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从钱庄取钱回来,加上昨日的共是三万两现银。

  骆深带着人抬着几口厚重大箱往迎风阁去。

  经过一夜寒风, 今早仆人将残枝落叶打扫干净, 月亮门处的树枝花丛光秃秃的, 看起来有些荒凉。

  骆深的心比这还要凉。

  不仅凉, 而且还忐忑。

  若是放在平时,他就着暧昧不清进也就进了。

  但是昨夜两人才吵了架,此刻站在他门前, 不可自抑生出来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站在门口处想了一会儿措辞, 两列家仆跟在身后,二人一伍咬牙提着沉重的木箱。

  话在舌尖翻来覆去过了几趟, 再无差错骆深终于抬脚走进小院。

  韩将宗不在。

  刘副将也不在,只留了一个孙副将正在写奏表。

  孙副将不同与那两位的高大强壮,看上去像个书生。

  “大人,将军呢?”骆深朝他行了一礼, 问道。

  “少爷怎么亲自来啦?”孙家成见到骆深前来,心底叫了一声嫂子, 面上春风和煦的迎上前:“将军说要去处理军务,晚上才回来。”

  他偏头一望跟在身后的长龙,态度更加拘谨了:“快快请进。”

  韩将宗不在, 骆深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多打扰了。”他恭敬道。

  孙家成看他刚来便走, 显然是为了将军来, 便提醒道:“多谢贵府的招待,我们后日就启程去山西了。往后天高地阔,希望能有机会再次见面。”

  骆深脚下一停, 猛地转过身:“这样快?”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波动过于厉害,沉默数息缓了缓,佯装镇定的问:“是要打仗了吗?”

  “不是不是,”孙家成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朝中军饷久不到位,老将军传来书信,叫我们去山西一趟,看能不能再筹备一些银钱出来。”

  “还差多少?”

  孙家成犹豫了一下,只是憨笑。

  骆深:“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商户全靠军中打通商道,这才有了如今盛景,我等自当尽绵薄之力。”

  孙家成心中感叹了一声这嫂子观点好正、觉悟好高啊!

  面色不动声色指了指往堂内一个接一个抬进去的木箱,“各家个户出多少,将军心中都有数。他既然没有再同骆家开口,那就是已然够了。江西今年来发展的不错,商户个个富得流油,也该他们出出力气。”

  骆深视线一垂,敛去眼中数种神情。

  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自笑了笑,“等将军回来烦请说一声,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说明。”

  孙家成看着他神色,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事不简单。

  这事果然不简单。

  韩将宗回来后不足一刻钟,又出去了。

  前去禀告骆深的家仆还没有跑到,迎风阁中已经再次空了。

  骆深一面不得见,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他思来想去,往江家跑了一趟。

  韩将宗不在江家,却又从江天口中得到了一个新消息:韩将军不知什么发了什么善心,五万两谢礼只取走了筹集出来的八千两,其余的尽都不要了。

  看这动向,是真的要离开洛阳。

  骆深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才听人说韩将宗终于回来了。

  他立刻着佟兴去迎风阁请人来正厅一道吃饭,佟兴去了没一会儿跑回来,说没有见到韩将宗,刘副将以劳累需要休息为由,推拒了。

  骆深心中越发没底。

  他食不知味吃晚饭,思来想去,决定再去一趟迎风阁。

  韩将宗卧室里燃着灯,孙家成守在门外,投在窗户的剪影清晰而深刻。

  站在门前,朝他“嘘”了一声。

  孙家庄疑惑看着他,骆深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几近无声的说:“将军睡了没有?”

  “还没有,”孙家成说:“同大刘商量事情呢。”

  骆深点点头,站在台阶前等。

  这时节外头多风少雨,到了晚上狂风不要命的吹,横扫着院内几片落叶来来回回游荡。

  他穿着挺少,站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孤零零的。

  孙家成看了一会儿,升起一点怜惜之心来,轻轻扣了扣卧室的门。

  里头好一会儿才传出来声音:“说。”

  孙家成看了一眼骆深,冲里头说:“将军忙完了吗?少爷有事找您。”

  里头沉默了。

  骆深紧张听着动静,好一会儿没等到回音。

  孙家成怜惜之心再起,伸出手又要敲门,投在窗纸上的身影一动,里头人在他前头说:“退下!”

  两字又沉又低,重于千斤一般压在孙家庄身上。

  习惯使然,他一听见这声音便浑身绷的笔直,表情也十分严肃:“是!”

  骆深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廊中幽微灯光忽明忽暗,虚弱的如同要断气的病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刘副将从里头走出来,反手拉了上门。

  他惊奇看了阶下骆深一眼,似乎是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没有走。

  “大人,将军忙完了吗?”骆深上前问。

  刘副将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今日天色太晚,将军忙碌一天已经歇下了,少爷不妨明日再来。”

  随着他话音落地,里边的灯陡然暗了下去。

  骆深眼中光华退去,心也跟着一掉到底。

  他终于确定,韩将宗是在躲着自己。

  想起昨夜他生气的态度,还有转身离去的背影,骆深心中惴惴不安的想:这回恐怕是真的恼了。

  不管这是不是有意而为,不得不说,都挑起了他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低声道完谢,这才慢吞吞的告退:“那我走了。”

  刘副将伸手将他送出月亮门,看着高挑身影不见才转回廊下,重重叹了声气。

  卧室之中,韩将宗也无声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面前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窗帘染了些许月光,勉强可以辨识。

