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必读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3回:潜义庄偷验尸揭开画皮,为解惑入贼窝约会雷铉

☆、第3回:潜义庄偷验尸揭开画皮,为解惑入贼窝约会雷铉

  高邮州境内有座山,因其远远望去象个“土”字,得名土山。山上悬崖峻峭,松泉飞瀑,云岭苍苍,毒虫猛兽极多,是以少有人迹。山的南麓上建有一座义庄,是早年太平庄、袁家庄、金家庄的富户们一起捐资修建的,用以存放这三个庄子里未能找到地方安葬的死人。这些死人,或是客死他乡无人认领,或是穷困潦倒无以为殓,或是择日运回原籍入土,暂且寄放于此的。此庄算作阴宅,极少有人往来,平日只雇了两三个闲人照看那些棺木。都道黑夜主阴,是孤魂野鬼的游荡之机,所以,每到酉时,太阳落山后,连那两三个照看之人都不敢在此停留,此庄便只有死灵而无人气了。

林有贵一家三口的尸体,依律经仵作验过后,就存放于此处。

这夜,天色漆黑,星辰无光,独有孤月一轮笼着这方万籁俱寂的山林。伴着一片细碎的衣袂携风之声,义庄门前的两盏长明灯忽明忽灭地闪了闪,一条黑影从门旁掠过,顷刻间,越墙飘进了庄里。

庄里停放着数十口棺木,漆黑一片,真正是睁开双眼一片盲,伸出两手不见掌。这条黑影在众多棺木间飘来荡去,时不时还闪点火光,活象出去游荡后回头找不到棺木,不时擦亮鬼火寻路的孤魂野鬼。费了些工夫后,那孤魂象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棺木,推开棺盖,同时鬼火又闪现起来。只是,这次与之前不同,闪现后就没再熄灭。

火光下,是一张蒙着黑布,仅露出额头和一双眸子的脸。而火光的来源正是这脸的主人手中执着的火折子。

原来,他并非孤魂野鬼,只是个蒙面人。而刚才的鬼火实是他为了查看棺木上的名牌,不时燃着火折子。

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一枝白烛,以火折子点燃了,再将白烛移至棺木边,滴下烛油粘牢,低头瞧向棺木中的尸体。

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林有贵。

他确认无误,点了点头,从腰间的皮囊内取出小刀、小钩等几样小巧工具,于棺盖上依次排列开,随后,熟练地取用工具,在林有贵身上操作了起来。

半个时辰已过,昏暗的烛光令得蒙面人十分辛苦,他必须运足目力才能满足手中精细活儿的要求,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缓缓渗出。

又过了快半个时辰,忽然,他的眼睛感到一阵松驰,原来不经意中,周围不知怎的亮了起来。

蒙面人急忙抬头,回身望去,只见黄芩手里提着个灯笼,已站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二人目光相撞,黄芩沉声道:“我该以毁尸灭迹的罪名拿下你吗?”

蒙面人先叹了一声,后扯下黑巾,一脸嘻笑道:“看来黄捕头对我有心,虽不许我跟着,却跟着我来了。”

黄芩将灯笼挂在门边,左手抖开腰间铁链,右手抽出背后铁尺,道:“韩若壁,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武?”

韩若壁笑了一声,道:“难不成做捕快的个个都是呆鸟?”

黄芩面色一黑,道:“你又耍甚花枪?”

韩若壁放下手中工具,指了指棺木中的尸体,道:“他是何人?”

黄芩冷哼一声,道:“明知故问,他是林家的养家人,林有贵。”

韩若壁摇头道:“我却说不是。”

林有贵的身份,黄芩早已起疑,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意识到这夜入义庄的韩若壁可能知道什么隐情,于是问道;“你待怎讲?”

韩若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道:“他是如何死的?”

