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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宁煜不在,剩下的那群私兵近卫也没了指望,顿时成了一堆没头苍蝇。

关重在门外带着神卫营的人先眼疾手快地剿了叛乱的禁军,又按照谢珏说的卸甲不杀,给那群私兵留了条活路,只收了他们的轻甲武器,用绳索挨个绑缚起来,在宫墙底下蹲了一排。

江影曾身为影卫身份特殊,不能再出现在宁宗源面前,是以并未跟着谢珏进门,干脆留在了外头帮了关重一把手。他从小学的就是杀人的活计,身法如鬼魅般不可捉摸,这一场仗打下来,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只有他全身而退,只可惜这身衣裳倒是被血糊得看不清模样了。

夜晚风凉,这寒冬凌冽间北风更是难捱,关重点了一遍人数,才搓着胳膊站在江影身边。

“真是悬,好在都是群乌合之众。”关重呵着白雾,来回跺着脚:“不然真不好说。”

江影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对那句乌合之众颇为赞同,竟然破天荒挤出一个音来:“嗯。”

他二人皆默契的谁也没提起后宫,神卫营现下就剩了不到一百个人,鞭长莫及,后宫如何,便交给禁军去管吧。

江影不耐跟人闲聊,将手中不称手的薄刀往地上一扔,便靠回墙上等消息。他外衫上的血渍已经结成了冰霜,略一拧便扑簌簌地往下落。江影掸了一把,发现那霜落在手上血不像血水不像水,顿时懒得弄了。

关重在门口转悠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听里头没什么动静,才看了江影一眼,点了两个亲兵带着往殿内走。

江晓寒不知所踪,江影有心替他帮着谢珏,便也从宫墙下的阴影中直起身来,跟着往殿中走。

他两人还没进内殿,便与往外走的谢珏撞了个正着。谢珏的长枪不知道丢在了哪,只在腰间挂着一柄马刀,手里拽着一根不知道从那撕下来的破烂布条,正艰难地给自己右臂上的伤口止血。

谢珏也没工夫脱下轻甲细看,干脆连甲带伤匆匆裹了,用牙拽着将布条勒紧。

关重先江影一步迎了上去:“将军,没事吧。”

“我没事。”谢珏匆匆一摆手,瘸着腿向江影走来,他皱着眉,脸上一副焦急之色:“陛下被宁煜气得发病,怕是要不好了。我正想问你呢,现下正是传位的关口,江晓寒到底哪去了!”

“公子身上的毒发了,怕是不能轻易挪动,应该就在附近。”江影说:“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好在颜公子与他在一起。”

“毒?”谢珏皱眉:“什么毒?”

谢珏从回京以来,大多数时候都在宁怀瑾府中,江晓寒又将这事咬得死紧,他自然不知道。

“宁煜先前怕拿捏不住公子,便试图以毒控制他,公子当时顾念着大局,便吃了。”江影三言两语与他讲明:“这药发作起来十分难熬,今日是正好不巧了。”

“宁煜个混账玩意。”谢珏不客气地骂了一句:“那他现在呢?要不要悄悄寻个御医去。”

“那毒发作起来只是难捱罢了,并不致命。”江影说:“算算时辰应该快无恙了,不必惊动旁人。”

“嗯。”谢珏沉吟片刻:“陛下已经挪回紫宸殿了,只是其他宗亲重臣还不清楚。现下长乐宫的布防由我接手,我还能替明远瞒一会儿。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功亏一篑,你叫他千万快些,定要赶在旁人之前……事后我会与陛下说他一直与我在一起整军,你叫他不用担心。”

“……哟,少爷也会替旁人打点了。”

谢珏闻声回头,见江晓寒正从他背后过来,人虽看着面色苍白了些,但好歹精神尚可。颜清冷着脸落后他半步,似乎心情颇差,见了谢珏也是淡淡一颔首,并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情。

江晓寒死皮赖脸地拉着颜清的手,见了人也不知道撒开。

“路都走不利索你就别瞎贫了。”谢珏拖着那条与江晓寒半斤八两的瘸腿冲他翻了个白眼:“身子怎么样?”

“尚好。”江晓寒笑道:“去听个遗诏绰绰有余……倒是你,腿怎么了?”

