生枝。此时,偏偏雷寨主的妹子偷跑了出来,若不给她些教训,令她知道江湖险恶,极早回头,转脸落在别人手里,绝对是分金寨的烦恼。

转眼间,那二人一碗接一碗地比拼起来。

韩若壁是笑语盈盈,雷霆则是怒气冲冲。

各自十几碗下肚后,雷霆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身形也有些稳不住了。她趴在桌面上,嘟囔道:“我,我......我还能喝,我不服!我不要见他!......脱就脱......我死也不回去......”

见雷霆已醉了,韩若壁淡淡一笑,道:“先去我屋里躺下,不用多久,应该就有人来寻你了。”伸手揽起雷霆的腰肢,欲扶她上楼。

祝玉树忽然笑道:“韩兄弟是不是搞错了,她可没说要回去?”

除了江紫台皱起眉头外,其他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都在一边观望。

韩若壁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祝玉树,冷声道:“祝兄真喜欢看人脱衣服?”

祝玉树心中一惧,畏缩道:“是......是她自己说要脱的。”

韩若壁脸上阴晴不定,忽然眯起眼睛,悠然笑道:“有胆子就跟我去屋里,包你看个够。”

祝玉树没有胆子。

他虽然色胆包天,却也老谋深算,否则哪能活到今日,更何况早间才吃过亏,是以,摸不准情况的时候,他令愿没有胆子。

韩若壁揽着雷霆没能走出几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嫣然媚笑的梅初。

他正要开口问她何事,只觉眼前一花,梅初腰下裙摆雪光乍掀,曼妙之间,脚已踢向他的面门。一这脚来势极猛、快极、极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似是动用了百分百真力,饶是韩若壁这样的高手也吃了一惊。他臂中环着雷霆,不易变幻身形,本想自持功力深厚,硬接下这一脚,但等脚到眼前,才知不妙。

原来,梅初脚上穿着的并非寻常牛皮短靴,而是靴头藏了三角铁砣的‘剑靴’。剑靴可做武器,绝不可轻视,寻常人若是被踢上一脚,不死也要伤筋动骨,纵是强如韩若壁,若一个大意被踢中面门,或多或少也要受伤破相。

可供反应的时间迅急如电,对韩若壁却足够了。全衡利弊之下,他撒开环住雷霆的手,一个凌空后翻,堪堪避过此招。鼻尖处甚至能感觉到‘剑靴’划过的冷风。

梅初一脚踢空,也不进逼,而是雪袖翻飞,露出半截玉藕,将失了支撑、摇摇欲坠的雷霆搂入了怀中。

韩若壁想着自己的脸差点就被这女子踢翻了,愠道:“好歹毒!你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上来便用这卑劣手段偷袭我,是何道理?若换作旁人,只怕要被你踢翻脸孔。”

宋秀才暗道:此女若非心性歹毒,专趁人不备下狠手,又怎能是祝玉树那种角色的对手。

梅初轻笑道:“不全力偷袭,怎能从你手底救下这姑娘。”

韩若壁愣了愣道:“救她?”

梅初冷声道:“你嘴上说的好听,但进了屋后,谁能保证不变成豺狼虎豹?!哼,赌酒让女人脱衣服的,能有几个正人君子!”

韩若壁哭笑不得,道:“就为这,你差一点废了我的脸?若破了相,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

梅初冷漠道:“破相又怎样,莫非你就靠这张脸讨饭吃?”

韩若壁长叹一声,心道:难怪圣贤说不能和女人斗嘴。

他压了压火气,道:“你打算怎样?”