黄芩越发疑惑,道:“一刀封喉。”

韩若壁摇头轻蔑道:“所以我才说你们个个是呆鸟。”说着,他示意黄芩上前,道:“你且来看。”

黄芩收了铁链、铁尺,依言来到棺木的另一边,向里看去,只见林有贵的头皮已被切开,剥落得极细致,褪至眼眶上,露出森森头骨。前额那片头盖骨虽然完整,却布满了极深的、大小不一的裂纹,看上去象是由无数小碎片拼在一起的。

饶是他这般冷静的人物,暗里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怎会这样?”说话间,抬头瞪着韩若壁道:“不是你捣得鬼吧?”

“我说不是,你肯信吗?”韩若壁打了个哈哈,道:“还是你自己瞧吧。”

黄芩低头细看,发觉那处致命重创,应该是死者生前所受。

他一边看,一边道:“他是被掌力所伤。伤人者掌力属阴柔一脉,所以才能深可透骨,表面却瞧不出痕迹。而且此人功力高深莫测,是以,一掌击出,就打碎了骨头中最硬的头盖骨。”

韩若壁接道:“所以,林家灭门一案的凶手至少有四人。那使刀之人出刀虽快,却仍在那用掌之人后面。”

黄芩点了点头,赞道:“你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

心里,他对韩若壁不免刮目相看了起来。

韩若壁听言,心里莫名一阵惬意,继续道:“若不是先受了致命一掌,这化名林有贵的高手,怎可能连一刀都挥不出去?”

“哦?”黄芩目中一亮,道:“你识得此人?”

韩若壁道:“前些年江湖上出过一号人物,人称‘闪电刀’,姓洪,单名一个‘图’字。据说这洪图曾从军戍边,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他声名刚刚鹊起不久,就从江湖上消失了。”

黄芩皱眉道:“你怀疑林有贵就是洪图?”

韩若壁笑道:“不是怀疑,是肯定。以前闯荡江湖时,我曾撞见过他杀人,印象深刻,所以识得。”

黄芩道:“瞧不出你还是个老江湖。”同时,心下转了几个弯,暗想:韩若壁的话,我该不该信?如果林有贵真是洪图,那他的路引、碟文又是从何而来?

转而,他问道:“洪图的武功怎样?”

韩若壁摇头含糊道:“不好说。”

黄芩疑道:“你曾撞见他杀人,怎会不好说?”

“我撞见时,他早已将敌手毙于刀下。我说印象深刻,是因为死的那人周身已无片块好肉,如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由此可见,洪图出刀的速度必然骇人,也不算辱没了‘闪电刀’的称号。”韩若壁道:“所以双方对恃,他不该连一刀都伤不到敌人。”

想了想,他又道:“其实江湖人的武功实在难断。名气大的往往徒有虚名,无名小卒却能要人性命。”

黄芩道:“是吗?”

韩若壁道:“江湖上的名气要么是交出来的,要么是创出来的。所谓‘交出来的’,自然是指多多结交各类朋友,大家互相比试,真比试也好,假比试也罢,结果怎样也不作数,反正是闭门切磋,之后,几个朋友间互相吹捧一番,自然可越吹越大。‘创出来的’则需得与人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胜的场次多了,名气自然也大,但相应的,武功就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也就有人可以潜心找寻破绽、研究对策,生出克制的法子来。而一些无名小卒非必要时绝不与人交手,他们的武功反而常常要人性命。这并非因为他们武功高强,没有破绽,而是破绽虽然存在,对手却不知晓,出奇制胜的机率极高。”

黄芩道:“以我看来,武功只该用来杀人,不该拿来比试。”

韩若壁笑道:“明明是个捕快,练武却只为着杀人,你也算特别。我真想瞧一瞧,只用那把无刃的铁尺,你要如何杀人。”

黄芩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你不会想瞧见的。”

二人无语了一阵。

韩若壁若有所思,又道:“不过,万事都有例外,有些江湖人名气大,反倒是因为要了太多人的命。”

黄芩道:“什么样的江湖人?”