“碎甲嵌进了肉里,没伤到骨头,不妨事。”谢珏随意摆了摆手:“宁怀瑾已经带着宁衍和陛下往紫宸殿去了,这位王爷人倒还不错,叫我提醒你脚程快些,陛下可不等人。”

“这就去。”江晓寒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只是谢将军虽平叛有功,但贼子作乱禁军难辞其咎。将这内外的漏网之鱼收拾干净后,将军记得去陛下榻前请罪。”

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在这满地狼藉中相视一笑,江晓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他往门外走去。

“江影。”江晓寒吩咐道:“拿着恭亲王的名帖去王府将咱家的少爷小姐接进宫来。今夜太乱了,他两个孩子难免害怕。”

“是。”江影并不多问,答应一句反身便走。

颜清试着将手抽出来,只是江晓寒攥得死紧,他试了两次也就作罢了,任由他拉着,见状问道“接孩子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江晓寒说:“先前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下宁煜已死,便不能将自家的孩子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了……我从前在宫中也常议事到深夜,留宿宫中,江影知道轻重。”

江晓寒说着已经行到了门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颜清,从神卫营的兵士手里征了两匹马。他方才毒发之后便又续了一颗药,翻身上马时试着拉了一把缰绳,觉得尚能坚持一下。

“今夜怕是有大变故,一时半会儿不能睡了。”江晓寒回头看向颜清,说道:“我向来在宫中留宿时都住西边的清思殿,阿清,你……”

江晓寒本想说着人先领他去歇息,可眼神在他面色上打了个转,硬是讲这句话坳了回来。

江大人干咳一声,颇不自在地道:“……你许是不认得路,便陪我往紫宸殿走一遭,等今夜事了了我带你前去。”

颜清面色稍霁,接过一旁兵士递来的缰绳:“好。”

宁宗源先前一直用药吊着才能勉强看出个人样,现下宁煜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医院林林总总二十个太医,擦着冷汗连番诊了两遍,终于是诊无可诊了。

紫宸殿外的重臣按品阶跪于外头的青玉场中等着召见,江晓寒身上的大氅被寒霜打湿,外头一层短短的风毛结成了绺,方才在座的宗亲和几位老王爷皆已经被内侍挨个恭敬地请了进去,看这情况,不需等上多久就该轮到他们了。

颜清不必在这群人中自降身份等着召见,他坐在不远二门旁的回廊,眼神越过人群,落在江晓寒的背影上。

宁怀瑾身为宗亲在殿中听训,舒川身体不好,被逼宫吓昏了过去,现在还在长乐宫爬不起来。江晓寒独自一人跪于百官之前,后背挺得笔直,厚实的墨色大氅在身后铺开,在一众臣子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外头天寒地冻,呼吸间都能结出一层霜,宁宗源身边的老内侍与江晓寒相熟,知晓他身子不舒服,还偷着替他加了一张软垫。

谢珏比所有人都来得晚,少年人现在也开始长了心眼,身上的伤一点都没打点,甚至还比江晓寒先前见他时更狼狈了些。

这位刚刚免了一场祸乱的副指挥使拖着条伤腿从文武两臣的过道中亦步亦趋地走上前,最后跪在了紫宸殿的台阶下,他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一路走来,血腥味只往人脑子钻,呛得人生疼。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紫宸殿的大门才打开。宁宗源身边最亲近的老内侍甩着拂尘颤颤巍巍地走出大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沉声叫道。

“着左相江晓寒,神卫营副指挥使谢珏,京兆府尹邢朔,入殿觐见!”

江晓寒垂下眼,面色淡淡地低头行了个大礼,随即扶上内侍的手,略显蹒跚地站了起来。

他先一步迈步上阶,未曾回头看一眼跪在他身后的泱泱众臣。

紫宸殿的殿门在他们几人身后合拢,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响声。

内殿中不管事的宗亲已从后殿离去,宁怀瑾跪在床榻前两步远,宁宗源半阖着眼躺在床榻之上,宁衍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哭得厉害。

江晓寒解**上的大氅交给宫人,走上前去劝了一句:“殿下不可过于哀恸,免得伤身。”

病榻之上的宁宗源眼皮颤了颤:“明远……”

江晓寒依言而跪:“臣在。”

