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知回房不到一刻钟, 屋内几乎所有东西都遭到怒火席卷, 满地狼藉一片。

所有下人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垂首站着, 大气都不敢。这小少爷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一个不小心就会遭殃,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林知的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地滴着水, 眉目间俱是阴沉戾气,就这样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天, 直到外面的雨停了, 衣服也干了,天色渐渐暗下来。

凝滞了许久的目光微动, 突然在一堆破茶盏碎片中看到了两截断簪。

正是他告诉姜初亭已经被烧毁了的簪子。

静了片刻, 走近两步,蹲下去,将它们拾起, 手指被瓷片划破了也浑然未觉。

鲜血染红了簪子, 顺着指缝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

林知越看手里的东西越扎眼, 呼吸又粗重起来, 胸口就像是有火在熊熊燃烧着。

就连一个破簪子都比他重要。

不知是气愤,还是觉得可悲, 克制了许久的情绪又开始汹涌,浑身不住地战栗着。

他当然不会和李若双成亲。从得知真相以来, 心里偶尔也会产生委屈和退后一步的想法, 可最终仍然会被较之更浓烈的不甘压制回去, 进而又会更加远离他伤害他, 对他恶言相向,

他只要想想,那人喜欢的是父亲,从来不是他,就感到窒痛到无法呼吸。

心头仿佛梗了一根刺,深深扎在血肉里,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片刻不能安宁,只有发/泄一般做出点什么才能稍稍释放浑身几欲快要撑爆的阴暗戾气,否则他肯定会发疯。

他在渴望一个答案,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他自己也很茫然。

是要他苦苦哀求自己?是让他发毒誓表明心意?还是要他像当年那样对他爹一样,不顾一切在婚前抢人?

他不知道。

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无法信任,折磨那个人的同时,也在狠狠折磨自己。

明明才过去了这几日,他却像是煎熬了半生。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林知闭眼摆了摆脑袋,差点没能站稳。

他震惊无比,因为他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画面,还有声音。

他娘披头散发在床上,哭得双眼通红,一个年轻男人恶心地扶着门框呕吐。林知看过云子阙的画像,认出那是他爹。

他娘抽泣着说:“子阙,子阙,你真的这么恶心我?我是女人啊,你要这样侮辱我吗?”

而他爹看向他娘,满是恨意地冷笑:“我侮辱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却给我下迷/药,难道不是你自取其辱?!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林惜,我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被你……我就觉得我浑身每一处都将流出肮脏的臭水!我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去死!”

林知嘴唇颤动了两下,不敢置信,又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他娘委屈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是女人,损了名节吃亏的全都是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他爹吼道:“好义正辞严啊!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厌恶林家的一切么?就是因为你们以自身为女人作为挡箭牌,理所当然地做着违反伦常的龌蹉事!你母亲是,你亦然!你们林家,每一个人都不正常,就是一个疯子窟!”

“你在说什么啊……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子阙,我从小就喜欢你,绝不会让你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总之你要了我,就必须留在林家,跟我成亲,哪里都不准去。否则,我娘是不会放过他的。”

“没救了,没救了。”他爹喃喃地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跟你们玉石俱焚……”

手心一阵灼烫,林知猛然睁开眼睛,不自觉松了手,两截木簪掉在了地上,已然成了焦黑的颜色。

几乎能确定方才的异常正是因为这簪子。

林知瞪大眼睛后退了两步,看看地上,又看看自己的手,后颈一阵发寒。

在他的认知里,他娘和身为家仆的他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原本情投意合,直到姜初亭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出现,勾引蛊惑他爹,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林知对此深信不疑,对姜初亭一直无比痛恨。

可方才的所见所闻竟然是那样真实!他爹说从小就厌恶着林家的一切,他对他娘的憎恶是那样的刻骨!

这一切都和之前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他娘,他祖母一直在欺骗他?

这于他而言,已经不止是单纯的扭转观念,而是一种颠覆。

他一直无条件信任偏袒的亲人,在理所当然的把控他的意志,灌输他们想让他知道的一切。

“你不能拿走,不管你信不信,这簪子确实可能给我提供线索。”

“我向你保证,等我查完这件事,我会彻底将它封存绝不会再拿出来,好不好?”