韩若壁道:“绝顶的暗器高手。那种人,江湖上虽知其号,却不识其人,因为但凡见过他们使出暗器的人都已经死了。”

黄芩道:“对江湖事,你知道的真不少。”转而目光一寒,手扶腰后铁尺,又道:“不过,对大明律令,你却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你还想拿我?”韩若壁也握住了身边宝剑的剑柄,目光变得专注而凌厉,面上还隐约勾勒出一个轻笑。

这一刻,光影之下,他周身邪气逼人。

黄芩的目光收紧了起来,道:“毁尸行陉该当何罪?”

韩若壁眯起眼睛,直盯着面前人,脸上阴睛变化了好一阵,最终却浅浅一笑。

他这一笑,二人间僵持的紧张气氛,顷刻间得以缓和。

韩若壁道:“反正不是死罪。”转而,又作出一副委屈姿态,道:“我不过担心仵作验尸有误,才偷偷潜进义庄察看。事实表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黄捕头又何须小题大作。”

黄芩沉默了一阵,才叹道:“你这么好管闲事,不能不令我起疑心。”

韩若壁道:“疑心是病,害已害人,需得医治。”

黄芩道:“哦,莫非你有法子医?”

韩若壁道:“心长在你身上,它犯病,该是你想法子医,哪轮得到我。”

黄芩淡淡道:“想医这病,少不得你,因为你是药引子。”

韩若壁道:“你想怎样?”

黄芩冷然道:“我开个方子,你照做便好。”

韩若壁微愕道:“什么方子?”

“安分守已,早离此地。”黄芩转身重将灯笼提在手中,道:“天亮前收拾好残局,倘有人上报尸体遭损,我第一个缉拿你。”

其实,韩若壁的来历、为人、做事的机动等都令他匪夷所思,但经过查探,这人又确是初来乍到,不可能与之前的案子有什么瓜葛。所以,对这人,黄芩虽无甚好感,却也并不讨厌,毕竟他外表轻狂,却着实有些让人想不到的本领。

见黄芩转身要走,韩若壁悠悠唤道:“烦劳捕头大人把灯笼留下,也好方便我收拾残局。”

黄芩回头,瞧了眼那张微有得意的脸,对刚才放他一马的决定有了几分悔意,暗想:不拿这厮已是恩惠,他却得寸进尺了。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将灯笼挂了起来,只身走了出去。

韩若壁兀自作了个鬼脸,啧啧自语道:“我使针线,他点灯,黄捕头倒是个体贴人。”

这话说的好像黄芩上赶着为他掌灯一般。幸好被说的人已经走远,没能听到这话,否则只怕耐不住性子,怒将起来,就真拿他去衙门里了。

双手灵巧操作着的同时,韩若壁悄然一笑,冲棺木中的尸体道:“这位尸兄,你我也算有一夜之缘,我要查之事,你知不知情?”

正在被他缝着的脑袋当然无法应答。

韩若壁摇头苦恼道:“唉......可惜就算我严刑逼供,你也不可能开口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韩若壁将头皮缝合回原位,再一番收拾,又蒙上了黑巾。

这时,已将天光放晓,他向棺木中的尸体挥了挥手,以示作别。

稍后,他关上棺盖,掠出了义庄,于晨雾中缥缈而去,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离开土山之后,黄芩直接回了衙门。

次日一大早,他先在附近转了一遭,确定没人盯梢后,来到马棚村的丰四家中借了条小舟,一人一舟下了樊良湖。

湖面上有蒸气冉冉升起,形成灰蒙蒙的雾气包裹住一切,让人瞧不清几丈外的水面。这样的天气,视野极差,绝非捕鱼的好日子,是以湖上几乎没有渔人。

黄芩似是对水路颇为熟悉,未受雾气的影响,掌篙撑着那叶小舟七拐八折地在湖上畅游起来。不久,凉飕飕的雨丝随风横洒过来,抚在他的身上、脸上,凭添几分诗情画意。

当他驶到一片小洲前时,雨停了,雾气也散去了。

这片小洲被一圈芦苇泊包围着,方园不过百亩,上有数间茅屋,乃是樊良湖上一路水贼的据点。

黄芩驾舟靠近芦苇泊时,心中陡生不安,眉头皱了起来。

以前,他一旦来到此处,就早有水贼喽罗驾舟上来喝问,可现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影,怎能不令他生疑?