梅初道:“今夜,她睡在我房里,等她酒醒了,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

江紫台心道:这位梅初姑娘倒是颇有几分侠义,只是行事还算不得光明磊落。

韩若壁知道此刻自己再出手抢人,倒显得图谋不轨,只得道:“就依姑娘。不过,还请姑娘劝她及早回家打渔,莫要再生事端,令双亲烦恼。以她的本事,实在不适合闯荡江湖。”

若让这些江湖人得知雷霆是雷铉的妹子,恐怕樊良湖里又要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自己的事情还未顺利进行前,韩若壁绝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是以,此刻才不愿将雷霆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外。

客栈内闹得不亦乐乎,客栈门外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无比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黄芩的眼睛。

黄芩迈入店堂内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韩若壁抚掌笑道:“这下好了,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黄捕头,大家就可放心了。”

他想把雷霆交给黄芩,一方面可保雷霆安稳,另一方面又可支走黄芩,自然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梅初正犹豫不决间,黄芩却道:“这位姑娘只是喝醉了,并未犯法,我管不着。”

显然,他对水贼不感兴趣,无论男女。

韩若壁呆了呆。

梅初向黄芩点了点头,让帐房师爷开了间房,扶着烂醉如泥的雷霆而去。

黄芩瞧了眼

在座众人,心道:怎么少了一个?

这时,狄员外骂骂咧咧从外面走了进来。

想来,不出韩若壁所料,他的确没能追上‘防不胜防’。

狄员外也发现了黄芩,于是,冲韩若壁咧嘴一笑,道:“韩兄弟须得小心了。”

黄芩看着韩若壁,意味深长道:“瞧不出才半日,你已和他们称兄道弟了,莫不是旧友重逢吧。”

韩若壁没有应答,只打了个哈欠,道:“晚了,我进屋睡了。”回头冲黄芩道:“黄捕头要不要一起?”

黄芩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妙不可言’的厢房内,几枝香烛高照。

韩若壁四仰八叉地躺在水床上,黄芩则端坐桌边。

这二人,一个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韩若壁忽道:“不用听了,有你在客栈坐阵,他们哪有胆子作乱生事。”

黄芩道:“你睡你的,管我作甚。”

韩若壁侧过身,拍了拍身边空处,道:“你醒着,我怎能安心睡着?要睡,一起睡。”

想想也是,江湖人最忌讳的便是别人保持清醒时,自己却睡糊涂了。黄芩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到床边,合衣而躺。

韩若壁满意地打量着侧躺在身边之人,而黄芩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韩若壁。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二人依旧是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好像镳上了一般,谁也不肯先闭眼。

韩若壁吸了吸鼻子,道:“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实在无聊透顶。”

黄芩道:“要怎样才不无聊。”

韩若壁翻身坐起,道:“反正都睡不着,不如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

黄芩也坐起,好奇道:“什么游戏?”

韩若壁从怀中掏出三枚骰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刹那间,黄芩心头浪涌,肺腑怅惘,胸中尘封已久的某种隐痛汹涌突显,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然后又被狠狠的翻转撕扯,痛的令人窒息。

这种痛几乎要在一瞬间击垮他辛苦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只因,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和韩若壁一样,怀里总揣着三枚骰子的人。

韩若壁见他面有异样,‘咦’了声,询问道:“怎么了?”

一怔间,已回神,黄芩努力将精神集中在眼前,摇头道:“我没见过哪个秀才把赌具带在身边的。”

韩若壁白了他一眼,道:“少见多怪。骰子代表运气,随身携带可以讨个好彩头。”

黄芩脑中一阵茫然。

类似的话......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起过?

韩若壁边摆弄着手中骰子,边继续道:“这游戏叫‘掷骰子,说实话’。”

黄芩连忙摇了摇头,散去脑中迷思,而后问道:“怎么个玩法?”

韩若壁笑道:“极简单,我掷一次,你掷一次,点数大的人发问,点数小的人回答,回答的人一定要说实话。”

黄芩道:“看来这游戏玩不得。”

韩若壁道:“怎么玩不得?”

黄芩道:“你我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哪里来的实话。”

韩若壁想了想道:“这样吧,发问的人尽可随意发问,回答的人可视情况,选择回答或沉默,但若回答,必须说实话,否则就不好玩儿了。”

黄芩点了点头道:“这么一来,也没必要说假话。”

他平时玩乐心思极少,现在被韩若壁这么一捣鼓,倒激起了些兴趣。

韩若壁心中窃笑,下了水床,在桌上随便拿了个干净的瓷碗,又坐回水床上来。

黄芩又问:“若是问题太难,答不上来该如何?”