  夜已经很深了。

  外头的身影和呼吸声已然消失,韩将宗隔着门窗看了一眼外头景色,檐下提灯发光,照射出一道树枝身影,投在窗户上。

  除此外,便是一片黑漆漆的。

  待想起来茶楼之上江潮对他拉拉扯扯的,非要送什么谢礼。

  恐怕谢礼是假,情义才是真。

  韩将宗一想到之前一幕就头脑发昏、心跳加速,恨不得把江潮揪过来狠揍一顿。

  他这人早已过了强取豪夺的年纪,在军中身居高位说一不二,肩上战功显赫,没人敢让他受挫。

  更别提什么欲擒故纵这种把戏。

  官海浮沉、军中流离,已经把他雕琢成了一个城府深密的人。想不到此番竟然能在骆深身上栽了跟头。

  还接二连三的栽。

  这种打击使他心灰意冷。

  他心想:算了。

  高岭之花不好摘,我认输了。

  既然不成,不必强求。

  骆深出了迎风阁,没有回卧室睡觉,而是出了骆家大门。

  次日天蒙蒙亮,一夜未归的骆深终于回到家,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出发去了钱庄。

  这次花费的时间更长,足足一整日才回来。

  进到骆家大门时刻,正值夕阳余辉正盛,满院子的金光耀眼。

  得知韩将宗今日在家中没出去,骆深片刻不歇,一身风尘叫人抬了车上木箱送往迎风阁。

  月亮门的影子在地上拉成一座山。

  韩将宗在里头正光着膀子刷马。

  一个男人衣裳底下的肩膀到底有多宽、肌肉有多厚,平时穿着衣裳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他一旦脱掉了,便是对于视线的一次猛烈冲击。

  尤其这男人身上刀疤交错,伤痕无数,一身的腱子肌肉起起伏伏。

  刘副将蹲在旁边羡慕的看了一会儿,再次确定了一遍:“明日真的要走?”

  韩将宗不语默认。

  刘副将难受的抖了抖肩,怕他一时冲动日后不好反悔,便凑上前问:“老将军给安排的加十万两这回事您没忘记吧?”

  韩将宗给马喂一把草,手中剩了一根叼在嘴里:“没忘。”

  “那怎么交代啊?”

  “不用交代。”韩将宗头也不抬的说,“本来就是朝廷不占理。”

  刘副将一想到跟朝中扯不完的皮就头疼,“那也得打量着老将军的命令,若是到时候他拿军中将士的性命要挟你,或者用你多年攒下的战功名声威胁你……”

  他越说头伸的越长,离韩将宗越近。

  “没用。”韩将宗一把推开他的大头,沉甸甸哼笑了一声:“只要我没有道德,他就胁迫不了我。”

  千古难题道德绑架被他一句话解决,刘副将钦佩万分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韩将宗手里拿着粗毛大刷子,退后两步欣赏了一眼自己俊美强壮的黑马。

  刘副将眯起眼打量一遭,指了指马膝盖以下部分:“还没干净呢。”

  韩将宗:“落枕了,小腿以下留着你刷吧。”

  他转身去刷另一面,刘副将不敢在这种时候惹他,头往下趴了趴看他的动作。

  “……那个,”他犹犹豫豫的问:“你跟骆少爷,也不去告别一下啦?”

  韩将宗心中不知想什么,眼神一变不变,嘴里道:“人活得太累,一是太认真,二是太想要。”

  刘副将思考片刻,深以为然点点头,卷起袖子上前去刷马腿。

  月亮门处身影一闪,韩将宗余光扫到,不发一语继续刷马。

  骆深长身玉立走在前头,带着一列人远远进来,站在门边指挥家仆将抬着的木箱码列整齐,韩将宗扫了一眼没说话。

  刘副将嘟囔道:“这次怎么这么多箱啊……”

  月亮门下进进出出,院中不时响起木箱撞击的“咔嚓”声,听声音就觉得重量十足。

  骆深看他刷了一会马,心中越来越闷。

  韩将宗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终于他刷完了马,将鬃毛刷养水桶里一抛,站起身来。

  骆深上前一步,挡住他要回房间的路。指了指门边最下面一层的几口木箱,低声说:“这是最后一万两现银,十数之目拖到今日才凑够,希望您不要怪罪。”

  韩将宗甩了甩手上的水。

  骆深掏出棉巾递给他擦手。

  韩将宗没有接,随手撩起衣摆来擦干净手上水渍。

  骆深盯着那棉巾,脸上神色浮现出一丝落寞怔忡来。

  韩将宗说:“骆府盛情款待多日,我等不胜感激,之前答应过提前给你的造铁权限日期,回头派人送过来。”

  见他要走,骆深连忙叫住他:“将军!”

  韩将宗身形略缓,停下脚步。

  他擦干净手,随意披上衣衫,终于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门边厚重箱子堆上二层,成年人胸口般高度。骆深又指了指那方向,张了张嘴:“这是另五两现银,是我的谢礼,谢将军多次救我性命。”

  他舒朗睫毛参差而分明,还沾着些薄雾水汽。

  看起来有些可怜。

  韩将宗定定盯着,升起一点恻隐之心来,沉声问:“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之前的确实谢过了,但是有一谢却还欠着。”骆深说。

  他抬眼一眨不眨盯着前人,同他往常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不大相符。

  “……三年之前,泰安九年深秋夜,在山西,将军也曾救过我一命,我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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