他匆匆越过泊口,系了小舟,登上陆地,赶向茅屋所在处。可到了近前,却发现疏篱外原本倒扣着的七八条小船,此刻也无影无踪了。

‘何等大事累得他们连巢穴都弃了?’黄芩心道。

他正要进茅屋里一探,却见其中一间悠悠然然绕出个人来。

“韩若壁,怎么又是你?”黄芩喝问道。

韩若壁见了他,显然也吃了一惊,而后苦笑道:“这次绝非跟踪你而至。”

黄芩道:“若非早知你不是水贼,此刻就把你抓回去问罪了。”

韩若壁不急不忙道:“若非早知你是个捕快,此刻就把你当成贼大王了。”他又淡淡一笑道:“哪有捕快对水贼老窝这么熟悉的。”

黄芩也不解释,问道:“你来此作甚?”

韩若壁呵呵笑道:“高邮州的樊良湖也算一处景致,我好游名山大湖,自是不能错过。下湖后,我撑蒿自走,身如闲鹤,真好自在。不想误走误转,就转到此间来了。”

黄芩心里骂了声:一派胡言。也不追问,只道:“这里的人呢?”

韩若壁道:“我

也刚来一回,哪知有人没人。”顿了顿,又道:“不过瞧屋里乱七八糟的,估计是匆匆撤走了。莫不是你们官府计划出兵来剿,吓走了胆小的贼寇?”

黄芩心道:只怕不简单。口中道:“你的船呢?”

“在另一边泊口。”韩若壁道:“相逢是缘,本想邀你同游,但知你定然不许,还是我一人继续游览去吧。就不劳黄捕头挂念了。”说罢,他便自去另一处泊岸,驾船先走了。

黄芩在洲上巡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什么。

离开此处,他又波折几番,寻了其他五路水贼的盘据窝点,状况居然和刚才一样,都是空留屋舍,人、船兼无。这情形倒象极了韩若壁所说的水贼听到了什么风声,出湖避祸去了。

驾舟又行出几里,眼看前面百丈开外便有一处大洲可以登陆,黄芩反倒把撑蒿动作放缓到了极致,步步小心,如履薄冰起来。他这么做是因为知道此处不但水流湍急多变,而且大小暗礁密布,水势深浅不一,极易翻船、撞礁。

“黄捕头!黄捕头!这边,这边......”

听见有人急切地呼喊自己,黄芩稳住舟身,寻声看去,只见十几丈开外的一块暗礁上,站着一个人,正向自己频频招手。那人身边散落着一些船只残骸,以此推想,极可能是不慎碰上了礁石,撞碎了船身,还好性命无害。

黄芩将小舟驾了过去。

相隔几丈时,他看清了站在暗礁上的人。

居然还是韩若壁。

此刻的韩若壁发髻蓬乱,从头湿到脚,衣袍也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多处,狼狈不堪。

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知怎地,黄芩心情大好,只差没笑出声来了。

他停下小舟,不再继续上前,心中嘲道:饶是我熟知此地水情,也不敢轻易来去,你一个外乡人却鬼鬼祟祟地跑来这里撑船,活该吃苦头。

见他驻足不前,韩若壁又连声唤道:“黄捕头,黄捕头,还烦载我一程。”

黄芩依旧立在原地没甚动静,只回道:“载你一程?你当我什么?摆渡船夫,还是撒网渔民?”

韩若壁一时语噎。

黄芩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先在此歇着吧,我若回来顺路,再来载你。”说罢便要摆舟离去。

韩若壁见状微微一笑,身形拔地而起,在空中几番变化后,稳稳落在了黄芩的小舟上。

他抱拳道:“打扰了。”

看他露了一手漂亮的轻功,黄芩斜他一眼,道:“轻功虽好,却是落错了地方。我公务在身,不容防碍。”

“又拿官令压人。”韩若壁笑道:“你若欲以防碍公务之罪送我入狱,也得先送我上岸不是?”