韩若壁道:“视同选择沉默。若是接连三次沉默,便要受罚。有人受罚了,这游戏便结束了。”

黄芩道:“怎么个罚法?”

韩若壁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就刮三个鼻子吧,一个问题,一个鼻子。”

黄芩道:“不怕我把你鼻子刮破相了?”

“彼此彼此。”韩若壁道:“我们开始吧。”

黄芩道:“等等。”

韩若壁有些不耐,道:“还有什么?”

黄芩伸出手,道:“为防你使诈,那骰子先给我查验一下。”

韩若壁不屑笑道:“用来讨彩头的骰子岂能做假?你们做捕快的就是疑心病太重,看什么都有古怪。”说罢,他大大方方地将骰子递给黄芩查验了一番,黄芩确信并没有被灌注水银作假,方才首肯。

二人面对面盘膝坐在起伏不定的水床上玩了起来。

三枚骰子在瓷碗中滚动,脆响过后,两个五点,一个六点面朝上,共十六点。

这点数可不算小。

韩若壁得意地笑了。

黄芩接过,随手一掷,居然三个六点,十八点。

韩若壁吹了计口哨,道:“该你先问。”

黄芩道:“你来高邮,到底为的什么?”

韩若壁扬眉笑道:“我就知道你的第一个问题准是这个。”

黄芩道:“废话少说,我要实话。”

韩若壁道:“实话是......为财宝。”

黄芩逼问道:“张士诚的财宝,还是宁王的财宝?!”

韩若壁指着碗里的骰子,笑道:“再大我一次时,才有机会问这个问题。”

他足智多谋,灵活善变,哪这么容易就范。

黄芩点了点头,拿起骰子甩手掷出,是个十二点。

韩若壁掷的是十五点。

这次,韩若壁的大。

韩若壁慢声念道:“黄--芩--,怎生是个药名?”

黄芩点头答道:“可能我幼年时多病,所以家里长辈就姓氏起了个药名,以治一世安康吧。”

韩若壁“哦”了声,又掷一次。

三三四,十点。

他心道:这次只怕要输了。

没想到黄芩却比他更不走运,居然掷出了三三三,九点。

韩若壁哈哈大笑,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发问道:“你,睡过女人没有?”

虽然对这问题大感意外,但黄芩还是淡然答道:“睡过。”

韩若壁紧接着道:“那男人呢?”

黄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漠然道:“刚才的问题我已作答,至于这个无聊的问题,下次点数大过我时,你再问不迟。”

韩若壁面露苦恼之色,道:“我也奇怪自己为何遇见你后,就对这个问题感起兴趣来了,之前我只对睡女人感兴趣的。”

黄芩冷然道:“你自己胡思乱想,倒是我的不是了?”

韩若壁轻叹一声,道:“这句话,等下你大过我时,若问我,我一定回答的。”

黄芩心道:鬼才问你。

接下来这次掷骰子,又是韩若壁点数大。

黄芩皱起眉头,不知他会问出什么难堪的问题。

韩若壁正经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黄芩沉默。

又掷一次,依然是韩若壁大。

他又问道:“写那句诗的又是何人?”

黄芩又选择了沉默。

骰子再次掷出。

十八点对十六点,还是韩若壁点数大。

黄芩几乎认定那骰子上有问题,只是自己刚才查验的不够仔细,否则运气怎会这么背?

这次,韩若壁的问题是:“你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黄芩没有说话。

韩若壁笑道:“看来,今日好运是罩着我的。这问题,你再不答的话,就等着刮鼻子吧。”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笑不起来。

当一个人想了解、看透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根本不给任何机会时,便被欲望所占领、折磨,这种时候,他的心自然笑不起来,尤其象韩若壁这样自以为能看透一切的人。

黄芩忽然叹道:“其实,就算我能再大你一次,问出想问的问题,你也会胡编乱造地回答我。因为,这只是个游戏。是也不是?”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你不也一样?只是,最后三个问题,你没有胡编乱造,所以,定如我所料,那人对你很重要。是也不是?”