邢朔和谢珏默不作声地随着跪在他身后:“陛下。”

宁宗源艰难地睁开眼,从身侧的被褥下拿出一封明黄的书折:“……传位昭书一份交予宗亲,一份交予尔等。六殿下宁衍,性情和顺,谦逊有节,宜承继大统。”

江晓寒接过内侍递来的圣旨,应道:“臣谨记。”

宁宗源咳嗽一声,到了这个地步,他现下能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在烧着他的命,字字带血。

“衍儿。”宁宗源拉着宁衍的手,耐心地,像一个慈父一般冲他弯了弯眼睛:“父王前几日与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宁衍可怜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点头道:“记住了。”

“那衍儿现在应该做什么?”宁宗源又问。

宁衍咬着唇想了想,稍显犹豫地放开了宁宗源的手,站起身来。龙床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高了,宁衍用手支着床沿,艰难地爬了上去,坐在了床沿上。

“这就对了。”宁宗源眯着眼睛看他:“从今日开始,衍儿不必仰视任何人了。你只需要坐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你足下的万里河山。”

“父皇不想与衍儿再说什么爱民如子的空话。”宁宗源费力地喘息着,手指痉挛着捏紧了身下的锦被:“……衍儿只需要记得,你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皆系在江山身上。天子一怒,山河震荡,九州哀鸣。”

宁宗源颤抖着将一枚铜符塞进宁衍的手中,将他稚嫩的手指握紧。铜符落在宁衍手中,尖利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衍儿,无论何时都要谨记,你是帝王,必得以大局为重。”

宁怀瑾与江晓寒皆沉默的跪在殿中,他们再如何能干,终归心中只有为臣之道。而为君之道,却是要宁宗源亲自来教。

而现下,宁宗源便是在给宁衍上最后一课。

帝王之尊,在于无情。

江晓寒无数次想过这个场面,想宁宗源当真临终之际,他自己心中会想什么。江秋鸿也好,他自己也好,江家这一辈子都在陛下的手心底下辗转求生,可临了到了头,江晓寒心中反倒一片荒芜,什么都不剩下了。

空荡荡一片也好,江晓寒不再强求自己非要想出个一二三来,他膝行上前一步:“臣斗胆请问陛下,四殿下宁煜的身后事如何处置。”

他不能不问。宁煜是皇子,哪怕逼宫造反了也是四殿下,他的身后事若留给宁衍来处置,无论如何都会给宁衍落下一个苛待手足的罪名。

宁宗源沉默下来,他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四殿下宁煜,暴毙。”

这便是要将宁煜逼供造反的事瞒下来了,宁宗源心狠了一辈子,临了才终于对自己的亲儿子心软了那么一星半点。

“传旨左相江晓寒多年来勤政恭顺,忠君爱民,着领内阁,与恭亲王一同辅佐新君……谢珏救驾有功,只因年纪尚小,原一品护国公降级承爵,封镇国将军。”

这是宁宗源唯一的疏漏。

他本想将谢珏按死在京城之中,一辈子荣华富贵,却不想江晓寒最后兵行险招,硬是用一个救驾之功替谢珏破开了这层金玉牢笼。

“明远。”宁宗源转过头,由衷地感慨道:“……你确实是朕,平生所见最好用的臣子。”

江晓寒沉默地俯**去,行了个大礼。

那枚海棠玉符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藏在了宁宗源袖口的夹层中,冬至夜那一晚海棠花开得灿烂夺目,他走出门时,才发觉脚下放了一枚玉符,和一壶满满的梨花白。

那清浅的梨花香终于掠过四季,从初春走到了这凌凌寒冬。

殿外的颜清似有所觉,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略旧的平安符,无声地念了句什么,随即将那张符碾碎散进了风中。

这是陆枫留下来的,那日在长安城郊外,这张符就被压在那盘雪菜饼下头,那纸屑在风中飘飘荡荡,直到此刻才找到自己的归宿。

到子时了。

紫宸殿大门再打开时,江晓寒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走了出来,宁怀瑾拉着宁衍的手,站在了这高台金瓦下。

江晓寒是如何从宁煜一派的臣子变为新帝首辅的,跪在堂下的众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尚且站着的几人,便是未来的天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菜二、等不到时光、白翦、子戚、大王王王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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