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坐下说话。”韩将宗道。

  虽然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但是他底气十足如同主人般坐在当首, 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像审问。

  恐怕是常年居军中的习惯使然。

  “属下出去看看。”刘副将给他们腾地儿, 同时提醒道:“咳咳。”

  韩将宗立刻察觉自己说话有些生硬, 停顿一下缓和道:“你……今天, 怎么来晚了?”

  骆深:“有点事耽搁了。将军怎么来这里了?”

  说着他慢慢走上前,坐在了韩将宗一侧的美人靠上。

  “借你名义给属下讨一杯免费的酒喝。”韩将宗说:“另开雅间都要收费,我穷困孑然一身,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便宜法子。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骆深浅浅笑一声, “往后尽可以来,来多少个都免费。”

  韩将宗就喜欢听他嘴甜, 又舒畅又满足。

  骆深胳膊朝后一撑,撑在栏杆上望了望下头的情景。

  韩将宗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之见下头那胡女已经换了一首曲子,动作也更加撩拨人。

  “这个成吗?”他问。

  骆深摇摇头:“大部分男人还是喜欢温顺的, 胡女太过泼辣大胆。一旦过了头几天的新鲜,往后恐怕再无人问津了。”

  韩将宗想了想, 暗示道:“我觉得大胆一点的挺好的。”

  骆深转头打量他一眼,韩将宗面不改色任由他打量。

  骆深心道:我好不容易‘矜持’了两天,现在你又说喜欢大胆的?

  同时他心存疑虑一犹豫, 并不敢全然相信, 心想万一这是韩将宗在试探自己呢?

  他收回视线, 眼中存着璀璨几点灯光,笑道:“将军常年在军中领兵,事务繁多又杂乱, 自然喜欢仗义直言又爽快的。”

  见他不接茬,韩将宗又说:“军中一群爷们儿,自然是喜欢有话直说、有事直干的,就连将士爱骑的马,也要大胆的才好。”

  骆深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茶水缓了缓思绪。

  “……女人自不比马。”他搁下水杯说。

  “你常年窝在外头不知道,在军中,都是把女人比做马。”韩将宗盯着他神色,唇角勾起来一点笑意:“越大胆的,越好骑,越尽兴。”

  骆深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韩将宗给他倒满茶水,推到他手边。

  骆深端起来水来喝了,眼中视线恍了几回才定下来。

  韩将宗心底哼笑一声,放了他一马:“最近忙吗?不常见到你。”

  骆深松了一口气,“有点忙。”

  “忙什么?”韩将宗说:“盐里头添沙子这事确实缺德了点,一言不合嘴欠动手的也见识过了,还有什么?”

  “还有生意呀。”骆深说。

  韩将宗:“不是都有掌柜吗?”

  “是……”

  骆深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眉目放松而舒展,眉心像掬着一捧雪:“家父那一辈儿,靳家有两妯娌,嫂嫂连生了仨姑娘,后来大出血,大夫说往后再不能生了。弟媳头一胎得了个儿子,全家宝贝的不得了,后来嫂子嫉妒,就在小孩儿下面缠了根头发丝,孩子一尿尿就撕心裂肺的哭,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说起话来,他声音娓娓轻轻,带着些轻轻浅浅的哑。

  细小幽微的颤音埋的声调中,听起来不仅耳朵痒,心更痒。

  骆深全然不知他心底想法,继续说:“后来实在不成,请来了从宫里告老还乡的御医诊治,寒冬腊月的打开包被从头给摸顺一遍,这才发现的,头发都勒进肉里去了。”

  韩将宗不明意义的笑了笑。

  骆深畅进额角的眉尾一动,听他问:“这个孩子,该不会就是靳霄吧?”

  骆深偏头笑了笑,点了点头。

  韩将宗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骆深:“将军常年在军中不知道,窝在家中你长我短,出了家门争强好胜。深宅大院儿里事情多的忙不完。”

  韩将宗侧耳听着,比起内容来,他倒更喜欢这副好嗓子。

  让人劣心作祟,甚至想一手捂上去。

  “今天做什么去了?”他问。

  骆深神态自若的说:“去了一趟钱庄,回来后蒙头睡到现在。”

  韩将宗头略一点,信了一半。

  去钱庄是真,回来睡觉休息也是真。至于是不是睡到现在,那就不好说了。

  他心底哼笑一声,觉得他肯定是先去了迎风阁找了一趟自己,发现人不在,这才过来这处寻。

  是专门来找我的。

  韩将宗心道。

  “将军今天做什么去了?”骆深问。

  他今天明明看到了,现在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纯良模样明知故问。

  韩将宗慢条斯理笑了笑,“你猜猜。”