黄芩摇头道:“你有心入狱,何必我送。”

韩若壁道:“不必你送,难道我自己游回去?”

黄芩不想再与他纠缠,寻思片刻,点头道:“好,你需记着,船是你自己要上的。”

韩若壁优雅一笑,道:“路可是你选的。”

黄芩一边撑船往那大洲而去,一边道:“回程之前,你自求多福吧。”

大洲边缘有一处小滩,滩前聚着五、六只船,每船四、五人,俱腰间挎着刀斧,身后背着弓箭。黄芩远远望见,反觉心下稍安。这是他今日寻见的唯一一处不是空寨的水贼窝点。这一处,也是这樊良湖里最大的水寨--“分金寨”。

未等他的小舟靠近,滩前船上的众喽罗便个个拈弓搭矢,向黄芩这边纷纷射来。

韩若壁心中叫苦,此刻方知黄芩为何不欲让自己同舟。

眼看箭到身前,黄芩也不慌张,挥起二丈多长的船篙,篙作枪使,一阵舞动,好似风卷残云般,将那些利矢顷刻间磕飞大半。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之人,只见,韩若壁正笑眯眯地将宝剑纳入鞘中,七、八枝断箭已散落在湖里。

见他安然无恙,黄芩先是一安,后又微惊,心道:此人出剑好个悄没声息。

韩若壁撇嘴,怨道:“原来你所谓的公务便是来此处挑事端,当箭靶子?好在我还有点本事应付,倘没几分能耐,不幸被射死做了冤鬼,要找哪个索命去?”

黄芩斜了他一眼,反问道:“莫非是我三请四邀后再绑你上船的?”

他这话出口,韩若壁便不再吱声,只看他如何应对了。

很快,两艘船一左一右堵了上来。

左边船头上站着个身材瘦小,皮肤白晰,面貌清秀的少年,他呼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分金寨’!”

声音虽然凶厉,却十分清脆悦耳。

黄芩道:“我们不过两人,却不想人多势众的‘分金寨’,居然草木兼兵。”

那少年听言,面有怒容道:“你......”

右边船头上是个彪悍的矮个中年人,他已看清了小舟上人,讶然道:“原来是黄捕头?真是许久不见了。”

那少年听言,望向中年人,愣了愣,道:“他就是高邮的总捕黄芩?”

不知何时,韩若壁把嘴俯于黄芩耳边,小声道:“瞧不出,你和水贼还挺相熟的。”

黄芩回瞪了他一眼。他耸了耸肩,又坐回船凳上去了。

中年人跳上左边那艘船,伏在少年耳边说了些什么。

少年听完,微微一笑,弯眉弯眼,煞是喜庆。他瞧向黄芩,道:“一年前,以一已之力促成樊良湖上十四座水寨结盟,而后又定下划水为界之人,真的就是你?”

黄芩道:“不错。”

那少年好奇道:“当时你费尽心思那么做,到底为何?”

黄芩道:“为大家各吃各饭,互不相犯。”

不待人防备,那少年“噌”得窜上了黄芩的小舟。

因为地方窄小,后面已坐了个长手长脚的韩若壁,所以站在舟前的黄芩和那少年,面对面相距便不到一尺了。

黄芩不习惯和人相隔太近,怔了怔,道:“做什么?”

那少年向他拱了拱手,神情急切,语气更急切,道:“黄捕头,我想知道,一年前,你和我哥的那场闭门切磋,到底谁羸了?”

黄芩听得糊涂,道:“你哥?”

