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长命锁

沈执这几日刻意躲着顾青辞, 上朝前文武百官排队在外等候,若是换了平日里,他定然要同顾青辞说会儿小话,现如今连话都不敢说了。

下了早朝, 恰好小十七找他有点事儿,沈执便跟过去了,到那儿才知, 原来是这孩子的风筝挂在了树上。

沈执甚无奈, 敢情自己平时这么闲的?捞个风筝简直大材小用了,低头道:“摘风筝这么小的事情,你竟然也要让我帮你?宫人都死光啦?”

“当然不是啊,这里是宫中禁地, 皇兄说了,除了他之外, 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小十七理直气壮道:“那些狗奴才胆子小,一个个都不敢帮我翻墙进去取, 所以只好过来找你了!你胆子大, 而且不怕事, 我就信你!”

“禁地?这是什么地方?”沈执疑惑地抬眸一瞥,见此地倒是挺荒凉的,应该很多年没人住过了,看着牌匾上的字迹,低声念叨:“未央宫,这以前是何人所住?怎么听起来很熟悉。”

“是先皇后所住, 皇兄仁孝,先皇后逝世后,就将这里封起来了,里面也都是先皇后生前的旧物。除了皇兄隔三差五过来一趟之外,九哥想进去看一眼都不行呢!所以我才不敢找别人来!”

沈执有片刻的失神。

先皇后逝世前,他尚且年幼,根本记不住事情,脑海中模模糊糊是有那么一点印象,想起这位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母亲,沈执既不感到难过,也没其他过多想法。

如今来到她的故居,突然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自己也从未踏足过此地。

小十七催促道:“你快点翻墙进去嘛,我帮你看着人,你进去了就快点出来,别耽搁太久了!”

沈执点头,脚尖点地,轻轻巧巧就翻进了院墙。

里面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更衰败一些,院子里的野草疯长,一口枯井几乎被掩住了。他随手摘下风筝,见殿门没锁,鬼使神差就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未央宫,满目萧条,但很稀奇,见里面倒是收拾得挺干净的,还保留着先皇后逝世前的样子。梳妆台上放着一副长命锁。

沈执缓步走了上前,想起元瑾也有一副长命锁,

还是元祁送的,别提多精致了,但决计不是眼前这副。

攥着这副长命锁,他有片刻的失神,也不知为何,就突然很想戴一下,可刚要挂在脖颈上,又迅速无比地放了回去。

手像是被火烧了一下,感觉自己刚才做了很坏的事情,沈执甚至作贼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圈,周围一片死寂,他背着光站着,身影显得灰扑扑的,立在屋里不声不响,跟鬼似的。

好半天才松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人看见。

墙面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中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宜喜宜嗔,倒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眉宇间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可又满目温柔。

沈执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倒是半分也不相像的。好像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很久之后,他才缓步离去。

小十七在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见沈执终于出来了,赶紧接了风筝,大松口气似的:“你赶紧走吧,千万别跟人说你来过这里,皇兄最忌讳有人过来了,回头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沈执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么?”

“当然记得,我母亲是先皇的慎太妃,先皇逝世后,我就同母亲在行宫里住。我母妃人可好了,特别温柔,还会做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点心!”小十七眼睛亮晶晶的,提起慎太妃就满脸骄傲,笑着道:“我母妃还总跟我说,先皇后是个大善人,从来不为难后宫的嫔妃,也不争宠。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也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她都一样喜欢!天生就喜欢孩子,我出生时,她还抱过我呢!”

沈执抬眼望了望天,心想,在慎太妃和小十七眼里,这么温柔善良爱护孩子的一个人,怎么能生下元祁这样的儿子。

先皇后连庶出的小十七都抱过,也许抱过后宫里的每一个皇子,公主,可却唯独没有抱过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也许,先皇后曾经抱着元瑾,在东宫或者别的哪里见过沈执的,可相见不相识,匆匆一瞥便忘在了脑后。

“哦,对了,听说我的乳名就是先皇后起的!”小十七略得意地昂起下巴,“我听母妃说,当初先皇后总觉得应该再生一个孩子。可不知为何,后来没能怀上,就把我

视为己出,还说我长得讨喜,就像掌心宝一样。所以起名为阿宝!”