回想起姜初亭曾经说过的话,林知冷汗滚滚。

他一直不肯交出发簪,是不是也是因为能通过簪子看到一些画面?所以,他没有骗人,他的确是想查什么事情。

林知喘息着,整个人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发无措,踉跄后退两步,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天色暗淡,凉风习习,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雨雾,再次将地面给打湿。

林知步伐飞快,最后索性用起了轻功,朝林惜的院子去了。

“废物,真是废物!”林惜拍着桌面,怒意勃发:“让跟个人都能跟丢,你们究竟还能干些什么??!”

姜初亭离开林府比她想象的要快,为了不让林知起疑,肯定是要等人出了安阳再动手的。

除了林宣当年最得力的心腹洪玉菲自己出去独立门户,林惜手下的人几乎大半都是林宣留下来的,此次为了盯住姜初亭的行踪,派出的几个人武力都不差,可这几个人居然有脸回来告诉她,不到一天时间就这样跟丢了!

这究竟是姜初亭太狡猾,还是这几个人太愚蠢??

“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去领罚!”林惜气极怒极,一挥袖让那几个跪地不出声的下属滚出去。

“夫人宽心,只要他出了安阳,总会有机会除掉他。”春桃说着,又担忧道:“不过,怕就怕他跑回九重天,他那几个师兄好像都很厉害,又护短,老家主当年都还有几分顾忌。介时我们想要动他,难度就增加了不少。”

“那又怎么样?”林惜冷笑:“他总不可能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山上不出来。春桃,待会儿传我命令到飞花阁,开启追杀令,只要他一出现,就全力截杀,不死不休!”飞花阁正是洪玉菲离开林家后创立的,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女人培养成杀手。她虽然自己当了阁主,但对林家依旧忠心,这些年在暗中辅助林惜,她的命令也会照办。

春桃用力地点头,给林惜递茶,道:“夫人你放心,栖兰阁那件事让少爷已经恶心透了那个姓姜的,也答应和李小姐成亲了,以后肯定会好好留在林府里陪着夫人的。”

林惜闻言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你错了……他越生气,只能说越在意。跟若双成亲的日子他也一直找借口不肯定下来,你当他真的是厌恶了那个人吗?只有他死,我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

春桃遗憾地道:“唉,上次夫人出手如果成功将他给杀了,哪里会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想想都闹心。可惜明明受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是让他给逃跑了,真是祸害遗千年,少爷也不知是怎么昏了头。”

春桃又笑了笑道:“不过有一点倒令人欣慰,少爷只相信夫人你的话,以后就算那个男人惨死在外面,也绝对跟夫人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惜端着茶杯冷呵了一声,道:“毕竟是我生的,当然是信我。”

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一脚猛地踹开,一声巨响,春桃吓一跳。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少爷??!”春桃转过头看见来人的脸,表情瞬间变了。

林知平素来这里,下人都会通报,是以她们说话都没有太过防备。谁料今天他会无声无息的过来。

林惜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较春桃的慌张,她淡定了许多,笑着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春桃,给少爷上茶。”

林知双拳紧握,浑身都在抖,看向林惜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认识她那样陌生。

“娘?”林知唤了她一声,含着泪光咬牙问道:“你究竟骗了我瞒了我多少?!”

林知心如刀绞,来之前,他还恍恍惚惚不敢确信,直到亲耳听到两人的对话,最后一丝支撑全数崩塌。

原来,上次他娘真的出手了。可那人告诉他,他竟一字不信,还反过来嘲讽他,伤害他。

林知真想一剑杀了自己!

林惜听他质问,眼泪说掉就掉,走过来想抓他的手腕,却被甩开。

林惜满面泪痕,一副受伤的神情:“林知,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都听到了,你还要装?”林知双眼爆红:“你真的是我娘吗?你是吗?”

春桃冲过来,扑通跪倒在林知身侧,哭道:“少爷,都是奴婢瞎说的,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跟夫人没关系,您就责罚奴婢……”

春桃惨叫一声,被林知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得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林惜面露伤心,难过地看着他满是阴寒怒气的脸道:“林知,你要知道,娘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害你的。”

她不否认,但也不承认,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苦涩之意。

林知却已经不再相信她这幅面孔,浑身血液犹如奔流海啸,疯狂窜动,咄咄逼人反问道:“你觉得什么叫不会害我?就像当年我爹一样,纵然知道他不喜欢你,纵然知道他从小就厌恶林家的一切,觉得你们都是疯子要跟你们玉石俱焚,你还给他下了药,还用别人威胁他就范?只要是顺从了你的心意,你的意志,都不能叫害,是吗?”