黄芩淡淡道:“游戏已经结束了。”

韩若壁哈哈笑道:“可你还欠我三个鼻子。”

黄芩往前挪了挪,坦然面对道:“悉听尊便。”

韩若壁右手已然抬起,却悬在半空,没能刮下去。

他没能刮下去,是因为黄芩正睁大眼睛瞪着他,

--干净,清透,犀利的眼睛,仿佛明月出天山,又如清泉流石上。

沉溺于这样的一双眼睛,韩若壁心想念动间,已忘了下手,头晕晕的,竟似有些醉了。

之前,他的确和雷霆喝了不少酒。

黄芩等了一会儿,皱眉道:“你也算豪放不羁一条汉子,怎么刮几个鼻子却似女子般扭捏?”

韩若壁苦笑道:“你总瞪着我,我下不去手,劳烦把眼睛闭上。”

黄芩不烦耐道:“真麻烦。你快些。”说着,将双目闭上,只等鼻子上挨几下了事。

可是,他没有等到鼻梁上激烈的钝痛,却迎来了唇齿间火热的一片。

这片火热来势汹汹,带着股浓烈的酒香,很专横,很霸道,相触的时候几乎摩擦到生痛,却仍能让人觉出其中的一份小心翼翼。

是吻!

黄芩慌忙睁眼,纵身后退,差点从水床上摔下地。

二人已相隔数尺,韩若壁却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呆在原处,唇上半点清凉,脑袋嗡嗡一片。

黄芩翻身于地上立定,怒火满眶,斥道:“你发的什么疯?!”

他是怒极而斥。

韩若壁茫然“啊”了一声。

黄芩似是想到了什么,怒道:“我哪里象女人?!”

虽说他的样貌较一般男子英俊好看许多,却是铮铮铁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象女人。

韩若壁无语摇了摇头。

黄芩喝道:“那为何轻薄与我?!”

韩若壁叹道:“是我醉了......”话未说完,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水床上,好像睡死过去一般。

虽是临时起意,虽然知道后果严重,他心里也没有一丝后悔,只如偷到了鲜鱼的猫儿般的窃喜、满足。

不,还不够满足......

本来,以韩若壁的为人,就算真欲对某人“下手”,也会精心设计,至少确保自己全身而退才可。可就在上一刻,面对着那张令自己数次午夜梦回的脸,那张没了平日的威严,只眉头紧蹙、睫毛轻颤的脸,那不但一脸无害,而且勾人心神的脸......再加上和雷霆拼酒在先,虽未至醉,也算借了几份酒胆,是以,韩若壁才把持不住,情不自禁了起来。否则,纵是想入非非到了天上,他也不敢贸然亲近这默默无闻,却功夫绝顶的,神秘的黄捕头。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装模作样实是愚蠢之极,只有傻子才会被这种拙劣的表演骗过,更何况对象是思维敏锐的黄芩 ,但除此之外,又委实想不到其他应对的法子,是以,不得不暂且一试。

不过,韩若壁表面佯装死睡,暗里却已将浑身肌肉弓弦般拉紧,整个人处于极度戒备的状态,若黄芩一怒之下欲出手教训他,他也可随机应变相抗。

等了片刻,不觉有任何动静,韩若壁心疑道:莫非他已走了?

他的双眼悄然掀开一线,瞥见黄芩就在床边,根本未曾移动过半步,身后的铁尺也插得好好的,未见有要使用的意思。和刚才唯一的不同便是,黄芩的脸色已然缓和下来,换了副镇定自若,一脸淡然的表情,再瞧不出半点怒气。

他怎么忽然就不怒了?韩若壁不免有此讶然。

“要醉便醉,说倒就倒,在我看来,你耍无赖的本事绝不输给剑法。”黄芩从眼角扫向他。

韩若壁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得坐起,清咳了两声,道:“失礼了。”

黄芩轻蔑一笑,道:“欲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迫我离开,以成全你和那伙江湖人密谋一处,韩若壁,亏你想得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韩若壁心中微有失落的同时,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嘿嘿干笑了两声,算作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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