元祁自出生起就是太子,元瑾贵为王爷,小十七像掌心宝,好像从始至终,自己什么都没得到过。

父母在沈执的成长过程中,永远缺席了。而曾经在他面前扮演父母角色的元祁,从未善待过他。

“好吧,你是挺宝贝的,皇上也很宝贝你,所以,惜福罢。”沈执叹了口气,拱手便走。

一路恍恍惚惚,迎面撞见了顾青辞。

两人见面分外尴尬,沈执心里烦闷,也不知说啥才好,思来想去,怕自己无缘无故往顾青辞身上发火,于是假装没看见,调头就走。

顾青辞在后面喊他,结果沈执走得更快了。追了好远一段距离,见周围荒凉安静,他平时不常入宫,一时间竟迷路了,兜兜转转还在原地耗着。

正急得满脸大汗时,从后面忽传来一声:“何人在那?”

顾青辞慌忙转头,见来人身着明晃晃的龙袍,赶紧跪下叩首:“臣……臣乃户部侍郎,顾……顾……”

“哦,原来是你!”元祁缓步行至顾青辞身前,见他怀里抱着一摞文书,略一思忖,才道:“这里是宫中禁地,你岂敢过来?”

“求皇上恕罪,臣……臣是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臣……臣迷路了,绕了好几圈……求皇上恕罪!”

元祁蹙眉,上下打量了顾青辞一遭,见他满脸大汗,再瞧周边景致,的确有些绕人,可青天白日在此迷路的,今日倒是头一回听说。

正迟疑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不是说皇上今日会来此地?怎么没看见皇上?”

“皇后娘娘恕罪,刚才还瞧见皇上呢,这才一会儿,怎么就不见人了?”

顾青辞一愣,刚一抬头,忽被元祁擒住,一把将他拽到了旁边的矮丛里,捂着他的嘴,低声道:“嘘,你若是敢发出半点声音,朕就拧断你的脖子!”

吓得顾青辞赶紧点头,半点不敢动弹了。

此处为皇宫禁地,皇后娘娘也不敢多耽搁,寻不到皇上的人,便领着宫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顾青辞动都不敢动,被元祁死死困在怀里,额上的汗珠又细密地冒出一层,连擦汗都不敢。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隐

隐闻见几丝龙涎香,元祁生得高大,从后面几乎一下将他圈住了。

顾青辞早些听闻沈执同皇上之间有过一段情,沈执甚至为了这段情,险些害死了谢陵。

如今骤然被元祁擒住,顾青辞心中恼恨,可又挣脱不开。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走远了,元祁随手将人推了出去,顾青辞没防备,整个人摔在青砖地上,手心都磨出了血。也不敢呼痛,忙又跪下。

“朕听闻,你同沈执走得很近?”元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沈执是朕的人?你岂敢肖想朕的人?”

顾青辞大惊失色,牙齿咯咯打颤,虽早些时候听闻沈执同皇上之间不清不楚,但一直以来都十分相信沈执的人品,哪怕沈执当真同皇上有过一段情,也定然是年少无知时犯过的错。

他根本不介意沈执的过去,只在意沈执的现在和未来,所以愿意包容沈执的一切。

哪怕沈执真的如传闻中说得那样不堪。

闻言,颤声道:“臣不知此事,但臣知晓,沈执并不喜欢皇上。况且……况且,沈执现如今已是自由身了,他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元祁竟笑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顾青辞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在此大放厥词。

闻人言,沈执对眼前这位少年很是与众不同,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甚至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去保他。

就同沈执当年对待谢陵一模一样,义无反顾,不顾一切。

再看顾青辞的模样,生得也是俊秀不凡,浑身书卷气,虽不比谢陵沉静,但远比寻常人温润。也许,沈执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少年。

元祁突然对顾青辞生了几分好奇,半蹲下来,单手捏正他的下巴,见其生的清秀斯文,皮肉干净白皙,竟比姑娘家还要秀气几分。

况且还是沈执上过心的少年,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忍不住起了歹念,用手指指腹揉捏着他的唇,凑近他,耳语道:“你说,冲撞圣驾,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皇……皇上饶命,臣……臣不敢了,求皇上饶……饶……”

“嘘,别出声,此处乃朕母后的故所,别打扰到她老人家清净。你去朕的寝宫,朕……”

“皇上!臣宁死!”

元祁蹙眉,打量了他一遭,见他羞愤至极,仿佛真的会当场撞柱子。

死了个顾青辞并不妨事,可若是沈执知道了,定然要大动肝火。兄弟二人已经很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

略一思忖,便将手松开,拍了拍顾青辞的肩膀:“朕不喜欢勉强,滚起来吧!”

“谢……谢皇上。”顾青辞缓缓站起身来,抱着文书就要走人。

结果元祁呵道:“回来,让你走了么?”