那少年道:“雷铉。”

邻船的中年人补充道:“这位是我们雷寨主的......亲弟弟,叫雷霆,半年前才来的水寨。”

“弟弟?”韩若壁瞪大双眼的脸,忽然出现在了黄芩的左肩上,吓了雷霆一跳。

此时,前有雷霆,后有韩若壁,黄芩往前不是,往后也不是,一时避无可避,只得任由后面那人的下巴架在自己肩上。

韩若壁上下打量着雷霆,同时下巴也不免在黄芩肩上蹭来蹭去,笑道:“雷霆?是婷婷玉立的‘婷’?”

雷霆知他瞧出了端倪,也不扭捏,哼了一声,道:“本姑娘的确女扮男装,不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雷霆。雷霆万钧的‘雷霆’。”说完这话,她眼珠左眩右眩,瞧见那两张并排在一个身体上的脸,觉得十分滑稽,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二人是好朋友?”

韩若壁的暧昧举动,终于逼得黄芩忍无可忍,下意识地,他运力于右掌,掌风凛冽如刀,回手打向左肩上的那张脸。

其实,这一掌的击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不知为何,素来以冷静著称的黄捕头,却对韩若壁这个人越来越无法保持冷静了。

韩若壁大惊之下,及时后退避过,讪笑道:“地方太小,得罪,得罪。”

黄芩只黑着一张脸。

雷霆以为这二人无故嘻闹,心生鄙夷,轻咳了一声,道:“黄捕头,我的问题你还未回答。”

黄芩道:“既是闭门切磋,就是不能回答。”

雷霆失望地撅起了嘴,道:“原来你和我哥一样,都不肯告诉我。”遂又跃回自己船上,别过脸去,不再理睬二人,只吩咐那矮个中年人道:“朱三哥,你领他们去寨上吧。”

朱三应下,将黄、韩二人接上岸,他在前,二人并排在后,一起向寨子里去了。

路上,韩若壁斜着眼睛瞧黄芩,故意拖长了声调道:“原来武功不但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拿来闭门切磋。黄捕头,是不是?”

黄芩知道他是讽刺自己之前曾说过‘武功只该用来杀人,不该拿来比试。’,并不想理睬他。

韩若壁又用手肘碰撞了他一下,道:“你记着,我有过目不忘,入耳强记的本领,以后和我闲话时要加几分小心才是。”

黄芩烦他啰嗦,道:“我何时说过和雷铉切磋的是武功?”

韩若壁不解道:“不是武功,还能是什么?”

黄芩道:“你想知道?”

韩若壁好奇,心痒难耐,频频点头,道:“想知道。”

黄芩一笑,眼角牵出几丝狡黠,道:“既是‘想’知道,就继续慢慢‘想’去,没人拦你。”

没想到会被黄芩捉弄,韩若壁呆了呆,接着释然笑道:“我想知道的,总有一天会弄明白。”

转过一片树林,就是座小关口。关前摆着刀枪剑戟,两边都是擂木炮石。

到了关下,朱三让小喽罗先去报知,自已则陪同黄、韩二人于关前等着。

不多时,关内笑语声声,迎出一条大汉。

这大汉紫黑面庞,颌下连鬓胡子生得极茂盛,脸颊上一道新愈刀疤,红肉外翻,颇为骇人,虽面上堆满笑意,却仍有几分凶恶的味道。他拱手道:“黄捕头,快一年没来了吧?弟兄们十分想念,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到此地的?”

黄芩知道自己与他们只有誓约,连朋友也算不得是,说这话不过是客气罢了。他回了一礼,道:“有件小事,特来相问雷寨主。”

那人瞧了眼他身边的韩若壁,觉出是个生面孔,于是道:“在下‘分金寨’副寨主,‘紫面狼’武正海。这位兄弟是何人?”

韩若壁也抱拳施礼,道:“我姓韩,你叫我韩大侠就好。”

未料他如此托大,武正海不禁愣了愣,才道:“好,我领你们去见雷寨主。”

二人被他领进关内,只见两边夹道旁罗列着各色旗号、数十条船只,更有喽罗们四下走动,不时向武正海作礼。

又走了一阵,方到了寨门口。

武正海引着他们入了寨,来到“忠义厅”。

迈入厅内,正面悬着块大匾,上书“义炳千秋”四个大字,匾下交椅上坐着一人,两边各列有一队喽罗。

武正海上前道:“禀寨主,黄捕头到了。”

交椅上的雷铉站起身,走到黄芩面前,缓缓道:“黄兄弟,一年了,这捕快做得可还称心?”