林惜听到一半就已经大惊失色,慌忙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别的不说,至少下/药这件事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林知更不可能知道。

她惊慌的反应已经能说明问题,林知的胸口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疼得抽搐。

“我说,是我爹给我托梦,你信吗?你们做的,说的,我都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怎么会?”因为太不可思议,林惜已经信以为真,后退了好几步,发颤的手扶住椅子才站稳。一旦涉及云子阙,她便完全失了方寸,也没想着去否认狡辩了。

她痛苦地喃喃:“你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他……”

“所以,当年,不是他试图拆散你们,而是你强行拆散了他们。”林知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在对自己凌迟:“你不仅迫他们分离,还害他被世人误解,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现在还不肯收手,想要害他的性命!”

那人什么都解释过了,是那样恳切地哀求他相信,可是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反而做出更多伤害他的事。

林知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嘴角溢出了血。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回到之前打醒自己。

还好,这一切还来得及。

“林知!”林惜被他举动惊到,心疼地用手帕来给他擦血,却被他挥开。

林知手足无措,流泪哀切道:“林知,你怎么能跟你爹一样糊涂啊。你再怎么喜欢,他也是只是个男人,难道,你是想我们家断了香火吗?你是想我被人耻笑一辈子?”

林知看着她微微扬声道:“你为了得到心中所爱,能不择手段枉顾别人的感受,凭什么要求我抛弃我爱的人就为了成全你的颜面?娘,如你所说,我是你生的啊,像你。”

林惜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一时间,竟然被堵得无话可说。

“我爱他,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就算他爱的人并不是我。”林知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一字一字对林惜道:“我早已经决定和他同生共死,他离开人世的那天,我也不会独活。你若再想对他动手,尽管动吧。”

林知转身便走,林惜追到了门外,大喊:“林知,你回来听到了没有!你要是敢去找他,就没我这个娘了!”

林知离去的步伐坚定而迅速,没有丝毫的犹豫。

林惜跌倒在地,手指用力抓着地面,用力地捶了几下,泪如雨下。

林知火急火燎地直奔姜初亭住的方向,胸腔鼓动着,激荡着,难受着。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去见他。

林知感到一丝丝庆幸,庆幸现在醒悟还有能挽回的机会。

他要去认罪,去道歉,去解释,他真的不会成亲,只是让李若双帮忙演戏气他。

要乞求他的原谅,不仅是之前因为对他深深的误解,浓烈的恶意造成的伤害,还有这段日子对他做的事,说的话,他要用一辈子补偿。

林知方才只听到了后半部分,并不知道姜初亭已经离开,当他心急如焚冲进那间清冷冷,空无一人的房间时,眼神都暗淡了不少。

林知以为他出去散心了,正欲出去寻人,有两名侍女经过,见他从里面出来,惊了一下,忙朝他行礼。

林知正好问她们:“知不知道里面的人去哪儿了?”

其中一名侍女微微睁大了眼睛,才回答道:“少爷你不知道吗?那位公子早晨的时候就已经离府了。”

姜初亭冒雨离开的时候,许多下人都瞧见了,虽然前车之鉴,没人敢私下议论什么,但还是有听说是少爷跟他大吵了一架,把他赶走了。

是以林知这么问,她才有点惊讶。

林知当然是不知道,他听了这话脑子里如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开,瞳孔都在震动,嗓音也发抖了:“你说什么?你说他已经走了??!”

“是啊,早晨雨下的最大的时候走的……”

他走了,他早上就离开了。

已经一天了,自己现在才知道。

“林知,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如果背叛我们的感情,那我们之间就完了,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

“你,当真要成亲?”

是他蠢,竟没能发觉,说这话的时候那人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不仅没抓住,还不遗余力地把他往外推。

现在,人走了。丢下他,不要他了。

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林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已经彻底慌了神,疯了似的转身朝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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