顾青辞肩膀一缩,小心谨慎地问:“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听闻你府上还有一位哑姐?一直含辛茹苦地养育你成人,现如今你在朝为官,正是报答她的时候。”元祁缓步逼近,耳语道:“替朕做事,保你官运亨通,你若不愿,那便节哀顺变。”

顾青辞猛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一直出了宫,回到府上仍旧浑浑噩噩的。

哑姐还以为他在外头受人欺负,比划着要替他讨个公道,顾青辞摇了摇头,将人劝住了。

“长姐,我没事。你养育我成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哪怕是赔上官职,我也在所不惜!”

沈执出了宫后,一路飞奔回了谢府,赶紧翻箱倒柜将此前沈夫人给他做的那套衣裳穿了起来,他又觉得不够,好像缺了点什么,又继续翻箱倒柜,把谢陵送他的束腰系上。

可仍旧觉得缺了点东西,把屋里翻得跟进了贼似的,下人们听闻动静,只敢远远观望,好不容易盼到谢陵回来了。

管家忙不迭地跑去喊人:“大人,不好了,大人!二爷好像……好像突然中邪了,一回府就开始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谁喊都不理,这会儿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我去看看,你们都不准跟来,全部散开。”谢陵边说,边大步流星地往红莲香榭去,一推开门,果然见屋里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不容易才在墙角寻到了沈执。

他正抱膝坐在墙角,神色木讷,看起来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陵缓步走上前去,贴着沈执身边坐下,轻声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沈执摇头,咬着牙不吭声,好半天才憋出

一句:“哥哥,我在找东西。”

“在找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找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你看看我,衣服是沈夫人做的,束腰是你送的,靴子是江姑娘送的,发簪是轩哥送的,还有这个……”他推开折扇,语气急切,“这个是顾青辞送的,我全部都戴身上了,可就是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哥哥,你看我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谢陵想了想,问他:“你今日去了哪里?”

“我……我去了未央宫,然后,在哪儿逗留了一会儿。小十七说,元祁不准任何人往那儿去,我今日……今日偷偷进去了,我看见了先皇后的画像,我还看见了一副长命锁……对对对,不管贫富,只要家里有孩子出世,大人都会送孩子一副长命锁的。可是……我没有。”

沈执忽然攥着谢陵的手,语气急切,“我没有那个的,元瑾有,小十七有,轩哥也有,我见过!就我没有。而且,他们都说先皇后喜欢孩子,她喜欢抱孩子,可她没有抱过我啊!一次都没有!为什么不过来抱抱我。”

谢陵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沈执又问:“哥哥,你有吗?”

谢陵当然有,不仅谢陵有,谢初黎也有,好像大人都会觉得,小孩子戴了长命锁,以后就能长命百岁了。

“……原来,大家都有,就我没有。”沈执抱着双腿,将下巴抵在膝头,“所以,活该我短命,活该我活不久。”

“阿执!你胡说什么?这种话也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么?没了那副长命锁,你不是一样长这么大了?你见都没见过的人,为何要一直念念不忘?活着的人,你不好好珍惜,一直去惦记着死去的人,你惦记她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

谢陵猛然住口,剩下的话未说下去,可沈执已经听明白了。

即便先皇后知道他的存为,也不会对他好的。

事实总是那么措不及防,又残忍至极。

沈执道:“你我不会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了,因为,我永远也活不过十七岁。”

谢陵缓缓呼了口气,一直以来最怕听见沈执说这种话了,胸口闷得几乎呕血,好半

天才道:“阿执,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你要长命锁是么,哥哥有,哥哥带你去找!”

他起身,一把将沈执从地上拽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径将人拉回自己的卧房,然后取出一只铜匣子,将里面的长命锁取了出来。

“这是我的长命锁,现如今哥哥把它送给你。如果老天爷一定要夺谁的命,那就夺我的吧,你比我小,应该出去多看看外面的风景。”

谢陵亲手将长命锁戴到沈执的脖颈上,低声道:“若是时局平定了,哥哥就带你走出这座孤城。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沈执低头,摸索着长命锁,怎么都摸不够似的,心里瞬间就满了,人也安静下了,好半天才抬眸道:“只要你永远陪着我,哪怕身处人间烈狱,也犹如世外桃源。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奢求任何东西了。我只要你。”

“这才是我的好阿执,哥哥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再也别说活不过十七岁这种傻话了。你我的日子还长得很。”谢陵终于将人安抚住了,简直比耍权谋更加累人,将人圈在怀里又温声细语地安抚道:“哥哥会跟你成亲,会给你名分,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不怕,有我在。”

“嗯,”沈执点了点头,感觉也没那么难过了,甚至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于是往谢陵怀里蹭了蹭,“谢陵,你太娇惯我了,你看看我现在都是什么鬼脾气,你也不管管?”

谢陵道:“我宠的,我乐意,别人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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