他个子很高,面庞略显黝黑,肩宽背阔,浑身散发出一种矫健劲力,身上的衣着不过是普通短打,而且还打着赤脚。

若在别处瞧见此人,估计只当他是个平凡渔民罢了。

黄芩回道:“称心不称心,都还在做捕快。雷寨主呢,日子过得又如意吗?”

雷铉哈哈笑道:“如意不如意,也仍在做你眼中的贼寇。”

黄芩道:“贼寇就是贼寇,谁眼里都一样。如有机会抽身而出,说不定可得善终。”

雷铉指向两旁喽罗,摇头道:“在他们眼中,我可不是贼寇,而是好汉。”

黄芩不再反驳,笑了笑,道:“我来是有事相问。”

雷铉让人在右边下手置了两个位子,让黄、韩二人坐下好说话,又在左边下手置了个位子,让武正海歇息。

刚坐稳,黄芩便问道:“‘闪电刀’洪图可是你的人?”

雷铉愣住了,道:“什么人?”

黄芩道:“在太平庄,他叫林有贵。”

林有贵的名字极为普通,所以雷铉凝神细想,试着找寻记忆里的痕迹。

黄芩又道:“林有贵那处屋宅可是‘分金寨’的据点?”

稍后,雷铉想清楚了,终于肯定道:“寨里只有一个兄弟叫林大贵,林有贵我不曾听说。至于他的屋宅更和我们‘分金寨’无任何关联。”

黄芩追问道:“那会不会是其他水寨的寨主派他去太平庄,建下的据点,所以雷寨主并不知情呢?”

雷铉沉吟了一阵,问道:“那人什么时候到的太平庄?”

黄芩道:“两年前。”

雷铉摇头道:“那就绝无可能。”

黄芩道:“为何?”

雷铉道:“一年前,你促成我们十四座水寨联盟,并与你立下‘分水为界’的誓约,两相无事,互有得益。之后,作为盟主,我便按照誓约所定,下令所有之前安插在州内,探察动向的兄弟们撤出了。”他想了想,又道:“但这个林有贵若是近几个月才到的太平庄,我就不敢如此肯定了。”

黄芩不解,道:“近几个月又怎样?”

雷铉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最近,有几个水寨嫌得利不多,已生了退出联盟,争雄樊良湖之心,虽由我极力压下,却也不能担保他们没有异动。”

黄芩沉思片刻,道:“近几

月,湖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雷铉与武正海相顾了一眼,武正海心领神会,吩咐道:“叫负责警戒、巡湖的兄弟们来一个。”

一会儿工夫,来了个喽罗,行完礼后,叉手而立。

黄芩又问了一遍。

那喽罗想了想,道:“除去有个别不遵规矩,越界捕鱼的,还算平安无事,没甚特别。”

黄芩又问道:“前两月,有人夜里在湖上点起红灯,你们可曾瞧见?”

那喽罗回道:“瞧见了,是个操舟的汉子点的,而且还老是在固定的那几天点灯。有个兄弟乱慌神,怕他是查探水路,向人标注地点,可之后就没甚动静了。我们笑他是走路看脚印,小心过度了。”

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仔细听别人言语的韩若壁忽然插嘴道:“你可记得他是在哪条水路上点的灯?”

那喽罗道:“记得,是在西夹滩到黄林荡的水路上。”

黄芩转头望向韩若壁,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韩若壁只冲他呲牙一笑。

武正海沉声道:“怎不见你报于我知?”