  骆深唇畔的笑意一凝,继而眼中光芒略动了动,纤长眼睫垂了下去。

  舒朗分明的睫毛交错舒展,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孱隽的半扇形阴影,边缘参差虚缈,让人想伸手去摸一摸。

  骆深摇了摇头,那阴影跟着在脸上动了动,有种十分克制的性感:

  “您位高权重定然十分忙碌,涉及军务我不敢乱猜。”

  韩将宗将笑未笑,低低道:“郊外有一处灌木丛,灌后有一片坡地,下去有个野湖。我今天去湖边练武了。”

  骆深抬眼看他,脑中浮现白日里湖边练武的深色身影。

  “是吗?”他意味不明的挑起一点唇角来,语气钦佩道:“您真是一刻都不松懈。”

  韩将宗愈发从容不迫:“你若是想学,找时间教你两招防身用。”

  骆深顿了顿,脸上仍旧带着那抹微笑。

  闻言眼睛向下一弯,弯成半个亮堂月亮,连带眼线上都尽是笑意:“我天资蠢笨,恐怕一时半会学不会。”

  若是他都算蠢笨的,那恐怕找不出来几个聪明的。

  “不着急。”韩将宗揣着明白装糊涂,表情控制的很好:“一时半会学不会,十天半月总能学的会。”

  这就算是约下了事由。

  骆深正要继续敲定时间,韩将宗想到明天‘偶遇’的正经事,状似无意道:“上次你能从贼人刀下全身而退,可见之前练过,想再捡起来倒也不难。”

  既然恩人提起前事来,那是必得要道谢的。

  骆深:“上次多亏将军施以援手,不然这人命官司骆家是背定了。”

  “举手之劳往后不必再提。”韩将宗一本正经一抬手,落下的手掌又扣在了杯口儿上,“若是下次赶上我练武,你喊我一声就是了。”

  骆深坐直了些,轻柔而郑重其事的说:“那我提前谢过将军啦。”

  韩将宗觉得自己暗示的挺明显,他心想:这回稳了,明日肯定会来找我的。

  骆深不查他心思,倚在飘栏上望了一眼下头,底下声音渐消,已经到了转场时刻。

  他想了想站起身:“时间不早,我得回家了。”

  “这样早?”韩将宗盯着他精致干净的侧脸。

  “是,从小父辈师傅就教导要束身自好。若是无事,深夜不好在外逗留。”骆深垂着视线,乖巧道:“我一直以身作则,唯恐带坏了兄弟。”

  他本靠在栏杆上,姿态闲适而放松。这骤然一板正,轻佻感消失大半,摇身一变成了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

  然而本身自带的放纵恣肆感一时隐藏不干净,让人格外想要征服。

  骆深告辞欲走,脚下一顿,又低声说:“回头我叫人把今日取回来的现银给您送过去。”

  这温柔声线和眼角眉梢的情愫,若不是韩将宗正听见,还当以为他晚上将自己洗干净了送过来呢。

  韩将宗抓住酒杯的手紧了紧。

  那种隐蔽的想法刺激的他气粗心浮,只着了层单薄棉布衣衫也燥热的后背发了一层汗。

  骆深退出雅间,韩将宗盯着他高挑均亭的背影径直出去,直到门帘落下阻隔视线,才松了松衣领透气。

  门帘中央缝隙一开,是刘副将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他拖拉个椅子坐在一旁,觉得这里头的氛围有些不大对劲,“他、怎么,走了?”

  韩将宗稳稳坐着,同刚刚没什么两样,但是气场已经全然变了。

  “他一时乖巧,一时又放纵,两副人皮换着披。”他手中硌着白玉石酒杯,边缘处微微泛着白,“可想是为了什么?”

  “明天我再去最后一天。”他多年厉兵秣马已经修炼的风雨不浸,难得露出些森然狠劲儿来:“若是他再遛着我放风筝,看我怎么收拾他。”

  刘副将看着他表情打个寒噤,不敢多说一句话。

  雅间之外,骆深无声呼出一口气来,同样扯了扯衣领透气。

  他脸上控制不住浮现出笑容,桃花眼中神色愉悦,整个人像刚刚吃完了蜜糖,心坎里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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