那喽罗萎缩道:“那点灯之人象是本地的村民,我们以为不是甚大事。”

黄芩知道那人就是化名林有贵的洪图。

武正海厉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以后有事,哪怕再细小,都要俱实上报。若再瞒而不报,当心割了你们舌头!那样就不用再报了!”转而,他看向雷铉,似是询问须不须责罚。

那喽罗见状,面色惶恐,叩头如捣蒜般。

雷铉道:“饶了你这次,下不为例。”

那喽罗连声称谢,慌张着离去了。

这时,女扮男装的雷霆从厅外走了进来。

雷铉哈哈笑道:“妹子来了,正好见见客人。”

雷霆扫了眼黄、韩二人,道:“已经见过了。”

韩若壁笑道:“不仅见过,还吃了雷姑娘几十枝利箭。”

雷铉冲雷霆厉声道:“怎么回事?”

雷霆拉下脸来,不服气道:“又没伤着他二人。”

雷铉面色一寒,道:“怎生对客人说话的?!还不知错?”

雷霆秀眉倒竖,愠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只是遵兄长所令,严加戒备。有什么错?!”

黄芩自座上站起,道:“雷姑娘实属无心,误会一场罢了,雷寨主不必就此事责备于她。”同时,心想:自己和韩若壁未曾照面就遭利矢相向,不知和刚才武正海口中、以及现在雷霆口中的“非常时期”有无关联。

要知道,先前他巡过六处水寨时已知情形不对,担心 ‘分金寨’也有变故,来时就加了份小心,还好寨中无事。但又怎能不疑?

武正海也站出来,道:“韩大侠本也无意怪罪雷霆,寨主就休说她吧。”

说完,他看向韩若壁,似是要他再劝几句。

韩若壁点头站起,笑道:“副寨主说的不错,是雷寨主多心了。”

他哪知道,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弄得这两兄妹拌起嘴来。

雷铉懊恼道:“让她认个错真比登天还难,就这不服软的脾气,以后怎生嫁得出去?”接着,冲雷霆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好生想想错在哪儿。”

临走前,雷霆恨恨地瞪了韩若壁一眼,道:“你且记着!”

韩若壁苦笑连连。

待人离开后,黄芩道:“来此之前,我去过六处水寨,全都空空如也,人、船兼无。想问雷寨主,可知生了什么变故?”

这问题他一直想问,却顾虑到与已无关,所以犹豫着该不该问。

雷铉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黄芩直言道:“不方便的话,就不必说,全当我多此一问。”

武正海上前道:“寨主,此事......”

想了片刻,雷铉道:“这事虽不长脸,但在黄兄弟面前却也不怕说。”

武正海道:“还是由我来说吧,这事我比寨主更清楚。”

雷铉道:“不错,老二是领头之人。”

武正海边回忆边道:“个把月前,几个寨主合计各派十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去运河上讨富贵,劫些不义之财。当时雷寨主因染了风寒,没能加入,我负责领头。没成想,我们的几只船还没出得去运河,就遇上一艘大商船转入樊良湖里来了。弟兄们见了这到嘴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自然挺了刀枪去劫。”

他长叹一声,继续道:“可那艘商船别说金银珠宝分毫没有,就连值钱的货物都不见一件,有的只是十几个惹不起的角色。那十几人武功均十分高强,尤以领头的为甚,那人长相斯文,一双肉掌却可开山裂石。他们一拨将我们几十个兄弟杀得只剩三人合乘一舟侥幸逃出。也亏得那些人一心入湖,并不曾追赶,不然只怕我也没命在这里说话了。”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他道:“这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韩若壁思忖道:“那人掌力真可开山裂石?”

武正海道:“不错,他只一掌便把使八棱锤的兄弟的铁锤震碎成了八半,不过被他打死的人却瞧不出外伤。”

黄芩心道:莫非林有贵便是被此人所害?

武正海继续道:“之后,他们隐入樊良湖,而我和另二人回寨里又叫了些兄弟一同潜回事发地,替死了的兄弟们收尸,也把丢在那儿的船只收回。然后......”他瞧了眼雷铉,似是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雷铉大方道:“黄捕头非是寻常公人,不用遮遮掩掩,尽数道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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